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
余檀看着他们一张张嘴脸,猛然惊醒,婚姻这件事冷暖自知。
是的,她渴望像父母那样温暖的家庭,但不代表什么垃圾都收。
从一开始余檀就对陆彦带有浓浓滤镜。
自幼余檀在少年宫学习绘画,不能算是有高超的鉴赏能力,却也清楚努力在天赋面前一文不值。
在大学第一次见到陆彦本人,即便余檀并非以貌取人,也难免惊叹他模样不错。
美貌加上任何一张牌都是王炸,这句话不单单针对女人,对男人来说异曲同工。
余檀内心的天秤自然而然向陆彦倾斜,她太崇拜他了,以至于他做什么她都觉得理所当然。
艺术家就是有点脾气。
天才就是反复无常。
那时候知道陆彦已经有女朋友,余檀失落,但她从未想过破坏别人感情。
陆彦和他初恋女友陈珍的感情羡煞旁人,余檀真诚祝福。
他们几个人同在一个美工社,平日里都有接触,一起参加活动,关系难免熟络。余檀和陈珍的关系也不错,甚至因为陈珍,她刻意避着陆彦。
可是有一天,陆彦在深夜给余檀打电话,他似乎喝醉,声线带着浓浓的哑。
他说自己被分手了。
天知道余檀有多心疼。
那段日子,余檀陪在陆彦身边,伴着他走出失恋阴霾。
但余檀清楚,她的动机不纯。
于是她主动表白。
只要陆彦拒绝,她便头也不回,绝不死缠烂打。
余檀甚至明确对陆彦说过,如果他不喜欢她,那她绝对不会打扰。
面对沉默,余檀原本放弃。是陆彦忽然拉着她的手,说两个人可以试一试。
陆彦说给他一点时间,他忙于学业又要忙于工作室,可能没有办法照顾妥帖。
他满脸真诚:“我这个男朋友可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但我会慢慢改变,我们试一试吧。”
交往期间,陆彦的表现虽然不能说满分,但在余檀看来,他已经足够努力。
制作动画初期,因为租金便宜,陆彦租住在一个地下室,多苦多累余檀都看在眼里。他是一个非常有上进心的人,别人在偷懒摸鱼,他永远都在画画。
看着自己的男朋友一点点成长,余檀是欣慰的。
往日的一切如走马灯在眼前晃过。
那层滤镜破碎,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那样讽刺。
余檀又喝了满满一杯52度白酒,烈酒浇愁,浑浑噩噩。
酒杯空空,她大声嘶吼:“都给我闭嘴!”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陆彦拧着眉:“余檀,你还要发什么酒疯!”
余檀站起身,又倒了一杯白酒,她朝陆彦举杯:“这一杯敬我这些年的有眼无珠。”
说完,一饮而尽。
身旁家人劝阻,杨韶美拉着余檀:“你别喝了。”
余檀摇摇头:“妈,大喜的日子,别让渣男搅坏了心情。这婚不订了,但我们还是要开开心心的对不对?”
杨韶美本想阻拦,但想想又作罢。
总是需要发泄。
余檀又倒了一杯酒,再敬陆彦:“这一杯敬你事业有成,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老天迟早会收回。”
陆彦脸色难看。
最后一杯,余檀将酒洒在地上:“这一杯,敬这六年。”
说完,余檀将手中的空杯朝陆彦扔过去:“滚!渣男!我不想再见到你!”
陆彦咬咬牙,“余檀,这可是你说的,你别后悔!”
说完,拂袖而去。
陆家这边的亲戚见状,也纷纷离开。
最后只留下余檀这边的亲戚,气氛跌至谷底。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上前数落余檀:
“余檀!你怎么那么不懂事!”
“什么事情私底下不能谈?闹成这样,说出去你以后还要怎么嫁人?”
“陆彦这种条件现在打着灯笼都难找,你还想怎么样?”
……
余檀头昏脑涨,听到老妈的声音:“你们一个个的说这些有意思吗?都回去吧。”
不知喝了多少酒,余檀整个人头昏脑涨,看人成了叠影。一直以来她都不喜欢喝酒,更不知醉酒滋味。
她坐在椅子上,又像是飘着,身体发软,周围的嘈杂声自动屏蔽,感觉奇妙到不可思议。
有人来搀扶她,轻拍她的脸。
“这是喝了多少?”
