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现世。
清萤站在法阵外,如此刻天穑村的所有人一般,安静的为神木祈福。
能住在天穑村的人,不说心地善良,也定然无罪。这些渴盼安定生活的人,最清楚一棵神木意味着什么。
漫长祈福的间歇,清萤会睁开眼睛,瞄一眼神木状态。遗憾的是,神木始终没有动静。
纤细幼小的女孩跪坐在蒲团上,安静又执着,让人忍不住去相信她。
清萤心中轻叹,集中注意力,呼唤苏木醒转。
过了片刻,或许是一瞬,又或许很久。
清萤忽然听到采采抽泣的声音。
她隐隐有所感觉,立即睁开眼。
果然,只见花苞头女孩面前的土地上,一棵小苗冒出了它的尖尖,苍翠而有生机。
春天来了,神木发芽。
这意味着很多事情。
比如他们可以欢欢喜喜的过年。
比如师兄的眼睛和她的病情,都有了转机。
比如……他们的婚期。
*
月色宁静的夜晚,清萤与谢卿辞在院前石凳上坐着赏月。
不过赏月的人是她,谢卿辞只是换了个环境与她聊天而已。
等时间差不多,他们就要结束情侣私聊时间,回房安歇。
拿天枢令网聊是绝对不可能的,谢卿辞不允许她睡觉时间玩天枢令。
“可算把苏木的事情熬出头了。”清萤长舒一口气,“每天早上走的时候,采采都要回头望苏木一眼……说实话,每次那时候,我心里都很难受。”
“现在只需等待。”谢卿辞平和道,“等神木长出第一根枝杈,便能获得化形能力。”
“哦。”清萤拉长了声音,“那至少能过个好年。”
“嗯。”
“那还有件事,”小姑娘吞吞吐吐,“我是不是明天就得开始学习……嗯……仕女图?”
谢卿辞疑惑:“学那个做什么?”
清萤可从没对画画表现出过兴趣。
啧。
“我不擅长化妆。”清萤委婉道。
“你想通过仕女图练习化妆?”谢卿辞微微蹙眉,“这……”
他觉得两件事离得颇远,甚至可以说毫无关联。不过直言真相,是否不太合适?她似乎对妆容颇感兴趣。
这让他想起以前在别月阁时,为了道侣大赛,清萤也曾闷在房间里整整一上午。
谢卿辞考虑了一下小姑娘的心情,因此沉默了一会儿。
但他的体贴毫无用处。
清萤只觉得谢卿辞可以考虑同苏木交流心得。
――委婉的表达他根本没有理解嘛。
平常的聪明都到哪去了?
“首先,化妆需要时间练习。”
“
其次,你不是说,等神木发芽后我们就成亲么?”
清萤转脸望向谢卿辞。
“那么,请问我最最最聪颖睿智的师兄,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谢卿辞顿时明白小姑娘在何处别扭了。
只是他并不慌张,轻声道。
“你应该问,我们什么时候第一次成亲。”
他认为,他们可以在不同的地方成亲九十九次。
九十九,公认为吉兆的数字。
第63章 师兄力
“九十九次?”清萤微怔, 随后道,“谁问你这个?”
谢卿辞轻叹:“原来是我多思了。”
清萤目光在师兄脸上转了一圈,尝试判断他是不是真的因此感到失落, 却以失败告终。
不过她方才的口吻, 确实容易引人误解。
“那倒也不至于。总之――到底什么时候成亲, 我要做准备。”
“十三日。”谢卿辞给出了一个准确答案。
清萤问:“十三日后, 神木便会抽芽?你怎么知道?”
谢卿辞点了点耳朵,轻声道:“听。”
她熟练地翻译了师兄的高逼格动作预言。
多半是苏木神识逐渐活跃,与谢卿辞初步沟通的结果。
“那时间有点紧张。”她微微咬唇,凝神思索道,“要做不少事。”
要准备成亲装扮, 布置会场,安排成亲流程……
清萤琢磨了一下,忽然道:“要不然不邀请那么多人了?”
