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秋镇定下来,看见丫鬟侍女们都在不远处,她压低声音警告道:“你想想太子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的,再想想你自己。你在外面这样说,大臣们都会觉得你在往太子身上泼脏水,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你。”
云琅并不害怕,道:“不用威胁我,我又不会说出去,我守秘密可比你守得紧。”
虞秋没觉得他哪里会守秘密了,分明就是个说话做事没轻没重的混球。
为防万一,她继续劝说着:“你也知道所有人都以为太子最重礼守礼,所以你千万不能说出去,不然他生气起来教训你,我可拦不住……”
“你还帮他说话?那都是假的,皇兄他一点都不守礼,以前还夜里偷偷来看过你呢。”云琅一点都不给面子地打断了她。
虞秋迷茫起来,她知道什么守礼都是云珩伪装的,可是以前云珩夜里来看她,这件事她是第一次听说。
“他什么时候来看我了?”
“那回皇兄想找大夫给你把脉,夜间先去看了你,再去找我,他想让我装病好请太医来。结果我还没装呢,你自己就先病倒了。”云琅一股脑把以前的事情说出来,“后来我就被皇兄带走了。对了,皇兄为什么特意让人给你把脉?”
虞秋脑中一片空白,她连自己犯过伤寒的记忆都模糊了,把脉……
这下她没心思想脂粉的事了,把云琅哄走后,撑着下颌细想起来。
前两个月,她是犯过一次伤寒,正喝着药时,云珩过来了,说她药中可能有毒,是断肠散。
按云琅所说,云珩在她伤病之前就想让太医给她把脉,那就是说他早就怀疑自己中了毒?
……好像有哪里不对?怎么感觉云珩在这事上未卜先知了?
虞秋想不通云珩怎么知道的,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云珩那时候就已经很喜欢她了,为了确保她无恙,拐着弯想让云琅装病。
她有点开心。
虞府这边能过问虞秋的就萧家母女二人,应付过去,虞秋就没事了。云珩那边,有的人是不敢问他,
有的是没抓到机会问。
别人怎么想,云珩不管,没人主动问,他就当什么异样都没有,因着昨日与虞秋的玩闹,今日他格外的温润近人。
身为储君,云珩身兼数职,朝后先去了大理寺,午后再去礼部查点东西,傍晚回府,碰见了云珀。
没有外人在,两人也照旧虚伪地兄友弟恭了一番,之后,云珀问:“听闻皇兄另得佳人?”
难有美人能入他的眼,他不愿意轻易放弃,可要越过云珩去动虞秋太难,假若云珩主动放弃,那就简单多了。
在宫门口被云珩暗中警告过的云珀,仍抱有一丝希望。
女人而已,以云珩的性子不会轻易对女人动心,何况是那样无脑的美人。
云珩道:“哪有什么佳人,是你皇嫂与我闹着玩的。”
他从怀中取出数月前虞秋亲手绣的荷包,倒了几颗珍珠在手心,道:“不小心打翻了她的胭脂,正好她的珍珠手[又断了,心情不好,就与我耍起了小性子。姑娘家,看着庄重,其实爱美又娇气,非要我亲手给她串好……”
纵容的语气说着责怪的话,听着亲密极了。
云珩又道:“不过这事传出去,御史台的人该说你皇嫂的不是了。我打算说脂粉味是给母后选胭脂时不慎染上的,三弟,你不会出卖我吧?”
云珀挤出笑道:“当然不会。”
“那就好。其实我也不想惯着她的,但是你皇嫂,你是见过的,貌比天仙,她一撒娇我就没办法了。何况她对我情深义重,还专门做了个小册子记录我的喜好……”
云珩无奈说着,话锋一转,道:“二弟,你可有中意的姑娘?有的话要尽早下手,当心被人抢先了。”
云珀脸色一阵青白,宫门那次,他怀疑云珩看出了他的恶癖。这次,他怀疑云珩知晓了他对虞秋的想法。
这不应该,他还没怎么动手,不该这么早露馅。
他隐忍不发,好声应了。
与云珩告别后,云珀回府去了他卧房下的暗室,在里面待了半个时辰,出来时,身上裹着一层寒凉。
他卧房下,是一个冰窖,其中有个一人大的冰棺,是他为虞秋准备的。
当日鹿鸣宴上惊艳的一眼让他记到如今,他只是离京几个月延迟了动手,人就成了云珩的太子妃。
云珀咽不下这口气。
他得不到的,云珩也别想得到。
“云琅还在虞府?”
“是,太子无暇管教五殿下,就把人送去了虞府给虞小姐管教,这事是圣上应允的。”幕僚回道,“五皇子的龙阳之好众人皆知,除了秦大人说了几句不妥以外,无人置喙……”
云珀面色沉沉,片刻后,阴冷一笑道:“他想用老五来保护虞秋,那我就让他栽倒在这上面。”
“殿下有何计策?”