熟悉的声音,带着低低的哑,淡淡的沉,像是大吉他琴弦拨动。
是谢之煜变声后的嗓音。
余檀闭着眼窝在沙发上,脑子里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傻兮兮地笑了一下。
男生的变声期太神奇了。
余檀到现在还记得,初二有一天早上她去找谢之煜坐他大少爷的专车一起去学校。奇怪的是一路上谢之煜都不吭声,他将黑色卫衣帽子一戴,双手抱臂,缩在角落装深沉。
余檀以为他身体不舒服,热切追问好久,一直到最后逗他开口,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昨天还是奶呼呼的声音,今天变得那么磁性了啊啊啊啊!”
“谢之煜!你昨晚干什么坏事去了!”
“怎么一夜之间你声音就变成这样啦?”
谢大少爷竟然脸红了透,伸手推开余檀靠近的脸。
“变声!变声你懂吗?憨居。”
“那你再说一句我听听呗?”
谢之煜闭紧双唇,耳廓红红。
“小谢谢。”
“小之之。”
“小煜煜。”
余檀关于青春期仅有一些匮乏知识,好奇追着谢之煜死缠烂打:“那你长胡子了吗?喉结变大了吗?遗……精了吗?”
“收嗲啦你。”
“喂,别那么小气吗?那让我看看喉结呗。”
“闭嘴吧。祖宗。”
……
余檀睁开眼,近在咫尺的人,熟悉的面庞。
脑子里的记忆重叠,亦如人影那般模糊。余檀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但她对眼前的人毫无防备。
“谢之煜,你怎么在这啊?又跑到我班级干什么啊?”
她的声音柔软,带着醉人的熏气,浓浓的酒味。
谢之煜蹙眉,拍拍余檀脑门,企图让她清醒一些。
“昏头了是吧?”
“你能不能别老是弹我脑门!我这次数学考不好,肯定和你有关!谢之煜,你,你给我等着……”
“嗯,我等着。”
谢之煜一把打横将余檀抱起。
余檀叽叽喳喳:“谢之煜你要干嘛?小心我到你外婆面前告状!你吃不了兜着走!”
余檀好像闻到淡淡的栀子花香。
记忆再次混乱,飞到那年高中毕业。
学校主干道两旁的花坛种满了白色栀子花,六月毕业季,浓郁花香弥漫整个校园。以至于余檀闻到栀子花的香味,总不免想起那年盛夏。
生气的谢之煜。
说脏话的谢之煜。
头也不回的谢之煜。
“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不要跟谢之煜说啊……”
谢之煜闻言停下脚步,低头,面颊贴着余檀唇畔:“你讲。”
余檀手心攥着衬衫衣角,看着近在咫尺如菱形般凸起的性感喉结,小声道:“其实改志愿这件事……我也有点后悔的。”
第8章 白色风信子
大学第一天开学报道余檀就后悔了。
原本的志愿是和谢之煜约定在北方,余檀说自己从小在南方长大,没见过什么雪,也没感受过冬天的暖气。她渴望北方的冰天雪地,如果谢之煜和她一起在北方上大学,这样有个照应。
谢之煜也点头同意了。
可是招呼不打一声反悔的却是余檀。
高考后的七月初,通知书陆续寄送到家,谢之煜被北方一所重本录取,余檀则在家附近的一所师范院校。
谢之煜气势汹汹来找余檀,问她为什么。
余檀心虚,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大吵之后那一个月,谢之煜估计是去了香港,余檀没再见到他。他每年寒暑假都回去香港,她也见怪不怪。
一直到大学开学前,余檀都没有再见过谢之煜,她给他打电话发消息他都不回。
看来他是真被气坏了。
因为大学距离近,余檀得自己一个人去报道。杨韶美给了余檀一个多月的生活费,让她自生自灭。
杨老师说:“大学就是一个浓缩型的社会,你已经成人,也相当于一个半社会人,应该学会独立。”
余檀拖着重重的行李,先坐公交,再转动车,最后转地铁。
辗转半天,精疲力尽。
九月的C城,烈日炙烤大地,作为freshman的余檀像是一只被煮熟的fish.
