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点头之后，西斐尔与她前往餐厅。
水果捞是他为了晚餐而准备的。在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后，他并不知道她是否还会前来与他共用晚餐，却还是准备了她的那一份。
他等待了许久，看着时间慢慢过去。直到夜光愈深，时针指向了她平时并不会出现的时间点。
……所以刚才，在药店中感受到她的触碰时，他才会如此意外。
水果捞从仓库中被取了出来，仍与几小时前刚放进去时一样鲜美。
她拥有这么多他从前并无法想象到的力量，亲手将他从深渊中释放。他是一位心中阴暗残存的光明精灵，或许一辈子都将与无法除尽的黑暗相随。
即便是明白了自己内心中的渴求名为何物，西斐尔也未曾想过，要将这些事情告诉她。只是如今，他的野望就这样被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最初的忐忑与紧张随着时间慢慢冷却，在认清事实与自己的残败过后成为了恐惧与不安。
西斐尔将水果捞递给了她。
只要当作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就好了，只要当作她也不曾听到过那些话。彼此心知肚明地隐瞒，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之后她对待他时会有什么变化……
不、不。黑暗与妄念在心底滋生，为什么要隐瞒下去，为什么要装作若无其事？光明祭司向来坦诚，他应该再次面对面地告诉她这一切，将她惊讶或尴尬的神色烙在心底，品尝那痛苦又轻松的滋味。
“小西。”
她忽然叫了他一声，西斐尔猛然回过神来。
那双金色的眼瞳仍在轻轻颤抖，他这才发觉自己方才的情绪波动究竟有多么危险。目光从手指上移开，西斐尔咬了咬齿关。
“还想吃些什么吗？”他尽量平静地问，“我为你准备。”
“不、不是，”
她的神色似是有几分迟疑，顿了顿，终究还是说出口。
“我是想告诉你，你在药店时说的那句话，我听到了。”
西斐尔的面容微微一僵。
“你有喜欢的人，”她却似乎察觉不到他的僵硬，紧追不舍地问：“是我吗？”
精灵沉默下来。
那双与晨初的阳光一样灿烂的金色眼眸掠过一丝迷惘，像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又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
但他又怎能反驳？
短暂的安静。
西斐尔颔首。
他并没有看她，微微点头，视线停滞在桌台上，像是那个摆着饭盒与餐具的桌台有多么好看一般。
下一秒，他听见她说。
“我……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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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西斐尔仍然看着桌台。
他似乎并没有立即意识到这句话代表着什么，迟了数拍，凝滞的思维才反应过来。
“……什么？”
精灵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大声一些就会打碎什么一样。叶闻笙抿了抿唇，手指卷了卷衣角。
身为一个没有任何恋爱经验、只喜欢玩游戏的阿宅，说出这些话已经是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能做出的事情了。
西斐尔竟然还想要让她在重复一遍，叶闻笙耳根都在发红，忍不住有些气急。
“你没听懂就算了，”叶闻笙拿着那碗水果捞就要往要走，半恼地小声嘀咕：“反正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等等。”
手腕忽地被握住，叶闻笙有些愕然地转头。
他们之间的距离本就并不遥远，对于人高腿长的西斐尔而言，更是仅有一步之遥。
而如今他迈上前来，那一步之遥也被缩小，高大的精灵站在她的身后，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气息。
或许是精灵的构造与人类不同，当他靠近的时候，并无人类男人身上那种荷尔蒙勃发的热意，也不会令人感到不适，感到自己的领域被侵占。
他身上只有浅浅的冷意，气息便像是冬雨初降的清晨，拂及她的肌肤时却令她忍不住轻颤。
