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祥一本正经澄清:“我的摩托车不载客。”
叶昭笑了,她把作业本递回给他,“以后会禁摩,你想载客也载不了。”
曾祥翻开本子继续做下一页的题,空了好一会儿才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禁摩?”
九十年代有段时间太乱了,有人开着摩托车公然抢劫,最终导致深城全城禁摩。不过也只是禁了一段时间,后来治安好了之后,又慢慢放开了。
“我瞎猜的。现在路上车辆越来越多,摩托车横冲直撞和大车抢路,交通事故肯定会增加,以后说不定就禁摩了。”
“不会。港城私家车更多,港城就没禁,有牌照就行。”
“你去过港城?”
曾祥含糊应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口渴了。”
说着他起身出去,没多久,拿了两瓶可乐进来,他把其中一瓶放她前面。
叶昭愉快地喝着冰可乐,静静看着曾祥做题。
楼下传来自行车铃声,是小天和他妹妹晚自习回来了。
小天兴冲冲跑上来,一进门就嚷嚷:“叶昭考了全区第一名。”
给他开门的巧姨一听,马上应和道:“全区第一?全区第一?啧啧啧,怎么这么厉害啊小昭!”
巧姨这语气,好像说的是她闺女。
小天不止会敲鼓,他还会吹喇叭,“我们老师激动的都哭了,是不是很夸张?”
“不夸张!”巧姨说着看向自家儿子,“说明其他同学不争气啊。”
叶昭笑眯眯地看向祥崽,微微挑了挑眉,似乎在说,你师父我厉害吧,但嘴上还是谦虚:“月考而已,不用太在意。”
巧姨:“月考第一也是第一,我明天加菜庆祝。”
祥崽埋头写字,谁都不理。
叶昭把小天拉到客厅阳台上问他:“我刚才想试着说服祥哥参加音乐大赛,他说他不想被愚弄,怎么回事啊?他被谁愚弄了?”
小天:“误会。我们的键盘手阿文你知道吧?”
叶昭摇头表示不知道。
“就跟瘦猴同桌那个,成绩很好。上次有个比赛他临时放了我们鸽子,场面弄的很尴尬,我们排名从第一变成倒数第一,你知道祥哥多要面子一人,他哪受得了这个,从那以后,文天祥乐队就没再合体过了。”
“阿文为什么要放你们鸽子?”
“不知道,他这个人有时候怪怪的,我们文天祥,就我一个正常人。”
叶昭笑道:“加我一个呀,加上我就是两个正常人,你不再孤单。”
小天现在对叶昭那是相当的刮目相看,有个替全校争光的尖子生在,说出去都有面子。
“你会什么乐器?你之前说,什么都会一点?”
那是她夸张了,叶昭道:“我学过二胡。”
“哈?”这不搭呀,二胡、键盘、打击乐器……这怎么搭?小天尴尬笑了笑,也不好明说。
叶昭会二胡,是因为以前孤儿院的院长喜欢拉二胡,在那么多的孩子中,院长选中了她,说她乐感强,是好苗子。
叶昭所有音乐细胞的激发,都是院长启蒙和教授的,可惜她没在这方面有什么建树,后来院长离职,高中以后她就没再摸过二胡了。
“我还会唱歌,我唱歌可好听了。”
面对叶昭的自信,小天也不好泼冷水,他憨憨笑着,“那到时候再说。”
白露回到家就躲在房间里哭,白韵莲给她端了牛奶进来,小声问她怎么回事。
得知叶昭摸底月考考了全区第一,白韵莲简直不敢相信,她微微摇头:“是不是搞错了?”
“没搞错,她考了第一。”
“她是复读的呀,是不是以前做过相同的试卷?不是大考,你别放心上,小考不重要。她什么料子,大家都知道的。”
叶昭考的比白露好,白韵莲除了震惊外,心底也很不舒服,但她不敢表现太明显,免得女儿更伤心。
“这次月考很重要。拿下第一,她就可以代表学校参加L3理综大赛。”白露抹着眼泪,小声哭噎着,等了三年的机会,就这样失之交臂了。
“那天你不是说周老师把理综大赛的名额定给你了吗?”
