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依然是低迷的。
佟佳氏特意打发了和慧出门玩,不愿叫这几个小的公主听到。
都还是孩子,她不想他们太早明白所谓的皇家公主命运,明白“和硕”背后代表的沉重意义。
只是,和慧跟着她幺叔混久了,和从前有些不同,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
没多会儿,一群小不点儿簇拥着胤z,呼啦啦全都钻进了慈宁宫中。
连年贵妃的福慧都被抱来了。
这群叔侄之间的关系处的不是一般的好,尤其是在领头人如此混不吝的情况下,简直没人能拆散他们牛皮糖一般的关系。
胤小z听和慧结结巴巴说了二侄女要被嫁入科尔沁草原的事,一下就生气了。
四哥这是干什么呀!
明明年前接二侄女进宫的时候,说的是要叫额驸留在京中任职。
而且还是在二哥的理藩院底下。
怎么半年都没过,主意就改了?
小团子想不明白,气势汹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就跑去慈宁宫理论。
一进门,他大喊:“我二侄女呢?有幺叔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作者有话说:
注:黄履庄发明自行车比法国人第一辆普世意义的自行车早了一百多年,不过他的是手摇。
汉阳铁厂其实挺厉害的,算是晚清奋起直追的一个标志,只是可惜烂在根子,张之洞救不了。嘉陵江大桥有一段钢轨,还是汉阳铁厂造。
晚点二更!
第87章 87
佟佳氏一听到儿子的混不吝发言, 不由头疼起来。
她沉着脸望过去:“又说的什么混账话。整日里就你惹事最多。”
胤小z看到他佟额娘生气的样子,本能的有些害怕。但是眼神一瞥,望见二侄女泪汪汪的小兔眼睛, 又梗着头小声道:“本来就是嘛,四哥说话不算话――”
“住嘴。”
佟佳氏没好气的点点他:“皇帝行事, 自有他的打算。用不着你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光头阿哥指指点点。”
小团子皱眉:“可是年前接淑慎进宫,四哥分明答应了, 要叫额驸进京来在理藩院任职的!二哥呢,二哥知道这事吗?”
佟佳氏瞄他一眼,不忍心说,这就是二爷跟皇帝商议出来的结果。
蒙古最近不太平。
原先定好的两年后再着淑慎与额驸晚婚,如今也被科尔沁要求提前。
佟佳氏还没来得及拦住人, 就看小儿子安慰了淑慎一句,旋风似的跑出去了。
不用说,一定是上养心殿滋事了。
佟佳氏叹口气。去问问也好,如今,也就只有小幺能这般毫无芥蒂的跟皇帝谈谈心了。
太后笑了笑,转而吩咐玉竹, 安顿好这一群面面相觑的小家伙们。
*
养心殿内。
胤G一直忙碌着,一不留神就到了华灯初上。
胤小z明明特别生气,可是得知四哥在忙正事, 只好耐着性子在一旁乖乖等着。
他满心愤然。
哼,满洲姑奶奶本就不追求什么般般入画的美貌, 琴棋书画诗酒茶,大都是马背上长大的。既然没有培养淑慎有这样嚣张的性子, 怎么能半道就改了主意, 立刻把人丢去科尔沁呢!
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小团子越想越气, 还问苏培盛要了纸笔,把自个儿的想法记录下来,等着待会质问四哥。
时间太晚,宫门都落了锁,兄弟二人今夜便宿在了一处。
一个疲惫写在脸上,一个满脸凶巴巴的。
胤G大约猜到小幺的来意,还是耐着性子问:“你有事寻朕?”
胤小z劈头盖脸就把下午问佟额娘的话,又问了四哥一次。
“为什么急着把淑慎嫁出去,一点准备也没有!”
胤G深深叹了口气。
这就得问八爷或隆科多了。他们其中之一,是否跟关外和蒙古的老贵族们说了些什么,这才叫科尔沁改了主意催得紧。
胤G眯着眼,只觉得这些个糟心事不必一一都叫小幺知道。
小团子等不到他皇兄的答案,看着胤G的眼神越发奇怪了。
胤G被搞得心头乱糟糟,叹气问:“你这么看着朕做什么?有话就说。”
胤小z等的就是这句话,盘腿坐起身,从前襟摸出他打好的底稿。
胤G:“……”
小家伙正经八百的开始顺稿:“那我就不客气啦。我就想知道皇兄为什么非得骗淑慎呢?小侄女早就长大了,往后的命即便皇兄安排好,也是她自个儿一日一日往前过,我们谁都替不得。所以,至少得叫她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有个准备才是呀。”
“年根底下,皇兄还骗我们淑慎就留在京中呢,叫她对嫁去科尔沁这件事半点不知情。二侄女性格文气些,如今骑马都不利索,就这么傻乎乎过去,你不是坑了她嘛?”
