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嗲——云水迷踪【完结】
时间:2023-01-13 17:54:40

  还想起太多太多的约定,她说要送他甜点、要和他一起出现在百名榜上、甚至一起考去北城,之后再一起学车,带他去她老家玩儿……
  深夜寂静消沉,熄灯铃已经响过很久了。
  萧樾平躺在床上,一条腿微微曲起,目光洞视着黢黑空荡的天花板,仿佛要和它比拼一场,他们之间到底谁是死物。
  有一瞬间他好像回到初遇那天,第一次听到那么嗲的声音,生理反应极为剧烈,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此生从未遇见过如此强悍的过敏源。
  他以为自己是练出耐受了,其实直到现在,他的过敏就没好过,只不过那些生理反应更多转移到心理,像在冬天晒到和煦的阳光,在夏天品尝凉爽的雪糕,总是让人如此慰藉,如此心动。
  萧樾曾以为自己不欠任何人,也不在乎任何人的指摘与评价。
  大奶奶突然辞世与他无关,妹妹夭折母亲发疯也与他无关,甚至第二个妹妹猝然离去的时候,萧樾内心感到了惶恐不安,但也稳住了心神,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命运对他开的一个很不好笑的玩笑。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直到梁思然失去孩子之后丧失理智,阮家跟着出事,遭到了无端的报复。
  受到伤害的人从他的亲属,蔓延到了与他并没有血缘关系,而只是和他走近,被他喜欢的少女身上。
  这一切对阮芋一家来说根本就是无妄之灾,甚至算得上明珠按剑、恩将仇报。
  时至今日,萧樾难以控制地被那些离奇的命数言论影响。
  原来真的是他的错吗――
  这些荒谬的、狗血的、可笑的、过于巧合的事,之所以会发生,不是因为巧合,不是她们运气不好,而是因为他,祸起萧墙,他就是灾煞,是他害了身边所有人,因为他的靠近,她才会经受这些本来不必经历的灾祸和痛苦。
  那场起始于医务室消毒水味中的邂逅,时隔一年零四个月,终于在医院压抑刺鼻的消毒水味中画上句号。
  只剩下一名自以为触碰到曙光的十六岁少年。
  被永远困在那个月亮很亮,树荫很浓的春天。
 
 
第58章 不遇
  炎炎夏日, 安城潮热的海风拂过浓密枝丫,卷起阵阵蝉鸣鼓噪着行人耳膜。沿路榕树投下一片又一片阴凉,阮芋穿行其中,最后一段没有树荫的路, 她举起托特包挡了挡, 快步走入宿舍大厅。
  包里装着毕业证书和结业证书, 回到宿舍,她随意地将两块板砖似的证书倒到桌上,人站在空调底下,拎起上衣领口吹冷风, 转头问身旁舍友:
  “佳闻比我早走, 现在还没回来啊?”
  “辅导员请她喝茶呢。学院要求百分百就业率,她还想再考一年研, 哪来的三方协议,估计要被逼着上某宝买劳动合同吧。”
  叶柔嘉顺嘴问阮芋, “你呢,前几天三面那家,offer下来了吗?”
  阮芋笑起来:“半个小时前刚给我发offer了。”
  叶柔嘉:“可以呀。有了这家大厂,之前那些都不用考虑了。”
  头顶上床板发出吱呀轻响, 有人顶着一头蓬草探出脑袋:“芋仔回来了啊。”
  阮芋:“啊,吵到你睡觉啦?”
  叶柔嘉:“她看电视剧呢,没睡觉。”
  “吵到我的不是你, 是瞿之则那个疯子。”方瑶抓了抓头发, 一脸郁闷,“好烦啊, 他追你为什么老是来轰炸我?要不你回他两句?坚持了四年, 挺不容易的。”
  “说的好像他这四年没有找别的女朋友似的。”叶柔嘉对阮芋说, “要不再叫你发小来挡一挡桃花?”
