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会呼吸吗？
“是啊。”王楷一点没有骗小孩子的负罪感，像模像样的解释：“泱泱高兴时眼睛下的雨是高兴的，伤心时下的雨是伤心的，你什么心情眼睛就会下什么样的雨。”
王楷直播间的粉丝无语，没想到一向稳重的老干部竟然有这么恶趣味的一面。
迟泱泱圆圆的眼睛又大了一圈，她疑惑地看着小手上的小水珠，“可是，泱泱刚刚是在伤心呀。”
王楷顿了下，放柔了声音，“泱泱为什么伤心啊？”
迟泱泱垂下头，“泱泱想爸爸妈妈。”
不知道妈妈找到爸爸没有？他们回到家没有看到自己会不会担心？
迟泱泱越想心情越低落。
她小心翼翼举着手将水珠“放”在茶几上，两只小手交叠垫着下巴趴在茶几上，声音软软地叮嘱：“小雨滴你快回家吧，你的爸爸妈妈一定很担心你。”
小孩子柔嫩的嗓音一直软到众人心里。
王楷心软，小孩子黏爸爸妈妈是天性，不过这个节目一期大概要拍半个月左右，要不转移转移小孩子的注意力？
随行编辑在镜头外用夸张的肢体动作提示王楷可以出去会会老朋友。
直播时间长，如果只是简简单单地聊天观众们可能不会买账，而且他们设置的剧本还有不少故事要在第一季呈现。
王楷了然，征询迟泱泱的意见。
迟泱泱点头，那个叫助理的大姐姐说她今天的任务就是陪着戏里的爷爷。
王楷这个身份设定是退休老警察，一辈子都奉献给了热爱的事业。
退休后热情不减，喜欢和一帮老伙计做义工。
他们今天就是要去街头做“编外交警”。
“老伙计”都知道要拍节目，他们这个警种属于能直面外界目光的类型，倒不怕上电视。
王楷细心地带上水杯和一个小凳子，牵着迟泱泱的小手出门。
一群人很快到了工作地点。
王楷和老伙计们在车上换上制服、戴上帽子、拿上哨子，精神抖擞地下车。
迟泱泱眨巴着眼睛盯着王楷的制服肩膀位置看。
“泱泱，你就在路边等爷爷好不好？”
迟泱泱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流、行人，紧张地攥着衣角。
他们会不会发现自己的不同？会不会像那些人一样要抓她研究？
“泱泱？”
迟泱泱紧紧抿着唇角，清瘦的小脸紧绷，轻轻点头。
妈妈说乖机器人要听大人的话。
王楷将迟泱泱安顿到马路边的小花圃旁，小花圃里种着修剪整齐的松针树，正好形成一片阴影区。
迟泱泱乖乖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抱着大大的水杯，清澈无垢的大眼睛静静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她原本生活在星际，那是与这里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里没有这么多漂亮无害的花草，也没有甜到人心里的苹果。
迟泱泱两只小手圈着水杯缩成小小一团，那里的人活得艰难而绝望，因为他们看不到希望。
这里和星际不一样。
迟泱泱歪头盯着照到她半个身子的太阳，有点热。但她不能乱动，不然戏里的爷爷会像爸爸妈妈一样再也找不到自己了。
王楷第一次做“交警”，一开始有些手忙脚乱，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好在有“老伙计”们的帮忙，慢慢跟上了大家伙的节奏。
他这个人做什么事都比较投入，一旦带入了“编外交警”的设定就忘记了其他事。
跟拍王楷的摄像师扛着摄像机将王楷脸上的汗珠、汗湿透的背心收入镜头。
节目开拍前导演给工作人员开了个会，想起会上的议题摄像师拍得更用心了。
有什么比自己镜头里的画面更有说服力。
观众一开始还有些兴奋，因为直播的缘故，就像他们亲身体会“交警”这个职业一样。但随着日头渐升、阳光渐热，王楷脸上的汗擦都擦不完、衣服被汗浸湿，粉丝们心疼得不行。
【王老师年纪大了，会不会中暑啊？】
【只是体验一下这个职业，没必要搞得这么认真吧？】
【交警也太辛苦了吧，心疼。】
从其他几人直播间回来的观众心情也很沉重。
【我从来不知道当警察这么辛苦。】
【我也……以前觉得端铁饭碗的只用坐坐办公室的我实在太蠢了，小姐姐都快让档案逼疯了。】
【常影帝那边才叫鸡飞狗跳呢，我从来不知道片警的职责范围那么广，老奶奶的猫咪上了树下不来都归他们管。】
【林天后也太难了，碰到那么个崇洋媚外的东西纠缠不休。】
【现在貌似只有溪卿的警种不明啊，你们谁知道他的人设？】
【不知道，貌似溪卿的直播间在播铁骑小哥哥啊，啊啊小哥哥我的嫁！】
