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往日威严的不敢让人靠近的宋府,在天灾来临的时候, 也不过是几块脆弱的砖瓦,轰然倒塌。
不过宋府门前的空地上又支起了一片军帐,有府兵忙忙碌碌地进出。
阿宝朝最中间的主帐跑去,掀开帘子, 急切地喊道:“八哥!”
“八哥?”
主帐的空间很大, 阿宝的目光在帐内找寻了数遍, 也没有看到胤T的身影。
宋为民站在桌后,对上阿宝的视线,露出了一个笑意, “咦?公主, 八阿哥没和您在一处吗?”
阿宝皱眉, 盯着眼中闪过心虚的男人, 反问道:“宋大人, 我哥哥上午的时候是跟着您出去的, 你不记得了吗?”
守家察觉的气氛不对,带着侍卫将阿宝护卫了起来,“宋大人,您莫不是贵人多忘事儿,上午发生的事情下午就不记得了,还是说宋大人做了亏心事,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推卸责任!”
宋为民捏住自己上翘的胡子捻了捻,“这位小兄弟情绪太激动了,上午的时候八阿哥额确实是跟着下官一同出去的,但是中途八阿哥因为担心公主,就和下官去找你们了……”
“你撒谎!”阿宝看着宋为民颤抖的胳膊,生气道。
“宋大人如果不是说谎的话您身子抖什么?宋大人你是在害怕什么吗?”阿宝冷着脸看向宋为民。
宋为民嘴角扯了扯,“公主,下官颤抖是因为刚才地动的缘故。”
阿宝不为所动,咬住宋为民不放,十分肯定道:“宋大人知道我哥哥在哪里,还请宋大人告知。”
宋为民佩服这位小公主的能耐,不过现如今他是绝对不能承认他在八阿哥失踪前是和他在一处的。
他在地动发生前提前带领着百姓避灾,救的人命远远比他害死的要多得多,这足以抵消他之前犯得罪孽了。
但是加上一个皇子的性命,却是他死上上百次也抵不了的。
“公主不若带着人再去找找看,下官是真的不知道八阿哥去了哪里……”宋为民一脸无奈。
并且指着桌子上的一摞信件道:“公主您瞧,地动事大,下官要处理的事务实在繁忙,要不下官给公主几个府兵,公主再仔细找找,八阿哥说不定就再某个安全的地方守着呢。”
阿宝咬紧牙关,忍住爆骂眼前人的冲动,小脸冰冷:“宋大人当真不怕爹爹怪罪吗?八哥有没有和宋大人半路分开阿宝没有看到,我只看到了八哥是和宋大人一起出去的,如果八哥因为宋大人的故意拖延有了闪失……”
阿宝恨声道:“我必告知爹爹是宋大人害的八哥性命!”
宋为民捻胡子的手停住了,突然耷拉着眼皮盯住了眼前的小女孩,“公主打定主意要让下官蒙受冤屈了不成。”
阿宝没有退缩咬牙道::“全看大人如何选择。”
“哈哈哈!”宋为民抚掌大笑,朝帐外的人使了个眼色。
一群府兵冲了进来将阿宝等人包围了起来。
守家拔剑:“宋大人要造反不成!”
宋为民眼神阴翳,做出为难的样子:“下官也只是想活命罢了,还请公主多多理解。”
接着宋为民眼神一变:“带下去关到密牢里,给本官看管好了!”
阿宝被众人护在中间,回头看向帐外,拿起手指放在嘴里用力吹了一声,哨声响起,一只黑鸟从天边飞了过来。
宋为民惊疑地看向天空,认出了这鸟正是那只差点将他吓到胆裂的乌鸦。
遂咬牙切齿道:“缘来这一切都是公主捣的鬼!”
阿宝不理对面人的叫嚣,待乌鸦靠近时,掏出金牌并一封信塞进乌鸦爪子里。
“小黑!拜托你将信物带给爹爹,好让众人知道是谁害的我们兄妹!”
“快!快将那只乌鸦射下来!射下来!”宋为民脸色大变。
若是让皇上知道了自己谋害公主,诛自己九族都算轻的,宋为民既然下定了决心将一条路走到黑,绝不能再容意外发生。
但为时已晚,只见那乌鸦震动了几下翅膀,转瞬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那天我见宋大人家里还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童,那是宋大人的独子吧,真是可惜了,那么可爱的小弟弟也要因为宋大人的一时顽固丢了性命了。”阿宝嘴角往上勾了勾,露出残忍的笑意来。
宋为民指着阿宝大呼:“妖孽!妖孽!”
