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站在婉儿那边看,他的确……
看着不是什么良配。
“就算有圣旨赐婚。”许朝暮看着范闲,认真地道:“你换位思考一下,若是换了你,换了对象是你妹妹范若若,有那么一个流连花丛红颜知己遍布,一身麻烦还有可能就是为了图你们范家的支持才要娶范若若的人,圣旨已下不给改,你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你妹妹……”
“不可能!”范闲一时激动脱口而出后,很快平静下来,重新跌坐回椅子上,眉头紧锁,一脸愁容。
许朝暮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落下一句对范闲造成暴击伤害的话:“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自己扛啊!”
范闲欲哭无泪:“……我本来是来找你分享好消息的,怎么跟你说完话之后变得这么郁闷呢……”
许朝暮挑了挑眉:“要退缩了?”
“那不能够!”范闲眉头一竖:“谁都不能阻拦我娶婉儿的决心!不就是岳父大舅哥么!我还就不信我讨好不了了!”
许朝暮抬头看了一眼满腔豪情的范闲,为他鼓了几下掌:“好志气,你加油。”
范闲顿了顿,想起来什么转头看许朝暮:“你刚刚,是不是只说了‘父兄’?”
许朝暮眼睛一闪。不愧是大男主啊,范闲还是很敏锐的。
“嗯,是。”
“她母亲……”范闲知道许朝暮认识李承泽许多年,对皇室对朝堂的了解绝对比他要多得多。
“长公主李云睿。”许朝暮笑了笑:“这个你基本上可以不用费心讨好了。”
“怎么?”
“不论你做什么,她都不可能接受你。”许朝暮十分肯定,毫无余地地道:“如果要排一下的话,她大概是这个世上,最希望你去死的人。”
范闲一愣,脸色凝重起来:“……我无意内库,只是钟情于婉儿。等我娶了婉儿,我想带她回澹州,过富贵平静的日子,不想……”
“范闲。”许朝暮打断他的话:“别想了,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你的婚事是谁定的?内库跟着这桩婚事走的决定是谁下的?”
范闲一下子沉默下来。
许朝暮的意思,他也明白了。
他不想要内库,不想要掺和进京都的水深火热之中,不想要纠缠在夺嫡的血雨腥风里面。
但是,有人想要他进来。
“范闲,你已经在棋盘上,下不去了。”
……
范闲兴致勃勃而来,忧心忡忡而去,帮他赶车的滕梓荆诧异不已。
相反,给范闲涂满了心理阴影的许朝暮心情十分不错。
毕竟虽然她没问,但是以范闲和她的关系,加上范闲知道的她跟李承泽的关系,李承泽要是真的跟剧情里一样约他去醉仙居,范闲不可能不趁机跟许朝暮说一声。
于是许朝暮心情很好地让人把范闲带来的礼物,加湿器放进屋子里,自己挽起袖子又开始折腾吃食。
她毕竟风寒才好些,不管是花烛还是柴藤都不答应她做太费事儿的“研究”。
许朝暮想起早前做好的一样“配饰”,想了想从自己的首饰盒子里拿出来,然后有了做某种吃食的想法。
于是……
李承泽过来的时候,许朝暮正好做好了几份,才想着要不要装进食盒,让花烛往二皇子府送一些。
李承泽坐在凉亭里,看着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的许朝暮用碟子装了一份甜品放到自己面前,并没有急着去看,而是看着她状若不经意地说了一句:“范闲来过了?”
“嗯,来探病,顺便跟我炫耀他一见钟情的鸡腿姑娘就是他的未婚妻。” 许朝暮拿了个小勺子朝李承泽递了过去:“新做好的水果捞,殿下尝尝?”
李承泽深深地看了许朝暮一眼,接过小勺子,这才低头仔细去看面前放着的甜品。
一个香瓜,去了皮去了瓤做成深碗状,往里面一看,各种水果切成碎块堆在香瓜做的碗里面,其中夹杂了些细碎的冰屑,而水果块底下……李承泽用小勺子扒了扒,胭脂色的红豆沙便露了出来。
李承泽用勺子挖了挖,舀上来一勺混合的红豆沙和水果块,送入口中,微闭着眼慢慢品味。
“倒是清凉,心思也巧……”他睁开眼睛又看了看用来做容器同样能吃的香瓜,用勺子轻敲了一下:“也用这个招待范闲了?”
