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谢卿辞声音里已经毫无笑意。
而无论是好命还是恶命,都遍寻不至。
阎王犹豫再三,还是建议道:“或许,您可以从天煞孤星,不得善终里。”
谢卿辞指尖微颤,却还是快速翻阅虚幻纸张,寻找自己想要的命数。
阎王看他动作只觉得心疼,默默决定,事后必须问天道多要两条灵脉,以弥补生死簿的损伤。
可是――
谢卿辞将人间册的天煞孤星尽数查阅一遍。
“还是没有。”
“没有?”阎王惊诧,“该不会是您――”
不,天道并非凡人,绝不会有看漏之类的荒谬失误。
阎王笑起来,颇为乐观道:“那看来夫人的命格,并没有那般凄楚。”
谢卿辞微扯嘴角。
他也不知自己怀的怎样心情,重新查阅生死簿。
家道中落,不幸早夭属……他看到了风岚。
破镜重圆,终成眷属属……他看到了采采,但采采性命已被划掉,是命不该绝的兆头。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看到了谢天。
但没有清萤。
“没有她。”
哪里都没有她。
这下连阎王都震惊了,他问了清萤生辰八字,死亡日期,自己开始查找。
“真没有?”阎王惊诧道。
无论此时是生是死,生死簿上总会有此人批命。
“莫非夫人位列仙班?”
谢卿辞望向他,眼睛分明古井无波,却让阎王心里不由自主地打个寒噤。
哎呀,不是就不是嘛,凶什么。
“不在生死簿,还有何种可能?”谢卿辞轻声道。
阎王迟疑了一瞬。
言谈寥寥,可他大约也看清楚了,这位天道尊上,似乎对那凡女颇有几分真心,若是说出实情……
通透冷漠的目光望向他。
谢卿辞脸上毫无笑意。
“想必魂飞魄散……啊不,有与您这位天道的夫妇因果在,最差也是
孤魂野鬼,游离于三界。”
阎王立即道:“我这就通传下去,三界在外鬼差,皆会寻找夫人。”
谢卿辞:“……”
可那言语巧妙动人,风姿卓绝的天道大人,却头次没有开口回应他。
谢卿辞盯着生死簿某页上的“破镜难圆,当生离死别”,久久未发一语。
阎王说话不由多了几分小心:“天道大人?”
漫长的静默后,他听到清冽而温和地询问。
“若以相关生灵祭祀,由您主祭,能有几分把握?”
相遇至今,这是天道第一次称他为“您”。
阎王立即摇头:“不可,绝对不可,此行逆天而为!伤天害理,绝不可行!”
“我即为天,亦为天理。”谢卿辞陈述道。
啪。
他轻轻打个响指。
瞬时有蕴含可怖力量的雷蛇在他掌间酝酿吞吐,却无比驯服。
“天雷……”阎王自然识货。
“天理认可我。”
不知不觉中,阎王已生出冷汗。
可以活人祭祀,必会堕落道心,先代天道最初如何陨落的,谢卿辞没听说过么?
当今天道这是……
“你误会了。”谢卿辞哑然失笑,“我只是见你误解我之权能,特意证明一二。”
阎王附和:“哦哦,那便好,那便好。”
这垂眸微笑,悲悯温柔,抬眼却凛然冷漠,杀气昂然的当代天道,他实在把握不住。
可阎王实在不能理解。
让当今天道――数万年后终于诞生的天道道心动摇的原因,只是一个凡人女子。
这合理么?
第73章 天道疯了
阎王默默咽了口唾沫, 不动声色打量着面前淡淡微笑的神o。
“您之后准备……?”
谢卿辞面上微笑,有着在地府中难得遇见的温柔,可阎王此刻却全然无心欣赏其风姿。
谢卿辞越是笑, 他便越是打鼓, 因为他根本揣测不透天道的想法。
天道方才说出“以因果相关的生灵性命为殉, 以阎王主祭”如此言语,简直……简直是伤天害理!
哪里符合传说中悲天悯人,清高淡漠的天道形象?
谢卿辞笑容渐渐隐去,淡声道:“自然是处置凡尘遗留之事。”
阎王松口气。
不管天道大人是不是真心言语,反正他就当是真的了!
