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只觉得涨破胸骨的甜。
等回到北城,她想找一个安静正式的时刻,面对面认真问他,是不是从高中就注意她甚至喜欢她,如果是,她不止那一夜,她赔给他所有十五六岁的姜穗穗。
节目组在香港的拍摄又持续两天,到最后一天上午才算彻底告终,嘉宾团在香港机场分道扬镳,姜时念随组里一起回到北城,直奔台里交差,因为隔天就是一中那档节目的正式录制,所以当天下午没法休息,需要尽快到一中实地熟悉流程。
一中临近百年校庆,活动在即,校园里出入的流量很大,不少请来的外援会不定时入校帮忙布置会场,各路媒体也不少见,北城电视台摄制组车到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大注意。
周五下午,高一高二很多学生都在社团活动,气氛相对放松,加上今天不少周围大学生过来以帮校庆为名做实践活动,就显得比平常更松弛些。
姜时念下车前,天下小雨,她撑伞踩进薄薄水洼,伞沿起落间,恍惚看见一道眼熟的清瘦身影,在不远处雕塑群边闪过。
她顿了几秒才想起是谁。
……沈灼?
那个从在沈家初次见面,就一直对她莫名敌意的弟弟,她心理上是敬而远之的,主要是看出沈延非对这个弟弟还算家里唯一信任,弟弟却背后变脸,这种事总归容易让他费神,她不想提,也不想招惹。
既然沈灼看她不顺眼,她少见就好了。
至于他会出现的理由,姜时念随即也想通,沈灼正在青大就读,跟一中离得不远,多半也是来做实践任务的,不巧碰上了电视台的车。
姜时念随着摄制组一起往录制场地走,不时回头望望,没再见到沈灼的身影,她不自觉想起上次沈延非护着她跳车受伤,沈灼在医院走廊里复杂盯着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从沈家扫地出门。
他对她的仇视,不像无缘无故的。
一众学校领导已经迎出来,姜时念没时间再多想,收整心神,上前依次问好,沟通拍摄细节。
学校预期的几个地点,包括教学楼,操场,礼堂,图书馆和社团活动楼,都踩在姜时念心里的愿望上,她说了大致的拍摄方向,校领导一致认可地点头。
摄制组今天主要任务是取空镜,加熟悉环境,跟姜时念作为主持人的侧重点不同,不需要绑在一起。
她刚好单独行动,撑着伞一路走过操场,在看台边注视很多身高腿长的男生冒小雨打篮球,她眼睛失神,透过他们看另一个人,指骨紧紧捏着,怕一波波涨高到喉咙的情绪会压不住。
她握了握手机,半小时前给沈延非发过的信息,他还没有回。
明知他这个时间在忙,她仍然忍不住去打扰。
很想。
想到站在这里,周围世界足够喧嚣,她也心猿意马。
姜时念深吸着气,天马行空计划着今晚在家里点蜡烛,补上一次他滑下山崖的烛光晚餐,她是不是可以问他更多,当年他站在这片操场上,曾经――
姜时念忽然目光一跳,隔着薄薄的雨定格。
高挑清瘦的少年挽起衣袖,背倚着操场外围的树干,沉着脸站在雨里。
他出神盯着另一边的一片斜坡,那里绿植最多,常年给学校里美术生写生用,也有些拍照或戏剧排练活动选那块空地,现在正下雨,空无一人。
姜时念犹豫着该不该过去,挣扎片刻,还是不想惹出不痛快,回身打算避开,沈灼却像忍无可忍般,提高音量开口出声:“你走什么?是不是回去要跟三哥告状,说我在外面遇到你连招呼都不打,等他回沈家教训我?”
姜时念对少年蓬勃的敌意啼笑皆非,只好停住脚步,面对他说:“你想多了,不会。”
她绕下看台,朝沈灼走近,把自己的伞递给他:“别这么淋雨。”
沈灼抿唇紧盯她,极力按捺的情绪突然绷不住:“你明知我对你没有好感,装什么温柔?还是准备自己淋点雨生场病,好让我三哥心疼?你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他对你还不够好?!”
他不说还能憋着,一讲出来,少年心性就开始收拾不住:“我三哥都为你破例成什么样了!他为了跟你办婚礼度蜜月,整年安排全打乱,不眠不休地忙了多少天才调整过来!为救你,不是进山谷就是跳车跳山崖的,命都不要了!追你去香港录什么节目,又压缩时间赶工作进度!你怎么还不知足?!”
