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即道:“我去找他。”
她尝试联系容如玉,对方却也始终没有回应。
“你准备去哪找?”
“先去济心堂!”她直觉道。
清萤说得急切,她尚未熟练掌握御风诀,出于安全考虑,繁花决定送她一程。
去的路上,繁花还安慰她:“没事,那人纯粹在发癫,掌门怎么可能有那么没出息的儿子。”
视野尽处,济心堂的轮廓在夜色笼罩下若隐若现,仿佛某只蛰伏的恶兽。
“希望如此。”她低声道。
*
济心堂。
“掌门饶命!小人当初,也是鬼迷心窍,才做出如此罔顾人伦之事!”
清萤在弟子引路下才到门口,便听见内里传来妇人嘶哑求饶之声。
“再说一遍,你把我儿如何了!”秋忆梦怒声道,尾音带着几分尖锐。
引路弟子脚步一顿,露出几分迟疑尴尬。
清萤经常来济心堂复诊,有时谢卿辞也来,他认识清萤,这才引路,却没想室内正发生如此尴尬之事。
“那……”
然而,素来低眉敛目的温吞小姑娘,居然略显粗暴的挤开他,急匆匆地推门而入!
吱呀。
门开的瞬间,引来全
场齐刷刷的目光。
少女的登场,宛如冲破密闭房间窗户的强风,陡然打破了死寂气氛。
清萤抬眼向室内。
秋忆梦坐在最上首,十分不快地望着她,掌门坐在旁边,倒是神色沉静。
顾天和一些不认识的人站在最中央,个个身上带伤。在他的身旁,跪着一名抖如筛糠的老妇人。
站在四周的医修恨不得自己是个透明人。
最终,清萤的目光落在角落。
谢卿辞色如霜雪,冷漠平静地站在哪里,仿佛与所有纷扰割裂,自始至终,他只在清萤闯入时抬眸,目光方才露出些柔软之色。
那深深一眼,宛如剑锋上飘零的落花。
“你――”秋忆梦沉声开口,便要训斥这位不速之客。
清萤甜甜开口:“娘,我来啦!”
顾天:……
谢无言:……
秋忆梦眉心顿时皱起来,露出难以言喻的惊愕之色。
为了防止“高人”继续给谢卿辞出谋划策,她特意将谢卿辞和清萤分开,却没想这丫头还是死皮赖脸缠上来。
清萤走到谢卿辞身边,自然地挽起谢卿辞的手。
“听说有人想冒认卿辞身份,我有些担心,就来了。”
谢卿辞沉默,却任凭小姑娘亲昵挽着他。
“不是冒认。”秋忆梦也决定不再留余地,迫不及待地陈述事实,“天儿就是我的亲子,当年乳娘财迷心窍,将襁褓换了。想知道更多,你可以问她。”
三言两语间,已将前因后果解释得清清楚楚。
秋忆梦急切的态度,几乎是将他们当成狗皮膏药,迫不及待地想要甩开。
秋忆梦盯着清萤,她就不信,话说到这个份上,这死丫头还能嘴硬。
然而――
“所以,您的意思是,要将卿辞扫地出门,也不认我这个儿媳了么?”清萤竟有现场垂泣之态。
宽大袖袍的遮掩下,她悄悄握紧了谢卿辞的手。
剑修明显感知到,少女实际并不如表面那般镇定从容。她紧紧蜷起的手指冰冷,掌心冷汗涔涔。
清萤性格温吞柔软,两次公开发声,皆是为他。
剑修神色不变,手指轻柔无声,将少女紧紧蜷起的手指抚平。
一根,两根……
修长的手掌比她大两圈,可将她的手全部包住。
清冷平和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谢卿辞传音入密:“现在抽身还来得及,我一人足矣。”
你能行什么呀。
清萤手指挠挠他的掌心。
“我不。”她轻声道。
她是孤儿,坎坷长大,尊严从不是生存的必需品。
但谢卿辞是。
第24章 年年岁岁
清萤不会传音入密,虽然声音很小,但修真者耳聪目明,众人皆是听得清清楚楚。
秋忆梦眉心一跳一跳的疼。她快把这眼尖嘴利的丫头厌恶到骨子里。
孤星命格如此之多,为何偏偏落在这么个烫手山芋的母亲身上?而她又如此想不开,为了奚落谢卿辞,给他定下与凡女的婚事……桩桩件件,烦人至极!
