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萤好想戴痛苦面具,但照顾病人心态,她必须做出稳重坚定的模样。肩负谢卿辞生命健康的使命感,让她心里沉甸甸的。
谢卿辞宽衣解带,脱掉了上衣,露出起伏流畅的躯体。
他已将酒酿尽数饮下,酒力似乎还没有上来,看起来和平日没什么区别,只是姿态越发放松舒缓。
清萤看着他,手里捏着玄冰匕,完全顾不上害羞,只觉得煎熬。
她做不到对师兄动刀啊,救命。
“不用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即使看不见,谢卿辞也能猜到小姑娘此刻的表情。
“师兄你不用怕。”
谢卿辞哑然失笑。
“你先别笑,你越笑我越难受。”
看着谢卿辞的微笑,清萤握着匕首的手根本使不出力气。
谢卿辞道:“旁人予我万般刻骨疼痛,可你却从未伤我半分。”
她觉得师兄这句话逻辑有点奇怪。
清萤道:“我当然不想伤害你。”
“但偶尔我会好奇。”谢卿辞轻声道,“你的刀刃刺进我身体是怎样的感触。”
那是命数注定的,他情劫的终末。
会很痛么?
谢卿辞握住了她拿着匕首的手,清萤闻到醇厚温热的酒酿香气。
他的面颊微红,i丽俊美,不再像是高堂上的神仙雕像,而更多人间烟火气。
她醒悟:“你醉了。”
“无妨,便从此处开始,将灵根放进去,它自会顺经脉重回丹田。”
谢卿辞点了点自己的左胸,冷静道:“这里嘈杂得人心烦。”
可这真的能行么?
“不会死的。”
谢卿辞的手掌带着她的手,引导她匕首贴近他的胸口。
他的动作毫不迟疑畏惧。
于是,清萤眼睁睁看着匕首没入谢卿辞胸膛。
一寸,两寸。
谢卿辞紧紧抓住她的手,抓得她生疼,仿佛钢铁桎梏,但清萤毫无怨言。
她关切谢卿辞的表情,见他表情苍白了几分,连忙摸来旁边早便准备好的补血丹药,哄着他吃下。
看起来好痛好痛。
这是在救师兄。
可这把刀就像是刺在她身上,让她焦虑难忍。
她忍不住去想谢卿辞当时的遭遇。
那些人伤害师兄可会这般不忍怜悯?她都已经这么难过了,师兄又该有多痛。
“唔。”
此时,谢卿辞发出一声闷哼。
鲜血汩汩而出,濡湿两人交握的手掌。所幸有玄冰匕、护佑灵阵,失血情况还算可以接受。
有法术在,她不必像地球那般紧张。
但她还是不敢乱动,生怕手抖让谢卿辞更加痛苦。
她小心唤道:“师兄?”
“嗯。”
“好
了么?”
谢卿辞声音轻轻的:“不痛。”
清萤不信,这怎么可能不痛嘛。
“因为是你。”
所以一点不痛。
所以传说中,那足以令修士万念俱灰,乃至陨落的情劫终末,也半分不可怕了。
“不说那些。”
清萤只想赶紧融入灵根,早些结束谢卿辞的疼痛。
谢卿辞很配合。
清萤亲眼看着散发朦胧光芒的灵根自然没入血肉,这才放心下来。
然后是剑骨。
清萤已经不想回忆移植剑骨的具体过程是怎样了,只能说,对谢卿辞是折磨,对她也是莫大折磨。
可惜的是双目已成法器,在寻到复原之法前,暂且无法归位。
结束了最艰难的环节后,清萤悄悄在心里松口气。
经历今日之事,她对谢卿辞的钦佩再上一层楼,师兄性格真的很坚忍。
“已经都止血包扎了,有哪里不舒服么?”
如果实在不舒服,那她就需要检查是否哪里处理的不妥帖。
不过谢卿辞能自主起身,做一些简单活动,问题应该不大。
谢卿辞神色严肃:“嗯。”
清萤顿时紧张起来:“哪里?”
