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姐,我是北城春天出版社的编辑,鄙姓孙,能否请您与我——”
“咳嗯,夏小姐我们应该见过!我是天南文艺的主编钟巍峨……”
“夏小姐您节哀顺变!请问您有没有意向了解一下我们光正集团出版社?我们光正集团除了有出版社,还有影视剧制作公司!”
“影视剧制作不如考虑下我们绝代风华影视综艺公司!”
一堆名片与一张张讨好的脸递到了叶棠的面前。叶棠随手捂住了卫诗语的耳朵,让小姑娘远离充满铜臭味的话题。
……
没有披麻戴孝,也没有什么守孝期,卫诗语在卫衍去世后的第三天就正常地去上学了。
王姨送她上学的时候还有些担心,但见小姑娘神色中并没有什么勉强,也就放心了下来。
“诗语你好可怜哦!”
卫诗语刚把小书包放在座椅上,就听旁边一个女生说。
“就是啊!”
另外一个女生也朝着卫诗语围了过来。
都是六岁的小朋友,女生们的本意绝对不坏。只是热衷于展现自己同情心的孩子们并不知道:有时候同情与怜悯是最尖锐的快刀,能把人已经受伤的心切割得支离破碎。
“不要难过了诗语。就算你没了爸爸,你还有我们呀!”
“就是!诗语你有任何困难,都要跟我们说哦!我们会帮你的!”
“诗语你晚上回家会不会难过?你要不要来我们家吃饭?”
女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卫诗语还能神色正常的回应,但有人一下子就炸锅了。
嗙!!
课桌被个穿着黑色卫衣男孩一脚踹开:“帮你们个头啊!卫诗语根本不需要你们帮!什么叫‘就算你没了爸爸,你还有我们’?你们算老几也敢和人家爸爸比!”
另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孩也幽幽开口:“卫诗语晚上回家会不会难过关你们什么事?听得人想吐。”
两个男孩有着几乎完全一致的五官。但气质大相径庭。
穿黑色卫衣的男孩满身饰品,浑身小众品牌,一看就是个时髦精。穿白色衬衫的男孩打扮得很具知性,很有少爷感,只要他不张嘴,看起来就是大家印象里那种一等一的好学生。
“秦安秦洛,你们怎么能这么说!”
“我们就是这么说了!怎么着?”
黑衣的秦安扯着嗓子直嚷嚷:“有本事你扑上来咬死我啊母夜叉!”
“你!”
被骂成是“母夜叉”的女生双眼一红。对于六岁的小女生来说,“母夜叉”这种词汇还是很具侮辱性的。
“呵,又想哭着去告老师了?那快去啊,趁着你还能挤出两滴虚伪的眼泪来。”
白衣的秦洛表情不屑,口吻奚落。
女生们很团结,有人立刻挡在了被骂“母夜叉”的女生面前:“我们只是想安慰安慰卫诗语,你们两个插什么嘴!”
“你们那也配叫‘安慰’?”
秦安和秦洛同时冷嗤。
去年还姓“白”的这对双胞胎打从有记忆以来就没少听大人们的阴阳怪气。女生们安慰卫诗语的话在他们的耳朵里自动被翻译成了内涵卫诗语是个没爸孩子的冷嘲热讽。
小学生吵架哪里有什么技术含量?无非就是拼谁认识的词汇多。
秦安和秦洛从小接受的就是精英教育,两人知道的句子、认识的词汇真不是一般六岁小孩能比的。两人两张嘴硬怼班里二十几个女生,竟丝毫不落下风,颇有文人舌战群儒的风范。
不过别忘了,在场还有另一个当事人。
“秦安秦洛,请你们不要这样说我的朋友。我相信她们是好心。”
因为卫诗语这一句话,已经像霜打的茄子那样蔫儿下去了的女生们又活跃了起来。
“听到了没有!诗语都这么说了!”
“转学生,奉劝你们不要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下轮到秦安和秦洛无语了。
“你……!”
两个男孩瞪着卫诗语,好半天秦安才朝着卫诗语挤出一句:“你不识好人心!我们帮你说话,你还狗咬吕洞宾!”
被骂作狗让卫诗语也有点儿生气了,小姑娘细声细气地嘟囔道:“我又没求你们帮我。”
“……!”
秦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秦洛也眉头紧蹙。
“卫诗语,今天的事你给我记好了!以后有你向我们哀求的时候!”