“他为什么会喜欢你这种妖……妖里妖气的!”沈灼仗着不是在沈延非的眼皮底下,按捺许久的情绪借着雨发泄出来,冲口质问,“才几年,他怎么能口味变这么大!他以前明明不这样!你什么办法哄他这么对你的?!如果不是你出现,他说不定还能继续等――”
姜时念一动不动举着伞,雨滴敲击出密集的噼啪声,并不刺耳,却悄然震碎某些刚刚凝结的脆弱岩层,发出清晰到震耳欲聋的炸响。
她身上穿着长风衣,衣摆被伞沿落下的雨弹起浸湿。
时间在某一刻失去概念,极慢地拖长扭曲,颠倒世界,姜时念隔很久才眨一下眼,唇动了动,问:“他以前,不是这样吗。”
沈灼有如被挑衅,顿时激动起来,指着前方那片无人的空地:“三哥当然不是!你连他喜欢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吗?!他以前――”
他止住声音,莫名警惕起来,第一次深深打量姜时念的脸,谨慎地试探问:“你先回答我,你上高中的时候,是梳短发吗?到脖子这里,跟下巴平齐。”
姜时念摇头,她到姜家后,因为姜凝是长发,所以她从来没有剪过短发,在学校里,多数都扎高马尾。
沈灼脸上最后的犹疑也没了,他是疯了,才会问出这种问题,虽然当初他五官看的不够清楚,但干干净净的仙女,怎么会跟眼前这位祸水一样的嫂子划等号!不管气质发型举止,都根本是千差万别!三哥就是被这张脸蛊惑了!
他心心念念那个影子多少年,日夜盼着有一天能再见到,知道自己年纪太小没有可能,就希望三哥能娶她回家,结果愿望落空不说,还亲眼看着三哥对另一个人不顾一切。
话已至此,沈灼情绪冲头,豁出去了,指住那个方向直接说:“他以前喜欢的人,整个学校最清纯最美,梳短发,我追着三哥过来,亲眼看到她坐在那边草地上,白裙子盖着小腿,转头朝他笑。”
“我三哥性格冷淡,在家里总面无表情的,我没见过他那么――”
“那么在意一个人,他每天放学不走,留到最后一个,就为了跟在她后面,不声不响陪她多走几分钟的路,今天的雨算什么,他背着她在大雨里面跑,校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深秋天他只穿一件短袖,满身都是水,自己过后发高烧。”
“他为了留下跟她在一起,保送名额都不要,因为她,他反抗家里,被爷爷拿家法打得背上全是伤,嘴里渗血膝盖也不弯,宁可跟家里决裂!”
沈灼抹了把脸,一手湿淋淋,瞪着被伞边遮住双眼,迷蒙之下看不清表情的姜时念,哑声反问:“如果不是错过,现在怎么会是别人做我嫂子?!”
童蓝没有跟着姜时念,被她特意留下,和节目组大部队在一起,眼看着时间临近结束,姜时念还没有回来,她放心不下,边打电话,边要出去找,刚迈出几步,就在细细雨幕里看见一道窈窕的纤瘦影子走近,没有撑伞,头发脸颊上都挂着水汽。
童蓝惊慌迎过去,赶紧找干燥的衣服给她披上:“念念姐,伞呢?!你身体本来就不太好,怎么能淋雨啊!”
姜时念弯了弯唇说:“碰见以前的老师,她没带伞,我就给她了,没事,就一小段路。”
童蓝看她表情正常,除了脸色过份苍白,没有什么异样,知道念念姐会做这样的事,也就没多想,尽可能给她擦干,小声碎碎念:“可千万别感冒了,沈总要是看见,指不定多心疼。”
姜时念接过衣服,自己主动拉紧,拿干毛巾揉了揉头发,翻手机看看,沈延非早就给她回了微信,她手指发凉,试了几次才稳定按下去。
沈灼在操场边哭得撕心裂肺,她就把伞留给他了,他不要,她也放在他旁边,转身慢慢走回来。
是她懵了,被自己太热烈的感情冲得头昏脑胀,竟然有意无意忽略着早在当初请她结婚的时候,沈延非就亲口对她说过,他从前心里有人,只是对方正要结婚,他才放弃,选择她。
当初她答应嫁给他,这不是原因之一吗,怎么如今不能面对。
他高中的确喜欢过谁,只不过那人并不是她,她没有短发,没有穿白裙对他笑过,没有被背着跑在大雨里。
就算是在香港那个她穿校服让他放纵无度的晚上,他对她说了那么多戳心戳肺的话,前提也是“如果现在的你站在我面前”。
是啊,他从来没有说过,当初的她。
或许他反应大的,并不是她穿校服,而是那套校服本身……这样显得她拿学生时代去勾引他,太傻太冒犯了,还讲那些想在高中重新来过的蠢话,在他眼里,不知道有没有笑过她。
姜时念把头发擦干,仔细整理好,手腕几次明显发抖,被她很好控制住,不要让自己在人前失态。
没关系的。
前任而已。
她也有的。
而他甚至连前任都算不上。
