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捡起地上冰凉的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点击发送,“这边的日落好美,你要来看吗?”
何繁第二天一大早飞到湖南,高慎去机场接到人。聚集着少数名族的瑶山,房屋都是一层建筑,散落在村里,没有民宿,这里很少人来,来的人都随便住在村里。
白天,高慎工作,何繁自己在村里玩,跟小孩子们放牛,看他们砍树打猪草,跟姑娘们学织布。晚上,团队收工,在院子里点一蓬篝火,火上架着罐子煮羊肉汤,当地人用外人听不懂的方言讲民间故事。
那段时间,他们住在一起,谁也没解释,所有人心照不宣,默认她是他女朋友。
房子全是木质,小阁楼里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床,一个宽大的垫子挨墙放着,铺上毛毯被褥,所有的一切都是深褐色。小小的窗户漏进来一缕阳光,光柱中尘埃浮动,楼下负一层关着猪羊,粪便味道顺着阳光飘进来。
暂时借住的房子,没必要倒腾,高慎保持着随时拎包走人的状态。不知什么时候,床周围的地面被人扫干净,铺上了毯子,床头放上一盏温柔的小灯,窗台上的瓷瓶每天一大早会换上一束新鲜的花,空气中总是漂浮着一丝清淡的香气,连屋子也变得温暖烟火起来。每天晚上他抱着她,不做的时候,就交流一天的见闻,然后在寂静中一夜安眠。
世界又变得绚烂起来,他的心悄悄绽开一条缝,偶尔居然会异想天开,要是一直这样生活在这里好像也不错。
何繁先前几次已经将不少东西搬出来,这一次,只需要提一个行李箱就好。她推着箱子直接从别墅区走到大门,大概十来分钟,热得汗如雨下。
出租车上温度很低,刚进去她便打了个喷嚏。麻烦师傅将温度调高一点,师傅将开关轻轻拧了一下,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何繁还是觉得冷,但懒得说了。
尤霖周末也要上班,何繁没有去接,他自己回来。一进家门就倒在沙发上,刚刚高考完,记奶茶配方倒是很快,就是没有这样长久站过,几天下来,小腿肿了一圈。
何繁头晕晕的,觉得自己可能感冒了,鼻子有点塞,“你吃饭吗?”
“不吃,在外面吃过了。”
自从尤霖来了 W 市,张慧敏生怕儿子在外面受苦,一天三个电话打过来嘱咐何繁。刚开始听说儿子在外面吃饭,劈头盖脸把何繁骂一顿,问她怎么当姐姐的,连饭也不晓得煮,外面的东西又贵又脏的,小孩子家家怎么吃?
何繁每天就起来早一点,做好两菜一汤给尤霖带上,尤霖头两顿没注意,以为何繁自己也带饭。电话中被张慧敏问了一句,才晓得是老妈使唤姐姐做的。
之后两天,何繁还没起床,尤霖比她起得还早,出门去吃早餐,吃完直接上班。张慧敏打电话教育了他一顿,说不听,只好再次给何繁打电话,说弟弟刚出去打工,没有多少钱,叫她注意点。
何繁就给弟弟补贴了零花钱,叫他玩,没有了再要,张慧敏这才满意。
听到尤霖脚站肿了,何繁烧好一壶开水,叫他泡泡脚,尤霖无语地望着他姐,“大热天的,你叫我泡脚?”
“消肿,明天好受些,不然难受死。”何繁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开水,找出感冒药,按照成人的剂量喝了一份。
喝完不过半个小时,果然好受了点,只是不住地犯困,嘱咐好尤霖,何繁爬到楼上去睡了。闹钟准时响起,想起今天周日,按灭了继续睡,可头晕脑胀,睡不着。
何繁无力地爬起来,将昨天的药又吃了一份,无所事事半歪在沙发上,透过窗户看外面灿灿的烈阳。李雯给她发消息,问她事情忙完了没有。
过了一会儿,张晓君在群里拍了拍她,甩出来一个链接——高慎即将代言 DW 单身钻戒,活动期间有减满活动,先到先得。
张晓君:“牛逼了,这个钻戒,一直请明星代言的,他真的牛逼。”
李雯:“在流量面前,明星也得退一步吧,高慎的粉丝购买能力一直挺强的。”
张晓君:“都是看脸的,之前还一直有传言说他要进娱乐圈呢,我看他粉丝好像挺乐见其成。”
李雯:“现在好多明星也开始直播带货了,哪个赚得多真的不一定。”
“你们俩怎么不说话?”拍了拍何繁跟程英。
何繁:“你们要买吗?”
