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雨不知道妹妹的心酸,肉疼的挤了一点点牙膏开始刷牙。
倒是田宓自己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她听到了外面整齐嘹亮的口号声,有些好奇:“早操多长时间啊?”
田雨刷着牙,含糊应了声,见说不清楚,索性一门心思刷牙。
待漱好口后,她才回:“半个小时吧...对啊,你昨天不是说无聊吗?走,姐带你去瞧瞧他们当兵的做操,整齐划一的,偶尔瞧瞧也好看。”
啥?
因为她无聊,所以...大姐要带她去瞧男人?
这...这是什么神仙姐姐?
兵哥哥!成群结队的兵哥哥!!
...嘶~
田宓内心蠢蠢欲动,面上却矜持道:“这...会不会不大好?”
“有啥不好的?你去不去啊?”
“去!不去不是女人!”声音格外洪亮!
“...”
第24章
滴水成冰, 寒风刺骨。
大约就是北方清晨的最真实写照。
但恶劣的天气,也阻挡不了军人们前进的步伐。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①
早晨五点多的时间,天空还挂着乌沉的暮色, 836部队已然歌声震天。
等出了门,田宓才发现,男色惑人,寒风也挡不住女人们的热情,去看战士们出操的军属还不少。
昏黄的路灯下, 大家缩着脖子揣着手, 一边聊天一边往操场靠近。
“哎呀,今天出来晚了,平时他们会在操场上打拳(热身), 然后再跑步,跑起来就不好看了。”田雨遗憾跟妹妹科普。
“算了,跑步就不看了, 田大妹子, 我去食堂了, 我家老唐说今个儿食堂有白面馒头,你去不?”
田雨回头应了声:“我家皮小子早就去排队了。”
“嘿!”女人一拍大腿:“还是你机灵, 我得赶紧走了,晚了就买不着了。”说着,已经拉着其余几个军属走出了好几步,传过来的声音都被浓雾稀释了几分。
田宓这才知道, 这些军属们并不是特地出来看军人们训练的,应该只是顺路。
不过...她将视线又放回不远处步伐整齐的军人们身上, 嘴上却好奇:“馒头有什么稀奇的吗?”
提到这个, 田雨来了精神:“咋不稀奇?别看咱家伙食好, 那是我跟你姐夫舍得,我俩都是贪嘴的,舍得花钱...能在老乡那边弄到一些好东西。”
最后面这句话,是凑在田宓耳边说的,说完还冲着妹妹挤了挤眼睛,见二妹会意的弯了眉眼,才乐呵呵继续道:“部队里的战士还缺嘴呢,外面的老百姓日子更艰难,食堂里基本都是白菜帮子、萝卜、土豆这些,还都是盐水煮的,主食也基本是粗粮,细粮少,十天半个月的,战士们才能吃一顿细粮...说到这白面馒头,炊事班做面食的老师傅手艺一绝,反正蒸出来的馒头就比咱们自家做的暄软...就是数量不多,得先紧着战士们补身子,咱们这些打牙祭的军属们,去晚了经常买不着。”
这说的,对于还没到嘴的馒头,田宓就更加好奇了:“能有那么好吃?”
“好吃,臭小子们去的早,这次怎么也能排到几个,到时候你尝了就知道了...据说是家里祖传的手艺,本来是在国营饭店做厨子的,也不知道叫啥名字,谁也不来往,整天就闷头干活,只知道姓韩,大家伙儿都叫他老韩头...听说得罪了人,被人带了帽子,下放到这边农场里的,汪旅无意中发现他手艺好,就给带回来了,不过他不是军人,再加上身份不干净,干同样的活,没有工资,只能混个饭饱,不过已经比他在农场里挨饿受冻强上不少了,起码能活下去。”说到最后,田雨的语气又唏嘘起来。
田宓不知道姐姐是唏嘘韩老头可怜,还是唏嘘时代的艰难:
“这...汪旅不怕被人举报吗?”她在努力适应这个时代,以现在的大环境来看,汪旅被小人举报的可能性很高,毕竟哪个环境中,都有人品堪忧的存在。
“怕啥?这事打了报告的,为了让战士们能吃的好一点,又不是什么错事。”田雨在这里生活久了,不自觉就有了归属感:
“汪旅是个值得尊敬的军人,别看他级别高,工资高,但除了保证了家人的温饱,其余都补贴给了需要帮助的战士,或者那些个牺牲了的战士们的家属,今天你家两块,后天他家三块的,口袋里就没存住过钱,不止汪旅,你姐夫也是,反正每个月,我都要拿出去几块钱,偶尔多了,还会有十几块的,这个没办法,大家都不容易,很多都活不下去了,能帮就帮一点,但再多也没有,谁家不要过日子呢...”
话题过于沉重,田宓明白大姐是在有告诉她,跟娄路回在一起,将来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其实在自身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不反对做好事,就当为自己积德了。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是至理名言。
但得有个度!