自她与谢无言成婚,两人登临修真界巅峰后,便再无人给她如此气受。
秋忆梦只当没听见清萤那声刺耳至极的不走。
“你这说得哪里话。其中还有种种误会,未能查清,岂能擅定结论。”
“不是仆妇接生时贪念么?”
想给顾天名分,可以,但谁也不许踩着谢卿辞上位。
清萤满脸写着理所当然,好笑道:“总不可能是卿辞一出生,便亲手谋划掉包吧?生而知之,这么厉害?”
秋忆梦笑不出来――她确实想把节奏尽力往这个方向领,总之不能让谢卿辞今夜干干净净地走出去。
可清萤满脸写着“信这个的都是傻瓜”,“不会吧不会吧”,反而瞬间堵死了这个可能。
谢无言在此时沉沉开口:“之后,老夫会为卿辞你寻找家人。”
“好。”谢卿辞并无意见。
清萤笑容微敛,秋忆梦锋芒毕露,反而比不上谢无言老谋深算更让她警惕――原作中,此人言行之间皆是慈爱,却瞬间无情翻脸,帮顾天剜了谢卿辞的灵根。
“今日便到此处,天儿和卿辞都需要时间接受。”他不容置疑道,“至于这仆妇,老夫要亲自审理。”
清萤还想争执,却被谢卿辞轻按手背。青年平静如一泓池水,目光中的柔和极大安抚了她的情绪。
好吧,为了师兄……
她闭上嘴巴。
谢卿辞平和拱手:“卿辞告退。”
气质淡漠平和,堪比灼灼皓月的剑修让所有人的私欲都无所遁形,他□□目光扫过所有人,仿佛已然洞彻一切。
似轻蔑,似厌倦,似无谓,似冷漠。
他的视线,最终只落在身旁满脸忿忿的少女身上。
“卿辞是个识大体的孩子。”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掌门欣慰道。
“是啊。”
“一定有误会。”
众人见掌门开口定下基调,纷纷出言附和。
……
清萤气呼呼地被谢卿辞领了回去。
与平日不同,今夜济心堂格外冷清,无人相送归古首席。簇拥他们背影的,只有自以为隐秘的微妙目光。
晚风吹在她露出的肌肤上,让怒气血勇消退,转而泛起的是夜深的寒凉。
她有些忧愁,又有些迷茫。
掌门夫妇的恶意彻底不加掩饰,她想改变原作剧情,不想他们二人落得原作中下场,却该如何做呢?
原作中谢卿辞表现若能称得上性格决定命运,可她认识的谢卿辞,清净孤傲,冷淡温柔,凭什么也要被如此恶意折磨?
“师兄,我们能走么?”
她肩上一重,接着融融暖意带着松枝清香将她一起包裹。谢卿辞脱下外袍,盖在了少女肩头。
他帮清萤扣紧领口,防止滑落:“你身体不好,勿要着凉。”
清萤心里泛酸,她紧紧抓住谢卿辞的手,盯着他道。
“师兄,走吧!”
今天虽然勉强糊弄过了,可她没信心和那些怪物继续斗下去。她不喜欢阴谋诡计,更不想和人斗。
“凡间不能给你治病。”
清萤:……
她的病,巫医能治,谢卿辞能治一半。但最重要
的是,在归古剑宗,有那些治病的珍贵药材来源。
如果走,便是等死。
月色下,他仍然那般出尘俊美,他安抚地看着她,轻声道。
“回家吧。”
*
别月阁,寂静无声。
自清萤来后,这里的夜晚鲜少如此死寂。她怕黑,所以外面走廊入夜后,总会留盏昏黄温暖的灯。
“今天回来的太晚了。”她嘟囔,摸黑往前走,“没来得及点灯。”
啪。
谢卿辞打了个响指。
霎时间,长廊上的灯火依次向外亮起,凄清黑暗被温暖光明取代。
“原来你能一键开灯?”清萤诧异,“那为什么总要我自己去点?”
