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季知乐立刻脑补了一出裴景孤单在家,什么吃的也没有,只能喝着冷水填饱肚子,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定非常非常可怜了。
季知乐握紧小拳头,决定待会一定跟裴景说清楚。
季宁一牵着季知乐的手,再次敲响了裴景家的门,没过一会,门从里面打开。
在看到裴景的一瞬,季知乐就疯狂表白:“裴景哥哥我超喜欢你的,我一点都不讨厌你,跟我们回家吃饭吧,别一个人喝冷水了……”
说着说着,季知乐就闻到了什么味,他鼻子动了动,寻着味看去,然后看到了桌上的一碗泡面,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裴景哥哥你在吃泡面吗?”
裴景顿时有点难堪,他知道在他们眼中,泡面都是垃圾食品,只是现在都被看到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
季知乐立刻看向季宁一,控诉道:“哥哥你说裴景哥哥一个人在家很可怜的。”
被弟弟忽然揭穿的季宁一微窘,不太敢看裴景的目光,因为他记得裴景说不要他的可怜,但这种感情他也是克制不住产生的。
季知乐看着那碗泡面,情不自禁地说:“我也想要这样的可怜……”
季宁一:?
裴景:?
听见季知乐这句话,两个小孩都有片刻的愣住。
季知乐咽了咽口水:“泡面好香啊,吃泡面怎么能叫可怜呢。”
季知乐上一次泡面都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那味道真香啊,泡面弹弹的,泡面汤都很好喝,他好想吃啊,能吃泡面的人可幸福了!
裴景只需要微微转一下目光就能看到季知乐垂涎三尺的模样,那真的毫不作伪,他犹豫地问:“那知乐要吃吗?”
听到这句话季知乐已经想开动了,但他还是勉强克制住了,有礼貌地问:“可以吗?”
哥哥说这是裴景哥哥的晚餐,他肯定要有礼貌一点。
裴景说:“可以。”
顿时季知乐把礼貌抛到了脑后,飞快地爬上桌,拿起放在桌上的筷子在泡面碗里和了和就开动,直到吃了满满一大口才抬起头来,看向裴景和季宁一,略带一点炫耀的开口:“我已经吃过了哦。”
在季知乐心中,别人吃了东西就不能乱吃了,就算他们很想吃也不能吃了哦。
季宁一看着季知乐动作迅速的模样,微微有点脸热,他嗯了一声,觉得他的弟弟季知乐真是非常贪吃啊。
裴景唇角微微上扬:“你吃吧。”
季知乐吃得很快,第一是真的有点饿,本来就到了晚饭时间,第二是泡面真好吃,他明天还想吃,最后把面吃完,还喝了好几口汤。
季知乐这才抬起头看向在一边的另外两人,他也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点不好意思。
“裴景哥哥,我把你的泡面吃完了。”
“那裴景哥哥去我们家好不好,我把我的晚饭给你吃!”
季知乐是个很公平的小孩,在他眼中,阿姨做的晚餐是比不上泡面的,他不想让裴景吃亏,便说:“我用两顿换你一顿好不好?”
裴景说:“不用了。”
季知乐伤心地看着他:“那裴景哥哥是不愿意跟我换吗?可是我已经吃完了。”
说完还打了个饱嗝。
裴景摇头:“不是的。”
季知乐很难过的,连头发都低垂了一点,他说:“可是我藏起来的零食今天已经吃完了,没有其他可以换的了,那怎么办呢?”
季知乐这模样真特别引人怜惜,睫毛低垂,圆圆的眼睛里水汪汪的,声音也变得低低的,裴景赶紧说:“我愿意的,知乐你别哭。”
季知乐眨眨眼:“真的吗?”
“真的。”
季知乐唇角弯弯,露出一个笑:“好哦。”
他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刚才他是没有想哭的。
季知乐忽然脑海中蹦出了一个念头,难道他的哭这么有作用吗?可以让裴景哥哥一下改变自己的态度,季知乐模模糊糊记住了。
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三个小孩手拉手一起走进了灯火通明的房子,餐桌上摆着丰盛的食物,司甜在等他们,她什么都没问,一如平常地说:“还是按原来的位置坐可以吗?”
裴景“嗯”了一声。
季知乐这时候才有点心虚,拿着筷子犹豫了一下,说:“妈妈我不想吃了。”
司甜一个眼神甩过去:“你刚才不是说饿了吗?”