许朝暮笑了起来:“没有,他就喝了两杯茶,这水果捞是他走了之后我才开始做的。”
李承泽没有说话,低头又舀了一勺子。
许朝暮看着一口一口吃着的李承泽的侧脸,想了又想,尤其是昨天李承泽来探病照料她的事……深吸一口气,她从袖口里掏出一样东西。
李承泽看到许朝暮拿出来的东西,挑了挑眉放下快要吃完,他连作容器的香瓜都啃了两口的水果捞,擦了擦手从她手里拿了过来。
那是一个小巧挂饰,李承泽拿过来捏在手指间细细看着,竟是一个晶莹剔透,中心镂空的骰子。镂空的中心,塞了一颗珠圆玉润的……红豆。
李承泽看了看骰子里的红豆,又看了看自己面前快要吃完的水果捞里的红豆沙,抬眼朝许朝暮看过去。
许朝暮脸上的笑暖洋洋的:“的确是因为想把这个送你,才想起来熬红豆沙做水果捞的。”
李承泽捏着手里的骰子,隐隐觉得其中似乎应该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别样意思。
但许朝暮没有解释。
她只是温柔地看了一眼他指尖的骰子:“殿下愿意收么?”
第11章 桂花糖
知道程巨树被弄进京都城之后,许朝暮一直关注着。
许朝暮在京都的人手不比其他地方,一来京都势力错综复杂很难规避,二来京都是鉴查院的大本营,因而在京都城内,许朝暮的消息来源,就只是她明面上和暗地里,分布在京都城各个位置的商铺,小摊,甚至流动游走的货郎。这些人中有的人有意识观察收集消息,有的人只是时常当做完成任务讨赏一样去跟出钱帮自己做起生意的主家说说近来的新鲜事,正因为掺得虽混乱却也详细,才能在几次避过鉴查院的目光之后还能起到收集消息的作用。甚至因为其中有很大部分都是真真正正的底层平民,那些收集而来的消息也许未必到了核心上,却总能在很多人忽略掉的角落有些意料之外的收获。
正巧,许朝暮的消息跟李承泽铺开人手收集的消息,一个从上而下一个由下而上,一个专注朝中动态官员行止,一个关心民生趣事坊间线索,十分巧妙地互补了起来。
这一点,完全清楚的李承泽和也知道不少的李弘成,都很是感叹过。
不过,李承泽也知道,许朝暮的这条线,他不能插手,一旦插手,一直重点关注着他的鉴查院,皇宫太子甚至长公主,都很有可能能够顺藤摸瓜牵出许朝暮辛辛苦苦数年建立起的,原本藏在水下的势力和网络,将它们拉到水面之上,反而于他不利。
只是许朝暮的消息来源虽然稳妥而又细致,却也有一个极大的缺陷。
速度。
在京都局势因为范闲入京而变得复杂动荡,花烛光明正大跟在她身边之后,许朝暮其实已经算是预备结束多年来的蛰伏,不再那么顾忌其他力量的察觉,彻底调用起这些势力,再次整合利用了的。只是毕竟才刚刚起步,成效还瞧不见什么。
比如,她得到有关程巨树被转移的消息,就已经有些滞后。
许朝暮知道的时候,程巨树人已经在珍馐阁后巷的那条街上了。
今日城郊有两间她明面上的铺子出了点问题,花烛已经去处理,许朝暮带在身边的是并没有学过武的柴藤。
在药铺听一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小货郎传来程巨树已在珍馐阁后巷,范闲和他的护卫滕梓荆惯例地去珍馐阁打折“蹭”吃连吃带拿的时候……
许朝暮差点儿一口血喷出来。
程巨树被弄进京都已经好几天,因为范闲跟许朝暮“一见如故”的关系,饭点儿到珍馐阁遇上过来尝鲜的范闲的几率极大,李承泽或是李弘成,也就没有做过约范闲去醉仙居这种事。而在今日之前,李承泽在珍馐阁跟许朝暮一起,招待过一回范闲。
范闲拉上了范若若和范思辙一起蹭饭,还在惋惜林婉儿那边看得严没法带她出来一起,饭后打包了几分珍馐阁的特制甜品。
那一回也许因为范若若范思辙都在,李承泽和范闲并没有说什么国事,聊得最多的是那本红楼。
每每提到的时候,范闲总是下意识地去看微笑着八风不动的许朝暮。
几次之后,李承泽拉着许朝暮先退席了。
虽然李承泽和范闲在珍馐阁的会面只有那么一回,但珍馐阁是许朝暮的产业。当日京都府衙外许多人亲眼看到李承泽亲昵地弹许朝暮额头,后来又几次去过许宅,普通百姓觉着许家姑娘守得云开,而京都的大人物们却在瞧见花烛之后想得更多些。
但不管怎么样,许朝暮已经被彻彻底底挂上二皇子的标签,连同她名下的珍馐阁一起。
珍馐阁就在一石居对面,面朝着京都最繁华的主路,背后的街巷却还算清幽,住的人不多,铺子也少,近几日更是……有些冷清。
许朝暮几乎是一瞬间想通了所有关键。
但是她的确没有想到,李云睿会疯到这个地步!
珍馐阁后巷不比本就少人经过的牛栏街,离京都的主干道路仅仅隔了一条街!