“后来他们又变卦了。”
“这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老师说要公平竞争。”白露哭得眼睛鼻子都红了,牛奶也喝不下。
“不考就不考,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等这个机会等了三年。”
“我知道我知道。”
白韵莲很懊恼,也不敢大声说话,叶定国今天回来的早,正在和苏应民在书房里不知道商量什么事。
“这事别让你叶叔叔知道了。”
叶定国一直认为白露聪明,叶昭蠢钝,这要让他知道自己女儿读书厉害,谁知道他会怎么想呢。
白露不说话,手里捏着一个玩具大熊猫,“妈妈,我不喜欢这样。”
白韵莲避开话题,“把牛奶喝了。晚上看书别看太晚,早点休息。”
白韵莲从房间里出来,刚好听见大门响,叶定国和苏应民出去了。
心里乱糟糟的白韵莲给妹妹打了个电话,白韵萍听说后,第一个就是不相信,“她以前的成绩怎么样,大家不都清清楚楚的吗?怎么来到深城就变了?她是不是事先知道答案?”
果然大家的想法是一致的。
“她是复读的嘛,可能性有很多。现在争论这个也没有意义了。她成绩好还是成绩差,都不重要,我就想让她赶紧走。”
白韵萍抱怨道:“她就是一个刺头啊,那天她在厂里让我那么难堪,我想想就生气。你跟姐夫当初就应该在这儿领证,不应该回宛城领的。”
白韵莲无奈:“本来是想着领了证刚好可以迁户口,哪儿知道会变成这样。”
“他就这样拖着你,不解决问题了?”
“我能怎么办?他说没户口本,补办还得他女儿签字,我就被卡死在这儿了。”
白韵萍不免小声嘀咕:“要我说都是借口,他一个大老板想要重新办户口本,派出所能不给他补办?这点关系都没有吗?我让小冯去办,小冯能立马给办回来,你信不信?”
白韵莲自己能不知道吗?有些事她没办法跟叶定国说破的呀,她也不是十多二十岁的小姑娘,她跟叶定国那么多年感情,她知道,最后都比不上那张结婚证。
万一叶定国今天出个什么意外,没有结婚证,这所有的财产,全都是叶昭的,她一分都捞不着。
她烦着呢,“哎呀你别说了。有什么法子能让叶昭赶紧回宛城去?等她走了,我再慢慢跟老叶聊结婚的事。”
“你不是想让她二妈来把她接走吗?”
“我跟郑秋霞关系一般,我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她小女儿不是跟着叶昭来了深城吗?让她来接女儿回去,顺便把叶昭带走,给她点钱,大方一点,她肯定愿意。”
“我就怕郑秋霞也接不走她。”
“那我们就得想想法子了,姐,我上次跟你提的建议,你要不试试?”
“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
“真出事了,我们就顺水人情把她捞出来,我们捞不出来,还有叶定国呢,他肯定得捞他女儿吧,那捞出来了,还能让她继续呆着这儿,不可能了嘛。”
白韵莲重重舒了口气,“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那我明天给她打电话。”
“现在打,趁热打铁把事情定了,免得夜长梦多。”
第一次月考就拿了全区第一的风云人物叶昭接连几天都没去上补习班,她去了一趟收破烂的厂棚,梁婆坐在门口吃红薯,叶昭问她要照片,梁婆说还没找到,过两天回去继续找。
叶昭都怀疑对方没有帮她认真寻找,但她没证据,只好哄道:“婆婆,你要是找到了照片,我给你双倍价格。”
梁婆生气了,“我老阿婆真的帮你认真找了,你别不信。”
“我信。”
“那双倍价钱说好了?”
好一只老狐狸!叶昭点头:“双倍嘛,说好了。”
“行行行!你过两天来找我。”
又是过两天,这已经是叶昭第三次来了,她说:“明天!就明天吧!”
梁婆想了想,“行吧,明天下午。”
第二天下午,叶昭和巧姨一起出门,叶昭去找梁婆,巧姨去打麻将,结果才下楼,就撞见叶昭二伯和二伯娘在院门口东张西望。
巧姨大声问:“找哪位?”
二伯娘郑秋霞眼尖,她手上拿着一根短竹棍子,指着叶昭,“我找她。”
说着郑秋霞冲进来,指着叶昭就骂:“可算让我找到你了。你这没良心的东西!”
骂完举起竹棍,想要打叶昭。
巧姨看对方来势汹汹的,忙一把挡住,“你什么人啊?想干什么?”
