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白雾从容器顶端飘了下来，逐渐将她笼罩在其中。
虽然说她对自己要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科维坦星人也好披风也好人类也好……不论是以什么形态存在着，哪怕只是看不见触不着的风，她永远有信心做自己，但是人类这个词好像有一点特殊。
是因为杰森是他们之中的一个，所以才让他们变得这么特殊吗？
最后的意识也消失之前，罗茜靠在透明容器的侧壁上有些有些开心地望着外面站着的那一大群人，眼神从他们身上一点点滑过。
还想着醒过来第一眼就想看见那个人呢，不过倒也没什么大关系……她可以去找他……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向下落进了黑沉的睡眠之中。
……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她不用转头四处看就知道她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仪器运转时发出的声音。
这里看起来像是病房，从地板一路白到了天花板。但她床旁边的小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束，在一片白色中简直显得有些另类，消毒水气味因为桌子上的花团锦簇也中带上了一丝清淡的香气。
罗茜将注意力从花束上移开，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身上连着好大一团密密麻麻的线，从脑袋上一直贴到了小腿，看起来决定给她贴上这些的人很是不放心她的状况。她试着将那些线扯开一点，好方便自己坐起来，没想到越扯越乱，于是她干脆心平气和地把那些该死的线全都从身上拔掉，才成功地从床上直起身子，试探着踩在地面上，一步一步走到了窗边。
从那扇窗户向外看去，罗茜第一次以人类的视角看见了这个世界，与以往截然不同的、不再像x光扫描过后的照片一般的清透明晰。如果想要看到一个建筑物背后的东西，就只能绕到它的背后去，不然看见的就只有灰色的混凝土和一扇扇发光的窗户；如果想要看见一个人口袋里装着的东西，就只能走上前去翻他的口袋，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虽然她不会这么做就是了。
这种感觉简直就是……爽爆了。
再也不用一次性接收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信息，不用花时间去辨别那些乱七八糟声音中传达的讯息，不用集中注意力看一样东西才不至于看到它背后去……但她仍然有种清晰的感觉，如果她想要像以前一样，她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不论是飞行，还是拥有x光那样的视觉，甚至像以前一样映射受到的伤害，违反这个蓝色星球上每一条物理规则……
底下有轻微声响传来，罗茜垂下眼睛，看到有个身影正敏捷地沿着一个个窗户爬上来。
在那个身影爬到足以看清她的高度之前，她光着脚丫两三步跳回了床上。
杰森抓着窗棂平缓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才悄无声息地翻了进来，无声地走向那个躺在一片花团锦簇之中的女孩，在她的床边站了一会儿。
“该死……”
那天果然不应该放那群□□人渣轻松离开的。
罗茜听见杰森低声骂了一句，接着扑进她鼻尖的是大片大片的血腥味，铁锈般浓郁的血腥气混着花香泛出一种靡丽破碎的奇怪味道，似乎因为疼痛他一直浅浅地喘息着，又一阵衣物的窸窸窣窣声，房间里重新陷入安静，她只能听见他克制后的急促呼吸，放得很轻。
罗茜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于是一动不动地装睡。
原来这家伙没来看她是因为去打架去了啊。她有些忿忿地想着，打架就算了，看起来还打输了，让你不带上我，现在被打了也是活该。
但那只温暖的大手抚上她的脸颊的时候，她还是没能忍住，轻颤了一下睫毛。杰森带着血腥气的粗糙指腹轻轻地擦过她的眼角，又若即若离地在额角停留了一下，为她撩开了那里的乱发，接着他低哑地笑了一声，收回了自己的手，声音里是只有他自己才听得懂的自嘲。
他这样一身狼狈地赶来见她，幸好她还没醒。
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几乎就要看不清她的脸，杰森想要俯下身在她脸颊上亲一口就走，结果刚弯下腰，强烈的眩晕就让他一头栽在罗茜身上。
