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里, 漱玉听闻一丫鬟偷拿世子腰牌被抓此事。
惊觉大事不妙,这些日子竟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
他竟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既已出此下策让自己知道,世子妃定是被困在某处处境不妙。
他挥退众人, 丢下手中宣纸就往外跑去。冲向马厩一手拉缰绳翻身上了马
“漱玉大爷,你要干什么去?”
室内的人拿着刚刚商量到一半的案牍看着跑没了的人, 无奈叹着气。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漱玉驾马冲出了府,不敢在闹市策马,往那马道上去。赶往驿站, 找世子爷在那的人加急送信去。
算算日子, 查江南盐商贪污,官商勾结之案已是快结了。
但他不敢耽搁,只盼着世子爷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世子嘴上说着不在意世子妃,但桩桩件件事都指明他心悦罗敷, 但君不知。
若真出了什么事,他唯有以-死谢罪!
夜色如流水,时光转瞬即逝。银屏红着眼眶在榻边守着桑桑一夜,泪水已流尽。
桑桑头上垫着沾湿了水的巾帕,银屏一趟又一趟拿了床帐上扯下的青色帷帘沾湿了水擦拭她四肢。
银屏不会医术,只用了家中的土办法来散去高热。
她一把袖子抹了眼边,熬红的眼内布满血丝。
只盼着这法子能管用,但她祖籍老家村头李大娘的儿子便是这般痴掉的。
国公府夫人不是人, 银屏心内暗咒, 咒她作孽多, 下辈子变猪变狗下啊鼻祖地狱。
*
辰时, 正院内丫鬟鱼贯而入, 一列端着盥盆等梳洗之物, 另一列托盘上装着各色衣物。
皆低头垂目等着主人家起床。
帐中铃响了, 两人上前扶着沈氏起来,她就着盥盆漱了口,崔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边上丫头屏息凝神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但那声音却飘入了耳里。
“翰林院那萧编修不知怎的请动了祭酒家的夫人。这大早上的说格外喜欢京中时新的绸缎。听闻今年世子夫人娘家要成皇商上供丝绸,有故,特来拜访。”
沈氏听后眼角边细纹因笑意皱起,穿上那藏青上裳后冷冷地道:“好一个有故。来的真是巧!”
不过一个祭酒家的夫人,她何惧?
“礼数周到些,出去回了话。就说世子夫人病了,近日不便见客。”沈氏坐在一面铜镜前,由着后头小丫鬟梳上发髻。
死气沉沉的脸不见喜色,虽年岁不算大,但没有鲜活样。
今日是阴天,朝阳不出。
多少年了,她过着这种死水一样的日子。沈氏垂眸,她不好过,为何要让那女人的孩子好过?
若不是她,陵阳候府的庶出小姐何苦要作人继弦。缘定三生抵不过父女情薄,她终究比不上大姐,一朝逝了便用上了她。
延续这门姻亲。
沈氏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这些年,该是大夫人的责任她都尽了,没人敢指摘。这次,她亦是为殊儿着想不是吗?!
京郊外,一驿站边,段殊勾着嘴角瞧天上那轮明月。
无视耳旁人的叨叨:“段大人,这次咱们可是立了大功。进京面圣后,圣上定是龙心大悦。”
今夜月色这般好,那女人她在京中会做些什么呢?
可是在看账簿拨算盘,或是调胭脂香膏。他迫切地想知道。
头一回,段殊有了牵挂的滋味。
他笑了笑,翻身上了马两腿夹紧马腹,马儿头颅高高扬起,撅了撅前蹄就要跑去。
“哎,世子爷,世子爷。天色这般黑是要往哪儿去?”那人情急叫出段殊身份。
同是奉旨办差,若他夜路出了什么事,自己是掉一百个脑袋也解释不清。
段殊两手握紧马缰回过身来,一眼仿若洞穿他内心所思,眉目张扬带笑:“爷回府去!!好歹爷统帅过三军,收了你这心思!”
他伸手拍了拍那白驹的脖子,若离弦之箭须臾间便没了影子。
只余尘土在空中飘扬,柳大人用袖子挥了几下,呛进喉咙咳嗽几下。
无奈摇头,年轻人啊。
这段世子竟也有今天,真是开了眼。可见有了妻便是大不同。
他理了理袖,拍掉上面黄土就要往屋内去。一阵马蹄声从后头又传来,他又惊又疑,怎的段世子又回来了?!
一匹黑马闯入视线,马上那人见着自己连忙翻身下了马。抱拳急促道:“大人多有得罪。可有看见我家世子爷?”