是他高中时,掏空了骄傲热血,义无反顾去发疯喜欢的人,他没有亲过她,没有现在这样狂热的身体接触,他仍然那么刻骨铭心爱她。
姜时念对着镜子,弯起雨水还没擦净的桃花眼。
没关系的。
他已经走出来了,他待她那么好,想让现在的她回去高中,证明他心里没有别人了。
那只是一段过去。
她不会为这个吃醋。
不会的。
节目组导演那边正打了鸡血的高声号召:“好不容易这段时间折腾完了,今晚一个小假期,我请客大家都别走,谁不去谁就不是咱们组的成员!姜老师,尤其是你!拜托千万赏个脸!这两次出去,全托了你和沈总的福,今天给个面子去吧――”
姜时念不爱参加聚会,大家都清楚,但也真心诚意请她到场。
本以为又要被温柔拒绝,没想到姜时念莞尔:“好啊,我跟你们去。”
晚上聚餐定在一中附近有最大包厢的火锅店,听说姜时念今晚难得破例,台里其他组关系不错的同事也都凑上来,齐齐整整凑了几十人,三五桌摆开,热气冲天。
各种啤酒果酒也端上来,姜时念手边被放了几瓶口味最佳的,童蓝本来要帮她撤掉,她却笑盈盈按住,勾起拉环开了瓶荔枝的调制酒,手指竖起抵了抵唇:“听话,别吵,我就尝一下。”
童蓝看着她笑脸,心里没底,想堪透有没有更深层的波澜,又望不出所以然,只能盯着她少喝,没想到姜时念给她也开了瓶芒果味的,两个人瓶子一碰,童蓝就上头了,甜滋滋喝得风生水起。
等她头微微发晕时,看到姜时念已经不再说话,靠在角落里低垂着眼,脸色红得根本不正常。
童蓝当时就清醒过来,忙去扶她,伸手一探到她皮肤,才惊觉体温异常的高,多半是下午淋雨,这时候喝了酒发作起来,发烧了。
童蓝吓得脸发白,马上要喊人送姜时念去医院,这边刚出声,一群人围过来,包厢门就猛然被人从外推开。
西装革履的男人看起来已经在门外等了许久,听到声音,一刻没有再耗下去,直接闯门而入,神色微凛着,大步穿过乱起来的人群,把墙角的姜时念抱起来,罩上外衣。
童蓝一见到沈延非,心才噗通落回去,最快速度解释了姜时念淋雨喝酒的原因,沈延非一言不发,只略侧了下头表示知道了,搂着怀里人径直出门上车,没有往医院去,让医生到望月湾等着。
姜时念在车上昏昏沉沉,本能抓着沈延非的衣服,头疼严重,本不想往外流的眼泪,因为疼痛无意识地渗出,一层层润透他的衣领。
等回了望月湾,长期给沈家内部服务的医护都提前守在门口,给姜时念做了基础检查之后,安慰说:“沈先生放心,就是淋雨导致的风寒感冒,打完退烧针,好好休息,醒了酒就没事了。”
医生说完,有点委婉的表示,针可能会疼,一般要打在脂肪丰厚的位置。
沈延非看了女医生一眼,上楼给姜时念换上分体的家居服,再托着抱下来,让她面对面坐在自己腿上护着,把她九分裤的松紧腰带往下拨了拨,露出臀上小片白皙。
医生手法很好,但针确实疼,姜时念一声不吭,只是咬住沈延非肩膀,紧缩着身体,就算哭也安安静静。
沈延非揽着她头,当小孩子一样低哄着抚摸:“穗穗不哭,马上好了,老公在这儿。”
等人都走后,望月湾只剩凝寂,呼吸抽噎都在伸长放大,塞满胸腔,填上这栋楼的空隙。
姜时念酒气逐渐涨高,占据本就所剩不多的意志,她哪里都觉得疼得厉害,忽然手脚并用地从沈延非怀里挣脱下去,往沙发另一边爬,揪着抱枕搂住,埋起脸,泪痕顺着下巴往下一颗颗滴落。
明知她是病了醉了,沈延非仍然被她抗拒的动作激得心脏涩疼。
她从香港回来,第一晚就要去跟一群人聚餐。
他微信里说的回家吃饭,想看到她,都像被她轻描淡写地无视。
小没良心的。
说想他,临走前追过来敲车窗吻他,到头来都是骗他的。
沈延非硬是把人箍住,要抱起来,姜时念直勾勾盯着他,固执地把自己缩成一团,不让他碰,直到他转过身,把脊背朝她,沉哑地诱哄:“来,背你上楼。”
一个动作,却像戳到她某个不能碰触的痛点。
姜时念摇头,又把他转过来,这一次没再拒绝,蹭进怀里,允许他来抱。
不能背。
他背别人。
她不要。
沈延非架着她膝弯,把她从沙发上搂起,让她双腿交叠盘在他身后,手托着她臀,另一手紧紧揽肩,哄慰婴儿般轻微摇晃着,抹掉她泪,心疼亲她揉乱的长发。
姜时念死死环着他脖颈,酒气冲头,难得娇娇地朝他发脾气:“不许放下……你抱起来,就得永远抱!”
“不放,”沈延非怀抱着浑身颤抖的人,吻她滚烫的耳廓,让她侧过脸来,又去吮她潮湿唇齿,“宝宝不睡,就抱你走一夜。”
她被高烧和酒精占据,还是心念着记住了,即使后来难受着昏昏欲睡,他稍一慢下,她就控制不了地睁眼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