与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相反的是，小姑娘身上散发着甜丝丝的玫瑰味，他将脸抵在她的脖子旁边动弹不得地靠了一会儿，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熟悉的香味，过了好一段时间才重新恢复意识，紧接着感觉到的就是身下她柔软的身躯，还有她脖颈处软嫩肌肤抵在他脸颊上的触感。
妈的，怎么能这么软？杰森试着挣扎了一下，发觉自己实在是没力气，于是干脆地放弃了挣扎，以一种诡异的痴汉姿势倒在小姑娘身上。
他把脑袋埋在她颈边，良久，忍不住地微微蹭了蹭她的脖颈。
……耍流氓了啊！罗茜在内心尖叫鸡。
她在杰森倒下来的那一刻就惊恐地睁开了眼睛，两只手都被他一起压住又没法把他推开，她真的好想告诉这人他究竟有多重，还满身的血，但她不能，她只要想想这人被拆穿自己忍不住蹭了一个小姑娘的脖子之后的反应，就觉得自己大限已至。
这人被偷看洗澡都会气急败坏，被拆穿后说不定会恼羞成怒地毙了她。
罗茜两眼一抹黑地选择躺平。
但他的鼻息不断喷在她的脖子上，痒的不得了。罗茜忍不住动了动手，压在她身上那位却很快发觉了，僵硬了身子抬起脑袋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会儿。
罗茜满腹苦水地继续躺平装死。
“对不起。”她听见他苦笑了一下，“我差点忘记了。”
听见这话，她心尖突地跳了一下，就感觉杰森艰难地撑起身子，缓慢站直，她睁开眼睛正好看见他转头准备离开的背影，夹克都被血浸湿了一大块。
来不及思考更多，她拉住了他的手，有些着急地将他往回扯了一把，已经头晕眼花的杰森·陶德被这样一拉再次扑倒在她身上，罗茜一把接住他，安慰地在他背上拍了拍。
他还想再挣，被罗茜拍了几下就安分下来。
“哎，没事，我接住你了。”她语气安慰，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晕的不得了还走得挺快呢。”
“嗯。”杰森低低地应了一声，“你在干什么？”
“抱着你啊，你看起来好像有点晕的样子，这里又只有一张床。”她诚实地说，“不然你不就要倒在地上了吗？”
杰森皱起眉头，“那就放开我，血要沾到你身上了。”
“沾到了可以再洗嘛。”她说着说着又想到不该想的地方去了，乐呵呵地笑了两声。
“……放开我。”他显然明白罗茜笑得这么奇怪是在想什么，心平气和地重复了一遍。
罗茜没有放开他，她盯上了他近在咫尺的头发，并且蠢蠢欲动地想要摸一把，于是杰森就感觉到小姑娘细细的手指从他的脊背一溜摸上去上去，停在了他的后脑，带着犹豫和试探的意味，五指张开伸进他的头发里，顺着发根缓缓地滑下，手指触在他的发顶带来触电一般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怀着绝望的心情闭上眼睛。
“你真是个顶奇怪的人。从一开始醒来的时候我就在疑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头发像羊毛一样柔软，罗茜在心里想着好软好软，自动脑补自己在摸一只大猫猫的脑瓜，声音却平静无波，“明明你们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你，布鲁斯·韦恩，你们这一家子……蒙面义警，哥谭市的守护者，以暴制暴的代言人，听上去就危险得很，怎么还放任自己拥有那么多的感情，岂不是总有一天要遭殃。”
“晚了，已经遭过殃了。”杰森淡淡地回，不论是他，还是那个以冷静自持闻名的蝙蝠侠，都已经为这遭过殃了。
“难道爱情真是可能的吗？听上去倒是很有意思。”她若有所思地歪头想了一下，决定下来，“教我怎么爱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宝们国庆节快乐！蠢熊一人亲一口在脸蛋上！！
熊的战损的狂热爱好者（羞涩）
战损就是要有涣散又重新聚焦的眼眸，因为疼痛和伤口而不断升温的皮肤，意识模糊因此展现出平时隐而不露的温顺，浅而急促的呼吸，因为艰难吞咽而上下移动的喉结……
不说了，大家自己脑补吧。
第107章 感受
“虽然不小心忘掉了，但我会努力学的。”一旦想明白，罗茜便行动起来，一脸严肃地将他扶正，“我长得很好看，不会让你吃亏的。”
说完，还没等杰森反应过来，她就一口亲了上去，笨拙地撬开他的唇齿后又有些胆怯地停了下来。
哎呀，她不知道和人类接吻原来是甜的。罗茜一脸镇定地退回来，和杰森对视，他雾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幽深的情感，仿佛山雨欲来。
“等一下。”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你……”
“等不了了。”
杰森一把将她按倒吻上去，凶狠地咬着她的唇瓣，甚至她唇角泛上来血腥味也不肯放缓动作，犹如野兽一般粗暴地吸吮着她的嘴唇，腥甜的气息翻滚在两人唇齿之间，在感受到她轻微的推拒之后他动作更加野蛮起来，一手分开她的手指将她压在床上，直到小姑娘恶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腰他才闷哼一声停下来，喘息着倒在她脖颈处。