阿宝冷冷一笑:“本公主纵是妖孽,做的却是救人性命的善事,不像大人,人模狗样,干的全是违背道义良心的恶行!”
“不过……”
阿宝看着状若疯癫的宋为民,话锋一转:“如果宋大人能告诉我八哥位置的话,那乌鸦我也是能够再叫回的。”
阿宝等着冷静下来的宋为民做决定。
宋为民看向人时像一条被惹怒的毒蛇,向着试探他的人吐出了猩红的蛇信,“公主说话算数?”
阿宝一点不惧:“大人还有别的选择吗?”
“哼,公主不妨先叫回那只乌鸦再与下官谈判。”
“您看本公主像傻子吗?”阿宝撇了撇嘴。
宋为民知道自己被对方拿捏住了,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城东粮仓。八阿哥被埋在了倒塌的粮仓之中,不过那可不是本官害的,天灾可不管陨于其下的皇子龙孙还是平民百姓!”
阿宝推开包围她的府兵,转身就走。
府兵也是刚从他们知府和这小姑娘的谈话之中知道,原来这位眉眼精致的小女童就是传说中的福星公主。
府兵因为失神还真被小姑娘一把推开了。
府兵看向他们家大人。
宋知府脸色阴沉,“放公主走。”
等阿宝等人离开一刻钟后,那只乌鸦果然飞回来了,松开爪子,将拿捏住宋知府的信封从空中抛下。
宋知府深深吐了一口气,弯腰将信封拾起,待拆开信奉后,抽出了一张空白的信纸。
宋知府脸色阴沉,将信纸揉做一个纸团狠狠掷在地上,“该死!”
府兵:“大人,可要去追?”
宋为民咬了咬牙:“去粮仓守着,记得将痕迹抹干净一点。”
阿宝这边带着守家几人惊险地逃走,朝着城西粮仓的方向赶去。
守家看着阿宝在废墟中摔倒,又爬起,再次摔倒再次爬起,心疼的不行,“公主,道路难行,还是让我来背着你吧?”
阿宝点头,她不是怕摔,而是她人小腿短,走的实在太慢,阿宝怕多耽搁一秒,她八哥就多一分危险。
这时,阿宝脑子里出现的是良贵人的妍丽面孔,良贵人应是盼着八哥早日归京的吧……
“守家哥哥,再快一点!”
府兵对开阳府城的地形路线十分熟悉,因此理所当然地比阿宝他们先到了粮仓的位置。
提前藏匿好身影守株待兔。
因此阿宝刚艰难地在废墟之中找到粮仓的位置,就被一群突然冒出的府兵挟制住了。
守家等人在和府兵打斗过后,也因为寡不敌众被府兵束住双脚扔在地上。
擒住阿宝的府兵拍了拍阿宝脸上的软肉,笑道:“这是真的公主啊,脸蛋果真滑嫩。”
守家目眦尽裂,“别用你的脏手去碰公主!要不是有公主提前告知你们会有大地动发生,你们现在早不知道是哪块石头下的亡魂了,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你们的救命恩人的?!”
府兵的亵玩心思消失了,“小子休要胡说,明明是我家大人提前预料到的!”
守家讥讽道:“你家大人?你家大人有这本事还会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府。”
府兵中带头的两人眼神交流了一番,心一横,“你们说的是真?”
阿宝看有门,抓住机会道:“我不会骗你,我和八哥到山西就是为了地动的事儿,不然我和八哥在京吃香喝辣的不好,为何到你们这地界儿来?”
府兵细想觉得有理。
“既如此,我们不害你们的性命,但是我们也不能违背大人的命令,接下来是死是活就看你们的命数了!”