云珀“呵”了一声道:“云琅毕竟是男儿身。”
云琅年纪小,且有龙阳之好,所以没人觉得把他交给虞秋管教不合适。
“再对女人没兴趣,也是个男的。”云珀说道。
中了春药后,事情就由不得他了。
等他与虞秋发生了苟且之事,看云珩还要不要这个太子妃了。
第91章 梦会
公仪颖性情内敛, 最恐与人打交道,可惜生了个儿子是强势有野心的。唯一的亲儿子,再让她头疼也得帮着。
“是给我挑脂粉时染上的。”公仪颖揉着额头认下莫须有的事情。
殿中其余人已被遣退,母子二人没了顾虑, 公仪颖问:“不是已经选中你那小太子妃了, 怎么还去招惹别的女人?”
“母后怎么忽然问起我的事情了?”云珩反问。
公仪颖已经多年不管云珩的事情了, 管不了,更没法管。
在云珩少时,她就有清楚的认知, 这个儿子过分有主见,别人的劝解他会听, 能不能听进心里去,就是另一回事了。她能做的,只有明知无用地反复规劝他克制自己,以及帮着收拾烂摊子。
后宫混乱,常有人悄无声息地死去, 有的是被那位暴起虐死, 有的是不长眼地撞入她这儿子手中。云珩不主动找事,但巴不得有人来招惹他,好让他发泄心中暴戾。他一出手就要对方性命,留下一地血水。
公仪颖努力了两年,渐渐发现儿子不再与人动手, 喜悦了一段时日, 惊觉不是儿子掰正回来了,而是他有了自己的人手,已经不需要她来帮忙遮掩了。
皇子满十五离宫,搬去府邸前, 云珩道:“我要当皇帝。”
原本正担忧他在宫外会大肆屠杀的公仪颖眼前一阵发黑。
公仪家是武将世家,子女性情各异,但都是刚正之人。以前云珩杀的都是不怀好意的歹人,公仪颖尚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想当皇帝,对公仪颖来说,这是一个天大的噩耗。
争储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他争储的目的。
成了太子,再当了皇帝,大权在握,心情不好就砍人,那么多大臣,够他杀的了,哪日觉得无趣了说不定就与邻邦开战,杀人屠城,以满足他嗜血的欲望。
她儿子,妥妥的做暴君的料。
公仪颖对皇室血脉不报任何期望,然而那时的云珩已经不是她能约束的了。
自建府邸后,随着年岁渐长,云珩的美名慢慢传开,每听人提起温文尔雅重规矩的二皇子,公仪颖的心就抽搐一下。
好不容易抽习惯了,云珩成了太子,她被册封为皇后。
封后那日,公仪颖恨不得晕死过去。
儿子不能伤害,家国大义也不能抛下,她只好苦口婆心逮着机会就劝说。少时的云珩她就捏不住,现在的云珩,她更是没办法。
公仪颖拿他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他将来的伴侣,然而云珩无情无欲,没有亲近的姑娘。
她亲眼见过有人试图亲近云珩,俊雅温柔、仪表不凡的翩翩公子,未来的储君,身边没有任何莺莺燕燕,哪个姑娘能不动心?
曾有羞红了脸的姑娘往他怀中撞去,他脚步一偏就躲开了,没有一点儿怜香惜玉,任人重重摔倒在眼前。
完了让侍卫去扶,关切问道:“小姐可摔伤了?”