季宁一还没回来的时候,季知乐看着桌上的饭菜就一直在念叨,饿啦,我饿啦,我要去叫哥哥回来吃饭,最后都不想在家里等了,直接站在了门口张望,终于等到了季宁一。
刚才还这么想吃饭这时候不吃了,绝对是有问题的。
果然,季知乐不太好意思的,小声地说:“我已经在裴景哥哥家吃了泡面。”
司甜眼睛一瞪:“吃泡面?”
季知乐小鸡啄米般点头:“我和哥哥去到裴景哥哥家刚好碰到裴景哥哥在吃泡面,是裴景哥哥主动给我吃的。”
他非常机灵地省掉了自己是如何对那一碗香喷喷的泡面垂涎三尺,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可能导致被说的因素。
裴景原来生活中很少接触过季知乐这样的小孩,有些时候看上去傻傻的,有时又鬼精鬼精的,又爱向他撒娇,他不由自主地便想保护季知乐,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这样的阿姨……是我不好。”
季知乐也不想让别人替自己挨骂,立刻说:“妈妈,我是跟裴景哥哥交换晚餐的,这样裴景哥哥就能帮我吃饭了,裴景哥哥没有不好。”
司甜哭笑不得,这两个孩子一人一句,搞得她好像那个恶人了,但她的确不是啊。
“我知道了,你们俩都是好孩子,快吃饭吧。”
他们三人吃饭,季知乐一个人就坐在旁边晃着腿看着他们吃,还故意问:“妈妈,好吃吗?”
司甜故意诱惑他:“非常好吃,这青菜绿油油的,又脆又香,这排骨好嫩,轻轻一抿肉就化了,简直太好吃了,比以前的排骨都好吃,知乐你今天不吃简直是损失。”
谁料往常都很好骗的季知乐今天丝毫不上当,他轻哼一声:“我才不要,泡面最好吃了。”
“用筷子夹起来还一弹一弹的,可好玩了,汤都特别好喝呢。”季知乐回味了下,咽了咽口水,然后问司甜,“妈妈你吃过吗?”
他扬起下巴,一副高傲的样子,好像除了他没人吃过泡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珍馐美馔。
司甜说:“我吃过。”
季知乐说:“那你肯定没吃过今晚我吃的那么好吃的泡面。”
他真的非常自信,司甜说:“可能是吧,但我吃过红烧牛肉面,卤香牛肉面,泡椒牛肉面,麻辣竹笋牛肉面……”
司甜一口气说了好多种口味的方便面,成功让季知乐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青蛙呆住了,他眼睛都睁圆了:“有这么多种方便面吗?”
司甜点头:“你没吃过的还多呢。”
“那我们明天早上能吃方便面吗?”季知乐十分期待地看着她。
司甜十分冷酷地说:“不行,什么家庭啊,哪能天天吃方便面。”
听到司甜这句话,正在吃饭的裴景也抬起头,看了看他们,握住筷子的手缩紧了一些。
季知乐懵懵懂懂地问:“因为方便面很贵吗?”
司甜既不肯定也不否认,只问:“你觉得呢?”
季知乐没有买过方便面,也不太清楚价格,但妈妈这样说,应该是很贵的,他很遗憾,说:“好吧,那我们明天早上吃饺子和海鲜粥吧。”
司甜表示可以。
裴景张了张嘴,想说泡面一点都不贵,但又什么都没说,默默低下头继续吃饭。
饭后,三个小孩在儿童房玩,一起搭积木。
季知乐挨着裴景,他一边搭,一边小声地说:“裴景哥哥我吃了你很贵的方便面,两顿饭都赔不起的,肯定要二十顿。”
裴景还是不忍心欺骗小孩,轻声道:“不贵的。”
但季知乐坚信自己的看法:“裴景哥哥一定要来我们家吃完二十顿饭哦。”
裴景犹豫。
季知乐揉揉自己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裴景,眼睛红红地问:“裴景哥哥不愿意吗?”
“我好难过,会哭的。”
裴景果然慌了:“别哭,我愿意的,只是……”
“愿意就是答应了,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季知乐飞快地说,他甚至还得意地朝裴景露出一个笑,“这样我就不哭了哦。”
裴景:“……好吧。”
季知乐心情很好,哼着幼儿园小朋友经常唱的歌,他再次试验出来了,原来哭对他们来说这么有用啊。
季知乐又开始发散思维,那下次不想吃胡萝卜的时候他也朝妈妈哭,不想做手工时也向妈妈哭,一定也有用的。他原来怎么没想到这么好的办法呢?
玩着玩着,季知乐想到什么,又转过头去跟裴景说悄悄话:“裴景哥哥你生病了吗?”