“哎!来了!来了!跑过来了!看看能不能找到老陈!”就在田宓陷入沉思时,手臂突然被推了下,再然后就听到了大姐兴奋的声音。
她下意识抬头,乌压压的一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离她们几米远的位置。
田宓没看到姐夫,却第一眼就看见了娄路回。
无他,身高占了太大的优势了,再加上他跟在最外围,田宓猜,眼前的这些军人,应该都是一团的。
娄路回也见到了她,其实他们根本就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但错身时,他们默契的弯了下眉眼。
在零下近30度的气温里,隐隐绰绰的白雾遮挡下,每个人的露出的眉毛与睫毛、甚至胡茬上都沾染上了霜雪,呼吸间,更是缭绕的冒着白气。
但那些板正的身形,整齐的步伐,嘹亮的嗓音,还是形成了一抹惊艳的画面。
那是力量的象征!!
陈寻跟陈兆端着早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六点半了。
与兄弟俩一起回来的,还有陈刚与娄路回。
“今天怎么能买到这么多馒头?”田雨接过大儿子手里的簸箕,发现里面居然有十几个馒头。
闻言,将装有稀饭的陶锅放进厨房加热的陈刚探头朗笑:“这些可是老娄的心意,他一大早就跑去炊事班订了。”
至于这么一大早的心意为了哪般,不用言明,大家伙儿心里也门清。
果然,田雨这个做大姐的,看向娄路回的眼神就更欢喜了,颇有几分丈母娘看女婿的意味。
而田宓则下意识的仰头,正巧男人也看了过来。
两厢对视几秒,然后又同时移开。
相较于男人的不好意思,田宓更多的是心虚...一个小时前,她还为了一群男人不惧风雪、‘顶风作案’来着。
罪过...罪过!
松软、雪白、美味。
老韩头的馒头不负盛名,田宓甚至有种错觉,错觉入口的美味馒头里是不是掺了牛奶,不然怎么会有一股奶香味?
她想,再过几年的,等形式明朗后,就凭这蒸馒头的手艺,这位韩姓大师傅的日子也不会差。
饭后,男人们去了部队,小朋友们上学,田宓则陪着大姐洗衣服。
当然,更多的时候,大家都会挨到洗澡的时候,在澡堂里洗衣服,那个方便又暖和。
田雨现在洗的是每天换下来的贴身衣服,家里人都爱干净,哪怕不能天天洗澡,也要在睡觉前简单擦一下,擦过了就得换里面的衣服。
但这年头布票都是定量的,根本就没有多余的衣服,所以换下来第二天必须立马洗干净,就这还经常接不上穿。
这都算条件顶好的,才有机会‘矫情’,很多人家条件不好,一个冬天不洗澡,全家公用一条裤子的也不少见。
田雨将皂荚敲碎了放在桶里和着水搅拌,然后又将衣服浸泡进去,她擦了手上的水,又带着妹妹去外面雪堆里翻中午要吃的肉。
以前家里条件再是不错,一个星期也没有连续吃肉的,但前两天丈夫跟娄团两人不知道在哪个老乡那边买了一整头羊,趁着天黑,用麻袋拎了回来,都是剁好的。
怎么说呢,以前吧,娄团虽然也来家里吃饭,但很少。
现在基本就驻扎在自己家里了,还花大价钱买了肉,为了什么田雨心里门清,不就是担心二妹吃不好嘛?
她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
好笑的是自然是娄团这种类似雄鸟捕食养雌鸟的作风,好气的则是,自己是田宓的亲姐姐,家里也没穷到揭不开锅,还能缺妹妹一口吃的不成?
但总的来说,她还是为妹妹高兴的,田雨费力撬开一块三斤重左右的羊肉,拎回屋内解冻:“宓丫头,你怎么想的?”
田宓还在看外面的雪堆,觉得这种天然的冰柜还挺方便的,闻言,走进厨房问:“什么怎么想的?”
“结婚啊?你俩这就算订下来了,再有一个多月都过年了,不打算过年前结婚?”
“现在就结婚会不会太快了?”田宓蹲坐在小矮凳上,手肘抵着膝盖托着下巴,像是在问姐姐,也像是在问自己。
她很清楚,结婚是早晚的,这个年代不像后世,不结婚基本不可能,田宓对于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更是清楚的很。
她没有那么强大的心脏抵挡旁人的恶言恶语,再加上千里过来,本就是为了嫁人,且楼路回给她的感觉还蛮好的,结婚也没什么,就是现在结婚,在后世看来也算是闪婚了吧?
“快什么?部队里不少军人连妻子面都没见过,父母一个电话或者一封信就订下来了,再说,你要是同意了,老娄还要提交申请,老家还要政审,一套流程下来,过年前都不一定能赶上结婚,这么算下来,你们婚前能近距离相处两个月左右,还快什么?”田雨有些不懂妹妹的脑回路,这还快?
