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猎?”黎枝枝有些惊讶,道:“可是我不会。”
长公主失笑道:“只是带你去玩,打猎这种辛苦活儿自然有别的人干。”
闻言,黎枝枝自然应承下来,长公主又道:“你若是有要好的朋友,也可以叫上,一道去玩,比如裴家那个小孩儿。”
黎枝枝没想到长公主会说起裴言川,怔了一下,才答应道:“好。”
尽管她和裴言川并不算太熟悉,但是既然是长公主的要求,她自然会想方设法办到。
一旁的萧晏将两人的交谈收入耳中,片刻后,他面上带出几分笑意,故意道:“姑姑去打猎,不带上侄儿么?”
“你也想打猎?”长公主讶然不已,上下打量他一番,道:“我倒是想带,只是你这腿……”
萧晏从容自如道:“我也只是去玩玩,打猎这种辛苦事,就交给徐听风好了。”
长公主:……
贴身侍卫徐听风:……
……
清早时分,黎府。
黎行知要上马车的时候,黎素晚叫住他,有些踌躇问道:“哥哥,你今天要去公主府吗?”
黎行知愣了一下,道:“是,爹和娘昨天晚上不是说过了?让我去把枝枝接回来。”
黎素晚轻咬下唇,道:“那……万一她不肯回来呢?”
黎行知想了想,道:“不会吧?公主府虽然好,可黎府才是咱们家,她总不会一直住那里的,我多劝一劝她,想来她会答应的。”
黎素晚巴不得黎枝枝再也别回来,闻言便有些着急,道:“可她昨天不是都拒绝娘亲了?还说她更喜欢公主府,哥哥今天去能有什么用呢?无非也是碰一鼻子灰罢了。”
黎行知道:“总要试一试。”
黎素晚万分不愿意,负气道:“你非要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上赶着——”
“晚儿!”黎行知的声音微微沉了些,盯着她,道:“其实你心里很不想让枝枝回来对不对?”
黎素晚被戳破了心思,顿时一惊,慌张道:“我没有。”
“既然没有,那你是想说什么?”
见他质问,黎素晚不禁有些六神无主,支吾道:“我、我只是觉得……她对娘亲太不恭敬了,你没听见娘亲昨天说的话么?黎枝枝还派人把她赶出来,说公主府如何如何好,我、我有些气不过……”
黎行知沉默片刻,道:“正是因为你和娘亲从前那么对她,她才不愿意回来。”
黎素晚吃惊地微微瞠目,黎行知继续道:“枝枝她是个人,又不是木头,哪里待她好,她自然就往哪里去,如今她不肯回来,你们不是该反思自己吗?”
说完,他没再多言,径自上了马车,车夫吆喝一声,驾着马车逐渐远去,只留下黎素晚一个人站在原地,她低着头,看着地面,攥紧双手,掌心被掐出深深的指印来。
这就是她的哥哥,她叫了十几年的哥哥……
他的眼里只有黎枝枝那个贱人,再没有她了,整个黎府上下,所有人都在盼着黎枝枝回来,没有一个人在乎她黎素晚,如今她彻彻底底陷入了孤立无援之中。
过了许久,黎素晚才深深吸了一口气,胡乱抹去面上的泪水,对门房道:“让人再套一辆马车,我要去明园上学。”
小半个时辰后,黎府的马车才抵达明园,大门口很安静,黎素晚从车上下来,环视一圈,时候不早了,她今天显然是迟到了。
她抱着书袋到了明德堂,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吴讲书念一句,学生们便跟读一句,黎素晚站在门口时,感觉到堂内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身上,紧接着,是学生们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吴讲书锐利的目光打量她几眼,道:“为何这许多天不来学堂?”
黎素晚低垂着头,声音微颤答道:“学、学生家中出了一些事,请讲书恕罪。”
吴讲书又训斥了几句,这才放她进去,所有的学生都盯着她看,那目光有惊奇,疑惑,更多的是看热闹好戏一般,还有人在小声通风报信道:“枝枝,你堂姐来啦。”
黎枝枝从书里抬起头,就对上了黎素晚的目光,看她红红的眼眶,黎枝枝只微微勾起一点笑,嘴巴无声张合:姐姐,别来无恙啊。
黎素晚只紧紧盯着她,黎枝枝看起来过得真好啊,发间戴着金钗明珠,衣裳是最好的料子裁成,颈项上带着精美的璎珞,她就像一块美玉,被雕琢得熠熠生辉,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黎素晚内心的嫉恨几乎要将她整个吞没,手指不禁用力,只听嗤啦一声,怀中的书袋竟然破了,几本书呼啦啦掉下来,乱七八糟地砸在地上,引得众人发笑。
黎素晚蹲下去捡拾,忽觉额上被什么打了一下,一支羊毫骨碌碌滚落在地,她抬起了头,却见王灵月正慢条斯理地看过来,用使唤下人的语气道:“撒谎精,帮我捡一下。”
学生们皆是无声地笑起来,吴讲书似有所觉,回过头来,道:“肃静!”
