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菱跟着搭嘴:“昨儿看他,还长了俩嘴疱,都不知道急个什么劲。”
苍梧平日都在前院,或者出去办事,顾馨之见得少,倒是不清楚,闻言诧异:“这么着急?难不成老谢给他私下下了什么命令?”
香芹:“谁知道呢。”
顾馨之想了下,没想出个所以然,遂道:“可能是跟朝廷的事有关吧,反正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可以放心了。”
香芹眼眶红了:“奴婢舍不得夫人,夫人如今又身子不便,奴婢想跟着一起去铖州。”
旁边的水菱也想哭了。
毕竟十二三岁就跟着的丫鬟,相伴近十年,不舍得也是正常。顾馨之拍拍她俩脑袋:“要是带你俩出去,被铖州的野汉子勾搭了怎么办?安心在京里呆着。”
水菱嘟囔:“奴婢不想嫁人,就想伺候夫人。”
顾馨之白她一眼:“想得美,等你老了走不动了,我还得找人伺候你,麻不麻烦?”
水菱不满:“嫁人也不定能有人伺候啊。”
顾馨之傲然:“有你夫人我在后头撑腰呢,谁敢不伺候你?”
水菱:“……夫人您这是要仗势欺人啊?”
顾馨之叉腰:“那肯定。有势不仗,要势何用?”
水菱、香芹登时被逗笑了。
一小丫鬟匆匆进来。
“夫人,柳老爷子出事了。”小丫鬟气喘吁吁道。“白露姐姐让您快点收拾,准备过去。”
顾馨之倏地站起来:“什么?”扭头,“快,去――”
小丫鬟:“白露姐姐已经去后头备车了,她说,夫人收拾好,直接去东侧门,走得慢些不打紧。”
不错,省了她吩咐了!顾馨之提裙:“还收拾什么,走!”
第125章 忠仆
上了车, 白露才将柳老先生的情况道来。
冬去雪融,春来花漫。南山寺的桃花也开了。
柳老先生自然坐不住,邀上一帮好友, 到南山寺踏春行诗。踏春本是寻常事,只是, 前一天刚下过雨, 山路湿滑, 老人家没踩实, 摔了下来。
传话的人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说摔下来。这要是从山上摔下来……
听说在南山寺,夏至面上闪过一抹不自然。
顾馨之的心思全在柳老身上, 听说摔下来,急忙问:“来人有没有说摔哪儿了?”
白露摇头:“他急着回书院传话, 就说老爷子摔了, 求咱家快快找大夫过去……奴才方才已收拾了些跌打伤药,到时看看能不能用上。”
“好。谁去接的大夫?知道哪个大夫比较擅长接骨什么的吗?”从山上摔下来,肯定伤筋动骨, 可不是随便什么大夫都能看的。
白露扶着她:“夫人放心, 苍松去接的。南山寺那边离咱家庄子近, 咱家的大夫都在那儿。他打马过去接, 比咱们快。”
她口中的庄子, 是谢慎礼名下的,家里府兵居住之地。住在那里的大夫, 是当年跟着谢慎礼上战场的军医, 精通接骨、外伤, 比城里大夫靠谱。
顾馨之略略放了些心, 转头掀起车帘, 催道:“快点。车里布置过,我不碍事的。”
这马车是为了去铖州特意改装过的,拆了原来的长凳和小桌,从地板到车壁,全铺上垫子,一层棕垫一层褥子再一层棉花软垫,再塞上好些软枕。不管路途多颠簸,顾馨之都能舒舒服服的。
这种时候,倒是用上了。
长松稳稳地抓着缰绳,沉声道:“夫人放心,待出了城,属下会加快速度。”
看看外头来来去去的行人,顾馨之只能按下焦灼。
出了城后,长松果真扬鞭,让马儿小跑起来。
一路紧赶,很快便抵达南山寺。
南山寺与琢玉书院一个南一个北,柳老夫人、书院中的子弟肯定还在路上,陆文睿等人也还在上班,怎么看都是她来的最快。
顾馨之在夏至、白露的惊恐目光中跳下车,提着裙子一路快走。
夏至、白露急得不行,追上去要搀她,都被她拒绝。
很快,一行终于抵达寺庙。
寺院门口已有僧人等着,听说是谢家夫人,立马将她们引往厢房。
还未走近,就看到一群老头在院子里踱步、绕圈。
顾馨之心中一紧,疾走几步:“岑先生、钟先生、秦先生!”
几名老者闻言转头,看到她,忙迎上来。
“你怎么过来了?”
