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是彻底拔营，蒙古骑兵赶在入冬第一场大雪前，往东南方向呼啸而去。
站在于茂山顶，程墉望着战马腾起的烟尘，回身对身后的“贼寇们”点点头，“各位辛苦了。”
“程大人算无遗策，我等佩服之至。”
贼寇是程墉拿着宰相的手书跟榆林卫的守将借的，穿梭通道因为特殊的时间规则，不能携带明火，捣乱得大家一起上。
接下来就作壁上观，看看这只鹬和蚌争斗到何种程度。
回到夜未央，未眠岛正在经受台风的洗礼，不是上次天气预报里的台风，这是北太平洋连续生成的第二场风暴，登陆点就在甬城。
狂风卷起十米高的巨浪，餐馆西侧的窗户被海水砸得哐哐直响。为了防止玻璃被震碎，袁圆用胶带在上面贴米字花。
玻璃暂时保住了，却防不住顺着窗户缝隙钻进来的海水。还没到营业时间，系统的屏蔽功能没法开启，挡不住海水。
袁圆不停地用拖把吸水，再把水拧到桶里，小狗子也来帮忙，叼起半桶水，晃晃悠悠把水倒在水池子里。
好家伙，倒一半洒一半，程墉赶紧接过狗子嘴里的水桶。台风天，部队被要求原地待命，等待救灾任务，电话没响，先不着急回去。
有程墉加入，地面很快收拾干净。两人起身站到窗前，视野里水天相接，到处灰蒙蒙一片，未眠岛彻底与世隔绝，仿佛被风雨困在了异度空间。
“前两天上面还在争论，要不要趁着病毒没蔓延到太平洋，取消禁渔期，趁着能捞，多捞一些海鲜回来。照现在这个情形，我看也不用争了，渔船根本就出不了海。”
程墉不看好接下来的天气状况，南太平洋东部海水加剧变暖，那里是厄尔尼洛灾害气候的策源地，未来南方的暴雨将不会停歇。
袁圆同样不看好，“以后会频繁断航，岛上生活会越来越不便利。等这次台风过去，咱们得劝岛上的老人先回城住一段时间。”守了一辈子海岛，没想到会因为这样的缘由离开。
“别担心，风雨总有过去的一天。”
“嗯，尽人事，听天命。”
“尽人事之前得先吃饱，我饿了。”
“你不会又想那啥吧？你们男人真是不可理喻。”袁圆挣脱某个精虫上脑的家伙的怀抱，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我肚子饿，想吃烩什锦。”程墉一脸无可奈何，思想不纯洁的到底是谁？
“这就给你做。”袁圆讪讪转身。
台风天，确实适合吃烩什锦，这是早年为了打扫过年吃剩的菜底子，海岛上的巧手主妇们研发的家常菜肴，流传下来，成了本地的名菜。
主料是花菜，糖醋熏鱼必不可少，既能平衡咸淡，还能增味，其他配菜则丰俭由人，挑最新鲜的放，鱼丸、肉、面结、虾、蛤蜊……猛火爆炒，高汤稍一炖煮，再勾芡，最后撒胡椒粉提味。
一道烩什锦吃出了年味的丰盛，窗外台风肆虐，热腾腾家常菜带来的满足感加倍。
接下来一段时间，烩什锦彻底唱了主角，风浪一直没有平息，岛上老人回城受阻，储备不足，家里的米面粮油快要见底，袁圆的餐厅为大家解决了后顾之忧，用各种材料为老人们做烩什锦。
也为冒着风雨上岛执行任务的官兵们，来岛排查安全隐患的基础设施维护者们，个别被风雨困住的过路船只上的人们做这道菜。
什锦菜也是如意菜，愿蓝星能够和顺长久。
……
辽位于大显的东侧，按照方位其实应该称作东辽，是契丹族崛起后建立的政权，领土东起渤海海滨，横跨燕山山脉，西至太行，北到小兴安岭一带，虽然也遭遇了大旱，有富庶的东部地区补给，战备物资比较充足。
蒙古察呼台大汗心眼子多，半路分了一部分兵力拐道去辽军的老家上京，剩下的大部跟他一起直奔辽军集结地幽州府。
这段时间辽兵取得了几次大胜，往南推进得很快，领兵的东院大王正在跟幕僚商议，想要放弃攻打大显都城，挥兵继续南下，把大显东南富饶的鱼米之乡全部收入囊中。
美梦还没做完，有亲兵慌张地进来禀报，“大王，燕山一带有蒙古骑兵袭营。”
不等南下，后院起火，东院大王气得想拔刀杀人，他还没听说上京的事，如果知道了，估计得自戕。
蒙古人憋了一肚子火，才不听辽军将领的辩解，打谁不是打，早晚都要打，送上门的理由不用白不用。
大显东线守将郑永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成功逃到大同关口，正在策动守兵投诚的勇毅侯抓住，听闻这一好消息，惊得半天没回过神，“老子没做梦吧？”
始作俑者程墉今天带着狗子一起过来，一人一狗找了一块高地看蒙古和契丹人在前方喊打喊杀，富贵人来疯，扯着程墉裤腿往山下拽，着急去偷粮草。