  谢舟然的大学就在阮芋大学隔壁,这四年,他帮阮芋挡的桃花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朵了,阮芋每次都是用完了就扔,连句谢谢都没有,搞得她舍友总觉得谢舟然像阮芋的舔狗,一心守护女神,不求回报。不过这个误会很快澄清了,谢舟然和阮芋的关系纯粹是上下级,大姐与小弟,阮芋小时候从一群流浪狗中救过谢舟然的小命,从此之后他不仅是阮芋发小,还是她的弟中弟,大姐指哪他打哪,十几年如一日,无怨无悔。
  叶柔嘉说这话是有私心的:“你发小和师大那姑娘分手没啊?分手了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快毕业了,以后不知道能不能遇到这么养眼的帅哥了。”
  “他哪养眼了?”阮芋嗤笑,“你是没见过帅的……”
  她话音倏地一顿,陈年的回忆令胸腔泛起酸麻,在引起舍友好奇前连忙把话题岔开:“校园艺术照的服装我挑了几套,现在给你们看看。”
  ……
  拍集体毕业照那天,太阳烈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黑色学士服特别吸热,套在身上像一层加热毯,连阮芋这种耐热的体质都被闷出了不少汗。
  在摄影师的指挥下,学生们将学士帽用力抛向天空,咬着麦穗的鸽子凌空飞翔,寓意离开象牙塔后的未来光明远大,每个人都涨红了脸,眼睛发亮,镜头将那一瞬间永久定格,当天晚上大家就收到了几张毕业照的电子版。
  原来拍毕业照时的心情是这样的。
  阮芋的高中学籍保留在宁城一中,高三12班拍毕业照那天,特地给她留了个位置,阮芋提供照片,摄影师后期P上去,隔了一段时间,毕业照就这么邮寄到她手上。
  她只能通过揣摩同学们的表情体会实地拍照的感觉。大家都没怎么变,她也是,他们给她留了C位,她站在最中间,笑得和所有人一样灿烂。
  看着照片总觉得每个人都特别亲切,和他们分开很不舍得,可是大部分人说不联系也就不联系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很淡薄,挥别之后能时常想起的又有几个。
  阮芋离开得仓促,家里发生那样的事,学校一定甚嚣尘上,谣言指不定多难听。她换了手机号,用新手机号注册了一个新的微信,高中同学里,只加了许帆和乔羽真。
  她把大学毕业照发给许帆。
  许帆还是不爱玩手机,难得今天在她睡前看到并回复:【美呆了】
  然后拨了一通电话过来,聊阮芋工作的事儿。
  “已经签了三方啊,实习三个月吗?”许帆似是有些失落,“我还一直等着你来北城面试呢。面上了的话,工资肯定会比安城高一点。”
  阮芋虚虚应了句:“还是南方比较适合我呀。”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心里都没底。适不适合总要去过才知道。
  她就是下意识搪塞,不知道是在搪塞许帆,还是在搪塞她自己,好让心里某个地方好过一些。
  阮芋:“公司总部在北城,之后肯定有机会去总部出差,到时候就能找你玩了。”
  “行吧,那我等着你,一定要来啊。”许帆的声音带了一丝轻喘,听起来像在走路,“我现在出门看电影。”
  这都快十点了。午夜场电影,不用想都知道她和谁一起看。
  劳动追许帆的故事堪称年度经典励志文学。从高二开始,穷追不舍至少四年,为了女神考到北城,转专业到离她近的校区,买了辆小电驴,一周起码跑许帆学校五趟,门卫对他比其他本校学生还熟,有时候学校办大型活动限制校外人员进出,尽管劳动这张漂亮脸蛋和呆傻气质一看就不像这所学校的学生,门卫还是会给他开小门,用行动祝福他早日入赘本校。
  许帆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也知道和阮芋聊旧人只会徒增伤心,所以她和阮芋聊天几乎不提与一中有关的人和事,刚开始也包括劳动,后面渐渐包不住了,提到的次数越来越多。
  许帆的大学生活一点不比高中轻松,课赶课项目赶项目,她觉得大学生首要任务就是搞学术,所以大一的时候她和阮芋说过,吴劳动这个人还不错,虽然憨了点,但是她还挺吃这样的性格。如果他能坚持,她会在大四毕业阶段认真考虑一下。
  结果在大二升大三的暑假,许帆和劳动都留在北城搞各自的暑期社会实践,那段时间许帆几乎一天给阮芋打一个电话,为什么呢?她无意中撞见劳动被一大堆女生围着献殷勤,还有人追着他送礼物表白,后来又听说她学校也有女生在追劳动,还是某个省的省状元,论学神,人家可比她神多了。
  那几天许帆非常焦躁,吴劳动太受欢迎了,动不动骑个小电驴来她学校勾走一大片瞩目,性格又软唧唧的不太会拒绝人,许帆就这么焦躁着,在那个暑假,莫名其妙就和劳动在一起了。
  据说还是她主动提的,劳动听到的时候都懵了,让她给他一巴掌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大学的时间过得像闭着眼睛翻书,一晃他们都在一起两年了,书翻到尾页,毕业的钟声恍然间响彻耳边。
  阮芋戴着蓝牙耳机,一边收拾衣柜一边问:“劳动的工作怎么样了?”
  “他也进了大厂,做管培生。他学校不如你,工资真挺高的。”
  “哎呀知道你们北城工资高啦。生活成本也高嘛,房租多贵,我在安城住我爸妈的吃我爸妈的花我爸妈的,赚多少就能存多少。”
  许帆:“好啦,知道你不想来北城了。”
  阮芋忽然没了声。许帆碰到来接她的劳动,这通电话就此撂下。
  她不想去北城吗?