裴景有些莫名,他经常跟不上季知乐的思维,因为太跳跃了,这一秒说这件事,下一秒就是下一件事,但裴景还是摇头:“没有的。”
季知乐郑重点头,继续问:“那裴景哥哥不会消失吧?”
裴景说:“不会的。”
裴景有些疑惑,就听见了季知乐的解答,“哥哥问我是不是想要裴景哥哥消失,我才不想呢,消失就是像电视里那样,会死掉的,裴景哥哥不要消失。”
裴景敏锐地从季知乐地话里听出了一些不同寻常,但他没有再问,只说:“谢谢知乐。”
季知乐嘿嘿一声:“裴景哥哥我超喜欢你的,你不要难过啦。”
裴景“嗯”了一声。
“裴景哥哥看我搭的独木桥!”季知乐把最后一根积木搭上,一座简陋的摇摇欲坠的独木桥呈现在几人眼前。
季宁一和裴景看到都有片刻的沉默,真不愧是独木桥,要再搭一点重量,估计桥就要坍塌了,偏偏季知乐还自鸣得意:“威武吗?”
季宁一昧着良心夸奖:“威武。”
裴景睁着眼睛说瞎话:“好看。”
季知乐笑嘻嘻的,手撑着腰欣赏:“是的!”
他转头看向季宁一和裴景:“让我看看你们搭的。”
两人推拒,季知乐非要看,在他眼中不给看就是不好看,他丝毫没有给两位哥哥留面子的想法。
面对执拗的季知乐,季宁一和裴景也没有办法,纷纷让开了身子。
于是季知乐看到了季宁一搭的城堡,裴景搭的t望塔,顿时,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虽然季知乐对自己有着盲目自信,但那是在没有对比物参照的情况下,有了参考就算是三岁小孩也能分清好看和不好看。
季知乐再看看自己的独木桥,脸红了,身体挪过去,挡住:“你们不要看我了……”
“我们不玩了吧,我们去睡觉吧。”季知乐提议。
裴景说:“我要回家睡觉。”
季宁一问:“裴景你不跟我们一起睡了吗?”
裴景说:“我妈妈可能要回来了,她如果看见我不在家会生气的。”
季宁一轻抿了一下唇,依依不舍道:“好吧。”
季知乐看见哥哥都答应了,他一个人的意见似乎也左右不了什么,便说:“那明天早上裴景哥哥记得来吃饭,吃过就还差十八顿了。”
裴景说好。
离开季宁一家时,裴景看向司甜,鼓起勇气轻声问她:“阿姨,我有话想对您说……”
司甜不知道裴景要跟她说什么事,叫季宁一和季知乐回家了,她送裴景回去。
两个小孩站在门口,目光灼灼地看着司甜,看上去好奇极了,一个表现得明晃晃,一个内敛,但眼中却都透出一些相似的情绪,只是都很乖地没有跟上。
司甜看到这一幕,恍然觉得季宁一和季知乐真不愧是亲兄弟,他们也有很多相似点,原来她却只看到了不同。
路灯下,裴景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她,嗓音有些紧张:“阿姨,今天是我主动给知乐吃方便面的,也不需要知乐赔,而且方便面一点都不贵,知乐好像误会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知乐还说要用二十次饭抵一次泡面。”
“但我没有这样想过。”裴景连忙解释,他眼中干净,是那种很有界限感,不喜欢占人便宜,也不要别人施舍可怜的孩子。
司甜柔声说:“裴景,我其实是支持知乐的话的。”
“有些事情并不能只用金钱来衡量,在知乐心中一碗泡面的价值抵得上二十次饭,因为是很特别的人给的。”
裴景心中微动,他轻声问:“是这样吗?”
司甜鼓励地看着他:“裴景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的。”
裴景陷入了回忆,轻声说:“今天知乐说很喜欢我,不想让我消失,还抱住我很久……”
所以,因为他在知乐眼中是很特别的人,所以给的平平无奇的泡面都很珍贵,可以用二十次饭来抵消。
又或许,知乐是知道泡面的本身价值的,只是因为想帮他才这样说。
裴景忽然领悟了什么,他对宁一也是这样,他不想让宁一觉得他可怜,但他明明清楚自己身处的环境,可怜其实并不是一种负面的情绪,也并不是对每个人都会生出这样的情绪。
他想起宁一常常在说到爸爸妈妈家庭时,都会格外注意他的情绪,裴景那时候觉得有些刺,但现在想来不正是因为自己吗?他对自己缺少的东西总是太在意太有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