程墉安抚住狗子，“别着急，等战果出来再说，谁输了我们就帮谁，去偷赢家的东西，一边倒没意思，一定要他们势均力敌，互相消耗，咱们坐山观虎斗从头观到尾。”
小狗子深以为然，果然最毒妇男心。
不光坐山观虎斗，程墉和狗子还给大显帝都送去了数量庞大的物资。
两位相爷除了用人参换食物，还套现了好多白银回来。
计相会算账，让昱琉拿个值钱的物件去结算饭钱，花不完的饭资换成白花花的银子带回来，大军的饷银就够了。
手里有钱有粮，大显招兵买卖，储备力量，即为备战，也为战后巡查边疆做准备。
昱琉晚上来餐厅，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胖手拄着肉脸跟汤圆姐姐聊天，“刘公公说，这次朝廷招兵，有好多党项人，契丹人，蒙古人来报名，他们保卫大显的决心比大显百姓还要坚决。”小太子不是很理解，“他们为什么会喜欢大显啊？”
袁圆端上一盘素炒的什锦菜，指着里面的黄豆芽、芹菜、萝卜丝、雪里红让小孩一一辨认，开口问小孩，“什锦是什么你知道吗？”
昱琉晃脑袋，“是什么呀？”
袁圆指着小孩带过来的星黛露，“你的星黛露是用最好的蜀锦做的，红色的那只看质地是十样锦，你看它有什么特点？”
昱琉观察力一流，“图案是一样的，花色不一样。”
袁圆赞许地点头，“不错，这盘菜也是一样，相似的图案，相似的菜肴，只要安排好，就能相得益彰，变成漂亮的蜀锦，美味的菜肴。”
小孩立即会意，眯着大眼点头，“党项、契丹、蒙古人跟汉人都是一样的人，也能和谐相处的。”
反应这么快，袁圆欣慰地想哭，我们太子殿下终于不再是个笨蛋帅哥了。
“说得对，个别野心家的想法不代表百姓的想法，大部分百姓更想安定，更想跟其他民族一起融入一段锦，融进一盘菜。治大国如烹小鲜，做一个大厨皇帝最需要学会的一道菜就是什锦菜。”
小娃娃聪明不过三秒，咧开小嘴，挥了挥肉拳，“额不但要做什锦菜，额还要尚衣局做最漂亮的星黛露去和亲，有了漂亮兔兔那些首领就不会想着打仗啦。”
袁圆：“……”还算你讲良心，没想着用美女和亲。一只兔子让你玩得这么明白，迪士尼要知道，肯定找你要版权费。
昱琉的和亲只能再等等，刚崛起的蒙古人和上升期的契丹人之间势均力敌，打出了火气，一时半刻还打不完。
还有不甘心的西夏人，纠集了一股强兵，走山路绕过西部四关向大显进攻，双方在大显帝都以西五百里开启大战。
这场大战程墉没有参与，大显也该练练兵了，总想着天上掉馅饼，人就怠惰了，别说保边疆五十年安定，五年都守不住。
时间拖得久，主位面的厄尔尼诺现象也愈发明显，华夏大地南涝北旱，除了东北得天独厚的黑土地因为大气二氧化碳浓度增加，粮食有小幅增产，大部分地区粮食减产，甚至绝收。
甬城大半年没见太阳，再加上大雨，物价飙升，袁圆没想到，自己的位面也有需要靠蘑菇救急的一天。
好在早前打下了基础，她在市郊的半自动化蘑菇种植基地规模又扩大了好几倍，在父亲的帮助下，也把菌菇包普及到了西部的贫困地区。
基地的蘑菇不但满足了甬城的需求，还销往省内其他城市，甚至周边的省份也来要货，数量缺口袁圆用位面餐厅交易来的蘑菇补足，岛上的老人都回城了，现在她是个名副其实的守岛人，有程墉帮忙，运点货物出去不算麻烦。
没理由成天帮助别的位面，轮到自己的位面有难反而袖手旁观。
灾难爆发快到一周年了，无论各国的领导人，还是普通民众都心生绝望，因为有效的灾害预警和粮食储备，并没有太多人死于这场灾难，但情势不容乐观，科学家试验了无数种方法，都没有缓解病毒的蔓延速度，跟当初预测的一样，已经有一半海藻死亡，再不想出办法，灾害进入第二年，蓝星人面临的次生灾害将更加严重。
各国正加大力度研究快速制氧方法和食物合成技术，为灰暗的未来做准备。
大显的战乱发生得更早，已经正式进入第二个年头，因为系统的帮助，源源不断的物资补给下，民众生活还算安定。
大显和西夏的战争率先结束，以大显的胜利而告终，西夏割地赔偿，俯首称臣。
蒙古人和契丹人之间还有零星战争爆发，虽然这一年消耗巨大，喝狼血长大的游牧民族，不分个胜负不会善罢甘休。
轮到程墉出手了，训练有素的特种兵经过多日观察和准备，潜入人困马乏的兵营，绑走了两方首领。
首领都没了，这仗还怎么打？
不但打不了，兵强马壮的大显趁你病要你命，陈兵边境，逼狼崽子们退到草原深处，自唐末以来，中原政权终于又将幽州等地划入己方版图。
打不过，只能装孙子。两国派了重量级使者来帝都和谈。
大显皇帝病重没有出现，乳臭未干的太子出面接待。
要人，太子不给。