柴藤知道轻重,马上让人驾来了马车扶着许朝暮上车,急忙赶去离这里不算太远的珍馐阁。
一路上许朝暮一点点地想明白了李云睿的布置和打算。
地方选在珍馐阁后巷,那里的其他住户这几日都没出门过,想来恐怕已遭了不测,只为了今日的刺杀布置。但这件事许朝暮很容易洗不清,珍馐阁后巷发生的事说珍馐阁主家一无所知还好,说背靠着二皇子李承泽的珍馐阁主家也一无所知就几乎不能让人相信!而先前跟范闲的交好,甚至珍馐阁对范闲不管是优惠还是优待,都成了引诱他放松警惕今日无知无觉踏入陷阱的布置。
李云睿果然也不是傻的,甚至可能比太子和李承泽都要精明太多,她恐怕也早就看出李承泽跟她合作的虚有其表,这一次几乎是铁了心想要把嫌疑直指在李承泽头上。
许朝暮知道剧情,深知这次事件先是北齐高手程巨树后是北齐暗探司理理,从一开始就是要将北齐牵扯进来,几乎是暴露李承泽在北齐与内库走私有关一切的导火索!
许朝暮有些恍惚,她不知道她曾经看过的“剧情”是不是就是真相,李承泽曾经在那封给范闲的信里面认下的行为都有哪些?剧与书不同,也许……剧情里的牛栏街刺杀确是李承泽所为么?从结果看,牛栏街刺杀之后引起的一系列事件,反而是他败落的开始。除非在醉仙居面对李弘成和司理理的时候他也是在演戏,不然……得知牛栏街刺杀时候他的惊讶和慌张,都很像……是真实的。
只是如今毕竟不是剧情里的世界了,发生变故的事情太多,许朝暮已经再没有机会知道剧情中真相到底是什么,她如今能做的是做好在这个有她的世界中,将她能做的事情做好。
事实上她现在也想明白了。
今日城郊铺子出事也不是巧合,从她身边调走跟在她身边也管着商铺杂事的花烛是故意的,就算今日她派去的不是花烛而是柴藤,相信他们也会有后手。
不仅为了让范闲在珍馐阁出事的时候没有高手能赶去相救,说不定……
未尝没有想要试试看,能不能将她这个听说珍馐阁出事匆忙赶过去的主家一并处理了的想法。
疯子。
许朝暮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李云睿是个可以不顾一切不以常理论的疯子。
许朝暮和柴藤赶到珍馐阁后巷的时候,场面已经乱起来了。
珍馐阁靠近后巷的后厨也毁了一些,地上有血迹有人受伤,但是并不见伤者,珍馐阁的掌柜已经十分迅速地让人撤离并将受伤的伙计带走。
许朝暮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珍馐阁内已经没有人。
附近有远远躲开的百姓,也有壮着胆子远远凑着热闹围观的百姓。
后巷,除了已经身死的两个女刺客,只有正缠斗着的程巨树,范闲,和滕梓荆三人。
还好。许朝暮看到虽然狼狈但还活着的滕梓荆,长出了一口气。还来得及。
范闲在被程巨树一拳砸开撞上墙,吐了一口血出来的时候,抬头便看见了正往这边冲过来的许朝暮。身后还跟着柴藤。
两个身上一丝真气都没有的姑娘。
范闲几乎气急败坏地大吼:“快走!别过来!去叫人!走啊!”
许朝暮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急得不行又没力气阻止的范闲,多看了一看正要朝程巨树冲过去,却在瞧见她们两个的时候愣了一下失了先机的滕梓荆,而后冲着听到声音也转头看过来的程巨树大喊了一声:“程巨树,看这儿!”
范闲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一着急一个踉跄趴在了地上,却还死死地撑起脑袋朝她这边看过来。
只见他这位老乡掏出一个香囊很快打开,冲着正朝她扑过去的程巨树,撒了一把药粉。
“蠢货!他是八品高手,一般的毒……呃!”
范闲的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趴在地上吃力地挺起脑袋,看着既狼狈又……傻气。
范闲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差点儿要了他和滕梓荆的命的八品大高个子在那一把药粉之后,浑身发抖,而后脸色通红地仰面倒下,鼻孔很快血流不止……昏了过去。
跟在许朝暮身后的柴藤一点儿也没有被吓到,看了一眼范闲之后,转身去看另一边也愣在原地的滕梓荆的情况,切了脉之后掏出药丸先给他喂了下去。
而范闲这边。
许朝暮慢慢地走过来,在趴在地上发愣的范闲面前蹲了下来,笑眯眯地问:“你刚才……说谁蠢货?”
范闲愣愣地看了看许朝暮满是笑意的脸,又低头看了看她手里的香囊,下意识地嗅了嗅:“……这不是剧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