来到完全陌生的环境,看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她的情绪低落,莫名想到谢之煜。
换成以往和谢之煜同校,哪用得着余檀自己那么辛苦。
谢之煜家里有专门的司机接送他大少爷上下学,一余檀无一例外都会去蹭一蹭免费的顺风车。搬运行李这种事情更不劳烦余檀动手,谢之煜这个人虽然龟毛臭屁了一些,但在外还算照顾她。
余檀停在校公告栏处的绿荫下,心里凄凄惨惨戚戚。但她很快稳定情绪,抬头看着张贴在布告栏的绘画大奖作品,心情舒适几分。
总归是要独立的,她不可能永远依赖别人。
可到底,奇葩的室友还是让余檀破防。
四人寝室,因为余檀到得最晚,只剩一个床铺别无选择。她将行李放下,准备慢慢收拾,怎料一抬头,发现室友把收拾出来的垃圾往她的桌上扔。
余檀有洁癖,忍不住提醒一句。
对方态度立刻傲慢,称自己又不是故意。
可当余檀从卫生间打完一盆水回来,竟发现自己的桌上多了一堆的果皮垃圾。
她抬头看看几位室友,那几个人全都低头沉默。
其实不用猜余檀也知道是谁干的,只是她想不通,自己到底哪里得罪对方?
余檀也并非任人拿捏的包子,她将那些果皮往垃圾篓一扔,看着那位室友:“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做的,有意思吗?大学同学四年,第一天就要闹这种不愉快吗?我只不过提醒你一句,你就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
那室友拒不承认:“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把果皮扔在你桌上了?”
余檀抬头看向另外两位室友:“你们两个人应该看到了吧?”
那两位室友全部沉默不语,事不关己。
余檀便知道再多说也是无益。
社会教给余檀的第一课便是学着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忙完已经是傍晚,天边火烧云,余檀也是在这个时候接到谢之煜的电话。
“在哪儿?”是谢之煜变声后那标志性的低沉嗓音。
一听到谢之煜的声音,余檀那无处释放的emo情绪彻底爆发。
一个多月没有联系,这通电话是破冰,也让余檀心里暖暖的。
余檀声线莫名染上几分哭腔:“干嘛?”
谢之煜说:“我在你学校。”
余檀心里一惊,也高兴:“你怎么来了?”
“来看一个猪兜。”
“你才猪兜。”
“说你了吗?那么急着代入?”
“谢之煜,你下次要是再用粤语骂我,我跟你没完!”
电话那头低低一笑,声线透着宠溺:“吃过晚饭了吗?”
余檀没回答,因为她的眼里已经蕴着泪,怕一开口就破功。
约定在学校的第三食堂,也是距离余檀寝室最近的食堂见面。
谢之煜开着一辆骚包的跑车引起所有学生瞩目,他直直地将车停在余檀面前,推开车门,走到她面前。
一个多月没见,他的头发短了些,变化不大。清爽的白衣黑裤,脚踩板鞋,说普通吧,却衬他一身的少年气。
身边的人都说谢之煜长相帅气,余檀一直是后知后觉没有太多感触。但这一刻,夕阳的余晖笼罩在谢之煜背后,他身形修长,衔懒洋洋笑意,微微扬眉,放浪形骸的模样
余檀忽然觉得数日不见,这家伙还挺帅。
看着思绪横飞的余檀,谢之煜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发什么呆?”
余檀摇摇头,涣散的眼眸聚焦在谢之煜身上,说请他在学校食堂吃一顿。
谢之煜一脸嫌弃地看看食堂,蹙眉:“未来几年你都要在这里吃猪食,还要糟践我?”
余檀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转身就要走:“你爱吃不吃!”
谢之煜拽着余檀的腕,带她上车:“带你去吃好吃的。”
余檀从来没有怀疑过谢之煜的品味,只要是他说的好吃的,那绝对是超高水准。
那晚谢之煜带余檀去了一家人均大几千的西餐厅,颇有格调的装饰风格,光线照得人也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身。
余檀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在谢之煜面前也一向不用在意形象,大快朵颐。
一百多层的露天餐厅,旁边便是城市最中心的夜景。江风轻抚,高楼下车水马龙,彩色霓虹如坠地的繁星零落在街道。
高处不胜寒,所有的繁华尽收眼底的同时,所有的巨像被缩放,仿佛一切尽在掌握。那一瞬,感官收到冲击,无论抬头亦或俯瞰,只感觉到自身浓浓的渺小。
谢之煜偏偏与这种场合最合衬,他生来就是含着金汤匙,祖辈在香港站稳脚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明明都是十八岁,可是他的十八岁偏就和别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