许朝暮笑道:“哪有打抱不平啊,最多就是替必安诉两句委屈啊。”
柴藤瞥见正跟人一起搭着帐篷的谢必安,冲面前的两个主子屈了屈膝:“柴藤不打扰少爷和少夫人说悄悄话了,我先退下了。”
看着柴藤干脆利落转身离开,又注意了一下她离开的方向……
李承泽伸手揽住许朝暮的肩:“看来等咱们暂且安顿下来之后,又有喜事可以办。”
许朝暮默默点头,而后开口问道:“说到安顿……咱们离开京都之后也走了几天了,你和母亲都没问过第一个目的地……心这么大的么?”
李承泽低低笑出声:“母亲不问……还记得你以前送的那些个游记风物的书么?母亲很喜欢,每本都看过很多次了。这一趟她一路走过来,一直在自己心里默默地回忆书里的内容,试图对照沿途的村庄,哦,还有河流植物什么的……想通过自己知道的东西推断出你要往哪儿走的。我见母亲猜得高兴认真,这两日扎营的时候看书的时间都少了,觉得也挺好。”
许朝暮眨了眨眼,笑了出来,然后又忍不住伸手捅了捅身边李承泽的胳膊:“母亲不问是在自己猜,那你呢?”
李承泽一把握住她捅他的手掌,笑得分外明媚:“我自然是真的不在意了,反正跟着媳妇走就是了。”
许朝暮这时候终于不能再用“谁是你媳妇”这样的话怼回去,只不轻不重地白了李承泽一眼,也没把手抽回来,就任由他那么握在掌心摩挲,然后轻轻地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他肩上:“那我现在告诉你好了,咱们啊一路往东,去看海,第一站选在澹州怎么样?在那儿呆上几个月大半年的。澹州是海港,海鲜都很新鲜,做法也都跟京都不大一样的,咱们去多尝尝呀?”
听到“澹州”,李承泽的眉头抖了一下:“……范闲长大的地方?”
“对呀,怎么?”
“……”李承泽沉默了一下,脸色先是有些发黑,后来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也好!范闲呆在京都怎么也得有个三年五载不好动弹,听说他一直怀念小时候在澹州的日子,左右他三五年内过不上了,咱们去了‘替他’看看,遇到好吃的好玩儿的也‘替他’吃了玩了,到时候写了信回去给他,也算是聊以慰藉了。”
许朝暮捂着嘴笑。
决定不揭穿李承泽这故意想让范闲羡慕嫉妒,给范闲招不痛快的用意。
然后……
然后两人就手拉着手挽起裤腿脱了鞋,夫妻两个一起在刚刚没到小腿肚子深的溪水里玩闹起来。
是真的玩闹,两人谁都没惦记着摸鱼,先是舀了水互相泼水玩闹,后来在溪水里踉踉跄跄地你追我赶,到最后凑在一起互相挽着搂着腻腻歪歪……
中途来送热茶的谢必安看了一眼之后,又木着脸端着茶原路回去了。
于是最后……
专心摸鱼捉鱼的居然只有淑贵太妃。
玩儿了两个时辰的淑贵太妃回来的时候累得不轻,是花烛背回来的。只是脸色红润得很,眼睛也亮亮的,瞧着还有那么几分没有尽兴的惋惜。
虽然自从离京之后,淑贵太妃整个人就鲜活了不少,但是李承泽还是第一次见自己母亲这么痛快欢乐的模样,看着看着,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但是当晚……
当淑贵太妃惦记上烤鱼,毅然决然地撸起袖子决定自己上手的时候……
许朝暮捂了一把眼睛,转头拉着因为有过一次考焦了茄子的经验这次没有动手烤鱼,而是正在用小锅熬煮姜汤的李承泽的手,塞了两条自己亲手烤好的鱼过去。
不得不说,可能……之前错怪李承泽了。
他的厨艺吧,兴许是遗传……
在淑贵太妃皱着眉头看着明明都是根据柴藤提供的经验一点一点十分用心烤的,但不知怎么就是黑成一坨炭了的烤鱼,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好在,她没有坚决要吃自己烤的,不然可能今晚除了不得不喝自己儿子亲手煮的姜汤驱寒之后,还要自己儿媳妇给配一副胃药了。
一直到慢慢悠悠地在盛夏时节到达澹州港,淑贵太妃的厨艺都没有任何进步。
这一点上……李承泽似乎还强上一点。
谢必安突然觉得,自己先前那会儿其实……还算幸运。
蔚蓝色一望无际的大海,带着淡淡腥咸的海风,码头上渔民们淳朴却又直白的笑容。
面对眼前这过去从未亲眼见过的一切,不管是淑贵太妃还是李承泽,都颇为感慨。
过去如同烟云,在眼前散尽。
崭新的日子,像浓墨重彩的画卷一般慢慢展开。
伴随着无尽未知的惊喜,和绵长温暖的未来。