阿宝看府兵似乎想将他们推到地上的裂缝之中,阿宝咬了咬牙,挣开挟制,跳进了倒塌的谷仓缝隙之中。
府兵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愣了愣,“小丫头还挺滑溜,不过这可不怪好哥哥不留你性命了。”
府兵不顾守家等人的剧烈挣扎,将目眦尽裂的他们推进了裂缝之中。
“走吧。”
阿宝身子被废墟之中突起的木梁砖石等剐蹭了数下后,跌落在谷仓的青石地面之上。
阿宝蜷缩着身子在地上缓冲着疼痛,捂着被木刺划破的手腕咬紧了牙关。
阿宝心想自己命是真的硬,这些年被人掳走,被箭射伤,现在又被困震区,只希望她这次依旧能够逢凶化吉。
不过,粮仓并没有完全倒塌。
落入其中的阿宝发现,粮仓有一大半陷入了地下,所以从地面上看,就像是整个粮仓都倒塌了一样。
阿宝眼睛亮了亮,这是不是说明,八哥还有很大的生还可能。
阿宝用尖锐的石头从衣服上撕下一根布条,笨拙地把流血的手腕包住。
若是让爹爹看到了他此时狼狈又凄惨的模样,爹爹肯定会心疼死。
阿宝把沾满血迹的双手在衣裙上抹干净,因为粮仓矮了很多,她只能跪着身子往宽敞的地方爬去。
如果宋为民没有骗她的话,八哥此事应该就困于粮仓某处。
“八哥……咳咳……”一根快要变成两截的横梁发出“嘎吱”的声响,撒了阿宝一头的黄土。
“八哥……”
“八哥你能听到吗……”
阿宝发现这粮仓的面积非常大,她隐约地感受到膝盖已经被磨破了,但是依旧没有找到粮仓的门或者墙角的位置。
“八哥……”阿宝声音带上哭腔。
寂静的地下,阿宝在寻找一个生死不知的人,每一秒都是煎熬。
“呜呜呜……”阿宝不想哭的,但是地下的灰尘迷了她的眼。
“咳……”
“八哥?”阿宝屏住呼吸。
“阿……宝……咳咳……”有微弱的声音从阿宝的前方传来。
“八哥!你再撑一会儿!”阿宝喜极而涕,哭声停住了,但脸上的泪水却更多了。
阿宝透过碎石,看到了被一截断掉的横梁压在下头的胤T,“八哥!”
但是碎石拦住了阿宝爬向胤T的唯一的路。
阿宝着急地动手去挖,“嘶……”
一根生锈的铁钉将阿宝的手指扎出了血,阿宝看到另一边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的胤T,来不及查看伤口,咬牙继续挖。
胤T听到阿宝的哭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一身血渍的小姑娘不要命地在让他对面挖着。
胤T深处绝望之境,竟然反常地笑了。
“笨蛋!”
“阿宝你回来找八哥做什么?”
他生来命贱,除了生母,所有的人都不喜欢他。
可是他真的很努力,他拼尽全力站到了众兄弟的身边,又费尽心机站在了皇阿玛跟前。
所有人都骂他心机深沉,可是他要是不费心思的话,谁又会将他放在眼里呢?
谁又来护着他那柔弱无依的母亲呢?
他真的很努力啊……
也很累……
在听到阿宝的声音之前,他已经放弃生存的希望了。
他甚至还觉得这对他来说还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阿宝,八哥好累啊……”胤T像个孩子一样喃喃。
泪水模糊了阿宝的视线,“八哥你再坚持一下,阿宝很快就可以到八哥身边去了。”
仍有几块顽石阻碍着阿宝,阿宝使劲儿一扣,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挡路的碎石滚到了一边,阿宝中间指头上的指甲被掀开了。
阿宝将碎石扒拉开,从狭窄的通道中钻了过去,动作飞快地爬到了胤T身边。
近了阿宝才发现,不仅有一根横梁压在了了八哥身上,还有一根细长的木棍从他的腹腔穿过,流出的血将青石地面津的黑亮。
阿宝失语,抬着手却不敢落在胤T身上。
“八哥……怎们办……阿宝该怎么办呀?”阿宝先去掀压住人的横梁。
“呃……”胤T脸色发白,“阿宝,别管八哥了,那里,那里可以出去……”
胤T指的是半扇还露在外头的窗户,剩下的空隙还能容纳一个身材瘦弱的孩童通过。
阿宝摇头:“八哥,肯定还有办法,你不要放弃!”
阿宝想眼下最麻烦的是插在八哥腰腹上的那根木棍,阿宝从身上挂着的荷包里翻了翻,掏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瓷瓶来。
“八哥,阿宝可以救你了,你看,这是两百年年份的人参磨成的细粉,你先将它们吃了……”
这是上次二嫂嫂生产时没用完的那根人参磨成的细粉,出宫前被清云用荷包装好挂在了她身上。
“阿宝,八哥以前应该对你好些的……你……很好……”
胤T话没说完嘴里就被塞了一嘴参粉,然后一只带着血腥气的小手捂在了他嘴上。
“唔……唔!”胤T眼睛瞪大,胤T发出一声闷哼。
阿宝手里窝了一根还在滴血的木棍,白嫩的脸颊上被溅上了血迹。
“八……八哥!不……不疼吧?”阿宝抖着手将木棍扔到了一边,苍白着脸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