谢卿辞:“嗯?”
其实她就是嫌麻烦。
一想到那么麻烦的情况,她顿时不想成亲了, 寻思不然写张结婚证拉倒。
主要不知道谢卿辞什么态度。
毕竟师兄肯定不会像她这么懒,只要做的事情有意义, 他便不辞辛苦。
成亲是两个人的事, 她应该尊重谢卿辞的想法。
“感觉时间有点紧张。”她欲言又止, 委婉地表达, “师兄,你对亲事有什么期待么?”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明知谢卿辞看不到, 却还要拼命扑闪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 试图让感官敏锐的师兄发现自己的未尽之意。
谢卿辞似乎发现了, 又像是没有发现。
总之, 他只是平静陈述。
“在众人的祝福欢笑声里, 为你戴上花冠――这是我对亲事最大的期待。”
祝福、欢笑、花冠。
这句话描述的情景过于生活鲜明。
她忍不住问:“你很早就这样想过么?”
谢卿辞道:“想了许久。”
清萤不禁随着谢卿辞的言语想象,成亲的那日阳光明媚,风吹来人们的欢声笑语,沸腾的快乐喜悦中,谢卿辞为她摘下喜帕,戴上他亲手编制的花冠。
“这不符合婚礼吧?”
清萤说得不太确定。她其实没读过几本讲礼的书,那些古老典籍的普遍特点是冗长、深奥、枯燥,实在没耐心仔细去读。
不过成亲时戴花冠……
“是我自己的想法。”谢卿辞解答了她的困惑,“你觉得不适合么?”
手腕的同心绳温热,让她感受到谢卿辞描述成亲场景时的心绪。
平和舒缓的湖面上,流淌着天光云影。
“不,感觉戴上会很好看。”
她再度想象那个画面,渐渐觉得成亲似乎也不错。
她顺着思索下去:“有了这个明确场景,成亲主题和流程,感觉都可以围绕它来展开诶。主题是――”
谢卿辞道:“花神。”
清萤诧异:“你早就想好了?”
谢卿辞微微一笑。
她渐渐回过味儿来:“你还想好了什么?快说快说。”
谢卿辞哪里是只有一个场景要求?
他明明对这场婚礼筹谋已久呢。
谢卿辞缓缓道:“有项细节需要与你商议。”
清萤好奇:“什么?”
谢卿辞沉默了一瞬,随后道:“虽预定成婚九十九次,但在第一次后,你我便会签订婚契,成为正式夫妻。”
“所以……?”
谢卿辞问得很直白:“是否同咳房?同咳房是否同咳床?”
这个问题确实很关键,而且难以回避。
清萤问:“你怎么想?”
谢卿辞言简意赅:“以你意见为主。”
清萤脸红了,她张张口,实在不好意思回答这个问题,总觉得无论同意不同意都很社死。
而且无论哪一头,她的想法都不是很强烈。
或许这种犹豫本身就说明着一种答案。
她想了想,心里浮现一个绝妙的主意:“我们扔骰子吧。”
谢卿辞:“?”
“首先用它决定婚后是否同.房。”清萤说道,“点数小同,点数大不同,你觉得怎么样?”
问到最后一句时,清萤专门放缓了语速。
她相信师兄能听明白自己什么意思。
首先,她是绝对不会作弊的。她的态度属于咸鱼躺平状态,不管什么结果都接受。
其次――这个扔骰子不必公平。
无论骰子结果是什么,她都认为是天意。
谢卿辞轻声道:“好。”
清萤从自己的芥子袋中取出一颗骰子。
谢卿辞问:“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个?”
清萤说:“有时候不知道吃什么,我就会扔骰子决定,或者在修行快坚持不下去时,用骰子点数决定时间长度。”
谢卿辞颔首表示了解。
她双手合拢,轻轻摇晃,神色严肃,摇了几下――她没感觉到有灵力干扰,轻喝道:“开!”
骰子咕噜噜滚到桌面,打了个旋停下。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探过脖子看点数。
“……三。”
清萤望向谢卿辞:“同咳房。”
谢卿辞脸色平静淡漠,并没有因这个结果泛起波澜:“嗯。”
清萤忍不住想,这个结果是巧合么?