“多走走路。”
清萤不服气地噘嘴,谢卿辞总喜欢使唤她跑腿,一副小老头口吻“小姑娘就要多走走路”。
谢卿辞自然道:“以后我不在了,这些事情都要自己做。”
这话听得人心里发堵。
清萤道:“别说这种丧气话,我不喜欢听。”
“治好病以后,你不是准备走么,有些事情总得学会自己干,不能太懒,不能……”
“我不走!”清萤打断他。
谢卿辞抬眸看她。
她道:“帮你把这里彻底安顿了,我再说要走的事情。”
“为什么不走?”
“治病是其一,你我相识一场,我也不能对你的困难袖手旁观。”
谢卿辞注视着她的双眼,轻声重复:“为什么不袖手旁观?”
不知怎的,她有点害羞。
清萤避开他的目光,小声咕哝:“不是你总爱念叨么,夫妻一体之类的话。”
剑修眼底浮现淡淡笑意,终于融化了自入济心堂起,便一直未曾散去的风雪。
他说道:“最佳道侣已经拿到,我们可以不是夫妻。”
“但七夕没过。”清萤嘴硬,“七夕就要说七夕的话,道侣就要守护彼此。”
“现在还是七夕么。”
“是啊,还有一刻钟,”清萤语气透着惋惜,“七夕好多习俗我们都错过了,灯会也没去看。”
别月阁在独立于山门外的秘境,看不见灯会,只能看见无尽繁星。
清萤尝试辨认星宿。
“师兄,哪一颗是织女星?我听说,七夕节对织女星许愿可灵了。”
“最亮的那颗。”谢卿辞看着她说道。
“最亮的?哪颗最亮,我看不出来。”
小姑娘眼睛都要找花了,她随口问:“师兄你有愿望么?”
“有。”
只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但好像……
没有机会了。
第25章 传闻
八月的日头还是有些晒,晒的人懒洋洋的。谢卿辞一大早便去了万藏密殿,清萤则在睡懒觉。
只是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浮气躁睡不着,最后索性打开天枢令。
她知道自己在烦心什么。无非是昨晚风波到现在发酵如何,又留下了怎样隐患。
清萤随手刷着茶室,眉心始终未曾舒展:目前茶室的发展与昨晚情况差不多。
谢卿辞并非亲生,掌门夫人有分割想法的消息并未传播开,大部分人甚至听说了也没有轻易相信。
可纸包不住火,这种八卦最容易发酵,若是……
正如此想着,在清萤视野里,一条帖子迅速上窜至最高处,不断有新回复刷新。
【有人挑衅谢卿辞?他是不是疯了?】
茶室主人稀罕道:“人在万藏密殿门口,动静很大,路过的人都能看到,这人触了师兄大霉头,估计完蛋了。”
前排留言大多不理解那人的不自量力。
“是想被肃纪堂请去喝茶么?”
“师兄大度,未必追究,但大把的人想替师兄出气呢。”
但在此时,茶室主人又上传了一段画影,附言:“这是真的么?!”
估计有不少人看了画影,茶室话头又是一转。
“!!”
“这人真的疯了?!”
“但昨晚不就有人说,亲生子出现了么?!”
清萤最敏感,最担心的关键词还是出现了。
她心脏紧紧揪起,立即打开茶室主人上传画影。镜头有些晃动,并且是躲在人群后的隐秘录制,但不影响观看。
只见谢卿辞神色淡漠微冷,站在万藏密殿高台上,身后簇拥着几名内门高级弟子。
一名年轻弟子孤身站在台下,十分不满:“你已非万藏巡检,凭什么赶我出来?”
谢卿辞未发一言,他旁边的掌书已然听不下去。
“流亭,只凭你咆哮殿堂,以下犯上,便已是罪过,怎么还敢在此胡言乱语?”
旁边没说话的内门弟子已经开始联系肃纪堂的人。
流亭丝毫不惧:“万藏巡检唯有归古血脉方可担任,他谢卿辞并非掌门亲子,别说处置我,他根本不配站在这里!”
掌书弟子嗤笑,打手势示意护卫把此人赶出去,免得其他弟子看笑话。
然而护卫没动,反倒有些尴尬地看他。
他奇怪地看向相熟的弟子,发现对方脸上的表情写着微妙。
“谢卿辞,你口口声声以规矩约束他人,此刻该不会贪恋权位,不愿离去吧?”
最后一句堪称诛心,便是谢卿辞也不能沉默。
“此事并无先例,我会禀报掌门,由他定夺。至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