“我并非没有明白，”他几乎是有些焦急地解释，“我只是……”
几不可察的一顿，眼睫微微垂下，又很快扬了起来，直直地注视着她的眼底。
“……我只是不敢明白。”
她说“我也是”。
她也是什么？喜欢吗？他陷入恍惚，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对语言的理解能力。
不敢明白，不敢相信。
“哦，”手上的触感太过明显，叶闻笙动了动手指，故作淡定地说：“那你现在明白啦。”
西斐尔安静几秒。
“嗯。”
一声急促而轻的气音，金色的瞳仁化成了蜜，化成了点点繁星。
停顿几秒，他又问：“……真的吗？”
――这还能是假的不成！
叶闻笙好无奈，咬紧嘴唇，睁大眼睛瞪着西斐尔。精灵察觉到她的情绪，舔了舔嘴唇，唇角短促地浅浅弯了一下。
那笑容竟然有几分腼腆，是叶闻笙从未见到过的表情。她稍稍一怔，又听到他开口。
“我很开心。”
他说，神色恍惚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一些从前的事。
在艾卡西亚，也曾有许多恋人的存在。他站在神殿之中，往下望去，心中并无羡艳，只觉得安宁平和。
魔兽侵袭的世界中，战火纷飞、血液迸溅的大陆上，竟然拥有如此真挚美好的情感。他每每见证契约之火升起，都会感觉心情随之平静下来。
只是他曾见证过无数次契约，却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也会降临在他的身上。
“我很开心。”
西斐尔再次喃喃道，他回过神来，握着叶闻笙的手，就要往外走。
“我们去建立契约。”
“契约？”叶闻笙愣了愣：“什么契约？”
“彼此爱慕的生灵之间的契约。象征着相濡以沫、白发偕老……”
“停停停，”叶闻笙憋红了脸，连忙叫停道：“我们的世界里没有这个习俗！”
西斐尔怔了怔，嘴唇抿了起来，一双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她。被他这样看着，叶闻笙实在有些受不了。
“……好吧，有也是有的，”她小声说，“不过是得相处的时间长久一些才能谈的事情。”
“是吗？”
西斐尔沉默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仍然握着她的手腕，指腹搭在淡青色的血管上，皮肤都在微微发痒。
叶闻笙可太不好意思了，分明之前在钢铁星时手牵手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心跳就跟要炸开了一样，手上挣了挣：“我要吃水果捞。”
西斐尔顺着她的力道松开手：“好。”
叶闻笙连忙转身，捧着那一碗水果捞，走到餐厅外头去。
如今这个时间点，休息站中的其他店铺都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但餐厅中还有三三两两位食客。
叶闻笙找了张空桌坐下，西斐尔也跟着她。
“叶子站长，”有人隔着桌子跟她打招呼，热情道：“这么晚了，出来吃点心呢？”
“站长身边的这位小哥是今天在药店上班的那个吧？”与他同桌的一个男人笑道：“这位小哥太帅了，我女儿今天还打视频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叶闻笙：“……”
她拿着小勺子的动作停了一停，心中清晰地浮现起一个表情包。
梅开二度.jpg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叶闻笙就听到西斐尔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真的梅开二度了！
手上动作一抖，舀起来的那一小块芒果险些又掉回碗里。叶闻笙把芒果递入口中，低着头吃得专注，瞳仁却悄咪咪地转了转，用眼角余光暗中观察。
“是吗？”那个男人似乎还觉得很可惜：“那真是遗憾，我家孩子难得让我帮她要一回男生的联系方式呢。”
叶闻笙又咬了一口芒果。
一碗水果捞很快见底，她刚想起身，手腕又被西斐尔握住。精灵抬起头，问她：“你还想吃水果捞吗？我再去做。”
在休息站中吃东西只是过过瘾罢了，叶闻笙摇了摇头，又听到精灵不死心地问：“那你还有想吃的吗？”
叶闻笙再次摇头，下一秒便闻精灵轻轻说了声“哦”。
他说话时的声调很低，或许是因为这令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沮丧，本该早点儿下线去睡觉的叶闻笙迟疑了一秒，小声说：“我想下棋。”