刚才她没感受到灵力波动,但或许师兄实力太强了,所以她感受不到。
“你不愿意么?”谢卿辞问。
“啊没有没有,既然点数小那就同。”清萤立即笑道。
这是最开始就定好的事情。
她只是……忍不住多想一下嘛。
“那接下来继续摇骰子,点数小同咳床,点数大不同。”
“嗯。”
她脸上笑容褪去,表情严肃起来。清萤将骰子合拢在掌中,认真摇了片刻――比刚才久了许多,而她依然没有感受到灵力波动。
清萤目光紧紧追随那咕噜噜打转的骰子,最终看着它两点……三点
……三点……
啪嗒。
骰子翻了个身,四点。
“同咳房不同咳床。”
清萤低声念出最终的结果。
这是天意使然,还是灵力加持的结果?
她探究地望向剑修,谢卿辞感觉到她的注视,抬起面庞,温和一笑。
啧。
同咳房就同咳房。
“那这两天得空就开始收拾吧。”清萤说道,“我院子光线更好点,房间也更大,你搬来和我住?”
“好。”
谢卿辞微微一笑,轻声道:“同居。”
清萤没听清:“你说什么?”
“说有意思的事情。”
清萤瞥他一眼,脑子里全然在想备婚之事,便没有追问。
备婚。
备婚……
*
备婚需要做什么?
需要准备婚礼相关,需要祭祀天地,需要宴请宾客。
而除去备婚外,收容流民之事也始终不能停止,
这几日下来,清萤觉得自己忙碌得简直像个陀螺。
每天只有晨起与临睡时有空琢磨装扮,其他时间都各有各的用处。
而且这已经是谢卿辞与她共同承担的结果。
采采最初不解她怎么突然这么忙,问了才知道:“什么,你们要成亲了!”
“对啊。”
采采压低嗓音:“你们不是才恋爱?”
清萤委婉道:“我们在相恋这一阶段应该没有多少进步空间了。”
目前处于婚姻模拟阶段。
毕竟,不成亲怎么知道彼此适不适合成亲?
采采拧眉思索,在最初的错愕过后,她不得不承认:“其实也可以,你们两人很般配。”
而且清萤姐姐和谢仙君都没有父母长辈约束,还都那般强大,简直是天作之合。
得知两人婚期在苏木化形之后,采采更是喜气洋洋。
“那岂不是双喜临门?”
“三喜临门。”清萤纠正,“马上就过年啦。”
由于即将到来的三个喜讯,整个天穑村都沉浸在喜庆氛围内。
庇佑的神木要复苏了!
谢仙君和清萤仙子要成亲了!
新年要来了!
于是,就在大年二十七的早晨,清萤正婉拒两名妇人非要送她蒸鸡的好意时,忽听身后传来大声欢呼。
“神木……圣女……”
“神木复苏了!”
清萤眼前一亮,她简单安抚两名妇人,自己立即飞身赶到声源处。
只见采采的庭院外,此时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所有人都痴痴抬起头,仰望那棵还在不断生长的树木。
那是一棵苍翠遒劲的松木,树皮褐色富有生机,树干笔直地伸向天穹,点点绿叶自他的枝杈发芽长大。
幼童屏住呼吸:“娘亲,那个颜色是什么?”
他的娘亲声音颤抖,忍着泣意:“是绿色。”
整座天穑城,已有五百年未曾见过绿色。
除非花费大价钱去神农庙上香,否则许多凡人终生也只能看见灰蒙蒙的天,与满城的褐土。
乘坐如意舟侨居别处这一选择,对普通人而言更是痴心妄想,普通百姓哪来的千金路费?
没有人知道,那些被天穑城城主强行驱赶的百姓,在离开天穑城后去了何处。人们只是以女笠蒙面,苦苦捱着日子,等待圣农扶苗的那一日。
五百年过去,绿叶繁花在天穑百姓的心目里,已是话本子中的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