小奶娃板着小脸，“战争犯不能特赦，孤要判他们无期徒刑，终身不得假释。”被铁子哥特训过，小殿下放狠话相当有气势。
无期徒刑和假释是甚么意思？难道要在一个地方关一辈子，到死才能放出来？
招待也随意，一人面前放了一盘炒蔬菜，我们可是吃肉长大的草原民族，来大显你就给我们吃草？
小太子还有话说，“你们身上血债太多，要多吃素，这叫什锦菜，什么时候把这道菜吃明白，孤再跟你们谈。”治大国如烹小鲜，小殿下心中得意。
什锦菜是甚么玩意？吃个草还要吃出心得，只有大显酸儒能想的出来。
临走太子总算有些表示，送了礼物，大眼睛，长睫毛，长耳朵，带绒帽，系斗篷，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人，奶娃太子终于笑了，“这是广寒宫的素娥公主星黛露，孤将她赐给你们下代首领当正妃，要好好待她哦。”
使者们：“……”这奶娃是混世恶魔转世的吧？
使者们怏怏而回，败者没有否决权，一系列互市举措由大显发起，边境贸易自此激活，被西夏阻断的西域商路也恢复畅通，战争的阴影渐渐消散。
和谈结束两个月后，暴雨肆虐的下午，升级音乐毫无预兆地在餐厅响起。
奇迹发生了。
风雨停歇，太阳现身，暴怒的大海恢复了平静，确切地说，大海恢复了染毒之前的状态。
886向袁圆和程墉解释，“时间是一条永远看不到尽头的路，行走其上未必一直向前，还可以后退，升级到五星餐厅，能量足够，所以系统对大海进行了时间回溯，你们位面的危机正式解除了。”
“大显和我们位面到底是什么关系？”袁圆接着问。
“是一种深层的物理关系，不是你理解的镜面关系，你们位面的量子理论倒是可以解释一二，类似量子纠缠，但又比它高深很多，等你将物理修到博士水平，我再解释给你听。”
小管家靠智商，终于报了情商低被羞辱的仇。
新闻跟进很快，科学家第一时间发现海水的变化，不但毒素没了，连消失的海藻等海洋生物也回来了，噩梦终于结束了，虽然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
拯救者袁圆和程墉含笑对视，小餐馆隐秘而伟大。
昱琉今晚着太子正装前来，以一国太子的身份向系统、向汤圆姐姐和铁子哥哥表达感谢，胖手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请受小子一拜。”
不像接待来使经过特训，昱琉自己想出的致谢词把人给听笑了。
袁圆把小孩扶起来，让系统把翻译撤掉，教小孩念了一句诗，“南渡自应思往事，北归端恐待来生。”（注）
小娃娃用清脆的古粤语跟着念出来。
袁圆目光望向北方，“我的家族就是在你的时代，为了躲避战乱举家南渡到未眠岛的，从广义上说袁家也算是客家人，客居他乡的人。
虽然我们现在成了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如果家园安好，我想我的祖先们也不愿忍受颠沛流离之苦，换一个陌生的环境重新发展。孩子，不用客气，帮你也是为了了却我祖先的遗憾，不必南渡，无需北归。”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注：陈寅恪的诗句。
接下来会有两个番外。
第72章 番外一
由于断航，老袁已经好久没回未眠岛了，危机一解除，立即驾游艇回家看女儿。
驶近码头，夜未央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重又散发光彩，小码头有一艘客轮正在靠岸，岛上的老人们动作比他还快，第一时间包船回岛查看家中情况。
经历过无数风雨的百年徽派建筑历久弥坚，大都完好无损，老人们喜极而泣，人在家就在，反过来，家在人才更健旺。
想到那年金秋送女儿回岛后的奇遇，老袁也忍不住眼眶泛红，幸亏有美食系统啊。
袁圆守在窗边望眼欲穿，看到家里的游艇靠岸，立即奔出餐厅。
老袁那句“爸爸想死你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宝贝闺女飞也似地拽回家。
“爸，如果上天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你愿意接受吗？”袁圆把父亲安顿在椅子上，一脸紧张地开口问，奖励就在眼前，她不知道父亲会做怎样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