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满月当没听见她话里的深意,露出招牌矜持的笑看向顾乘风,“这几位是?”
顾乘风把手里的饭盒和杯子都放到小桌上,“她们就是我向你提起过的战友的家人,没想到她们也是今天去南音岛。”
“对啊,可不就凑巧了嘛。”老太太立马接过话,紧接着又叹了一口气,“只是你嫂子大着肚子行动不便,到车站晚了,没买到卧铺票就算了,坐票也就只有一张了。”
乔满故作惊讶地挑眉,目光扫过年轻妇人至少七个月的肚子,又划过跟满怀一样年纪的小姑娘,最后定在老太太脸上,语气饱含同情:“那你们真是太惨了。”
话音落下,正在喝水的顾乘风差点被呛到,年轻妇人面色有些难堪,老太太的表情直接僵住。
乔满月仿佛没看到似的,又庆幸地拍胸口,“还好我们早到一点,否则也要买不到票。"
老太太的面色更难看了,不过还是勉强笑着,“你年纪轻轻没病没灾的,站两天能累到哪里去?”
“怎么就没关系了?”乔满月羞涩地看顾乘风一眼,矜持地笑笑,“我身子骨不好,又刚与我男人结婚,不好好养身子,往后怎么生养?”
“噗——”顾乘风一口水喷出来,他对面的大宝直接成为受害人。
小家伙气得哇哇大叫,看着亲爹的表情又是嫌弃又是气愤,双手不停地摩擦脸上的水,“爸爸,你真的太恶心了!”
大宝气得不轻,身子都都发颤。
满意抿了抿嘴,从一旁的小布包抓出一个布巾递给他,“给。”
大宝一愣,随即瞪他一眼,气冲冲地说道:“我才不要你的假好心!”
满怀见状顿时也露生气的表情。
乔满月摸了摸满意脑袋,又瞥大宝一眼,“别管他。”
满意收回递布巾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大宝闻言重重地“哼”了一声,鼻孔朝天地仰着头,不管就不管,谁稀罕!
顾乘风喷他一身,原本还有些尴尬愧疚,此时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声呵斥:“顾山河,我看你真是皮痒了,怎么说话的?”
大宝绷着脸满脸倔强,撇撇嘴没说话。
顾乘风眉头皱得更紧,“赶紧跟你妈和舅舅道歉!”
大宝倏地抬头,望向顾乘风的眼睛瞬间发红,“她才不是我妈!我也没有舅舅。”
说完他猛地推开满意,跳上床用被单盖住自己,背对着大家,很快一阵抽噎声从被单中是泄露出来。
乔满月连忙伸手拦住还想继续教训孩子的顾乘风,“行了,赶这么久的路你不累?先吃饭。”
她让满意满怀坐到小桌上,又从布包里掏出一个铝饭盒放到他们面前,“你们倆分着吃这个。”
顾乘风买回来的饭里有青菜,她夹一半出来给两个孩子,又夹一半黄澄澄又焦香的炒鸡蛋到顾乘风的饭盒。
因为油剩得不多,带走又比较麻烦,所以乔满月炒的时候下足了油,炒鸡蛋看起来油汪汪的,很是可口。
老太太眼泪都瞪圆了,就没见过这么败家的!
乔满月听到咽口水的声音,她抬起头,装作满脸惊讶的样子:“咦?你们还没走吗?”