敢说皇帝坑公主的,满大清也就这一个。
好在养心殿后殿关起门来,连苏培盛在外头都听不到说些什么。
烛光微微晃动,爆开灯花。
胤G一手撑着头看向幺弟,语气与往日似乎并无异处:“这两年,宠得你是越发胆大,还敢反过来数落朕的不是了。”
小团子后知后觉,自个儿方才可真是狗胆包天。
他有些怯怯的缩了缩脖子:“才不是数落呢。从前四哥没有小公主,这才从十三哥那里抱来了和慧,后来又有淑慎和端柔进宫,宫里的小丫头才算多起来。四哥疼他们,我也一样,正因如此,才要提醒四哥啊。”
“旁人不敢说,是因为你是大家的皇帝。”
胤z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忽闪忽闪。他咽了口水鼓起勇气抬眸,与胤G对上目光,其间满载信任。
“但皇兄也是我的四哥呀。我答应过阿玛,要照顾好自己和你,说到做到。”
胤G原本升起的别扭感,就在这一个明亮的眼神中消散。稚嫩的童言童语里,也只充斥着小幺对他的偏怜。
胤G不由的轻声笑起来。
是啊,也就只有幺弟了。
在满宫上下都认为他是个冷面黑心雍亲王的时候,会冲上来给他一个拥抱,叫他不要因为福宜的死难过。
亲王贵族会难过,帝王自然也是一样的。可作为帝王,不敢也不能将这份软弱示于人前。
小幺平日里粗枝大叶,到了关键时候,却比任何人都要敏锐。
胤G眸中满是笑意,伸出空余的左手揉搓小团子脑袋――
这小不点儿,个头没长多少,身上担子倒是揽了个欢实。
如今,都学会护着哥哥跟小侄女了。
胤小z不明白四哥怎么突然这么肉麻,笑就算了,搓得他脑袋都要冒火啦。
小萝卜头挣脱了这种“钻木取火”行为,弱弱喊道:“四哥,你,你说不过就奇虎人,不讲道理……”
胤G复又一阵大笑,连带着白日里烦闷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好,朕就听你一回。淑慎要去科尔沁的事虽然定下了,日子却还可以缓几年。她作为大清的和硕公主,接下来该学什么有何种态度,也都会派人去教她。这回总归放心了?”
胤小z勉勉强强接受这个说法:“好吧,但是……四哥你不亲自跟她解释吗。”
胤G叹口气,内心深处对淑慎到底是有愧。
他看着小幺:“你既然想当好这个皇叔,便去帮朕说说吧。”
胤小z觉得四哥实在是太狡猾了,忿忿挥舞小拳头反对,被胤G挠了痒痒,很快就败下阵来。
两人一阵打闹,胤G这时才坐起身问:“‘仙家’托你养的那小草如何了?”
胤小z一骨碌坐起身,想起来上回去河南之前,四哥是能看到小草了,但是那时候还是枯草,远远不比如今的绿。
小团子又拿不准了。
关于小草是汗阿玛这件事,他该怎么跟四哥说呢?四哥不像九哥他们做过那个梦,更不好解释这个小时候的阿玛了。
而且,这么多日子下来,能听到小阿玛声音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胤小z忍不住叹气,愁啊。
胤G还当是养的不好,拍了拍幺弟安慰:“只要还能活,朕叫海望给你看看,听说他拜过高人为师,养花也是一把好手。”
小团子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海望这么厉害?”
胤G拉着幺弟一起躺下:“朕听苏培盛提起过,这几日便问问。”
小家伙连忙点头,要是能叫阿玛一直跟他唠嗑就好啦。
*
翌日。
跟淑慎谈心的活儿落在了胤z身上。
小团子向来有些急智,也不单打独斗的去找淑慎,而是喊上一帮侄子侄女一起前去探望。
经过上回在慈宁宫一闹腾,淑慎是越发不愿意出门了。见幺叔带着大家都过来,连忙抹抹眼角起身。
胤小z见不得这个,拍拍身后五花提来的食盒:“我们带了好吃的,知道你不会好好用膳,专程都来陪你一起。”
淑慎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羞愧。
她明明长了幺叔八岁,怎么还总是反过来被照顾呢?像她这样的拖累,真的能代表大清去科尔沁草原吗?