次数多了,就没人往他身上撞了。
最初,公仪颖猜测虞秋这太子妃是云珩选来做摆设的,家世不算低,但认真掰扯开,其实她并没什么背景,又胆小怕事,完全能被他一手掌控住。
她命人打听了些宫外事,听见这二人感情深厚的传闻越多,公仪颖越是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直到端午那日虞秋第二次入宫。
公仪颖惊讶,原来这儿子会逗小姑娘啊。
她又一次让人去查了虞秋,确认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被娇养大的姑娘。
娇滴滴的小姑娘好啊,胆子小,怕血、怕死人,害怕了就哭,就撒娇要抱。云珩两只手都去抱人了,不就没法拿刀了吗。
还是家风严谨的萧太尉家的外孙女儿。
公仪颖一直怀疑儿子如愿登基后,首先要杀的就是朝中大臣,她粗略算了算,光是御史台那帮子嘴硬的东西,就得被云珩砍杀一半。
大臣一定会出言劝阻,云珩却未必会听。
有了这个小太子妃就好了,萧太尉忠君爱国一定不能看着他滥杀,云珩可以不顾别人,他喜欢的姑娘的家人总得隐忍几分吧。
“哎,我是觉得你那小太子妃可爱,不忍心她未出嫁呢,夫君就变了心……”公仪颖说道。
云珩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不与她计较,也不想虞秋被看轻,道:“没有别的姑娘,那是阿秋与我闹着玩呢。”
公仪颖稍稍沉默了下,朝他脸上看去,见云珩下颌角上的浅浅抓痕已经没了。
她是话少,不是愚钝,按儿子的脾性想一想就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年轻人嘛,难免冲动。冲动了好,越冲动越得顾虑着他的太子妃。
公仪颖艰难地开口:“没成婚呢,别做得太过了……”
云珩笑,道:“母后放心,我有分寸。”
公仪颖对他的分寸并不能放心,抚了抚心口,缓慢出了口气,道:“我瞧那姑娘娇柔可爱,珩儿,你既然喜欢人家,就要对她好,多哄哄她,别总是吓唬她。我与你说,小姑娘不经吓的……”
“她就是看着娇弱,实际上胆子大得很,禁得住吓。”
不是胆子大,怎么敢在他跟前装神仙姐姐,怎么敢对着他撒娇卖乖?云珩分神想起了神仙姐姐,许久没见,这么一想,心中不禁痒了起来。
虞府的娇小姐他想要,梦里装得清冷的神仙姐姐他也想要,想把人抱在怀中欺负,把她的假面弄碎,让她哭哭啼啼地求自己。
云珩被自己的想象弄乱了呼吸,将臆想从脑中赶出,重新看向公仪颖。
公仪颖一见这儿子就心口发闷,将话说的更直白了点儿,“当心你那嗜好把人吓坏了,到时候她见了你就发抖,不让你亲近,看你怎么着。”
“她就是知晓我的真性情,也不会怕我。”云珩将对云珀说过的话拿了出来,“母后你有所不知,她早早就对我情根深种了,有段日子我受了点轻伤,她担心我,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就自己琢磨了一大堆,还编写了小册子,把我什么喜好记得一清二楚……”
“母后可见有人为心上人写过小册子?”云珩问,无视了公仪颖一言难尽的表情,自顾自道,“阿秋就这样做过。她与旁人不同,喜欢的就是我这个人,而非太子。她喜欢我到可以为我挡刀,愿意与我同生共死。”
“这样吧,改日我把她的小册子拿来给母后看看,那时你就知道她有多爱我了。”
公仪颖道:“不必……”
“母后可不能信了别人诋毁她的话,其实阿秋聪明的很,第一次见面就骗过了我,现在心眼更是多的数不过来了。你是不知道,她喜欢与我玩闹,惯会用撒娇的法子让我放松警惕,不成功就哭丧着脸耍赖,得逞了能开心好几日。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姑娘……”
……
公仪颖是第一次与云珩谈论起虞秋,她后悔了。
趁着云珩饮茶的功夫,公仪颖赶忙道:“行了,她是个好姑娘,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有事忙?快回去忙着吧。我最近怕是要病倒,成婚前不必带她来宫中了。”
云珩意犹未尽地停下。他不至于真的把虞秋那个小册子拿出来给公仪颖看,好证明虞秋是真心喜欢他这个人的,这太幼稚了。
实在是与人炫耀起太子妃有点停不住,古往今来,谁的太子妃能有他的有趣?遗憾的是能欣赏到虞秋的人太少了。
登基后倒是可以让人撰写一本太子妃本纪……
云珩身上脂粉味引起的流言传了半日就消匿了,虞府中,虞秋听他又是拿公仪颖做借口,悄声嫌弃,“多大的人了,遇到事情就找娘。”
“什么?”虞行束没听清楚。
“我说知道了,不会与太子生气的。”
因为云珩身上的桃粉传闻,虞行束有些消沉,嘴上劝说着虞秋别听信那些话,看着女儿灵动i丽的面容,自己心中忍不住叹气。嫁入皇家,身不由己,不知道她以后还能不能有这么自由的时候。
他转身拭了下眼角,清清嗓子,道:“记不住也无妨,成亲时你左右都是嬷嬷,会提醒你的,不用那么辛苦去记。”
虞秋红着脸道:“我知道,太子与我说过的。”
知道了也得努力不让自己出错,毕竟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情。
虞行束哽了下,停了会儿,又道:“过几日南越使者就到京城了,这回送来的有两头贡象,你小时候见过一回的,可还记得?”
虞秋眼睛亮了,“记得,好大一只呢。”
“到时候街上肯定热闹,你也出去看看。”虞行束希望她成亲前能放松一些,凑凑热闹也好,又怕她被歹人盯上,找补道,“让你表姐跟你,再带着五殿下,在阁楼上看,别被人冲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