  这个命题太容易证伪。
  除了乔羽真留在宁城读宁大,她熟悉的那些人,全部都考去了北城,这个她一度向往的地方。
  许帆高二竞赛拿到40分的降分优惠,高考顺利考去B大读物理,劳动去了G大读软件,最牛逼的是国庆,高考提前批录取外交学院,大三去伯克利大学交换,大四去联合国实习,难以想象当年那个整天嘿嘿笑着盘劳动肚皮的八卦之王,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伟光正的外交官预备役。
  阮芋的学校也不差,她联考前身体出了点毛病,对成绩造成了一定影响,但还是考上了Z省最好的大学Z大,读她的理想专业新传。
  翌日就是离校日,阮芋的东西早早收拾好了,七个纸箱加两个行李箱,她老爸和谢舟然过来当苦力,阮大小姐就负责站在旁边指点江山。
  宿舍门外的校园干道乱得像菜市场,卖书的、丢垃圾的、寄大件快递的,当然还有依依惜别难舍难分的,烈日洒下灼灼的光与热,四年的光阴就这么在闷热与嘈杂中画上仓促句号。
  阮济明开车带两个小孩回家吃饭。
  他从瑞士访学回国之后,在安城继续当他的产科大夫,只不过不再担任任何管理职位,一心治病救人,偶尔搞搞学术带带学生,比在宁城的时候清闲了不少。倒是陈女士的生意越做越大,今天也在外地出差,所以没能来学校帮忙。
  谢舟然在车上大喇喇和现任女友打电话,说他现在要去阮芋家吃午饭。
  以前在w省,两家人是邻居,现在一起到z省来,关系比以前更亲厚。陈芸曾经隐晦地和丈夫提过,女孩子不要远嫁,就近结亲最好了,阮济明听懂她的意思,只说要尊重孩子意愿,其他不予置评。
  两个孩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相处了这么多年,有没有那方面的心思,阮济明看得一清二楚。小舟比芋仔大了两个月,在芋仔面前跟个孙子似的,芋仔就是他亲奶奶,多么纯粹的亲情,怎么能用爱情来玷污。
  时光飞逝,曾经围在家门口嬉笑打闹的娃娃们,如今都要参加工作了。
  阮芋离校后休了一周,也没去哪儿玩,报名参加了社区的流浪猫狗收治项目当志愿者,她大学期间最常参加的校园活动就是这个,虽然她最后没走上医生这条路,救不了人,但还能救治一些弱小孤独的其他生命。
  每当给陌生的小野猫洗澡疗伤时,阮芋总会想起以前家楼下那只丑兮兮的小黑猫,临走前她把小中秋托付给住一楼的阿姨照顾,阿姨在一家幼儿园当副园长,以前工作很忙,那年刚退休,退休后日子清闲,应该能把小中秋照顾得很好。
  阮芋入职后的第一个周末,谢舟然约她出来喝下午茶。
  聊了半天原来是想给她介绍对象,谢舟然是绝对不敢贸然带兄弟来见阮芋的,但是那个兄弟是他铁哥们,暗恋阮芋有一阵了,天天缠着他让他帮忙撮合,谢舟然实在被缠烦了,这才冒着被拍死的危险约阮芋出来探探口风,问她下周末要不要一起去新开的水上游乐园玩,他手里有四张票。
  谢舟然:“姐,虽然你比我小,但是你看起来真的挺像孤寡老人的。”
  阮芋冷笑:“老娘嫩着呢。”
  谢舟然:“说的不是你的脸,而是那种……神态,对,神态。就你刚才望着窗外那个表情,给人感觉特别的沧桑,还有点悲凉。”
  阮芋:“我强烈建议你去眼科看一下眼睛。”
  话音落下,阮芋不自觉又往窗外望了眼。
  咖啡厅对面是一所中学,午后阳光暖亮,照在学校大门外墙上贴的红榜上,泛起金灿灿的光芒。
  红榜抬头写着“安城师范大学实验中学高考前百名录取情况公示”。
  记忆中也有这样一张榜单,白底金边黑字,比眼前这张朴素得多,每次大考后的讲评课早晨张贴在教学楼二楼的教师休息室旁边,紧邻着西侧楼道,学生来来往往,经常驻足围观。
  她最终没能爬上那张榜单,没能见识到高处的风景。
  也没能和那个总是站在山顶最高峰的男孩出现在同一张名单上。
  尘封的记忆似乎比眼前的画面还要清晰,那是最早一次期中考,阮芋为了找一个姓温的女孩,几乎能把整个榜单的所有名字背下来。
  很久之后才知道,原来那个“姓温的女孩”,一直都站在榜单上最显眼的地方。
  阮芋收回视线,无意识地按了手机侧边键。
  点亮的屏幕上出现一幅海水拍打沙滩的风景照,阮芋用这张照片当壁纸很多年了,中途换过几次手机,始终记得把照片拷过来继续当壁纸,谢舟然和她舍友都嫌弃过她的壁纸老土,风格像中年人,她只说看习惯了,明明只在那个海滨城市待了四五天,却好像把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那里一样。
  当今社会的信息网络如此发达,昨天还陌不相识的两个人,今天动一动手指就能聊成熟人,可她只是换了电话和社交网络账号,就和那个曾以为牢牢绑定的人彻底失去联系。
  高二下学期某天,许帆在朋友圈转了一篇和物理竞赛相关的公众号文章,公众号主体是宁城一中官方,阮芋随手点进去,在文章列表,不经意看到一篇上个月发布的旧文章。
  我校高二年级萧樾同学在全国信息学奥林匹林竞赛中获得金牌,保送A大实验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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