胤z叫人将好吃的都摆上桌,只留下他们叔侄一群团子在屋中。
他站在桌边,笨手笨脚给淑慎盛了一碗丝瓜虾丸汤,又舀了两勺开胃的番茄鱼在另一只小碗里。
“尝尝。咸福宫小厨房的手艺。我不开心的时候,廖公公出马,一准就扫平了。”
淑慎谢过幺叔,垂着头闷声喝起汤来。
胤小z并不戳穿,叫弘历给大家都盛上一碗,自个儿边吃边道:“以前我跟着汗阿玛……哦,就是你们皇玛法,去巡幸塞外的时候,也尝过好些草原上的美食,不过还是觉得蒙古的美食不合胃口,更喜欢宫里的菜式。”
“好在你还有几年才出宫呢。咱们每月学会几样菜,等到去草原的时候,所有想吃的菜基本都会做啦,还怕想家嘛!”
胤小z笑嘻嘻吸溜着一碗汤。
“旁的幺叔也帮不上你,四哥已经都安排好了。能帮到你的就只有吃啦。”
“人嘛,吃得好胃口好,才不会觉得独在异乡。”
淑慎听着这句“独在异乡”,一滴眼泪啪嗒落在汤里,又被她混着丝瓜汤汁一起喝下去。
她胸中百感交集,觉得幺叔忽然之间成了心中可以依赖的人。
胤z喝光了汤,将碗落在桌上,看着淑慎,再看看和慧和端柔,洒下豪言。
“咱们大清的公主,本就该舒展一些。不是旁人说你是和硕淑慎,你便只当这个公主,咱们要做也做不被定义的公主嘛。”
“只要活出自个儿的样子,便是公主翻身,做了内蒙的主公,又有什么不可以?”
弘昼:“哇!”
弘历:“……”真是大胆发言。
三个公主也怔怔看着幺叔。
淑慎到底年长,心中一片惊诧之余,来回琢磨着幺叔的话,竟然莫名心安起来。
是啊,她还有时间可以成长,足够她长成自己该有的样子。
*
夏日是从校场上慢慢热起来的。
胤小z练了一个春天的弓马,晒黑不少,比起从前白白嫩嫩的水豆腐,如今就像个玉米棒子。
不过,到是瞧着更元气了些。
雍正这头,从入夏开始,就叫隆科多着手对年羹尧的抄家准备。
他特意没用“抄家”这个词,而是说查明家产。
隆科多一开始没同意,但是胤G紧跟着提到“希望舅舅代管年羹尧家产”之后,他便改口应下了。
初夏闷起来,城门底下也不好受。
年羹尧本就憋着火气,隆科多趾高气昂带人一来,张口就喊抄家,两人终于咬起来了。
宫中的春蝉一夜之间开始喧鸣。
御花园大小神木上头,都热闹的像是在赶集。
胤G今年心情不错,没叫粘杆处的人去处理蝉鸣,随它们去闹腾,自个儿乐呵呵在养心殿里吃瓜。
于是,胤小z又多了一个可以玩闹的娱乐活动――捉知了。
他自个儿捉到了还不行,还得多捉几只,带去尚书房叫大伙儿一块玩。
朱轼一进门,就看到阿哥们围坐一团,用脚趾头都想得到是谁带的头。
老朱重重咳嗽一声,允祁和允禧吓得手一松,几只知了拍打着翅膀满屋子乱窜,有一只好巧不巧,偏偏落在了老朱脑袋上。
朱大学士气得鼻子都歪了。
胤小z知道这回犯了大错,连忙灰溜溜上去,想帮朱轼摘掉帽子上的知了。可是朱轼站的笔直,他才只道人家肚子高,伸长了胳膊都够不着。
老朱是打死也不愿意向胤z低头,两个人僵持片刻,头顶上的知了“辍薄
润物细无声的尿了老朱一脸。
胤小z没忍住“噗嗤”一声乐出来。
这下可算是彻底惹火了朱轼,劈头盖脸又是一通教训,就差没揪着他耳朵,拉到养心殿去寻雍正了。
最后,还是傅清实在看不过眼,将知了全都放出去,这场风波才勉强过去。
老朱十分不满,罚胤z站在最后听课,然后才开讲今日的课业。
他们已经讲到了《墨子》的“节丧”篇。
墨子在丧葬方面的主张算得上有些叛逆。他反对厚葬久丧,认为这是一件阻碍经济发展,于国无利的事情。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圣王就应当着眼于活着的人,尽己所能,尽快做事,相互交利。
朱轼是个根正苗红的理学传人,但是对这主张里头隐含的“节制”之意,却是十分赞同。
老朱有一点好处,他从来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学生身上,更多的是鼓励他们多多交流。
他道:“墨子反对厚葬久丧,举了个例子。说楚国之南,有一个炎人国,父母死后,必须得把他们的肉一片一片剔下来丢掉,剩下的骨头埋在土里,才算是‘孝子’。这难道真的就是世人所求的仁义之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