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念这才呼出一口气,急急走过去查看殷不弃的情况。
他正昏迷,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伤得挺重,胸前的曼珠沙华还在,但姜念念隐隐约约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伸手替他拢了拢衣服将其遮住。
“念念……念念……”
姜念念抱住他,安抚道:“我在呢,没事了。”
可她没注意,不远处的唐沐柔看着这处,若有所思。
“师父!”江子由见闻时礼走来,埋头窝进他的怀里,手环着他的腰,额头抵着他的衣襟,无限亲昵的蹭了蹭:“师父,魔尊是被你杀死了吗?”
闻时礼摇摇头:“并未,让他逃了,不过身受重创,必定会找一处隐秘的地方休养几年,暂时不会出来作恶。”
刚从地上爬起来看到这一幕的殷辞:“……”
他从小就觉得,师兄跟师父讲话的时候,口气就像在撒娇一样,听得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只知道师兄和他讲话的时候,是这样的:
“师弟,师父说,要心怀大义……”
“哦,该干饭了。”
“师弟,你说的对。”
师兄和师父说话的时候,是这样的:
“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我新的剑法呀?师父好棒,师父,你不陪着,我睡不好,嘿嘿,师父最好了。”
他虽觉得不自在,可说不羡慕是假的。
江师兄虽是个孤儿,可师父对他很好。自己虽然是日暮里的小少爷,可从小到大,爹娘把自己一个人放在清谷峰,很少来看自己,师父对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冷冷冰冰的。
他被众星捧月着长大,却只觉得孤独不堪。
他知道自己有一个早夭的哥哥,若是哥哥还在,他是不是也是个可以撒娇的孩子?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哥哥没了,爹也没了,他只有娘一个人了。
闻时礼清清冷冷地声音响起:“魔界魔气太重,待久了魔气会侵入肺腑,不宜久留,即刻起身,回宗门。”
姜念念背起殷不弃,也觉得得先回去,他伤得很重,需要休养。
殷辞走上前道:“姜姑娘,我来背吧,太重了。”
“不用了,我背得动。”
“我来吧。”殷辞伸手去扒殷不弃。
却不料,殷不弃死死环住姜念念的脖子不肯松开,殷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把他从姜念念身上扯下来。
殷不弃狭长的双眸正阖着,睫毛微颤,虚弱地说道:“要念念……念念……背……”
他开口说话,殷红的唇瓣便在姜念念白皙的脖子间轻轻滑动,在她后颈那块痒痒肉上反复磨蹭。
越来越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处,姜念念柔嫩的肌肤瞬间红了一片。
“不弃……你别这样,我痒。”
殷不弃喉咙滚动。
“嗯。”
乖乖黏在她身上,不动了。
姜念念将他往身上颠了颠,冲着殷辞笑道:“那个……还是我来吧。”
“那好吧……”殷辞失望地低下头,余光瞥见一块翡翠绿的小玩意儿,他弯下腰,拨开上面的泥土,捡了起来。
“这是……笑面玉佛?!”
殷辞砰然站起来,神色激动地将玉佛藏进袖中,他看着前面的两人,眼眶终究是有些红了。
“嗷呜?”
第65章 殷不弃很粘人
众人从魔界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分,微风在人群中卷起一抹凉意。
一行人御剑了半日,已是十分疲惫,在一个小镇里落了脚。
街边的小摊贩正用力叫卖着,卖的也无非是首饰簪子、修复的丹药亦或者是些匕首短刃之类的兵器。
这街道上人来人往许多人,被人潮拥挤间,姜念念一行人被分为了两拨。
闻时礼等人一拨走在前面,速度更快些。
姜念念背着殷不弃走在后面,又带着煤球,走的慢一些。
殷不弃的黑发散乱在身后,身着红色长袍,头上带着斗笠遮住面容。
有了清河镇的前车之鉴,姜念念觉得这人日后出行不得不把脸遮起来,走到哪儿都太惹人注意了。
背上的人体温越来越高,姜念念觉得有些不对劲,侧头过去看他。
殷不弃眼皮低垂,黑长的睫毛一颤一颤,不曾说一句话,只是亲昵地蹭着她,脸色苍白得厉害,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姜念念心中有些着急:“不舒服?”