老太太眼睛一转,正要说话,又被乔满月故意打断,“我们要吃饭了,就不留你们了,慢走啊。”
她笑得真诚且热情。
老太太被噎得说不出话,但她依然巴巴地看着铝饭盒不想走,最后还是年轻妇人把她拉走了,一路走一路骂骂咧咧的,看似是骂年轻妇人,实际是指桑骂槐,骂乔满月小气不懂人情来往。
乔满月没什么情绪地瞥了顾乘风一眼,顾乘风轻咳一声,没敢说话。
“你打算怎么处理?”乔满月掏出另一个铝饭盒。
她问得没头没尾,偏偏顾乘风就听懂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默契,他想了想,“看情况吧,别人家的事,我不好说太多。”
乔满月“嗯”了一声。
一时间车厢安静下来,没人再说话,只有满意满怀吧唧吧唧咀嚼的声音以及被子里大宝的一抽一抽的抽泣。
不过大宝的声音也渐渐变无,看样子是哭着哭着睡着了。
乔满月也吃饱了是,把特意留出来的米饭和炒鸡蛋装好,朝顾乘风努努下巴,“去看看你儿子,帮他擦一擦脸上的眼泪和鼻涕。”
顾乘风:“他睡得好好的,不用管。”
乔满月:“……你儿子说得没错。”
顾乘风:……
他在乔满月嫌弃的眼神下,帮大宝掀开被单,露出满是眼泪汗珠鼻涕交织的小脸。
乔满月没去看他,带着满意满怀去厕所,顺道再打点热水回来。
回来经过一节车厢,她扭头看向窗外,太阳已经西斜,乔满月再收回视线,突然,一位老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乔满月的目光在对方脸上停留了几秒,随即又收回,领着两个孩子从人群中挤回床铺。
四个床铺,满意满怀大一点在上铺,乔满月带着二宝睡一个下铺,顾乘风带着大宝睡另一个下铺。
乔满月叮嘱没有定性的满怀,“不要大动作翻来翻去,小心掉下来。”
满怀严肃地点头。
兄弟俩早上起太多,又一路紧赶慢赶的,躺下不到一分钟便打起小呼噜了。
趁二宝还没醒,乔满月也小憩了下,再次醒来,她是被拍醒的。
乔满月睁开眼睛,小丫头完全不怕生,咧着嘴露出两个门牙,兴奋地拍她的脸。
顾乘风弯腰站在过道,双手伸向二宝,看样子是想制止她,没想到还是没来得及。
“她应该饿了,你去给她泡点麦乳精。”乔满月说话声音还有些沙哑,边说边扶着二宝坐起来。
她搂着孩子醒了会儿神,顾乘风很快将麦乳精冲好,乔满月把小丫头还给她亲爸。
没一会儿大宝也醒过来了,他睁开眼睛第一件事便四处扫视,见到顾乘风的身影,表情才顿时放松下来。
“爸爸,我饿了。”大宝朝顾乘风嘟囔道。
顾乘风看向乔满月。
乔满月用下巴朝小桌子上的铝饭盒点点。
顾乘风只好先放下装着麦乳精水的搪瓷杯,边开铝饭盒边说道:“过来吧。”
大宝连地都没下,直接从床上走过来,眼睛顿时一亮,“炒鸡蛋!”
顾乘风把勺子给他,“对,要谢谢你妈妈,这是她特意留给你的。”
大宝闻言惊喜的表情一收,一勺子饭塞进嘴巴,发出“嗯嗯”的声音,示意他没办法说话。
顾乘风拿他没辙。
乔满月则是不在意,她既然选择跟顾乘风结婚,早就有心理准备。
好在二宝很乖,不吵不闹,吃饱就乖乖坐在床上玩一个木头做的玩具。
时间转眼来到晚上。
四个孩子吃过鸡蛋后又睡下了,乔满月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目光又不自主落在那位老人身上。
她心里有事,睡得并不熟,所以半夜一有动静就醒了。
车厢外传来阵阵吵闹声,乔满月刚睁开眼睛就看到顾乘风神色紧绷从外边走进来。
她倏地坐起来,身体下意识行动,等她反应过来已经站在车厢口了,乔满月来不及犹豫,朝着记忆中的位置走去。
果然“医生”“救命”等字眼传来的声音越发清晰。
乔满月的猜想得到证明,她立马举起一只手,大声喊:“医生来了!请让让。”
话音落下,人群中一阵骚动。
有人大喊:“有医生有医生。”
过道上的人纷纷开始挪动,尽量让出一条道让乔满月过去。
也有人看到乔满月过分年轻的脸而产生质疑,不过脚下的动作却一点儿也不慢。
乔满月终于挤到那个老人的座位。
老人捂着胸口面色痛苦躺在地上,列车乘务员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大喊:“有没有医生?有没有医生?”
而围观的人满脸不忍,发出各种唏嘘遗憾的声音。
“我是医生。”乔满月径直走向老人,把蹲在老人身旁毫无章法的青年推开,“你让开。”
乔满月不顾那人什么反应,开始沉着冷静有条不紊地查看老人的状况。
跟她的猜测一样,老人心脏有问题,乔满月立马扭头看向乘务员,“突发性心肌梗死,马上通知车长就近停车,送到最近的卫生站。”
“可是……”乘务员满脸为难。
然而她话未说完,只见老人突然呼吸急促,紧接着仿佛骤然没了气息。
青年大惊,“老爷子!”