“天界众仙,也守候您许久了。”
“多谢提醒。”
目送天道离去的身影, 阎王擦擦额头不存在的冷汗,传唤侍者。
“阎王大人?”
白无常一直随众人在殿外等候侍奉, 天道走的瞬间, 他便立即做好战斗准备,听到阎王传唤的瞬间, 他抢先所有人冲入殿中。
不过前脚刚迈进门, 自觉成为胜利者的他动作便立即沉稳端庄起来。
他小心谨慎地来到阎王身边。
“大人,有何吩咐?”
白无常灵感察觉到阎王正手持一命数古奥的法宝,应是生死簿。
阎王大人与天道尊上会面, 如何会用到生死簿?
但白无常不敢多想,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处。
“吩咐下去,让所有在外鬼差, 都留心一昨日傍晚死去游魂,凡人女子, 年十六, 相貌清丽秀美, 耳后有一小痣――但绝不可冒犯查看。”
白无常有所猜测:“莫非此女子……”
“不要多问。”阎王警告地瞪他,萦绕周身的黑色雾气陡然聚散,令鬼魂也觉得阴寒。
白无常讷讷不敢言:“属下告退。”
“等等,”阎王叫住他,“我记得你平时勾魂很勤快,昨日也在西岐公干,没见过这女子么?”
白无常不敢怠慢,仔仔细细地回忆昨晚经历,他非常笃定道。
“没有,属下确定。昨晚因天劫而死的,都是需要打入十八层地狱的罪人。”
阎王颔首:“好,你下去吧。”
说起来确实很奇怪,堂堂天道,怎会护不住自己的夫人?除非他将她视作耻辱,刻意让她去死。
但若刻意如此,又怎表现得,对她的死亡如此重视。
待白无常离去后,阎王微微摇头。
“六根不净,七情未断,便是如此苦果啊。”
他摇了摇招魂铃,准备招判官来,通传百鬼最近都收敛些,以免冲撞。
不过最最重要的――
阎王麻溜地将生死簿妥善收好。
还是得将地府至宝保管好,顺便注重自身安危……总觉得天道看它们的眼神有些古怪。
……
谢卿辞证位天道的消息不仅震动地府,更响彻三界每个角落。
归古剑宗,涌泉宫。
“阿梦,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先别急……”秋成峰忍不住劝妹妹,这一整日他只看到秋忆梦在枯坐,时不时哀声叹气。
谢无言的表现倒是比秋忆梦淡定多了。
――这废物从昨晚就瘫倒在主殿,仿佛失去灵魂的破布娃娃,最后还是被容如玉差人送回的。
“怎么理解!”秋忆梦有些尖锐地指出,“那个人、那个人居然是天道道种!”
尽管法则没有明言谢卿辞身份,但他们与谢卿辞气数因果相连,因此瞬间明了自己得罪了怎样
的存在。
只要想到这点,秋忆梦便只觉天旋地转。
她蔚蓝色的眼眸望着师兄,此刻浮现水雾。尽管她已有百岁,但在这双瑰丽的鲛人眼眸衬托下,秋忆梦眉眼间,竟格外有份脆弱纯洁感。
秋成峰费尽心机,方才给秋忆梦找来这双适配眼睛,让她重现光明。
“……当初应该对他好些的。”秋成峰忍不住道,“你明知那孩子天生超凡,若能结下善缘,现在岂不是飞黄腾达。”
秋忆梦见罪责都被甩给自己,激烈道:“那你也没劝啊!星南动手时,我不信你不知道!”
秋成峰恼火:“现在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或许可以剜下这双眼睛,以为不敬谢罪。”
殿外传来容如玉的清冷嗓音。
秋忆梦立即瞪过去:“容如玉,让你掌权几天,如今便越来越放肆?入殿连禀报都不做了?”