田宓沉默几秒,是了,这个年代闪婚才是寻常,她突然有些好奇问:“那姐你呢?”
“我什么?我跟你姐夫?”田雨也拖了个小板凳蹲坐在妹妹身边,拿了一些板栗剥皮,打算跟羊肉一起炖。
见状,田宓也拿起一颗剥:“对,你跟姐夫是在高中的时候自己谈的吗?”
田雨好笑摇头:“哪啊?那会儿虽然没有现在风声严,但我跟你姐夫上学可没谈,一门心思想着考大学...同学们倒是有不少谈对象的,老师也看不住,还有同学钻小树林,你姐我还在公园看到班长跟副班长搂在一起说话咧,不像现在,这也不行,那也不许的...”
田宓将剥开的板栗扔进干净的碗里,又拿了一颗继续剥,心里则吐槽,就算现在风声紧,原身上高中那会儿,偷偷谈对象的也不少,被抓了干脆退学结婚去,反正也不能考大学,就是这么光棍。
谁又能拦得住青春的萌动呢?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
“...我跟你姐夫吧,那时候是少数想要考大学的,但我们都没考上,后来你姐夫去当兵,他学历高,在部队里升的快,当了班长后就给我写了信,也在那个时候,姐才知道,你姐夫喜欢你姐我两年,只是读书那会儿,我一门心思考大学,他就没开口,想着等考上大学再说,没想到我俩都没考上,家里又没条件供着复读,说来也是缘分,姐那会儿急着嫁人,他刚巧出现了...”跟救命稻草一样。
说到这里,田雨眼神温和的看着格外漂亮的妹妹:“婚姻这个东西吧,幸运的就像你姐这样,遇到个好的,姐自己也立的起来,所以能和和睦睦,但也有不幸运的,你看葛云,姐不是说她坏话,那姑娘心眼实,根本没看清,嫁的那个男人就不是个东西,光会嘴上心疼人有什么用?情话能饱肚子吗?找男人啊,人品最重要,钱胜那样的,姐宁愿当一辈子的老姑子,也不嫁那样的玩意儿。”
说到这里,田雨才后知后觉嘀咕了句:“小云那妹子今天咋没来找我玩?”
田密不认识葛云,对她自然不了解,便笑着道:“姐姐跟姐夫是挺好的,我能看出来你过的很舒心。”
人过的好不好,从气色眼神就能看得出来。
说句托大的话,她觉得在这样的年代,32岁的姐姐眼底,还留有天真与率性,这一点,对于一个结婚十几年,生育了三个孩子的女人来说,是很不容易的。
被妹妹说的有些脸红,田雨嗔了她一眼:“你姐夫算不算最好的我不知道,但姐对他很满意,你不知道,陈刚看着温温和和的,其实犟的很,当年他三年就升到连长,是在战场上拼命拼回来的,后来因为表现突出,被老团长推荐去念了两年军校,再回来就升了营长,也就有了姐姐过来随军的日子,前两年又升到团级,我们的日子也跟着越来越好,但这都是拿命换来的,早起年,你姐夫为了让我们娘几个尽快来部队,挺拼的,落下了不少暗伤,这也是为什么家里伙食好的一个原因...”
田宓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些事情,从前都没听说过,她看着大姐突然变得低落的情绪,有些懊恼自己开了这么个话题,她刚想转移,就见大姐已经调整过来:
“你结婚了,成为军人的妻子,也是有好处的,组织上再有工作,你也有机会不是?”
“工作?”田宓的注意力立马被工作两个字吸引了。
田雨点头:“是啊,部队里也会适当给军属安排工作,基本每一家都能安排一个名额,具体工作根据军属的文化水平来定,你是高中毕业,分到的工作不会太辛苦,比如当个老师啊,或者在家属妇联里面做个写写宣传稿的宣传干事,这些都是清闲工作,每个月工资跟男人们没发比,但也有个二三十的,不算少,差不多赶上一个正经工人了,关键事情是真轻松,都不用天天坐班!”
“部队还有妇联吗?”
“嘿,自己组织的,部队给拨了些款,反正目前也就一个妇联主任,就是汪旅妻子梅嫂子。”
说到这里,田雨想到妹妹将来也要在这里常住,便说的更细致了些:“来这里随军的,天南海北的都有,尤其这两年,大环境渐渐好了,人也多了起来,人一多,矛盾就多,又大多是不识字的,为了一颗蒜都能打起来,老娘们彪的很,打的血糊啦的也不松手,部队里领导也不能三天两头过来调节...梅嫂子是老大学生,瞧着严肃,却是个很好的人,耐心手段都不缺,再加上汪旅职务又是最高的,几年整顿下来,才有了现在面上的和睦,从前呀,那真是三天两头吵架打架,那会儿你姐夫见天担心我被人欺负...”说到这里,想到那个老是担心自己被欺负的丈夫,田雨又乐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