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到没朋友的族长小心翼翼走在她身旁,殊不知这种举动已然被族人误解为情根深种温柔呵护。
还有什么能让战斗民族百炼钢成绕指柔?
那必须是真爱!
少女魄如霜扯了扯姐姐的衣袖,轻声问:“姐啊,三叔可算要嫁出去了吧?”
逸冬青很有掌家风范地作松一口气状:“但愿如此。”
爹娘去得早,姐弟仨一直跟着族长,眼看着等到花儿都谢了也没盼到一位三婶,如今可是望穿秋水。
族长向众人引荐赋影然:“这位是新近认识的朋友狄月,暂时会住在族内,众人不可无礼。”
奔放的族人们一听,顿时集体想歪,连“不可无礼”这种文绉绉的要求都提出来了,如果这都不、算、爱!!!
篝火燃起来,舞蹈跳起来,赋影然一身白衣红纱,盘腿坐在毯子上淡定应付各方八卦人士。
宴会气氛正酣,不多时已进入豪饮阶段;有好事的族人上前向她邀酒,她顿了顿,点头同意。
族长立刻变了脸色。
族人只当族长不悦于心爱女子被逼酒,有心捉弄,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
天羌族善战亦善饮,个性豪放,酒兴上头早已弃碗饮坛,有心探探赋影然的底,孰料数巡之后,只见她毫无异常,一碗接一碗,动作不疾不徐,却是不曾停下。
好对手!
族里有海量的斗酒高手纷纷来战,族长已经绝望得躲到一边竭力降低存在感。
一发不可收拾的斗酒延续至深夜,试图开溜的族长也不知何时被长老揪住同战斗共命运,无数酒坛堆成小山。
魄如霜与逸冬青姐妹俩不落人后,也早早加入到斗酒行列中,好在前方有勇猛之士前仆后继,轮到她们头晕目眩之时,已是天际泛白。
地上横七竖八躺成一片,魄如霜努力维持着清醒,听到长老浑浑噩噩地问:“狄……狄月姑娘,说实话,你、你的酒量到底是多少?”
赋影然思考片刻,竖起左手食指:“约略这个数。”
“一缸?”长老揉揉脑袋:“不对,绝对,嗝……绝对不止。那、那是一斗?一车?一窖?”
赋影然放下酒碗严肃道:“一直喝。”
“……”
长老打了个酒嗝翻了翻白眼直接昏了过去。
次日,天羌族上下才被告知,姓狄名月的神秘女子根本不是族长的女盆友,而是斗酒放倒族长后要求前来参观的游客。
战斗民族感到自己受到了森森的伤害。
斗酒输给一个女子!
不能忍啊!
赋影然住在半坡的帐篷里,偶然放话道“不服来战”。
从此各种意义的战斗拉开了序幕。
斗酒,斗棋,斗武。
战士们一直被各种放倒。
赋影然也基本掌握了天羌族各种武学。
直到长老升天,族长娶妻,应族长要求,赋影然暂时代理长老职责。
因为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天羌族面前。
水源即将枯竭了。
维系生存,便需举族搬迁。
那么,该去哪?
族长扛着大刀一脚踩在黄土高坡上,霸气大喊:“去中原——!”
赋影然认真的盘算着中原到底有哪里好。
先天满地走,人命不如狗,内斗无止休,所有牛鬼蛇神都喜欢跑去洗刷刷。
结论——哪里都不好。
……所以说外境之人心目中的苦境中原到底是何种模样?人间天堂?
鉴于帅到没朋友的族长心中充满憧憬,赋影然并未提出异议,包袱款款跟随大部队往中原进发。
久违的中原啊……
要不要回去看看?