总归今晚大概也得失眠了，她声音大了一点儿：“你陪我下。”
握着她的手腕不放的那只手松开了，本来不大愿意让她起身的西斐尔立即站了起来：“好。”
“下棋？”那个刚才为女儿要西斐尔的联系方式的男人顿时来了兴趣，嚷嚷道：“叶子站长，你们这里还有棋可下啊？来来，加我一个呗，我下棋下得可好了，之前在我们小区还拿到过冠军呢！你们要下什么――”
他正说得起劲，桌子底下的脚忽然被踩了一下。
这桌除了他就只坐了另外一个男人，他顿时不满起来：“哎，老姚，你这脚干什么呢？”
老姚却压根没理他，尴尬地对叶子站长笑了笑：“他说着玩呢，我们一会儿就要回飞船上了。叶子站长，你们去下棋吧，玩得开心。”
男人瞪圆了眼睛：“哎？！”
等叶子站长和那个白天时在药店收银的男人离开餐厅，老姚才松开脚，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还在咋咋呼呼的同伴。
“差不多得了，你个傻子，会不会看眼色？”他压低声音，骂道：“那男的眼神冷得都快把我冻死了，十有八九和那叶子站长就是一对，你还想着去凑什么热闹？”
“啊、啊？！真的假的？他们两个竟然……”
……
同一个夜晚，药食管理局的局长布鲁诺眉头紧皱，面容不善地看着虚拟投影上的男人。
“事情就是这样的，布鲁诺先生，那位市民严厉地谴责了叶子休息站中售卖的三无药品，我查看了一下，确实没有在我们的信息库中找到他们那些药品的相关信息……”
“停――叶子休息站现在在那几位大人物眼中是什么地位，你难道不知道吗？”
美好的夜晚却突然接到了这样的通讯，布鲁诺烦躁地说：“这种投诉通通压下去，就算是叶子休息站到时候真的出了事，也不能是从我们这里先出的事。”
“压不下去啊，布鲁诺先生，”
投影中的男人抓了抓头发，显然也很是烦恼：“现在有关叶子休息站的直播太多了，我们又不能强行关了那些人的直播间。只要直播间在，这桩事情迟早都会被捅出来――何况那个投诉的市民情绪特别激动，网络上已经与他的投诉内容有相似的言论了。”
布鲁诺恼火地一拍桌：“这都什么破事？”
最近抗虫族战线那一带区域战况格外激烈，专家推测虫族的发情期即将到来，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中都会出现各种异常躁动。
虫族的发情期向来是虫族最难对付的一段时间。上一次虫族发情期出现时，帝国丢失了两颗星球，抗虫族战线又往后退了近七十万公里。
在这种一触即发的紧绷情况下，军方的物资供应商出现了问题，还是压不下去的问题――
他们要是插手，军方那边一定会产生不满；不插手，如果事情闹大了，民众的舆论又一定会冲着他们来，皇室那边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不管吗？布鲁诺先生，我怕民众对我们会产生意见……”
布鲁诺觉得自己脑袋上那少得可怜的头发又要掉下来几根，用力揉了一把脸。
“这事我们不能先手去管，”
他再次重复，稍稍沉默几秒，又再次开口。
“等舆论发酵，上头有了指令，我们再出手。”
投影挂断，布鲁诺走出书房，看向担忧地迎来的妻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叶子休息站也是奇了怪了，”他抱怨道：“最近这名声打得多响啊，怎么就忽然开始卖起三无药品来了？”
“你不必担心，布鲁诺，叶子休息站可是军方的合作商。”妻子安慰道：“到时候检测出来没问题，他们家的药品健康又营养，我们补一下评估程序，这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
话是这么说，但布鲁诺心中仍然忧心忡忡。
这个药丸的售价他可是知道的，一百块星际币一瓶，一瓶里还有十来颗药丸，这么一算，一颗药丸的售价也就只有十块钱。
星际中哪有药这么便宜？前几年他们管理局还抓了个卖假药的商家呢，卖的好像是什么静心口服液，也是这么便宜的价格，与那静心丸相似的效果，那商家至今还在牢里头蹲着。
叶子休息站中也不是来做慈善的，那真正有用的、经过军方证实的精神力鸡蛋可是一千块钱一个呢。和那些产品一对比起来，这个静心丸实在没有多么可信。
而且听网上的言论说，这药吃下去，立刻就能见效……老实说，这令布鲁诺有了一些不妙的猜想。
面对妻子关心的神色，布鲁诺再次叹了口气。
“希望是你说的这样，”他摇了摇头，心中却不抱多少期望，“否则的话，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了。”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