眼前放烟花一般闪过大片大片的光斑，失血带来的轻度休克引起的是濒死般的心悸，像激烈狂潮涌上来让他难以呼吸。
“再也等不了了。”他低低说，“现在就记起来吧。”
罗茜反射性地扯住他，免得他腿软一出溜滑下去，摔在地上导致二次伤害，但在某人感觉上就好像她抱住了他一般。
她随即感觉到有凉凉的液体落在她的锁骨，一滴一滴，缓缓汇集在颈窝处。
罗茜啧了一声，伸出手指在自己嘴唇上点了一下，果然在指尖看到一抹殷红，明明是她被咬，咬人的那位居然还好意思哭鼻子。
她要报复回去。
某怪力少女这样想着，一翻身将那个超过六英尺高的男人压在下面，掀开了他的腰腹处的紧身衣，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他劲瘦腰间的那处狰狞伤口。似乎因为从受伤开始这具身体的主人就没有停歇下来休息的意思，所以到现在伤口还在默默流血，看起来惨烈得很。
她的手指不算轻柔地从那道狰狞伤口上擦过去，随着她手指的落下，杰森皱起眉尖闷哼着，难以忍受的刺痛不断传上大脑，但那处不断渗血的裂口却在逐渐收合，血也止住了，等到她抬起手指后，刚才还一派惨烈的伤口已经成为一道正在痊愈的疤痕。
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沾了血的手指，将它擦在了男人的嘴唇上，划出一道艳丽的红痕。
“你就是这么教的？”她柔声说，认真地看着杰森犹如早夏清晨般朦胧的蓝眸，一个模糊的画面却在这时猛然闪了回来。
画面中她倒在一个背着红披风的人怀里，身边团团围着好几个焦急的玩具小人，其中长得像蝙蝠侠的玩具小人一脸气愤地踢着自己的腿，c形小手手伸在半空中像是在抗议着什么。
罗茜：……？？？
……这什么啊。
一时间槽多无口，罗茜有点无语地停下来，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发现好像只有这一个画面之后，心大地将它抛之脑后，重又垂头吻在那道红痕上，她刚刚亲上去，眼前又飞速地闪过另一个画面，杰森取下了自己的红头罩，半边脸看上去有些惨不忍睹，但他冷静的声音却仍然清晰地传出来。
“……不过还是会留下痕迹，我们可以顺着那些留下来的痕迹一路返回，就像踩着雪地上的脚印行走。”
虽然那个杰森看上去很惨，但罗茜还是有点亲不下去地直起身子，严肃地看着俊朗脸蛋染上红晕的杰森·陶德，“你是不是去整过容？”
不知道小姑娘究竟为什么停下来的杰森睁开眼，就听见她没头没脑的这一句。
杰森：“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罗茜：“……噫，有点可疑哦。你知道，你如果是整容才这么好看的，那我就让别人教我了，说实话我觉得提姆·德雷克长得还可以。”
“你怎么不说布鲁斯长得还可以呢。”杰森平静下来，冷冷瞪着跨坐在他身上的那个满口胡话的小骗子。
“他太好看了，不能被放在对比的行列里面。”罗茜诚实地承认，“而且我总有种他会把我骂到打消念头的感觉，那样的话未免丢脸。想要对蝙蝠侠说这种话果然还是需要更多勇气的，我胆子小的很。”
所以只敢欺负一下哥谭的红头罩。她默默在心里补上。
杰森被气得头晕，只好暂且移开视线不去看她。
“喂，看着我嘛。”罗茜也没了再继续的心情，伏下去一滚就和他肩并肩挤在小小的病床上，“和我说说我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她心里有些隐约的茫然，于是用胳膊将自己撑起来，黏黏糊糊地去亲他的眼角。
虽然他是那样说的，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一定会留下痕迹，沿着那些脚印一路返回就能找到回去的路，但是她眼前摆着的是一片旷阒无人的茫茫雪地，现在回过头去，只能暂时看见来时的两三个脚印，其他什么也没有，入目只有一片刺眼的白，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也不知道自己会找到什么。
人人都以为她当一条调皮捣蛋的披风自在得意，但她每一天都在努力地试着回想她究竟忘掉了些什么。
那些值得牵挂的事情，令人心头一热的事情，究竟是因为什么而爱上这些独特而美丽的人类，究竟为什么会愿意久久地望着眼前这人的眼睛，这里所有的一切都熟稔恍若她自身，而她自身却被时间吞噬得一干二净，仿佛根本就不存在过。
但她知道在自己缺失的那一部分中，有什么东西被完完整整地保留下来了。
在她与这些可爱的朋友们告别之前，就被她仔仔细细地擦拭好，藏在胸口最深处的东西，仍然在静静等待她醒来。
“要是没有忘记就好了。我之前是不是很喜欢你？”她想象了一下，“大概有喜欢到能把好吃的分给你的地步吧。”
何止，简直是把小命都给了他的地步。杰森在心里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