柳大人摸不着脑袋,一个要往回赶,一个又来找。他指了右侧那面道:“刚刚,你家世子已离去了,说是要回府。”
那黑衣青年又是庆幸又是不知如何是好,他看了看自己这匹马儿,跑了小半日已是疲惫了。
再换了驿站内的马也追不上世子爷的良驹。好在,世子已经回京了,按脚程明早寅时便可入京。
余下的事想必漱玉有成算,他这样想着松了口气。
抱拳谢过了柳大人。
段殊连夜驾马从官道上走,天将将放亮时入了城门。
守门的城尉见来人驾马,衣袍沾了晨间的露水,风尘仆仆,肃杀之气扑面袭来。
举起手中兵器横拦,中气十足大喝道:“来者何人?还不速速下马示明身份。”
段殊自腰间取了玉牌,晨间的光照在上头熠熠生辉。
那两人连忙放下手中兵器,抱拳道:“下官不知是段世子,僭越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段殊想着就要回府了心情正好。
他眉梢上扬,唇瓣带笑,“不妨事!”留下此话后便夹紧马腹进了城,红衣张扬似火。
他摸了摸怀中那匣子,嘴角勾起笑。
北陌桑那女人不知见了要如何谢他。走至一街边,一人不要命了往上冲。
他勒紧马缰,马儿前蹄扬起,往左避开了。
段殊眉眼稍冷,盯着那人看。那人从地下匍匐爬起,递上一桑条,颤巍着道:“爷,这位爷。有人叫小的告诉爷,见了这折断的桑条您就明白了。”
段殊伸手接过那桑条,破破的叶子,折了的枝条。
微微皱眉,想到了什么瞳孔微缩。
他扔下腰间别的一香囊,便驱马向城中西街显国公府赶去。
一路上马儿越跑越急,段殊眉头紧皱,希望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桑桑,这个笨女人,怎的自己一不在府内就出了事。
良驹可日行千里,段殊不一会儿就到了府门前。
天色尚早,初冬的寒气凛冽,门房缩在门边打着哈欠。
冷不丁听见一声:“开门!!”抬眼瞧是久不在府内的世子爷,身子一哆嗦连连大叫:“开门,快点开门。”
段殊不在意,冷着脸,心内却是焦急如焚。
一路进了府,往内院去。
却正巧在正院前见了段离,大冷的天摇着折扇拱手笑道:“见过大哥,你也是来拜见母亲的?”
段殊不理他,眉眼冷冷扫过他如视无物,抬脚大步往前。
“你去那有什么用?!你那美娇娘可正在佛堂跪着呢!”段离见他这样素来不将自己放在眼底心头愤愤不平,捏紧拳头大喊。
段殊充耳未闻,微侧头:“我不用二弟交我做事!”
正院里头的嬷嬷见了来人惊诧道:“世,世子爷,你怎的回来了?”
段殊唇瓣勾起笑,冷冷开口:“再不回来,你这院里的人是要杀光我那的人了。往后这国公府便姓沈吧!”
后头闻声由崔氏扶着出来的沈氏闻言晃了晃身子,颤抖着手道:“殊儿,你怎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段殊走上前,眉眼含着冷意,如冬日霜冰。
他字字珠玑,吐出的话直入沈氏心窍:“大夫人是邪气入体,冲昏了头吧!你面前的是显国公府的世子,亦是当朝三品大员。夫人无诰命在身,叫的什么我怎就听不明白。”
段殊抬眸示意,漱玉在后头将那崔氏擒了。他不再看沈氏,转身朝小佛堂走去。
沈氏在后头大喘气,心梗郁结。她为填房入府,国公爷便再没有请奉诰命!
此事,当时在京中是个笑话!
“夫人,夫人。”她边上那仆妇赶忙将人扶了回去,连连唤道去请府医来。
段殊走在前头,一路踩碎了路边杂花。来到那府内偏僻一角。
院门前守门的老仆妇见状诚惶诚恐迎了上来。
刚开了口:“世子——爷”,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便被段殊一脚踹至心窝,伏在了路边一旁。
漱玉在后头说道:“谁给你的狗胆,世子爷放在心尖上的人。由的你这般磋磨!”
段殊听见这话食指微动也未反驳,破开那木门直奔里头而去。
越往近心头颤的越厉害,直至走进那方小室,一丫头伏倒在床边,是她跟前那丫鬟。
桑桑面色不正常泛红,檀口微张,呼吸不顺仿若被人握住脖颈。
段殊眼前泛红,朝着门边喊:“黄医师呢,人来了吗?”