她骑着白骆驼陷入沉思。
元宗六象内,南修真继任领导者的抱朴子正意气风发与门人论事。
式洞机坐在旁边保持酱油状态,脑中盘算下次去哪里淘宝。
一缕清风吹过,不知为何,他忽然就打了个寒噤。
第3章
所有事情都比你预计的时间长。
赋影然一手托腮,忧郁地看着漫天星光。
大漠之夜寒冷荒凉,深蓝色天穹却显得极近。
能让道溟忧郁的事情并不多,其中一件就是赶鸭子上架。
天羌族的迁徙之路极为漫长艰辛,战斗民族的特性决定了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成为受人警惕与排斥的对象。
一路行来披荆斩棘烽火硝烟不在少数,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终于在穿越大漠与中原交界地带后踢到铁板。
赤魇流沙,自古绝地。
赋影然骑着白骆驼在迁徙队伍最后压阵,过于寂静的大漠显得有些诡异。未待她反应过来,恐怖气旋掀起沙暴,掩天蔽日,她掩护部分妇孺极力躲避,短暂的沙暴席卷之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赤色流沙疯狂涌动,欲吞噬所有生物。
那一场与自然的恶斗,付出的代价是无数天羌战士及族长的性命。
作为临时长老兼长期租客,赋影然对此表达了充分遗憾。
不过友情客串的走向却出乎所料,族长在赤色流沙中只剩一半骨肉之躯即将湮没灭顶之时,拼尽最后力气发话,传位逸冬清,并将不满周岁的独生子托付给了赋影然。
突逢巨变,逸冬清经验不足,便抱着族长之子来到她帐外,恳请她留下协助天羌族渡过难关。
一开始她是拒绝的。
后来又鬼使神差答应了。
因为她觉得披着乌兰狄月的马甲回中原围观老乡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与逸冬青达成的最终协议是保留长老身份,对外秘而不宣,平日行客卿职责。
驼铃叮当,晃晃悠悠,南修真道溟抱着前族长的娃继续踏上归程。
娃儿长得都比较快。
浩劫过后多余老弱妇孺的天羌族经过长途跋涉抵达中原边陲之时,她看着已经四岁的娃儿,不禁回想起自家徒弟原无乡。
原无乡被她抱回元宗六象时只有两岁,白乎乎,肉嘟嘟,像只小兔子。
好像也是眨眼之间变成很大一只,她离开道真那年,徒弟已是崭露头角的新秀,玉树临风温雅平和——只剩毛茸茸的鬓角还能看出昔日那只小兔子的影子。
她坐在白骆驼上摇啊摇,昏昏欲睡,冷不丁树林里扫出一道锐利刀气。
瞌睡顿醒,她扬袖卷起在树下看蚂蚁的娃儿,避开攻击。
定睛一看,微怔。
哦,披个马甲回老家,竟然还有人出来迎接——还是她绝对没想到的熟人。
一色秋凝目打量面前一袭白衣的异域女子。
红纱裹住头肩背及半张脸,只露出一对冷清的眼睛。
“早闻中原是礼仪之邦,阁下林间拦杀,想必绝非视吾为客。”
“在下一色秋,受人之托而来。”一色秋多少流露出慑人的冷意:“目标是阁下性命。”
赋影然默默眨了下眼。
一色秋,什么鬼?
师弟你披马甲连身衣服都不换真正好吗?我大道门化身之术不来一发么?我大苦境易容绝学不露一手么?
赋影然很感慨。
看来没有自己在旁边盯着,师弟把低调两个字都给忘了。
“这位一色秋双色球先生要吾的性命何用?”
话语落,尘飞扬,瞬间的错身已是数招。
“嗯——?”
一色秋面色微变,及时抽身而退,边退边思索他的情报网从未出现如此偏差,究竟哪里不对?
身为看着师弟长大的师姐,赋影然估摸着八成跟什么宝贝脱不了关系,不过眼下她想的是其他的事。
既然打不成,她一扬袖,也化光走人。
回到天羌族暂居之地,她派人去请见习族长逸冬清。
逸冬清已颇有几分族长风范,正忙着安排族人下一步任务,闻讯风风火火赶来大帐。
赋影然把玩着手中的塔罗牌——占卜这种事不分中西,道门科班毕业生表示塔罗牌也很有趣。
她抬眼无精打采地对逸冬清道:“你现在面临两种可能性:要么族中出了叛徒,要么有人在暗中监视我们。”
逸冬清愕然了半晌:“长老此言何解?”
赋影然收起塔罗:“我们方至中原,便有人出面截杀吾,这很奇怪。”
何况,乌兰狄月这个马甲还很新鲜,不至引起中原注意。
逸冬清面上立刻出现不忿:“莫非又是那帮啰嗦的道士?!”
天羌族.不务正业.长老狄月讶然地坐直身子:“哦,吾不在数日期间,你们与道门结怨了?”
“哼。”当上族长的逸冬清出落得愈发冷艳高贵,头一偏,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与附近村民些许摩擦,道士跳出来多管闲事,口出狂言。”
“原来如此。”赋影然粗略估计了一下地域范围,貌似离此最近的道门便是道真一脉,遂拍拍逸冬清肩头:“你记住,佛门多肖仔,道门多狂人,我们初来乍到,不必与土著冲突。”
“天羌族不惧挑战!”