他一本正经:“苦。”
清萤没有疏忽这个问题。
剑骨归位时,她担心他受不住,给他吃了不少丹药,确实很苦。
“那我去给你倒杯蜜水。”
清萤扶起谢卿辞,叮嘱:“只能喝一口。”
剑修听话地浅浅啜饮一小口。
“可以了。”她立即收回。
谢卿辞声音轻而温和,他陈述自己情况:“还是苦。”
清萤苦口婆心:“蜜水和有些药性相克,不能贪多。我可以给你倒点温水,漱漱口?”
“不必。”
谢卿辞转脸向她。
清萤正扶着他,两人距离十分近。
清萤闻到丹药草木清香与酒酿香甜的气味交织,形成更加温柔清新的气息。
这提醒了她,师兄酒醉状态还没结束,有些偏执很正常。
她应当体谅。
“那要怎么样呢?”清萤声音越发温柔,哄劝道,“我们先睡觉好不好?”
剑修安静了少顷,似乎在思索。
随后,他垂首。
――两人唇瓣浅浅相贴,他带着些试探的意味。
她忙了许久,嘴唇干燥。
他刚饮过蜜水,唇瓣温润。
或许是她的嘴唇太干了,而那陌生的存在带着湿润与微甜,鬼使神差中,她的舌尖舔了一下。
只是一下。
但那已经是某种讯号的代表了。
――随后轻含。
经过此番交流,她的唇瓣没那么干燥了。
谢卿辞的眼睛很长,柔软细密,扫过她时带来微痒的感触。
距离好近!
她便本能闭上眼睛,忽然想起谢卿辞是看不见的,于是又睁开。
此刻。只见谢卿辞瑰丽不似凡人的面容近在眼前,呼吸可闻。
他阖目垂首,近乎虔诚认真的吻她,并在品尝到甘甜后,有进一步加深的趋势。
清萤:!!!
那个……她还是闭上眼睛吧。
思绪像是煮沸的水,咕嘟嘟的冒气泡。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唇瓣终于获得了轻松自由。
剑修在她耳边细语道:“很甜。”
仿佛咬透一颗饱满的果实,轻轻瞬息,清甜果汁在唇齿间流淌,令所有的不快疼痛都一扫而空。
由于两人此刻姿态,他讲话时轻言细语,与她耳鬓厮磨。
她僵在原处,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恍惚间听见谢卿辞温柔清冽的嗓音。
“现在不苦了。”
“哦……谢谢。”
清萤也不知自己在胡言乱语什么。
谢卿辞又道:“术后痊愈需要合修。”
“嗯?”
“你考虑好了么?”
清萤咕哝着咕哝着,含糊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不好吧……”
谢卿辞声音清澈温润:“那便是不愿用合修痊愈之法。”
“没有。如果你可以不疼……那也不是……”
清萤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自己回答了什么。
她还在想刚才的那一幕。
怎么师兄就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问别的事情呢?
总之最后谢卿辞又脸色苍白的躺平了,说是有些伤心――物理意思上的那种,总之他现在需要休息,建议她也去冷静梳理一下思绪,入夜后再来寻他。
*
“哦。”清萤恍恍惚惚地应下。
只是一走出门,她立刻背靠墙,心脏怦怦直跳。
她虚虚拢住自己的唇瓣,甚至不敢碰触。
那里好像肿了,又酥酥麻麻的,仿佛持续静电似的……
刚才、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尝试静下心,但纷乱嘈杂的心跳根本控制不住。
砰砰。
砰砰砰。
她难以控制地回忆方才一瞬嘴唇的触感。
原来、原来被吻的感觉是软软的……噫,不能想了,救命救命。
她深深吸气呼气,觉得脸颊烫的能煮熟鸡蛋。
师兄刚才喝醉了,神志不太清醒,他事先也说过了,她不要多想。
师兄可能就是嘴巴里苦,想吃点甜的,所以――所以亲她?
啊?
清萤被自己推理出的结论震撼当场。
“啪啪。”
她拍拍自己脸颊,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点。
谢卿辞还疼到躺平呢,她怎么能满脑子亲亲贴贴?
她还说把师兄当家人,谁会对唯一的家人有这种想法?