又看向黎素晚,呵斥道:“你蹲在那里做什么?快回去坐好。”
黎枝枝一手支着头,看黎素晚垂首回到书案边,心道,幸好这是明德堂,若是换作在山色堂,恐怕她今儿是连一张桌子都没有了呢。
毕竟上辈子的黎枝枝,并没有黎素晚这么幸运,可以趴在桌子上哭。
黎枝枝收回视线,对上苏棠语的目光,微微一愣,道:“怎么这样看我?”
苏棠语对着黎素晚的方向使了一个眼色,道:“你不会可怜她了吧?”
黎枝枝托着雪腮,唔了一声,道:“到底是堂姐,有些不忍呢。”
“她是自作自受,”苏棠语翻了一个白眼,道:“你别看她现在可怜,过两天又支棱起来作妖了,上一次不就是?”
黎枝枝眼睛一转,忽然想起早上长公主交代的事情来,问苏棠语道:“过几天,我们去黔山猎场打猎,你去不去玩?”
苏棠语愣了一下,道:“都有谁去?”
黎枝枝数了数,道:“我娘亲,太子殿下,还有裴公子。”
苏棠语听说裴言川也会去,忽然就生出危机感来,立刻道:“那我也去!”
她顿了顿,又问:“我能带我二哥哥去么?”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六十八章
黎素晚忍受着众人异样的目光, 近乎坐立不安地听完了吴讲书授课,等讲书一走,四周的议论声便大了起来, 她从前跟着萧嫚和赵珊儿,得罪过不少人, 如今那些世家小姐们嘲笑非议时,也并不避讳她。
黎素晚只一味低着头, 任那些难听的字眼一个个往耳朵里钻, 尤其是王灵月,她还故意笑吟吟地问道:“黎素晚, 你这么久不来明园, 我还道你没脸见人了呢,诶?你不是说要认长公主殿下做义母么?怎么没听到消息啊?”
好几个人皆是吃吃笑起来, 黎素晚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气得浑身都要发抖了, 她来时就预想过这些人的刻薄嘴脸,却仍旧有些忍受不住。
上一次王灵月奚落她是偷花贼,还有赵珊儿为她出头,可后来赵珊儿和她翻了脸,连书案都搬走了, 如今只剩下旁边的萧嫚。
萧嫚与赵珊儿不同, 她虽然往这边看过来一眼,却没有开口维护的意思,哪怕黎素晚满面央求地看着她,她也只是站起来, 往门口走了。
黎素晚心里着急, 连忙跟上去, 待到无人处时,连忙开口叫道:“县主留步。”
萧嫚这才停下来,施施然看着她,道:“何事?”
黎素晚红着眼圈,看起来楚楚可怜,轻声道:“我、我想求县主帮一帮我。”
“帮你?”萧嫚微微挑眉,道:“怎么帮你?”
黎素晚轻咬了下唇,委屈道:“是、是黎枝枝,她抢走了长公主殿下为我上簪的机会,如今还让人这般奚落侮辱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她说着便哭泣起来,梨花带雨,好不可怜,这若是任何一个男人见了,恐怕都要心生怜惜,可她面对的是萧嫚,哭了一阵,但见对方无动于衷,黎素晚便只能擦了泪,咬牙道:“现在她做了长公主的义女,哄得我家人都偏心她,根本不在乎我……”
萧嫚听了,唇角微扯:“那你也太没用了些。”
黎素晚一梗,萧嫚轻声细语,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刻薄:“你一个亲生的,倒叫一个外来的人骑在头上,最后还要向我来求救,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啊?”
黎素晚被她挤兑得白了脸,嘴唇微颤,道:“难道县主就不讨厌黎枝枝吗?若不是她从中挑拨,您岂会和赵珊儿撕破脸?”