“中原是何种地方,吾想吾为你分析得很清楚,”赋影然眼神陡然转冷:“你是族长,应当考虑族人的生存与壮大,而非一味意气争锋。”
“吾……!”逸冬清咬牙,显然也想到目前天羌族现状:“吾明白。”
赋影然一手拎起娃儿朝帐外走去:“你继续手头要务,吾去去就回。”
道真北宗根据地秋水长天,每半年道真南北二宗都会轮流举办例会,在赋影然印象中,几乎每一次的例会都会提及合|体,每一个有关合|体的话题最终都以不了了之不欢而散作结,生生把例会给折腾成例假,也甚是醉人。
秋水长天山脚下洒扫的小道子年方十五阅历尚浅,眼看着一名身着白衣头罩红纱的异域女子神鬼莫测漂移到自己面前,吓得握紧了扫帚:“你是人是鬼?!”
惊叫声引来不少道子,众人戒备地将她围在中间:“你是何人,为何擅闯道真?”
“吾嘛……乃天羌族代表,为和平而来。”
天羌族!
众人面面相觑,一名年轻道子厉声道:“你们天羌族阴谋侵略中原,怎敢大言不惭和平!”
赋影然懒洋洋地瞧他一眼:“你那哪只眼看出天羌族要侵略中原?”
“……”道子们语塞,这事儿目前还只是传闻,没有得到证实。
“看来是没证据了。”赋影然颔首,环顾四周紧张戒备的一众道士,懒得与他们浪费时间,径直发力震退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辈,那洒扫小道士趴在地上捶地大喊:“擅闯北宗,你会吃不了兜着走!”
——真是符合中二年龄的发言呢。
赋影然内元一提,已稳稳落在秋水长天会议室门口。
以一个入侵者的视角来看,道真的安保工作实在破绽百出……唔,以前忙着修炼和围观汤圆的道真学霸突然感到兴味盎然。
南北道真大佬们果然在争论合|体一事,闻声而望,纷纷愕然。
赋影然视线在会议室里扫过一圈,不紧不慢地开口进行自我介绍:“各位道长上午好,吾乃天羌族长老,乌兰狄月。”
一瞬的怔忪之后,是一片哗然。
却见赋影然视线陡然聚焦坐在上首的式洞机,厉咤一声:“竟然是你!”
——飞身便攻。
式洞机看到她前来时已经感觉不妙,被动迎战;赋影然顺手将娃儿丢到央千澈的方向,与式洞机战成一团。
横空飞来一个娃儿,道魁正打算出手阻止,见状不得已伸手接住了娃娃,焦急地呼唤道友们控制局面。
怎料赋影然与式洞机打得难解难分,实力似不相伯仲,旁人不好贸然出手,直至央千澈怀里传来奶声奶气的一声:“长老,我要尿尿。”
赋影然瞬间撤回,式洞机眼看掌风即将扫到身侧道友,收势不及,生生逆转真气,反将自己震出内伤。
道士们发出了愤怒的吼声。
“妖女,竟敢——!”
赋影然如若未闻,瞬移至央千澈跟前,张口便问:“请问茅房在哪里?”
央千澈怔了一下,下意识指向茅房的方向。
赋影然拍拍娃儿的脑袋:“乖,放开道长,自己去。”
娃儿顺着央千澈宽大的袍袖滑下地面,甜甜地说:“谢谢道长~~~”
“……且慢!”
完全适应不了这个画风转变的南北现任当家葛仙川与抱朴子忍不住异口同声。
“怎样?”赋影然冷冷一瞥:“难不成诸位道真高人要强逼一名幼童当众方便?你们中原人的礼仪呢?”
“……”
葛仙川和抱朴子被哽住了。
原无乡开口道:“擅闯道真,似乎是阁下失礼在先吧。”
赋影然望着久违的徒弟,既欣慰又惆怅,冷意微减,只转过头直面式洞机:“吾是否失礼在先,要先问这位道长。”
“呃……”式洞机压下内伤,维持着一贯高尚平和形象:“阁下此言从何说起?”
“道真似乎对吾天羌族颇有成见,甚至冠以侵略者之名。不过,上一次道长你不是在林中截杀吾么?吾倒要听一听道真的解释。”
赋影然注意观察众人反应,果然大家都露出了然叹息之色。
式洞机则显得特别痛心特别内疚:“抱歉,吾想那恐怕是吾之胞弟一色秋。我们兄弟隔阂已久,他屡屡针对吾,不料如今竟险些引发道门与天羌族之间的误会。无论如何,式洞机向你道歉。”
赋影然闻言,顿时觉得自己要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