李雯:“我想买,这两年珠宝挺火的,我一直喜欢 DW 的款式跟风格,去年太贵,下不去手。”
张晓君,“我也想要,奢华的时尚单品,就买这一次也好啊。而且,我刚看了,团购好像也有优惠,人越多越优惠。”
何繁想说,一般网上流行什么东西,都是商家炒起来的,大多是消费陷阱,她一直想攒钱买属于自己的房子,花钱很谨慎,只买刚需。
这个时候,手机滴滴两声,程英突然出现,“刚刚我问高慎了,我们四个团购,给打八折。一起买吧。”
第14章 咱们好好的
何繁是真的对珠宝钻戒不感兴趣,她从来不戴的,奈何李雯跟张晓君打了鸡血,听她说不买,软磨硬泡,死缠烂打。
在微信上磨了半个小时,李雯道:“今天空闲得很,咱们过去吧,就算不买逛逛也可以啊。@何繁,就在家不要动,我过去接你!”
这还能说什么?回复一句知道了,何繁进浴室洗头洗澡,换了一身衣服。大热天感冒就是不好,穿少了冷,穿多了热,冷东西还一概不能吃。
从家里出来,路上接到张晓君,又打电话给程英,那边说直接过去了高慎公司。张晓君无语地看看其他两人,李雯边开车边八卦,“我始终觉得这俩会复合,程英那个人你们知道的,不感兴趣绝对是个钓鱼高手,现在这明显有情况啊。”
张晓君耸耸肩膀,坚定自己的看法,“我觉得不会。”
“为什么?”
“感觉,说不清楚。”
察觉到程英的意思,张晓君其实也有跟江曲联系过,对方虽然没明说,那意思好像是高慎很喜欢现在的女朋友,谈好几年了,连求婚都安排上了。
“可我还是希望他们俩复合,真的很般配啊。对了,你们有没有关注程英的账号,她拍的视频也挺好看的。”
“她也做网红了?”张晓君惊讶,看来自媒体真的很吃香啊,大家挤破脑袋去做账号。
“不是,就是日常分享,现在关注她的都是大学那帮人。”
“叫什么名字,我去搜一下。”
何繁坐在后面,尽量不动弹,座椅有很重的塑胶味道,有点反胃,喝了一口水才好一点,见路况有点眼熟,问,“我们不是去逛商场吗?”
“是啊,先去高慎公司拿他们内部优惠券,程英也在那里。接她一起。”张晓君盯着手机回答。
高慎的公司,李雯跟张晓君都是第一次来。江曲站在门边等,走上来打完招呼,特意问候了何繁一句,李雯只顾着看建筑去了,张晓君留意了一下。
听说高慎在办公室,李雯跟张晓君进去了,何繁没去,借口不舒服,就在候客室等。江曲把两人送进去,没一会儿又出来,给她端了一杯水,“怎么样了?”
“小感冒,吃了药了。”
“夏天感冒,挺遭罪的。”
“过来这一路都想吐,还好忍住了,不然吐车上李雯要抓狂。”何繁笑了笑,“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等她们。”
楼层挺高,望出去全是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环境很安静。
“我不忙,你好歹是客人,陪你坐坐。”江曲坐在何繁对面,几次欲言又止,最后道:“其实这次 DW 的代言本来应该很轰动的,高慎最开始计划是接对戒,连策划都快完成了。昨天突然改变主意,今天急急忙忙就宣传了。”
嗯?何繁迟钝地抬头。
“你们吵架了?”
“不,是分手了。”
在江曲这样的熟人面前,说什么没确定关系,就有点掩耳盗铃了。
坐了好一会儿,几个人还是没出来。江曲走后,她就绕着那一排落地窗往前晃悠,路过几株高大的万年青,一直晃到没人的地方,再往前走就到了安全通道。她打算过去站一会儿,拐角后突然响起脚步声,高个子的男人转瞬走到了眼前。
何繁一愣,反应过来低下头,朝旁边让了一步。高慎站住脚。她的视线从他鞋子上滑开,余光里可以看见他笔直的双腿,朝她迈了一步。
一双冰凉的手突如其来覆盖在额头上,带来的舒适感又让她一阵眩晕,听到他低低的声音,“你在乱跑什么,自己在发烧不清楚吗?”
