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嗲——云水迷踪【完结】
时间:2023-01-13 17:54:40

  “嗷――”
  那足有两个阮芋那么重的胖子鬼哭狼嚎道,“樾哥,我腿都废了,你就不能轻点吗?”
  语气听起来怪哀怨的。
  陪胖子来的总共有四个男生,声势浩大,清静空旷的医务室转瞬变得狭窄拥挤,室内温度骤然升高,好像硬闯进了几颗灼热的太阳。
  “你屁股也废了?”
  回答他的是一线清沉劲峭、敷衍又冷淡的男低音,“老实坐着,别动弹。”
  胖子“呜”了声,把嘴闭上,偏头看了旁边的病友阮芋一眼,随后眼睛瞪大一倍,差点没忍住又“嗷”起来。
  好正的妹!开学半个月了怎么都没听说过有这号美女。
  “同学你也来看病啊?我刚踢球崴了脚,膝盖也磕坏了,真巧啊!”
  胖子乐呵呵地和阮芋搭讪。
  阮芋眼皮一跳,瞄见他苍白的脸色和膝盖上拳头大小、还在不断渗血的伤口,心说您心真大,管这叫“巧”。
  她原本不想搭话,可对方一脸殷切等着她,好歹病友一场,阮芋终于张嘴:
  “校医老师刚才出去了――”
  医务室大门在这时吱呀打开,女医生回来了。
  她停在胖子跟前,盯着他血涔涔的伤口,眉一颦,又是一番不留情面的审问。
  医务室里人太多,医生嫌吵,只让留一人陪同。
  男生们面面相觑。
  医务室空调吹得舒爽,谁都不愿意走。
  过了没多久,无声的博弈落下帷幕――站得离空调最近,从始至终背对着所有人的高个男生留了下来。
  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像他是来医务室和空调度蜜月的。但就是这股冷飕飕的淡漠劲儿,硬是逼走了其他想蹭空调的热血少年,没人敢和他抢。
  直到分出胜负,胖子才事后诸葛地念叨一句:
  “本来就想让萧樾陪我,毕竟除了他,没人背得动我,嘿嘿。”
  听起来似乎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医生去药房拿药品和止血工具,胖子还想找阮芋搭话,却见她不知何时从他旁边的座位挪远了一位。
  这一排拢共三个座位,阮芋原本坐在中间,现在移到了最右边。
  胖子眨巴眼睛,狗腿地朝空调前的背影喊道:
  “樾哥,过来坐,小姐姐给你让了个座位。”
  阮芋头顶上腾地冒出几个问号,幸好那高瘦挺拔的背影岿然不动,仅下巴颏儿草率一仰,惜字如金:“不用。”
  医生回来给胖子上药,他一串串倒抽气声没断过,听得阮芋本来不疼的左手都隐隐酸痛起来。
  她转移注意力,望向两点钟方向那尊佛,目光描过他校服底下的肩颈线和腰线,横阔流畅,劲瘦藏锋,心叹这人背影真漂亮,求求别转过来露脸,免得破坏如斯美景。
  就这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分半钟,阮芋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出现幻觉了。
  她揉揉眼睛,确认不是幻觉,就这么噗嗤笑出了声。
  她声线细而脆,笑声混杂气音,泠泠如玉碎,竟连那尊木得感情只知道吹冷风的佛也被她勾得转脸过来。
  阮芋没看他,而是转头觑向隔壁的胖子。
  果不其然,胖子穿一件黑色T恤,胸口赫然印着一碗粥和两根油条。那T恤多半是新衣服,褪色得厉害,胖子汗又多,在别人背上趴了一路,仅胸口图案不褪色,直接以镂空形式印在了人家雪白的校服背面。
  那图案好巧不巧,印在背上正好是三个数字,俗称报警电话。
  这特么――
  阮芋快笑趴了,胖子很快也发现了华点,可他笑不出来,唇角哆嗦了几下,苍白的脸颊似乎更虚弱了。
  萧樾终于转过身,幽黑如墨的眼睛眯了眯,寒浸浸地望着阮芋:
  “你笑什么?”
  阮芋上气不接下气,没答,胖子在旁边吓得冷汗淋漓,不断给阮芋递眼色,乞求她别说,千万别说,说了他会没命的。
  萧樾耐心不多,眼底染一层怏怏,语气冷而迅疾:“到底笑什么?”