郑秋霞看了眼巧姨,也不知道她是谁,在外地她也不管对别人乱来,忙装可怜道:“我打自家孩子,她偷钱,偷了我大把的钱跑了,你不知道。”
“二妈我劝你别太激动,这里是深城,不是你家,你真把我打了,警察饶不了你。”
郑秋霞冷笑道:“警察来了也站我这边。你偷了我钱!你还把小琴拐走了!警察来了正好抓你。”
二伯叶定权夺过他老婆手中的竹棍,道:“你别吓唬孩子。小昭,收拾东西,跟二伯回去。”
这夫妻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打的蛮好。
叶昭态度坚定:“我不回去。”
叶定权苦口婆心劝道:“你爸说了,你要是继续在这儿呆着,你的事他不管,但如果你愿意回宛城,他会想办法给你安排个好单位。”
郑秋霞:“都安排好了,去粮所里的厂子,吃国家粮。你还复读什么,读你也读不明白,浪费时间浪费钱。你们说是不是?”
粮所里的厂子?是国企没错。可惜要不了几年,都集体下岗了。
院子里的住户肥婆英和麻脸女人张月丽都在旁边围观。
肥婆英只看热闹不搭茬,张月丽是乡下来的,眼皮子也浅,听说能去粮所,羡慕地不行,她道:“是啊,能吃国家粮那当然是最好的。”
巧姨不以为然:“我们小昭是可以当高考状元的,她能读书,凭什么不让她读?”
“她跟你说她可以当高考状元?哎哟这位大姐,您是好人,但都被她骗了。她什么料子我还不知道吗?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带大的,一考试她就紧张,高考没来呢,她自己把自己吓得病倒了。连高考都没考成。”
巧姨会看面相,她看叶昭二妈一脸横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立马反驳:“我怎么不知道?小昭昨天才考了我们全区第一名!这要是我女儿,我半夜睡觉都会笑醒。”
叶定权和郑秋霞互相看了一眼,叶昭考试考全区第一名?怎么可能?
郑秋霞笑道:“你就是拿答案给她抄,她都抄不了第一名。”
“你们这做亲戚的,怎么不盼着人好呢?”
“我就是盼着她好,才来接她的。错过这次机会,进不了粮所,你说她以后靠什么?”
巧姨被气笑了,“靠什么?靠她自己啊!我曾二巧看好她,叶昭这孩子,一看以后就是有能耐的。”
“有个屁能耐,她真的不是读书的料子。”
叶昭听烦了,她说:“不管我成绩怎样,能考第几名,我已经满十八岁了,我自己的人生,自己选择,自己做主,我要读书。粮所名额那么好,你留给叶小珍吧。”
叶定权劝道:“叶昭,你想清楚了……”
“她想不清楚!”郑秋霞气得打断她丈夫的话,“这就是撞邪了,你看这半个月来她做的事,不是撞邪能做出来吗?”
郑秋霞说着去拉巧姨的手,把巧姨拉到一边,“大姐,你别给她骗了,她自小没妈,早产儿,老鼠这么丁点大,医生说养不活,我偏不信,我起早贪黑,日夜守着她,拿出我自己的私房钱给她买麦乳精,就这么一点点把她养活了。那时候我跟她二伯刚结婚,我全副身心都在她身上,把她拉扯到四五岁,养活了,我才敢怀第一个孩子,你说,我能对她没感情吗?我对她比对自己的孩子还要亲。她从小很乖很听话,但这孩子最近不知怎么的,自从生病没参加成高考,整个人都变了,在家里打她妹妹,偷走了我的钱,打电话气我……”
巧姨板着脸听着,她不说话的时候,看着挺吓人的。
郑秋霞以为巧姨听进去了,“她一个人拐上我那小女儿,偷偷跑深城来了,还打电话要挟我,你说心寒不心寒?”
郑秋霞这戏演的还挺好,叶昭:“你对我比对亲生孩子还要好?”
演戏?谁不会?
叶昭撩开额头上的头发,对着众人。
“我这额头上有两个疤痕,一个是七岁那年,这个女人拿锅铲砸伤的,她砸我,只是因为我偷吃了餐桌上的一块肥肉。右边这个更大的伤疤是十三岁那年,也是被这个女人打的,就因为我没有及时给小妹妹把尿……”
说着叶昭伸出手,挽起袖子,在手肘上有一块很大的白白的伤疤,“这块伤疤我是九岁那年,这位说很爱我的二妈,因为她叫我,我反应慢了一点,被她拿开水瓶砸的,活活烫掉了一块皮!”
“不……不是……”郑秋霞张大嘴想解释,叶昭的话半真半假,她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辩解了,毕竟她确实虐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