乘务员也被吓得不行,“我、我马上去通知车长。”
围观的人也是一阵慌乱,只乔满月依然沉着冷静,双膝跪在地上为老人坐急救。
渐渐地,大家被她身上的力量感染到,周围的人皆安静下来,甚至有人默默握紧拳头为她加油。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老人的心跳恢复,乔满月提起的劲儿一下松泄下来,她满头大汗地瘫坐到地上,双手用力过度止不住地颤抖。
而更巧的是,火车正好在这时到站停靠。
在车外等候多时的医护同志在乘务员的带领下,动作快速地来到。
临走前青年红着眼睛不停朝乔满月道谢,并且询问了她的名字以及要下的站点。
乔满月看着青年和医护同志走远,她才收回眼神,气喘吁吁地坐在老人先前的位置。
有热心的人见她满头大汗,十分贴心地用扇子为她扇风。
火车上的工作人员也对她感激到不行,平时趾高气昂的乘务员很热情地为她端来温度适宜的开水:“乔同志,你辛苦了吧,快喝口水歇息歇息。”
乔满月抬起酸软的双手接过,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水,又缓了缓,她站起身,“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乘务员立即说道。
而一旁为她摇扇子的大哥犹豫了下,“同志,我看你刚才的手法很熟练,我有个事想向你讨教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
乔满月记得这位大哥,刚才做急救,他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后,护着她不让别人撞到碰到,老人被接走后,又是他第一个拿扇子过来。
“可以。不过我现在有点累,明天行不行?”乔满月说道。
“行行行。”大哥显得有点激动,他指了指车厢中一个座位,“我就在那,或者你告诉我在哪个车厢,我去找你。”
“没事,反正我总要经过这里,我过来一趟不碍事。”
大哥闻言没再多说什么,出门在外警惕一些是正常的,他“诶诶”地应了两声,“同志,那我就等你了啊。”
乔满月在乘务员的陪同下回到车厢。
顾乘风眉头紧皱站在车厢门口,见她终于回来,大大松一口气,“怎么样?没事吧?”
他原本放心不下想跟过去的,但车上鱼龙混杂,这节车厢一共有十二个床铺,其余八个床铺都有人。
四个孩子都在睡觉,行李也全都在车厢内,顾乘风没有办法走开,不过他时刻关注着火车行进的情况,看到靠站后有医护同志,心里就有了些底。
果然没等多久,乔满月就回来了。
“后续治疗没问题的话,很快就能恢复。”乔满月满脸疲惫。
顾乘风“啧”了一声,伸手拉过她往自己胳膊靠,“我是问你有没有事。”
乔满月一怔,顺势靠在他胳膊上,“当然有事,累死人了。”
“那乔同志你好好休息吧,我们不打扰你和你爱人了。”乘务员适时插话,紧接着不等夫妻俩回答便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顾乘风扫到乘务员通红的脸蛋,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搂过乔满月的动作过于亲昵。
难怪人家直接用爱人来称呼他了。
顾乘风轻咳一声,心里是有些不自在,身体却很诚实地没有动,“很晚了,先睡吧。”
乔满月没有注意到乘务员的脸色,也不觉得他们的姿势亲密,她只是挨顾乘风的胳膊靠着,除了手臂,没再有其他接触。
她“嗯”了一声,走进车厢就着睡前打回来的水洗脸洗手,把自己擦拭清爽后才躺下睡觉。
次日。
乔满月依然是被吵醒的,迷迷糊糊间以为还是昨晚,直到听见老太太独有的嗓音,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老太太的脸确实在视线范围内。
“哎哟,小媳妇终于醒了。”见到乔满月醒来,老太太表情夸张地说道。
乔满月没理她,伸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坐起身来。
满意适时端来晾好的开水,满怀翻找袋子,拿出她的牙刷牙膏,“姐姐,刷牙吃早饭了。”
牙膏牙刷是她花了一块钱跟大队长媳妇儿换的票,特地到供销社买的。
“对,刷牙刷牙,馒头就要凉了。”满意也催促。
大宝在对面的床铺上跟妹妹玩,闻言抬起头望向她“哼”了一声,“那是我爸爸买的。”
乔满月“哦”了一声,“那是我老公买的。”
顾乘风闻言皱着眉头看向她,“别胡说。”
仔细一看,小麦色的脸上隐隐有一层薄红。
乔满月无视年轻妇人震惊的神情与老太太鄙夷的眼神,面无表情瞥了顾乘风一眼,“嗯,我胡说,你不是我老公呗。”
顾乘风一哽,“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顾乘风张了张嘴,想到这里人那么多,临到喉咙的话又咽了下去,他实在没法说出那个肉麻的称呼。
“别闹了。”他没什么底气。
乔满月无语了,“我闹什么了?你后悔跟我结婚可以直说,反正你儿子也不待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