秦安说着又凶悍地踹了课桌一脚,随后大模大样地往教室门外走。
预备铃叮铃作响了,可秦洛也跟在秦安的后头,双胞胎两个就在和么正大光明地逃了课。
……
“那茉莉姐,我就出发了。”
“嗯。”
把卫池送到机场的叶棠在候机大厅外朝着卫池挥了挥手。
卫池其实还想再对叶棠说几句话,可见叶棠似乎没有再陪自己一会儿的心思,便也低声说了句:“再见。”随后提起随身的行李箱,往候机大厅深处走去。
卫池留学的国家是B国。B国无论从横轴上还是从纵轴上来说,都与A国相隔半个地球。
又因为B国靠近北极,整个国家地广人稀,常年有雪。飞机、轮船等交通工具并非每天都有班次。卫池这一去,就是到了假期也很难回到A国看看。几年之内,他只能通过视频电话、邮件这样的方式与叶棠还有卫诗语网上联络了。
说不感到寂寞一定是骗人的。但卫池并不后悔作出留学这个选择。
——没有目标,只是寄人篱下地混着日子,这样下去他永远没法变成可以保护茉莉姐、可以保护诗语的男子汉。
既然他已经答应二哥要好好照顾茉莉姐和诗语,他又怎么能毁约呢?
他一定会变成优秀的人回来的。一定会。
第17章 从法制咖手里保护女儿17
叶棠所在的嘉城是A国经济、商业的中心。这意味着嘉城是一个引领全国, 走在全国绝大多数城市前头的潮流之城。
十二月,叶棠供职的新闻广播电视中心接到了通知,说是嘉城要全面关闭所有的街边报刊亭。在回收老旧的报刊亭之后, 政府将招商引资引入咖啡店、奶茶店、小吃店、文创店以及小饰品店等等小体量的店铺, 让其取代报刊亭开在街边。
“说什么扶持年轻人创业……不就是看报刊亭不赚钱了,所以把开报刊亭的中老年人赶走,再喊一拨儿年轻人来缴租么?”
“我说你这话可说得太偏激了啊。你想想现在还有几个人买实体杂志看报纸的?报刊亭早落伍了。关了也不影响什么,倒是新开些小吃店什么的多方便!三餐还能换着买!”
“我也支持拆除报刊亭。报刊亭那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产物了吧?和现代化的城市街道根本不搭的。你从我们这楼往外面看看, 你看那边那个报刊亭坐落在繁华街上像不像好好一件高奢给打了个补丁?”
播音间里正放着广告, 主播、音响师与音效师们都在外头喝水、吃午饭顺带闲聊。
叶棠没加入闲聊,下一个节目是她主持的节目, 她得快些吃完进播音间了。
叶棠提出的素人主播企划很是为广播台赢得了一些新的听众。
有的听众是因为得知自己的出租车司机老爸,退休后成天窝在家里没事干的老妈向广播台投了稿,出于好奇试着听了听广播、发现广播比自己想象得要有趣的。
还有的听众是学生,因为在本地新闻上看到了广播台的素人主播企划,于是萌生出好奇, 人生第一次打开了广播,听了广播节目后创作欲暴涨, 又瞒着家人、背着同学偷偷录了音频去投稿, 然后每天都期待着下一期节目的到来。
两次企划,两次都给半死不活的广播台注入了新的活力。台长与副台长都觉着台里有了叶棠是捡到了宝,他们不仅让叶棠亲自主持挖掘素人主播的节目, 还给了叶棠挑选素人主播投稿的权利。并把节目播出时间调整到了午间,俨然是把这个挖掘素人主播的节目当成了新的台柱。
叶棠并不打算止步于此。听到同事们的讨论,她心中又有了新的企划案。
……
秦意望着远处被拖车拉走的报刊亭, 有些颓然地停下了脚步。
今天早上,就在上学的路上, 坐在劳斯莱斯幻影后排的他看见自己最熟悉的报刊亭被人抬上了拖车。报刊亭旁边还站着总会给他留书的阿姨。
阿姨的鼻头很红。尽管只是一晃而过,秦意没能看清阿姨的眼睛是不是还肿着,但他确定报刊亭被关闭、被拖走这件事对阿姨来说,一定是件伤心事。
放学之后,秦意没等关系好的同学和他搭话就拿起书包先走一步。
他想着至少能找到一个报刊亭,最后买一次报纸杂志,不管买到的报纸杂志是他爱看的还是他不会看的,都可以当作纪念,却不想他都打车来到近郊了,愣是没能找见一个还开着门、还在卖报刊的报刊亭。
秦意的心底升起一种难抑的苍凉。
这个世界进步得太快,于是人们理所应当地抛弃了那些看起来落伍的东西,对那些跟不上时代进步的人不屑一顾。
可是就算再少,这世上总有喜欢、总有需要“老一套”的人。他是如此,那些不懂怎么上网、没有智能机也不会网络购物的老年人亦是如此。
世界却对这些人毫无怜悯。
“报刊亭对我来说就是半个家呀。”
秦意一怔,随后猛然回头。
“当初我和老公离了婚,房子、孩子什么都没有了,就兜里揣着几百块钱。”
一个秦意不认识的中年妇女缠了缠她脖子上的围巾,对身旁的人笑道:“我没干过城里的工作,城里也没人要我。你说几百块钱够我住几天宾馆啊?我被宾馆的价格吓得连宾馆的门都不敢踏进去!我天天就睡桥洞下头,捡几个大纸箱当窝棚!被人赶了就跑,有人想对我使坏的我也跑!”