【不是，你们都关心他们的警种吗？只有我不一样，我关心泱泱小天使快中暑了！！】
【卧槽什么情况？！！】
迟泱泱只是个热度一般的小童星，而且设定里她身边总会有一个大人陪伴，所以没有配备单独的摄像师。
而王楷的跟拍摄像师拍得太忘我，以至于忽略了乖乖蜷缩在阴影下的迟泱泱。
直到有人提起，观众们这才发现迟泱泱的异样。
太阳晒到了小花圃，她还坐在原来的位置，白的不健康的小脸晒得通红。
今年京都的天气异常，才四月份温度直逼往年最高温，不耐热的人出去绕一圈都要晒脱皮，何况迟泱泱还穿着长衫长裤。
观众们担忧不已。
【她眼睛都直了，不会中暑了吧？！】
【工作人员呢？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吗？！】
迟泱泱感觉确实不太好，头晕乎乎的，身体也很热。
原来人类的身体这么脆弱吗？
迟泱泱努力把自己团成个球。
这具身体生病了？
生病会死掉吗？
“泱泱？”
“泱泱！”
似乎是戏里爷爷的声音。
迟泱泱迷迷瞪瞪望过去，戏里的爷爷找到她了吗？那她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快快快！把人抱到阴凉处！”
“不行，地上太烫了！”
“警察叔叔救命啊！”
《百味人生》开拍第一天，嘉宾里的小演员就进了医院。
英姿飒爽的铁骑同志一路风驰电掣将人送到医院。
迟泱泱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凉凉的东西流进她的口腔，她奋力用小舌头将那东西抵出去。
不可以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抱着她的人在跑，鼻间能嗅到湿汗味，耳朵能听到急促的喘息声，还有个充满安全感的声音似乎在跟她说话，让她别怕。
迟泱泱努力用小手勾住那人的衣服，想要说声谢谢。
妈妈说，别人帮了你要说谢谢。
——谢谢。
医生给她做了检查，果然是中暑了。不过一路上的凉风已经降了温，还给喂了些水，等人醒了再喝点含盐的饮料就没事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我建议给孩子做个全套检查，小孩子身体脆弱，做个检查你们也安心。”医生推了推眼镜，这孩子太瘦了，而且——
医生眼睛闪了闪，他似乎在女孩的手腕上看到了针孔。
“那就麻烦你们了。”自责不已的王楷开口。
节目组的人没有反对，孩子的身体最重要。
医生忙不迭让护士把人抱过来，像是怕他们反悔似的。
护士为难，小姑娘的小手紧紧勾着铁骑同志的衣服，她抱不动啊。
“我解开衣服就好。”铁骑同志戴着头盔，说话闷声闷气的。
其他人帮忙，腾出手的铁骑同志解开衣服，迟泱泱的小手便耷拉下来。
护士忙把人接过去准备送去检查。
“泱泱！我的孩子！”一道人影猛地扑过来抢走了迟泱泱。
曹玉梅死死抱着迟泱泱，像幼崽受伤的母狼似的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泱泱妈妈？你怎么在这儿？”
曹玉梅抹了把眼泪，“我要不是不放心跟在你们后面，都不知道我家孩子受了这么大的罪！”
刚刚赶过来的陈昊尴尬不已。
“对不起，是我们节目组的失误……”
陈昊脸色难看，谁能想到被那么多大佬寄予厚望的节目，第一个热搜是虐待小演员。
想到路上接到的电话，陈昊心里跟吃了黄连一样苦。
搞不好自己的职业生涯要到此为止了。
早知道……
陈昊暗暗叹了口气，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只能尽量善后了。
陈昊安抚曹玉梅，表示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情，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医生给孩子做个检查，确定没事大家都安心。
其他人也纷纷打圆场。
王楷更是苦口婆心地劝她：“正好给泱泱做做其他检查，我看孩子干瘦干瘦的，说不准是消化有问题。”
曹玉梅一僵，梗着脖子道：“我家孩子身体没问题，她就是这么个体质。而且这孩子不喜欢医院，我带她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就好。”
说完就要带迟泱泱离开。
铁骑同志挡住了她，声音闷闷的：“孩子还没消暑。”