耳边,传来许朝暮温和清澈的声音:“过些时候咱们弄上条大船出海看看,附近有景色不错的海岛咱们可以过去住上两天体验体验……等住腻了这儿了咱们再南下去江南,水乡风光与这里十分不同,还有西南那边……我们可以去找找有没有熊猫,哦,不是若若那只小白狗,是真的熊猫,又叫竹熊,生得特别可爱……然后北边的戈壁沙漠也别有一番滋味,范闲曾经是不是念过‘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场景咱们可以亲眼去看看,还可以骑骑骆驼玩儿的……”
真好。
未来的一切,都如此令人想往。
<hr size="1">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第78章 番外-佛跳墙
南庆的闲王殿下李承泽拖家带口地再回到京都,已经是四年之后了。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
这四年之中,京都,或者说南庆的变化不算太大,但也绝对不小。
而如今李承泽带着家人们回到京都,再次住进京都城偏僻之处的许宅,为的是太子李弘成的继位大典。
曾经的靖王,如今的皇帝在位四年,虽然还没有到年老体衰的时候,却已经在谋划着搬回曾经的靖王府,用范闲的话说,享受“退休”之后悠闲而又美好的生活。
靖王爷当皇帝在位的这四年,也是做了不少事的。
他跟庆帝不同,甚至跟陈萍萍范建有些像,过去了这么多年,仍旧清楚地记得曾经那个叫叶轻眉的小姐姐,记得她的志向和追求。
因而他在位做的最重大的一件事,便是在陈萍萍的帮助和支持之下,真正将鉴查院一分为二。
其一仍旧履行如今的职责监察百官防备敌国暗探,其二却变成了制约皇权,只要能获得六部之内过半的支持,可以问罪皇帝,劝止圣旨,甚至令皇帝下罪己诏和稍作惩戒。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已经算是极大的进步。
而鉴查院也在潜移默化的变动之中,有了为平民上奏弹劾官员的义务。
鉴查院,正在向着叶轻眉立在院门外的那块石碑向往的方向发展。也许困难重重,也许日后会遇到推行不下去的意外,也许未来可能再次被推翻,但至少现在,此刻,它迈出了艰难的一步,翻开崭新的篇章。
做完了这件大事,曾经的靖王爷如今的皇帝终于觉得自己有任性一点儿的权力了,果断地将其他的改革留给了自己儿子去发愁。
做了皇帝才知道……如果真想有所作为,这个位置还真是让人糟心。
好在,跟陈萍萍联手的鉴查院改革完成了第一阶段,他也算对得起小叶子,可以歇息了。
不过宫里的他的好哥哥太上皇……
就还在宫里养老吧,反正不差那点儿人力财力。
闲王李承泽带着淑贵太妃和闲王妃一起回来的时候,在边关练兵的定王殿下还没回来,三年多前顶着众多朝臣反对仍旧坚持提了把剑去投奔儿子,也要上战场杀敌的宁贵太嫔自然也还没能赶回来。倒是宜太妃和原来的四皇子如今的瑞王殿下一直在京都。
太上皇的几个儿子,定王有东夷血脉不可能继位,原来的废太子如今的平王身有大罪圈禁在府中也不可能再翻身,说来说去,只有闲王和瑞王两个情况尴尬。
只是情况可能更尴尬的闲王四年前就离开京都,放弃了手上所有的兵力和朝中人脉,干脆利落地带着全家老小四处游玩去了,再没有过问过政事格局,于是就剩下了渐渐长大的瑞王。
到底当初劝说宜太妃放弃的是范建和柳如玉,范闲也愿意帮这个忙。
自从许朝暮将自己的大半产业交给李弘成之后,范闲也在逐渐拆分内库的庞大生意,交了一部分只是赚钱但不影响国计民生的给瑞王,然后引着瑞王跟范思辙一起来往合作,专心做起了商人。
毕竟身份不同以往,都要小心些,瑞王自然不敢拿着内库拆分出来的生意做什么坏事儿,而范思辙那边渐渐退下来的范建看得严实,尤其是为了不给自己一年前成了太子妃的姐姐范若若拖后腿,也一直规规矩矩,不过几年的功夫,两人的生意竟都发展得还不错。
早朝时候才跟太子兼妹夫李弘成聊到预计今日就能回来的李承泽一家,下了朝后不过拐了个弯儿给妻子买个点心,出来就瞧见了空荡荡的街道,和不远处突兀立起来的亭子。
不得不说,这个场景还真让人有那么两分怀念。
范闲手里拎着油纸包,大步走过去,跟抱着剑站在那里的谢必安打了个招呼:“呦!老谢!这两年看来你过得不错啊,都宽了。”
谢必安白了范闲一眼,退了一步让开亭子。
范闲走过去,十分随意地在铺好的软垫上坐下,随手扯了一串葡萄过来咬了一口:“殿下这葡萄的滋味,还真是久违了啊!”