“后来我听人说,几百块钱能租个报刊亭,报刊亭能卖东西、赚钱!我就一狠心,把钱全拿来租报刊亭了!”
女人说着,望着已经空了、只是地上还残留着一块白的街道露出了怀念的笑容:“一开始我没钱,报刊亭里只能卖点报纸。我赚到第一个十块,立刻就去进了矿泉水来卖!等我赚到第一个一百块,我就去进了杂志……!”
清亮的眼睛被泪水打湿,变得雾蒙蒙的,女人一下子就哽咽了。她连忙把脸埋进手臂里,人也跟着深呼吸。
女人身边拿着录音笔的人没吭声。她只是把录音笔放下,随后无声地抱了抱旁边的人。
秦意一下子认出了叶棠。
他记得她那石破天惊的一拳,也记得她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愿意重买一份杂志与报纸还他。
叶棠感觉到了秦意的视线。可她只是看了秦意一眼之后就继续轻拍女人的背了作安慰。
这已经是她采访的第一百号报刊亭经营者。
新旧更替就像四季轮回,这是一种必然。人们可以把陈旧的事物送进坟墓,恋旧的人当然也能到旧事物的坟前献上一把花束。
在报刊亭关门前拍下报刊亭最后的模样,听报刊亭的经营者们讲述她们与报刊亭的故事。纵使叶棠没有办法把报刊亭最后的模样呈现在每一个有恋旧情节的人们面前,她也可以通过讲述去还原那一个个铁小屋里的悲欢离合。
“……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呢!”
叶棠参访完后,中年女人拼命推拒着叶棠给的酬劳。
“大姐,收下吧。就算不为了您还在读书的孩子们,为了您自己,您也要收下。再说采访费用都是台里出,我这里给您的酬劳,回头就能找台里要报销。”
叶棠说罢,又把钱往女人手心塞了塞。
说到孩子,女人的目光里有了动摇。叶棠再劝几声,她终于收下了叶棠的钱,一叠声地和叶棠道过谢后才走了。
“没有□□也能报销?”
秦意的话让叶棠微微一笑。
对于西瓜头的突然搭讪,她并不觉得嫌恶。
“你会追上去告诉那位大姐么?”
“不会。”
善意的谎言没有戳破的必要,有时候真相并不比人的感受更重要。
“那不就行了?”
被人撞破谎言的叶棠十分坦然。
“但我觉得我有必要向你索要封口费。”
“哦?”
带着饶有兴趣的眼神,叶棠望着面前这位试图“勒索”她的高中生。
“能给我您的联系方式吗?我看您拿着相机,应该是给报刊亭拍照了吧?还有录音,我也想要一份。”
“拿来做什么?”
“……做纪念。”
光是做纪念还不够。秦意想做一个不会被人忘记的纪念。
高中生握着书包背带的手在指节处隐隐发白。
“好吧。”
看出了秦意深埋在心底的决意,叶棠没有多问。她准备回去先把涉及到各位报刊亭经营者隐私的录音内容剪掉,再把录音发给面前的西瓜头。
秦暮严难得没有深夜才回家。
倒是他那作息规律得像机器人一样的大儿子没在饭点前到家让秦暮严有些吃惊。
“……你怎么这幅打扮?”
望着儿子的西瓜头脑袋,解开了领口与胸前的扣子、露出一截大胸肌的秦暮严问。
“还不是因为我亲爱的爸爸是绯闻体质,十天半个月不闹出一条新闻就浑身难受。”
秦意说着把头发往上一撸。
不得不说秦暮严和秦意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子有些地方真是惊人的如出一辙。比如说两人一梳背头,那就是大霸总和小霸总站在一起,像是一套俄罗斯套娃里拆出的两个。
“白梦会曝光你的身世,这我可是之前就提醒过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