哎。
想起谢卿辞的情况,清萤脑子瞬间降温。
其实刚做完剑骨归位时候,师兄情况看起来还挺好,能自己坐起来,还能亲她。
但后来他们聊了合修之事后,她可能让师兄伤心了,所以师兄疼到躺平。
这能怎么办嘛。
她心情乱糟糟地,慢吞吞走向后厨,准备给谢卿辞弄点清淡的药膳。
“所以阴阳合修,到底什么意思嘛。”
如果一开始能问清楚,彻底确定心中的疑惑,她现在也不会这样胡思乱想了。
不过焦虑也不是无时限的。
谢卿辞让她入夜后来商议要事,到那时大概就什么事情都能清楚了吧。
……
入夜,清萤带着药膳来到天曜间。
她进门,考虑到谢卿辞的身体,没点蜡烛,而是亮了夜明珠,珍珠洒下的光芒柔和明亮,让人心情也清爽许多。
她看见床上有个半坐人影。
剑修长发披散,冰凉长发流水般蜿蜒而下,不知何时他已拥被而坐,醉意似乎已经褪去。
在他清俊面容上没有表情,笼罩周身的气质冷淡而疏离,侧颜如同白宣上沾了墨的寥寥几笔。
但在察觉到她的到来后,那黑与白的伶仃画面,便忽然生动起来。
仿佛水面倒映出的月影。
他微笑,月影粼粼。
“你来了。”
“师兄,你怎么自己起来了?伤口痛不痛?”
皎洁明亮的月亮瞬间蔫了许多。
“痛。”
“哎呀。”清萤表情瞬间也跟得难过起来,“但你现在身体还在恢复,也不好滥用止痛丹药啊。”
谢卿辞慢吞吞补充:“还苦。”
苦――
清萤一滞。
这个话题不得不让她想到一些比较刺激的事情。
因为苦,所以要亲她什么的……
“你好好把汤喝完,一会儿奖励你一颗糖。”
谢卿辞很配合:“嗯。”
此时他表现又很自然平常,没有因她的回避有半分失落之类的表现。
难道是她自我意识想多了?
清萤原地社死。
她立即选择转移话题。
清萤放下食盒,解释道:“这是丹桂冬参汤,你要喝的,不可以挑食。”
“好。”
谢卿辞接过小碗,就着她的手,一勺一勺将补汤喝完。
随着他的动作,清萤的心情也慢慢恢复平静。
清萤说:“时间还早,我和你聊聊天吧,然后你睡觉。今晚你有可能会发烧。”
她和谢卿辞细细分析他的病情表现。
“这次师兄你相比以前,状态其实好很多,你自己应该可以感觉到。”
谢卿辞没有立即回答,按照设定,此刻应……
“但我发现多了个新问题,就是你的表现很不稳定。”清萤微微蹙眉,“或者说,你对自己的情况并不在意,每次都要我提醒你,然后你才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在哪。”
谢卿辞微微一怔,随后哑然失笑。
“笑什么?”
他温柔道;“笑我们清萤聪明。”
“是吧,这都给我发现了。”清萤叮嘱道,“所以不要让我总是提醒你,你自己也要关心自己身体。”
谢卿辞:“……”
她催促:“你怎么不说话?”
谢卿辞选择诚实:“我的问题。”
清萤这才满意,语重心长:“其实没有什么谁的问题,只要大家都好好的,那就比什么都好。”
谢卿辞唇角浮现笑意,微笑着表示了赞同。
她又找了些生活中有意思的小细节和谢卿辞分享。
只是再多的话题,也总有聊完的时候。
尤其她的心里还藏着事。
“你现在的情况,吃药能好么?”
谢卿辞坦白:“或许会,而且速度缓慢,易留暗伤。”
“或许会?这个不能确定么?”
谢卿辞陈述事实:“这副躯壳到了如今地步,反复受创,你觉得呢?”
清萤听着话不对劲。
“什么意思,师兄,难道你……”
“暂时死不了,寻到神农木便好。”谢卿辞及时安抚,“能治好。”
神农木远在西岐部洲,还被神木派守护,等他们得到不知道得到什么时候。
“所以……还有什么方式能让你情况缓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