李承泽也拎着一串葡萄有些漫不经心地吃着:“小范大人看起来可比四年前憔悴了点儿……哎呦,这是……劳心劳力太多,生了白头发了?”
范闲好悬按回了往外突突的青筋,颇有点儿咬牙切齿:“那自然是比不了这到处浪得飞起的闲王殿下了,殿下可比我更对得起那个字儿啊!”
李承泽眯着眼睛笑得分外欠扁:“好说好说,哎呀实在是这天下太大了,美食美景数之不尽,怕是要终我一生都走不完的。这要不是太子殿下登基大典这么大的事儿,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回来。等过几日大典结束,我们一家还要走的,还得去赶杜鹃花的花期看花海来着。”
范闲深吸了一口气,一脸假笑:“听闻殿下今日刚回京都,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李承泽放下葡萄笑道:“唉……这不是明日还约了人到家里聚聚么?母亲和朝暮在家里收拾,嫌我碍事,这就给打发出来了。”
范闲挑眉:“呦!原来殿下在家里地位这么低,得排第三啊……”
李承泽丝毫不介意,笑得分外得意:“第四。”
“啊?”
“爹爹!爹爹!”
范闲还没反应过来,一阵清脆而带着淡淡奶音的轻唤声就在安静的街道上响起。
因为林婉儿先是肺痨才好后来因为李云睿获罪郁郁寡欢了一阵身子一直没调养妥当,而直到最近才将孩子提上日程暂时膝下并无子嗣的范闲,一转头,就瞧见一个熟人花烛,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快步走过来……
那小丫头穿着藕粉色的衣裳,头上扎起两个小包包,外面用珍珠串起的串子装饰,衬得她的肤色越发显得白嫩。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比范闲方才拿在手里的葡萄还要精致,带着笑意看人的时候那甜度比一盘子葡萄加起来还要高。
小姑娘一边叫唤着一边伸出双手往前使劲儿,范闲只看一眼……
就觉得心都要化了。
还没等小范大人反应过来,桌子后面原本懒散坐着的闲王殿下动作迅速干净利落地起身,穿上鞋就大步迎了过去,从花烛怀里接过了瞧着也就三岁左右的小姑娘,然后被这甜蜜蜜的小姑娘一口亲在脸上。
范闲发誓,上一次见李承泽笑得眼睛都快没了的样子,还是四年前的闲王大婚。
不过……
范闲默默地起身凑过去细看正奶声奶气跟李承泽撒娇的小姑娘。
他必须说……他有点儿,好吧,是十分羡慕。
“……宝宝想爹爹了,所以特地让花烛姨带我出来找爹爹的!”
李承泽回亲了一下怀里小宝贝嫩嫩的脸颊:“真的是特地来找爹爹的?不是被你娘亲赶出来的?”
小姑娘顿了一下,大眼睛转了两圈,伸出软软的手臂环过李承泽的脖子,软嫩的嗓音越发娇娇起来:“就是出来找爹爹的嘛!宝宝最喜欢爹爹了!”
“最喜欢爹爹?”李承泽挑了挑眉头:“昨天路上喝汤的时候不是还说最喜欢娘亲?哦,前天听奶奶讲故事的时候你也说最喜欢奶奶的。”
“那……那是……”
范闲揣着手在一旁看着忽视了自己存在的这对父女,十分有眼色地没去插话。
李承泽怀里抱着的是他跟许朝暮的女儿嘉宁郡主,小名叫宝宝,是在澹州出生的。那时候为了这个小家伙,李承泽一家人在澹州留了很长时间,还上门去拜访过范闲的奶奶。
范闲当初就收过李承泽写来炫耀的书信。
原本离京之后就焕发新生一样的淑贵太妃在得了香香软软的小孙女之后,一下子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凭借自己多年读书过硬的知识储备,亲自动手给小孙女编写各种各样的故事书和学习课本,范闲知道后还厚着脸皮讨要过,李弘成也求过一份,打算过两年再整理一番全国刊印。
后来……
后来范闲收这位闲王殿下书信的频率高了不少,跟他那位太子妹夫一起,几乎每隔几天就能根据书信脑补出一个“傻爸爸叉腰炫耀闺女”的场景。从宝宝吐泡泡,到宝宝学认字,连宝宝不爱吃胡萝卜被她娘亲训斥之后眼泪汪汪的委屈模样都能被李承泽写上三四页的信纸炫耀。
原本,范闲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
但是今天见到宝宝……
嗯,李承泽的炫耀还是很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