容如玉平静道:“只是见您对天道大人不敬,出言指正,以免连累宗门罢了。”
秋成峰皱眉。
容如玉这孩子他了解,尽管这段时间来,逐渐养出野心,但总的来说还是守规矩的。
怎么――
“清萤师妹去世了。”
容如玉冷冷道:“为谢天所害。”
秋氏兄妹脸色顿时惨白。
此事他们知晓,甚至给谢天派出了家族助力,两人方才争吵,始终默契地绕过这个话题。
他们在赌,赌清萤无事,赌天道宽容。
得罪天道……得罪三界最至高无上的存在,会遭遇何等惩罚,他们不敢想象。
然而――那断了联系的谢天,已经能说明许多了。
“休要诽谤!”秋忆梦斥责道,“谢天早被送走,做了何事,与我们无关!”
“卿、天道大人莅临,你要去见见么?”容如玉冷冷看着她。
秋忆梦嘴唇哆嗦,最终还是放缓了声音:“所以到底是何情况……如玉你教教我吧。”
她温柔哀求地看着容如玉:“你自小也是我看着长大,情分不比寻常。”
侍立在阴影中的星南听到这句话时抬眸,平静望向容如玉。
他知晓容如玉的脾性,若少女动摇,他会立即打断她,不顾一切。
牵扯天道因果之事,绝对不要涉及过多。
历史上,试图扰乱天道因果的人物,从来没有好下场。
容如玉没有注意星南的眼神,只是悲伤愤怒地望着秋忆梦,一字一句道。
“可我心目中的秋长老,是端庄宽和,平等对待所有人的尊长。你是秋忆梦,不是秋长老。”
秋忆梦失魂落魄地喃喃:“我一直是这样的……”
容如玉脸色顿时更差:“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秋忆梦急切道:“可你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我给予你的基础上,若我毁掉掌门令,你对归古剑宗的掌控就全毁了。”
秋成峰跟着帮腔:“是啊,如玉,无论如何,秋长老她待你是从无亏欠的。”
他们不提容如玉若是帮助他们,定会得罪天道的事实,只是不断强调他们的恩情。
“你是个好孩子,我一直都知道。”
容如玉沉默了。
“帮帮我,如玉……啊!”秋忆梦被脖颈上的冰凉下了一跳。
她惊骇转头,发现竟是星南。
“星南?!”她难以置信道,“你在做什么?”
“若在废话一句,我便杀了你们。”星南冷冷道。
容如玉也惊讶地看过来,她没想到星南会直接站出来,为她挡下注定难以应对的道德绑架。
“如――”
秋忆梦
的声音如掐断喉咙的鸡,戛然而止。
“别动,动便会死。”星南声音清淡,却十足冷酷无情。
秋忆梦心中惊骇欲绝,她没想到,自己放在身边朝夕相处的暗卫,居然早就长了反骨。
不过秋忆梦若是不作妖,星南还真不准备杀他们。因为他们是安抚天道的赔罪礼,星南不会碰。
或许是他狂妄,但星南想,他或许能稍微理解天道此刻的心情。
他是生活在阴沟里的飞蛾,却在偶然间,侥幸见到了一缕烛光,因此纵使奋不顾身,燃烧殆尽,也毫无怨言。
“星南……”
容如玉心中浮现感激,却伴随着担忧。
“你太心软了。”星南冷漠道。
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半分对容如玉的感情:“我可不想触怒天道大人。”
容如玉嘴唇动了动,没有浮现受伤疏远之色,仍然透着歉疚感激。
“你不要担心,我会想办法的。”容如玉轻声道。
这便是她。
星南最喜欢的她。
秋忆梦眉头紧锁,面前两人让她想起了导致自己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
当初谢卿辞出事,那小贱人似乎也曾如此坚定地站在她面前,嚷嚷着要去找他。
――就该在当时就杀了那丫头,而不是暗杀给机会。
可现在任凭她如何后悔,都没有回头机会了。
得罪天道,为天地厌弃,神魂俱灭只怕都是最好的结果。
一念可令其生,一年可令其死。
如此恐怖的掌控力,才是人们对天道敬畏的根源。
……
此时此刻,所有与谢卿辞有过因果纠缠之人,都在惴惴不安。
然而身为恐惧的源头,至高无上的天道尊上,却一人来到别月阁前。
风吹皱存真湖面,岸边杨柳依依,仍是离去时的模样。
谢卿辞注视着熟悉风物,只觉一草一木,都曾留下过她的踪影。
清萤。
他的阿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