  阮芋总算消停些,视线撞上那双凛冽清绝的黑眸,像汩汩冒热气的奶咖碰瓷冰威士忌,说不清谁更蛮横,较劲之下难分胜负,但阮芋有被惊艳到,才发现这人的颜值竟不输背影,脸型流畅锋利,三庭五眼极标准,经得起任何审美准则的推敲,尤其是那双漆黑眼睛,深得能吞光,却丝毫不显暗淡颓唐,眼型偏桃花,狭窄内眦添几分锐利,眼皮开扇平直,看起来很不好惹。
  胆子小的姑娘被他这样冷扫一眼多半会发怵,但阮芋毫无波动,甚至依然想笑。
  “我没笑你……”阮芋言不由衷地回答说,“我吧,天生长了一张笑脸,别人生下来爱哭,我生下来爱笑,动不动就笑,有时候甚至控制不住自己。比如去年,我家进贼了,我打110报警,110那边问我怎么了,我莫名其妙就笑出来了,怎么都停不下来。我也不想笑呀,但是真的控制不住,哈哈哈,那可是110诶…… ”
  萧樾:……
  胖子:……
  胖子听着那一遍复一遍的110,心脏好像搭上跳楼机,呲溜一下甩进云层,哐叽一下又砸下来。
  别看他和萧樾才入学半个月,萧樾有多不好惹,名声已经传遍全年级男生群。
  起因是他们隔壁宿舍有个不爱洗澡的懒汉,军训一周了没进过一次澡堂,那味道,隔着好几米都能被酸爽到。某天晚上不知道这位哥和舍友起什么冲突,多半因为他不爱卫生闹翻了,这位哥也是刚,宁愿搬出宿舍都不肯洗澡。可他搬出来之后没地儿住,而胖子他们宿舍刚巧只有三个人,有一张床位空着,他当晚就换了个宿舍祸祸。
  那天晚上萧樾正好不在,剩下的两个人拦不住他,又顾着同学情面不敢正面刚,心想熬一个晚上明天再去报告老师,谁知道熄灯的时候萧樾突然回来了,闻着味儿不对,连灯都没开,抬手就把那人从床上拽下来,一脚踹出了宿舍门。
  这还不够,他搬过来的所有行李,都被萧樾一件一件扔出了宿舍,甚至碰过的椅子、抽屉,只要能拆出来的全都丢到外边的走廊上,做完这些他再慢条斯理洗干净手,直挺挺抱臂站在门口,睨一圈同楼层跑出来围观的男生,淡淡道:“都关门睡觉吧。”
  视线再落到眼前的落水狗身上,他毫不掩饰其中厌恶,最后送给他一句“洗干净,做个人,不然哪间宿舍都别想进”。
  胖子至今都记得那天晚上自己激动又不安的心情,然而听声响,萧樾好像一上床就睡着了,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的。
  都说少年人最是直白无畏,可又有谁愿意做出头鸟,冒着风险替所有人撑腰?
  胖子自此就有点崇拜他樾哥,纯爷们,眼里揉不得一粒沙,所以现在他越发胆战心惴――这可咋整,往人背上印了个妖妖灵……
  阮芋那一通鬼话连篇说得她自己都乐,以为肯定过不了关,还要再被盘问,谁曾想,这位很不好惹的酷哥好像不打算和她计较了。
  难不成信了我的鬼话?
  不至于吧,面相这么明锐,不像笨蛋来着……
  萧樾抬手摸了下耳朵。
  他手指瘦长,骨感分明,指腹在耳缘刮了一圈,像搔痒,又像无意识的小动作。
  “你打110也这样说话?”
  他蓦地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
  阮芋怔了怔。
  刚才不是在聊笑什么吗,怎么突然扯到她的说话方式上去了?
  胖子急于转移话题,附和道:“我老早就发现了。同学你是哪里人啊?声音是天生的吗?”
  “也可能是电视剧看多了。”萧樾随口道。
  说完他又抓了下耳垂。
  刚才阮芋那通胡说八道,萧樾听到后面,没在意她说了什么,只清晰感受到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成片地竖起来了。那细细糯糯的嗓音像春天卷着絮的暖风,又像羽毛磨绒的毛尖儿,肆无忌惮钻进人耳道里搔着、撩着,既柔软,又蛮横。
  阮芋终于不笑了,细白的颈子绷直:“要你们管哦?”
  那语气脆生生又劲劲儿的,勾得胖子想笑。医生冰凉的手赶巧捏在他脚踝,叫他没笑出来,反而“呜呜”喊了声疼。
  医生直起腰:“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洗澡的时候记得裹起来。脚踝也没大碍,拿几片膏药回去贴一周就行。”
  胖子走时还想和阮芋告别,阮芋眼皮上下翻了翻,就当说了再见。
  都没自我介绍呢。吴逸杰觉得有些可惜。
  他来时享受了最高规格待遇,走时可不敢奢望,扶着扶手站起来,感觉回血不少,可以自己蹦了。
  萧樾走在吴逸杰身后。
  其实他还有点纳闷那姑娘为什么笑。
  余光掠过她敷着硫酸镁的左手,能明显看出浮肿,针眼和乌青也扎眼得很。
  他收回目光,心说和病秧子计较什么。
  离开医务室,半片夕阳沉入山脊,晚霞漫天,云烧得像一团团连绵的火。
  吴逸杰一边单脚蹦,还有力气说话:“樾哥,你猜刚才那姑娘是高几的?”
  萧樾单手抄裤兜里,眼皮都不掀,浮皮潦草答:“懒得猜。”
  他只知道她声音嗲得叫人发懵,还是离远点好。
  吴逸杰侧过头瞟他一眼,眼神怪里怪气:“你干嘛一直摸耳朵,刚才在医务室就看你摸好几回了,耳朵痒?”