只是一点点低烧而已,她清醒的很,何繁躲开他的手,敷衍,“没有。”
“要不要我找面镜子,看看你嘴巴有多干?”他沉沉的声音含着明显的讥笑,还有一丝丝恼火。
她是有这样的毛病,一生病就显在脸上,可分开第一天就遇见他,还是在他的地盘,实在不在她的预料范围内。何繁微咽唾沫,喉咙有点干。
“火急火燎地要分手,要搬出去,才搬出去第一天就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何繁,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那一丝恼火更严重了。
她没精力跟他吵架,转身想走,被一把握住胳膊,“跑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何繁条件反射抬起头,看清他微微疲惫的脸色跟眼下的青黑。刚刚江曲的话顿时从脑海里闪过,“他本来打算跟你求婚的,好多东西都准备好了。你们俩这一吵架,损失挺大的。”
怎么会是准备跟她求婚呢?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可是江曲那样笃定,她的怀疑就显得有些没良心。
“说话,问你话呢,我没听说发烧也能把人烧哑巴。”他眼睛里燃着一簇火,口吻冲的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说什么?”她的眼睛病理性地发亮,声音萎靡不振。
高慎胸中那股无处发泄的火气势就软了下来,深吸两口气,平复情绪,“吃药了吗?”
“吃了。”
“什么时候生病的?”
“昨晚。”
“是不是又吃的那些不管用的药,把病拖得越来越严重。”
“买来了总要吃的。”
“不管用就该换,你管它浪不浪费,可不可惜。你脑子怎么长的?还名校出来的呢。”说不到两句,他又冲了起来。一夜没睡的疲倦冲击着神经,脑子一跳一跳地疼,缓了一下,“你们几个怎么想起来买戒指?我记得你从来不戴。”
他以前送她多少珠宝,项链手链一大堆,她都没有稀罕过,搬家也没带走。
“她们说团购有优惠,人越多越划算,叫我凑数。”
“难怪。”他嘟囔了一句,想说送她们去,可是想到她昨天那么横,这会肯定不乐意。
“看中了什么,付钱的时候发收款码给我。”
“不用。”
“那优惠券你们也别要了,我不差你们四个贡献销量。”他立马口吻强硬起来。
真想问他一句,‘你这样有意思吗?’暂时没那个力气,何繁偃旗息鼓。也多少明白他的憋屈恼火因何而起,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回到候客厅,几个人已经在了。何繁笑着走过去,其他人却又将视线投到她身后,李雯跟江曲神色如常,倒是张晓君跟程英敏感地打量了几眼。
逛完商场,李雯几人去喝咖啡,何繁自行回家。
回家的车上,她将手举在阳光下,指头尖尖细细,指甲是干净的亮色。白金的戒指圈在中指上,整只手都在发光似的。
何繁这样一开始嘴硬说不要的,真正把东西拿在手上,那简单精美的纹路,光滑闪耀的曲面,豪华的质感,也叫人忍不住喜欢。
张晓君在群里喊,“就算没人送戒指,也要自己买!”
何繁看到,微微一笑,对,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都该自己买。
李雯哀嚎:“两个月工资啊,痛并快乐着,哭哭。”
还是之前的药,何繁又喝了一包,大概正中那个乌鸦嘴的口实,一点用都没有,感觉更晕了。大中午出门,简直是折磨,她不想动弹,灌下去一大杯热水,闷着头睡觉。
这一觉睡得乾坤颠倒,日夜不分。
太阳沉入地平线,窗外的亮色一点一点沉下去,何繁猛地惊醒,大汗淋漓,身体无力。鼻塞好了一点,但没好全。摸出手机看时间,尤霖给她发消息,下班之后跟朋友去玩了,晚点回来。
屋子里漆黑一片,一点声响也无,遥远的汽笛声穿透玻璃,闷闷地传来。夜空浓重,有一种被世界抛弃的孤寂感。何繁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下楼,打开电视机,也不管它放着什么节目,径直去洗漱。
一天没吃什么东西,肚子咕噜咕噜叫,上楼找到手机,打算叫尤霖带点吃的回来。
某个乌鸦嘴的电话掐着点打进来,他那边声音很杂,“在干什么?发消息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这人不仅乌鸦嘴还有健忘症,何繁靠在墙上,冷淡地回,“干什么?”
他沉默片刻,似乎不适应她这么冷淡,随即若无其事道:“病好了没有?”
“好了。”
“你先听听你的声音再跟我说这话,住哪里去了?”
“跟你无关。”
“那我去问李雯她们,肯定知道。”
“……别。”
高慎也是今天才想明白,她为什么一直不带他见朋友,以前或许没注意,后来他提出见面,被她忽悠过去就绝对有预谋。居然那么早就开始计划分手了,想一想就怄的慌,他一边生气,一边又有种没着落的恐慌。
高慎沉着脸将车子开上大道,把何繁发来的地址输进地图,机械地跟着走。说实话,直到现在他还没有从何繁骤然要分手的事实里走出来,他不相信,有些东西,不弄清楚为什么,这辈子都过不去。
听到敲门声,何繁靸着拖鞋慢吞吞过去。高慎整个人如同一堵墙,立在她门口。何繁猛地开始怀疑,家里的门是不是有点小?他脸色不好看,语气也淡,“知道是谁吗?你就开门,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也敢一个人出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