萧嫚的表情一沉,但不能否认,黎素晚说中了,她确实很讨厌黎枝枝,不仅仅因为当初对方挑拨她和赵珊儿的关系,而是从见第一面起,她就没由来得厌恶黎枝枝。
厌烦她那样轻贱的身份,却生了一张漂亮出众的脸,厌烦她整天端着那无辜又矫揉造作的姿态,后来她又攀上了长公主的高枝,那就更是令人生厌了。
像一只汲汲营营往上爬的蠡虫,让人见了就想踩一脚。
黎素晚还在说:“上一次在山色堂,周先生当众夸了黎枝枝作的画,我后来看见县主想往上面泼墨,想来一定很讨厌——”
萧嫚猛地转头盯着她,眼神锐利,黎素晚吓了一跳,嘴里的话头也打住了,又急急解释道:“县主放心,我没同任何人说起过,只是赵珊儿后面过来了……”
她的表情有些忐忑,萧嫚微微抿起唇,她当时确实想是教训黎枝枝,毁了她的画,只是听见有人过来,萧嫚不想被看见,便顺手将那幅画收入书袋,但是没想到被赵珊儿和黎素晚看见……
萧嫚略略平稳心绪,打量黎素晚一眼,轻嗤一声,道:“你怕她做什么?你好歹是黎家嫡出的千金小姐,身份不知比她高出多少,她一个被收养的乡下丫头,吃黎家的喝黎家的,拿什么来和你争?”
但见黎素晚仍旧面露忧色,不见半点宽慰,萧嫚忽然想起之前听到的传闻,她微眯起眼,狐疑道:“不会真像传言所说,那黎枝枝其实不是收养的?她也是你娘亲生的罢?”
黎素晚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个,登时吓了一跳,连忙矢口否认:“当然不是!”
面对萧嫚不信的眼神,她支支吾吾道:“黎枝枝现在不是认了长公主做义母么?如今天天住在公主府……”
萧嫚冷嘲道:“只是义母,又不是亲生的,叫着好听罢了,骨子里仍旧是卑贱之人。”
“可是我听说,皇上还要召见她。”
听闻此言,萧嫚的表情一变:“果真?你从何处听来的?”
黎素晚急忙道:“是我娘,她昨天听太子殿下亲口说的。”
萧嫚虽然贵为县主,是当今皇上的亲侄女,可一年到头也没有几次面圣的机会,因为她爹晟王已经死了许多年了,况且天子也并不怎么重视兄弟情分,二十年前他发动宫变,杀了李太后一党,逼着茂帝禅位于顺帝,后来顺帝登基才短短几年光景,他就再度发起宫变,迫使顺帝禅位于己,紧接着便是六王之乱,他在一天之内连杀三个兄弟,鲜血流满了白玉宫阶,血腥味数日才散去。
晟王便是死在了那场变故之中,好在天子没有株连其家小,萧嫚和王妃保住了一条性命,却也仅止于此了,她这县主的封号,还是晟王在世的时候授的。
而黎枝枝,她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卑微轻贱,何德何能得天子亲自召见?难道仅仅是因为她认了长公主殿下做义母?
萧嫚心中再度涌现嫉恨之意,片刻后,她才看向黎素晚,对方神色忐忑,透着不安的意味,萧嫚看不上她这畏缩的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这时候却也没说什么,只勾了勾唇,道:“你要我帮你,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往后,我让你做什么,你都要照做。”
闻言,黎素晚面上一喜,连连点头:“好,我一定都听县主的。”
到了傍晚下学之后,萧嫚回了自家府邸,有管事迎过来,恭恭敬敬地道:“县主,您前两日吩咐要装裱的画,都已裱好了,派人送去宫中呈给容妃娘娘了。”
萧嫚颔首,接了婢女递上来的茶,又问道:“是我说的那几幅?容妃娘娘怎么说?”
管事答道:“一共是四幅,狸奴扑蝶图,日出河山图,春景图,寒雀窥梅图,容妃娘娘十分满意,还命人给您派了赏。”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绣花荷包来,萧嫚打开看了看,里面是几块碎金,她随意地把荷包交给婢女,忽然想起什么,表情微变,道:“什么寒雀窥梅图?”
管事面露疑惑,不知究竟,还仔细解释道:“您不是派人送了四幅图去铺子里装裱么?其中就有一副是寒雀窥红梅的图,颇是有趣,就是空白处被染了些许杂墨,装裱的匠人花了好些心思才将其处理好。”
他说着,又小心问道:“县主,有哪里不对吗?”
萧嫚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突然想起来了,那日她把黎枝枝的画夹在书袋里,带回了府邸,婢女只以为是她所画的,故而将其和别的画收在一处,萧嫚也忘了说,前几日她给容妃娘娘挑画的时候,想来是不当心夹在其中,一同送去装裱了。
但是现在画已经送入宫中,萧嫚也别无他法,总不可能再去要回来,她问管事:“容妃娘娘没说什么吧?”
管事想了想,道:“没有,娘娘还说那幅画怪有趣的,看起来很喜欢。”
“那就好,”萧嫚放下了心,道:“下次再有送进宫的东西,要先给我过目,稳妥为上。”
“是。”
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罢了,无论是当初萧嫚不经意带回了那幅画,又或是忘记吩咐婢女处理它,亦或是管事不小心将它送入了皇宫,递到容妃娘娘的手中,它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