曹玉梅紧张地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他：“我都说了泱泱没事，就算你是警察也没资格管我们小老百姓的家事吧？”
“泱泱妈妈，还是给孩子做个检查吧，孩子中暑有我们节目组的原因，她做检查的费用就由节目组出。”
迟泱泱全部的行李只有身上半新不旧的衣服，玩具、零食都没有。陈昊以为曹玉梅怕花钱，便道。
曹玉梅垂下头，“导演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这个当妈得比你更心疼孩子。我自己的孩子我知道，她真的没什么事，以前也过中暑，歇一会儿就好了。”
直播间的观众有些懵。
【为什么我感觉泱泱妈妈奇奇怪怪的？】
【楼上不止你一个，泱泱妈妈给我的感觉很怪异，该不会是后妈吧？】
【这个我知道，不是后妈，是亲的。以前迟泱泱他们一家人参加过节目，上面有介绍。】
【既然不是后妈，为什么不给迟泱泱做检查？如果是担心钱就更没必要了，导演不是说了医药费节目组承担吗？还有那个以前也中过暑是什么意思？】
节目组同样有点懵。
铁骑同志眼神幽深。
就在这时，迟泱泱醒了。
她眼神清澈，一点都不像刚刚晕过去的样子。
“我热。”她说。
“泱泱妈妈，你先把泱泱放下来，她刚刚中暑，太热对她不好。”
曹玉梅低头看着迟泱泱。
迟泱泱回视。
曹玉梅手微微用力，她环视众人一圈，不情不愿把人放下，手还紧紧抓着小姑娘肩膀：“泱泱，你爸爸和姐姐还在家里等你，他们很想你。”
迟泱泱一抖，那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
她轻轻摇了摇头，努力忽略医院带给她的不适，迈开小短腿走到铁骑同志面前，目光从铁骑同志的肩膀上掠过，仰着头问。
“你是警察叔叔吗？”
铁骑同志点头，他现在的身份是交警铁骑，是警察的一种。
迟泱泱紧张地握紧小拳头，澄澈的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犹如溺水的人奋力想要挣扎出水面：“妈妈说，警察叔叔会保护泱泱的。”
她小心翼翼地问：“泱泱……泱泱现在也是人类了，警察叔叔你会保护泱泱吗？”
迟泱泱紧张的忘记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铁骑同志，等待他的回答。
星际的警察不会保护机器人，但她现在是人类了，这个世界的警察会保护她吗？
迟泱泱怕得到否定的回答，急忙补充：“泱泱、泱泱很有用的，泱泱很厉害的！妈妈说泱泱会的很多人都不会！”
“泱泱……”
铁骑同志蹲下身，他腰板挺直、气质凛然，像棵挺拔的小白杨。
他拿下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声音磁性坚定：“警察叔叔会保护你的。”
弹幕疯了。
【啊啊啊竟然是我亲哥！！呜呜我亲哥帅炸了！】
【亲哥干掉那个毒妇！保护我方泱泱！】
【楼上你太激动了，虽然我也很激动就是了。】
迟泱泱眼底细碎的光芒瞬间喷涌而出，璀璨得如同九天之上的银河。
曹玉梅心中一慌，“迟泱泱！”
迟泱泱撸起袖子，露出上臂斑斑点点的青紫痕迹和大片大片红肿，眼神希冀：“他们打我、还扎我，我、我可以不做他们家的孩子吗？”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小姑娘干瘦的胳膊上臂布满青青紫紫的痕迹，淤青、红肿和烫伤，镜头拉近，瓷白的前臂还能看到零星针孔。
像是刚刚从敌人的审讯室出来一样。
直播间在铁骑同志拿下头盔瞬间，像岩浆一样喷涌而出的弹幕有一瞬间的停滞，片刻后有更多的弹幕弹出来，重重叠叠遮住了镜头。
【卧槽！】
【妈的人渣！】
现场。
所有人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跟拍的摄像师都把镜头对准了伸着胳膊眼带希冀的迟泱泱。
铁骑同志的脸色在她露出胳膊的瞬间变得阴沉，愤怒犹如实质般转瞬荡开，有人被那愤怒里带着的沉重和杀意骇得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铁骑同志黑眸沉沉，他深吸口气，动作轻柔地托着迟泱泱的手臂，斩钉截铁：“可以！”
迟泱泱心口一松。
她努力想要露出像妈妈一样甜美的笑容，可惜她对这具身体还不熟悉，做不出那么高难度的动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