殷不弃没有说话。
姜念念肯定他这下是伤得重了,要是以前,一定还会笑着逗弄她两句。
殷辞一直注意着两人,这会儿见他们停下,不由得走过去,“怎么了?”
姜念念道:“离宗门还有些路程,若是快马加鞭赶路,亥时肯定能到,但是不弃他伤势太重,要不你们先走?我带着他在附近的客栈休养一晚再回去。”
“那……那我跟师父说一声,我跟你们一起。”殷辞说着,便穿梭在人群中,去追闻时礼。
姜念念在这角落里望了一会儿,看到离着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客栈。
便背着殷不弃,顺着人流往那儿走去。
付了钱,将他背到楼上的床上,又给殷辞传了个信。
殷不弃低咳的声音响起。
姜念念瞧着他那副病弱的样子,伸手,拉住他的手腕。
殷不弃察觉到姜念念贴过来的手,抬头,红色的眸子与她相望。
他抬手,跟着便搂住了姜念念纤细的腰肢,将头枕在她的腿上。
“念念……咳咳,难受……”
姜念念忧心忡忡地抚着他的脸:“可不是难受吗,在发高烧呢,我去打盆水给你降降温。”
殷不弃搂着她的腰不撒手:“念念不要走……你能不能,陪陪我?”
“我又不走,我就去打盆水,马上回。”姜念念又无奈又好笑,起了身,在他唇上亲了亲。
殷不弃点点头,勉强同意了,闭着眼躺在床上。
姜念念对煤球道:“你好好看着他。”这才出了门。
客栈楼下,殷辞、唐沐柔、唐玄烨三人正在说什么,殷辞情绪很激动,脸涨得通红。
姜念念的脸色沉了下去,下楼走过去,问殷辞:“她怎么在这儿?”
殷辞怒目圆睁,气愤道:“她说她走累了,也要休息一晚再走,非要跟着我过来,赶都赶不走!”
唐玄烨面无表情道:“世人皆道日暮日殷小少爷有礼有节、卓尔不凡,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殷辞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你知道你妹妹害死多少人吗?在清河镇,好几位修士为救她死于阴灵之手。要不是她有病放走魔尊,我们会被抓去魔界吗?!”
“哥哥……”唐沐柔躲在唐玄烨身后,怯怯地看着殷辞,一双大眼睛凝出几滴泪来,好像她才是受害者一般。
“你别在那儿装可怜!我看着你就烦,你们要住,去别处去。”
“真是可笑,这客栈又不是你开的,怎的,还不许人住?再说,害死修士们的罪魁祸首难道不是偷换法阵之人,就算他们不救柔柔,说不定也会因为疏忽死在阴灵手中呢?”
唐玄烨拉着唐沐柔的手,似是安慰,看向殷辞,还是不咸不淡的语气,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不知道殷少爷知不知道,不,现在已经不是殷少爷了,殷若虚的罪行已经昭告天下,处死他的还是你的好师父闻时礼。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殷辞,你年纪轻轻就有这身修为,不会也是用了那溾人的皮吧?”
姜念念心道:“糟了!”
果不其然。
殷辞一听这话,猛地上前揪住唐玄烨的衣襟,面容狰狞地死死瞪着他,几乎银牙咬碎。
唐玄烨道:“怎么,这是恼羞成怒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找死!”
殷辞大叫一声,掌中聚足了灵力,朝着唐玄烨击去。
唐玄烨也不是省油的灯,好歹也是北方狼王,两人在狭小的客栈缠斗起来。殷辞一灵力击过去,唐玄烨侧身躲过,板凳瞬间粉碎。唐玄烨一脚踢过来,殷辞被击中腹部摔到桌上,将桌子砸成了两半。
围观群众:“诶?这怎么打起来了。”
客栈小二:“二位仙人别打了,我这里可经不起你们折腾!”
“你看那人,像不像日暮里的殷小少爷。”
“你别说,还真是!”