他上前拉起那柔荑,床榻上只有一床薄衾。雪白的狐裘大氅裹着那发凉的身子,露出一张莹白脆弱的小脸。
段殊解下带水的衣袍,小心翼翼抱起桑桑,将狐裘大氅裹的人更紧些,密不透风。
外头黄医师端着一药碗进来,“见过世子,世子妃还需散些热气,无需捂那么紧。”
段殊接过那药,面带迟疑,手下却松了松。
白茶见他拿起托盘上的白瓷勺一手托着桑桑脖颈,另一手将药汁喂入她口。
向来张扬的眉眼此刻静了下里,眼底透出无限深情。
白茶看着这一幕,小主子这样倒是少见。若夫人知道,定是心甚慰。
喂完了药,段殊看着桑桑恬静的睡颜。喉结动了动,没忍住在脸颊落下一吻。
他往后退了退,对傻愣在一旁的银屏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走出了室内,段殊站在门边听着漱玉禀告这桩桩件件事,越听眼底凉薄冰冷一片。
白茶在一旁福了礼道:“主子,我这次这般快就带了药是因为事先一直备着。世子妃自从你走后不久便病了,还未好全便进了这佛堂。我想为她诊脉,夫人不允。”
好,真是好的很!
这是不将他段殊放在眼里,沈氏是真将她自己当做那大夫人了。
本就井水不犯河水,当年她那桩子事当是没人知道。
他看见这破败的小院,里头那屋窗边还漏了个角,呼呼灌进风。
眉心蹙起,命人牵了辆马车进来。他打横抱起桑桑,入了车内,紧紧阖上帷帘。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五章 温情(二更)
马车渐缓停在院子外头的小道上。
段殊一撩衣摆, 将人裹在狐裘大氅内打横抱起。过往丫鬟纷纷侧目,待人走远了才窃窃私语。
“哎,你看, 世子爷抱的是世子妃吧!”
“不是世子妃还能是谁,咱们这府内又没旁的女人。”
“可是, 前几日不是说世子妃行为不端被夫人罚去跪佛堂了吗?”
“蠢丫头,你也不看看这府里头日后到底是谁的?!”
银屏在马车前室跳了下来,段殊腿长走的快, 她远远地落在后头。
这会儿见那些丫鬟拿眼神偷偷瞟自己, 捂着嘴窃窃私语,冷冷哼了声。一群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玩意儿!
她还未走进苍梧院,远远地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身子往一侧倾斜,探着头往这看。
走近了才认出那形容枯槁,鬓发乱糟糟的女子是墨画。往常她向来是主子身边最得脸的大丫鬟。站在那儿不说话说她是官家小姐也没人反驳。
“墨画!”那人听见自己喊她,往这走了几步,两腿一高一低竟是跛了腿。
银屏见着这一幕双眼刺痛!连忙冲上前搂住人,两手拉着墨画上下看问道:“你怎么了,你的腿,是不是大夫人命人打的?”
那日的事如潮水涌入脑海, 沈氏院里那小厮抓着自己, 狰狞的面目在眼前挥之不去。一行清泪自墨画眼角边滑落, 她反手抱住银屏的头, 还好, 还好那日留在外面的是自己。
也还好, 三小姐来的及时。
“我无事, 伤筋动骨一百日。过些日子便好了,见着主子和你能平安回来,我心中悬着那颗胆总算放下了。”
听见人没事,银屏才放下心来,搀扶着人进了西侧一耳房。
春晓从正屋里头出来,“二位姑娘,你们便歇下。世子夫人那有世子爷和奴婢,想必夫人醒来也不忍心看见你们这样。”
两人听后相视,思忖了片刻。墨画扶着床榻起了身,福礼到一半便被扶起,“那这段日子就劳烦春晓姐姐了。”
*
拔步床上美人蜷缩在衾被中,罥烟眉蹙起,似是睡的不安稳,小脸泛红。
一绺鬓发被濡湿沾在玉白肌肤一侧,段殊垂眸指尖挑起那发别至耳旁。
桑桑只觉之前如至冰窟,现在周身温暖如春。
耳旁窃窃私语远了去,淑环那倨傲恶毒的脸也看不清了。
心头一颗压的紧紧的大石头陡然松了下来。
她忽然睁开了眼,水红色的纱帐朦朦胧胧罩在眼前,是自己喜欢的样子。
夫君,夫君在看着自己。
桑桑猝不及防呼吸急促了些,一时被自己呛到,咳起嗽来。
“来人,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这么久了,是吃干饭的吗!”段殊眉眼皱起,一手小心翼翼将锦被扯了起来,两角拉起紧紧裹住人。
桑桑平复呼吸间发现自己被紧紧团在锦被中,动弹不得。
刚想开口说话却又被他抢先了去:“你也是。也不过几日不在府内,竟被沈氏那恶毒妇人欺了去。”
“我给你的腰牌就是这般用的?!”段殊见人低下头,长长的眉睫颤了颤,像羽翼极美的蝶,即将要破碎。
他止住了到嘴边的话,隔着锦被环紧了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