  吴逸杰观察细致入微。上周他听班上女生闲聊,不出意外的话他樾哥要冠个级草以上的名号,他认为那是众望所归。萧樾是他见过调儿最正的帅哥,俗称有逼格,不仅是长相,还有气质气场行为举止什么的,那都是超越外形的东西,吴逸杰想研究研究,说不定能复用到自己身上,达到无痛整容的效果。
  所以他记得萧樾在今天之前并没有摸耳朵这个习惯。
  萧樾闻言,动作一滞,右手正落在耳骨,不轻不重捏着。
  “可能过敏了。”他信口胡诌。
  “过敏?”吴逸杰及时刹了车,下巴朝后头一指,“那咱回去吧,让医生给你看看?”
  萧樾:……?
  回去个鬼,过敏源八成就在那屋里头坐着呢。
 
 
第2章 挨骂
  一中宿舍每层楼都有公共澡堂,男生夏天洗澡快,只要不扎堆赶时间,一般不用排队。
  萧樾他们宿舍离澡堂近,走几步就到,所以他们习惯扒了上衣光着膀子走去澡堂。萧樾也这样,一回宿舍他就脱了上衣挂在椅背,裸着精壮白净的腰身,准备去洗澡。
  隔壁床,吴逸杰坐在椅子上神游天外。空调冷气嗖嗖打下来,他身上脸上厚厚的一层汗完全没有消减的迹象。
  萧樾临出门时,吴逸杰好像终于回神,朝他背影喊了声:
  “樾哥你慢慢洗,我晚点把膝盖裹起来再去,不用给我留位置。”
  本来也没想给你留。
  萧樾觉得吴逸杰这句话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懒得回复,长腿一迈,门在身后自动摔上。
  余晖散尽的天幕呈现奇异的烟紫色,晚风清凉吹拂,校园广播进入尾声。
  萧樾他们宿舍门口正好装了个广播喇叭,干净清晰的女声念完栏目结语,切进一首柔和的英文歌。
  宁城一中广播站是全校最热门的社团组织之一,除周一外,周二到周五每天早晚播音两次,早上的节目固定是ChinaDaily朗读,傍晚的节目就花哨多了,有新闻时事播报、流行音乐鉴赏、校园风云人物访谈等等。
  萧樾三两步转进澡堂,广播音乐让他联想到最近每天在宿舍练播音准备面试广播站的舍友郑庆阳。他那嗓子活像破了的锣,嗷嗷叫唤起来让人脑壳震荡,就这先天条件,还信誓旦旦说他这辈子和话筒有缘,人生梦想一是当主持人,二是当歌手……总而言之就是人不坏但贼几把有病。
  如果广播站的学长姐眼瘸收了这货,萧樾觉得自己大概率会冒着被处分的风险把宿舍门口的喇叭捅下来入土为安。
  澡堂还有两个空位,萧樾挑了靠里的,拉上帘子开始冲澡。
  这里的花洒表面上可以控制温度,但是宿舍热水器不稳定,经常抽搐,比如现在,温凉的水突然变得滚烫,浇在萧樾背上,让他不由得想起吴逸杰那又热又胖的身体趴到他背上时的触感。
  紧接着又想起医务室那姑娘盯着他后背狂笑。
  离开医务室的路上,吴逸杰像条虫似的近距离黏在他身后,好像在遮掩什么。
  还有刚才吴逸杰那心虚浮泛的目光,莫名其妙叫他洗慢点。
  思及此,萧樾猛摁了把洗发水,差点能把塑料瓶子摁扁。
  十五六岁的少年火气旺,宿舍电费又不要钱,夏天空调能开多低就开多低,室内外温差大得落地窗上都结了一层雾。
  隔着一层白茫茫,吴逸杰在阳台上忙得大汗淋漓,忽然听到玻璃那边传来含糊又冷冽的一声唤:
  “吴劳动呢?”
  吴劳动是吴逸杰外号,虽然他看起来一点也不爱劳动,但他名字谐音“五一节”,从小学开始,同学朋友都这么叫他。
  吴逸杰像只懵懂的羔羊,浑然不觉危险逼近,愣头应了声:
  “哎,正劳动呢。”
  话音方歇,身侧落地窗豁然大敞,仿若被森冷的寒气破开,吴逸杰站在喷薄而出的寒流中狠狠哆嗦了下,臃肿的身躯下意识挡在洗水槽前,将萧樾的视线掩了个严严实实。
  萧樾:“我挂在椅子上的校服呢?”
  “什么校服?”吴逸杰边打颤边装蒜,“你校服丢了?我没看见啊,洗完衣服帮你找找。”
  他还穿着那件黑色T恤,领口处的肌肤洇了一圈乌黑。
  再观胸口的图案,萧樾大概能猜出自己校服背上印了什么玩意儿了。
  他气极反笑,眉一横,黢黑的眼睛不带温度地弯出弧,语气像插科打诨,听着却叫人心底发毛:
  “你当我瞎?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乐于助人,连我衣服一块洗?”
  吴逸杰见瞒不过,讪笑道:“哥你大发善心背我去医务室,我想着投桃报李,反正也要洗衣服,多洗一件费不了多少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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