“你们听说没,他爹不是屠了溾族才得到掌门之位吗?要我说,就杀他爹一人,根本不足以泄愤啊,他怎么不跟他爹一起去了。”
“他爹屠族的时候他还没出生呢,要怪也怪不到他头上。”
“此话差矣,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女,这殷小少爷也没少享受他爹带来的福气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闲言碎语也多了起来,一人一口唾沫好像要把殷辞给淹死。
殷辞的脸越来越白,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了,被唐玄烨一掌打到吐血。
“你们住口!”姜念念接住殷辞,又伸手挡住了唐玄烨的攻势。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殷辞蜷缩在地上,用手蒙着脸。
唐沐柔看着地上的殷辞,一脸不忍:“哥哥,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唐玄烨没有说话。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凌厉的剑气,他猛地往旁边躲去,却还是被那剑刺穿了锁骨。
“哥哥!”
所有人抬头,楼上一个红衣男人,黑发披散,长了一张俊雅的面庞,哪怕看着狼狈虚弱的样子,也让人觉得有股邪仙之姿。
他上下唇一碰,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他赤足站在楼梯上,脚边是一只凶巴巴的小兽。
明明很轻的一句,却透着威压,让人莫名想要臣服。
唐沐柔看着唐玄烨肩头的血,哭得梨花带雨:“哥哥……我们去别的地方住吧,你受伤了,我好心疼……”
唐玄烨看了他一会儿,拉着唐沐柔的手,声音低沉道:“柔柔,我们走。”
姜念念道:“不弃,你怎么出来了?”
殷不弃垂着眸子,虚弱道:“念念不在,我出来找,咳咳……”
竟是咳出一口血来。
第66章 (加更)即使你不在,我也会保护好自己
姜念念安慰道:“殷辞,我还得照顾不弃,你的那间房,钱已经付了,你先回屋,好吗?”
殷辞被打得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蔫蔫道:“佛……”
“什么?”
“佛……笑面玉佛……”鼻青脸肿的殷辞从袖子中掏出那块翡翠玉佛,一边用袖子擦眼泪,一边哽咽道:“这佛,是……哥,哥哥的……”
“为什么……哥哥……不认我啊……”
“呜呜呜呜呜……我就那么不讨人喜欢吗?我要我哥……嗝……”
他哭得太伤心,哭到打嗝。
姜念念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一个是虚弱粘人眼巴巴等她还顺便吐个血的自家崽崽,一个是身心受到严重打击躺在地上摆烂的自家崽崽的弟弟。
她叹了口气,对着周围人说道:“看什么看,都散了!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
人们眼看着她拔出腰间青玉色的剑,也不敢多留,急匆匆走了。
殷不弃站在楼梯上,身上的衣袍早已被血染透,手上、里衣上、脸颊上,都沾着血,像一朵从地狱盛开的靡艳之花。
煤球一个劲儿地拽着他的裤腿,叫道:“嗷呜!嗷呜!”
姜念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弃……”
黑长的睫毛颤动一瞬,许久,才道:“殷辞,你过来。”
殷辞突然就停止了哭泣,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哥哥……叫他。
“玉佛,给我。”声音冷冷道的,苍白修长的手伸过来。
“哥……”殷辞将玉佛送过去。
“你如何得知,这玉佛是我的?”
殷辞老老实实交代:“小时候,缠着师父给我讲过哥你的事,他说你有一块笑面玉佛,是你娘亲一步一叩首,爬了几千台阶,去山神庙给你求来的,保平安用,上面还刻了个‘离’字……天下,独此一块。”
殷不弃沉默良久,低咳一声,抬起手掐了一下殷辞脸上的肉。
“啊!哥哥哥哥!疼!疼!”殷辞叫出声来,刚才被打得狠了,一碰就钻心地疼。
“嗯。”殷不弃抬起的手落了下来,垂到衣袖中,淡淡地说:“回屋去。”
话音刚落,便转身回了自己的那间房。
姜念念心上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也跟了进去。
“哦……”殷辞点点头,擦了擦嘴角的血,随即意识到什么,猛然睁大眼睛:“哥?!”
嗯是什么意思?
是他叫他哥哥,他应了吗?
哥是认他了吗?!
殷辞飘飘然地往屋里走去,关门之前,一个小黑球“嗖”的一下溜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