“你还有孕在身呢,怎么也跑过来?”
其余老者也跟着看过来。
顾馨之朝诸位长辈福了福身,赶紧道:“晚辈不碍事……先生情况如何?”
同在琢玉书院任教的岑先生脸色郁郁,道:“摔得重了,怕是……”
顾馨之:“!”柳老都快要六十了,摔得重,岂不是……
“你吓她作甚。”钟老赶紧接话,“没看她脸都白了,吓出个好歹可怎么是好?”
顾馨之:“?”
岑老一看还真是,赶紧道:“哎哟,没事没事,吓唬你呢,这天儿冷,柳老头穿得厚实,连块皮都没擦伤,就是落地的时候踩了坑,把腿扭折了,躺两个月就好了。”
顾馨之:“……”
她大松口气,浑身力气一泄,差点软倒在地。
“夫人!”白露、夏至吓得惊呼,急忙搀扶。
岑老几人也吓了一跳,急忙询问。
顾馨之靠着夏至缓了口气,摆手:“没事,没事,“你瞧你,要是把娃儿吓出好歹,你看老柳不跟你拼了。”
岑老讪讪,朝顾馨之拱手:“老夫玩笑过了,娃儿见谅啊。”
顾馨之自然说无事,然后望向厢房:“那大家怎么在这里?先生呢?”
钟老道:“方才情急,随便找了名大夫看的,苍梧小哥带了大夫过来,说要看看才放心,我们就让出来了……这会儿估计差不多了。”
原来如此。顾馨之微松口气:“那晚辈进去看看。”
“去吧去吧。要是被念叨得烦了,就出来跟我们几个老头子说说话。”
顾馨之:“……好。”她抓住夏至胳膊,低声道,“扶我一把。”方才走的太急,她有点腿软。
夏至忙用力搀住她。
寺院里的厢房门窄小,三人并排是没法走,白露便退到后边,小心跟着。
主仆几人走进去。
“……换药,这俩月尽量别落地,等骨头长好了就好了。”
“多谢大夫,等我家里人过来了,再给几位大夫送上厚礼――”
“先生。”顾馨之走进来,“您――”胳膊陡然吃痛,话便卡在嗓子眼。
夏至惊觉,急急松了力道:“夫人,奴婢――”
“顾丫头,”屋里的柳老已经看到她们,眼睛一瞪,中气十足地开训,“你怎么过来了?你不知道你身体什么情况吗?”
顾馨之咽下疑问,快步过去:“先生。”迅速打量他。
靠坐在扶手椅上的柳老裹着厚厚的袍子,一条腿脱了鞋袜、裹着白布架在板凳上,屋里还能闻到浓重的药味。而柳老除了脸色有些苍白,衣摆有些脏污,别的看起来还好。
顾馨之微微松口气:“看到您没有大碍,我就放心了。”
苍梧及几名大夫上前行礼。
顾馨之忙伸手做搀扶状,示意他们免礼。
柳老吹胡子瞪眼:“什么叫没有大碍,我腿都断了。还有,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没听见吗?你过来干什么?”
顾馨之:“听着呢,等会再跟您说话啊――邱大夫,先生情况如何?”邱大夫是他们庄子的军医之一,过年的时候还给她敬过茶,她还有印象。
被敷衍的柳老:“……”
邱大夫拱手:“禀夫人,柳先生伤了腿骨,问题不大,接下来只需要按时换药,安心静养即可。”
顾馨之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拍着胸口说:“幸好幸好,吓死我了。”
柳老撇了撇嘴,嘟囔:“本来就没什么事,就他们大惊小怪。”
顾馨之:“……”方才谁还嚎着自己腿断了的?她转向大夫们,“辛苦几位大夫跑一趟了,先生年纪大,回头还得劳烦你们帮忙盯着点。”
邱大夫:“应该的应该的。”他伸掌,示意她看向身侧的干瘦老人,道,“先前多亏黄大夫及时给柳先生正了骨,后续麻烦少了不少,说来,还得谢谢黄大夫。”
顾馨之忙朝那位大夫福了福身:“多谢黄大夫。”
黄大夫笑笑:“不用不用,老夫恰好今天过来上香,也是赶巧罢了。”
顾馨之:“不管巧不巧,能出手相助就当得一声谢。”看向夏至,却发现她低垂着头。她顿了顿,拍了拍其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低声提醒,“给黄大夫送份红封。”言外之意,就是给出诊费。
出门时,白露去准备车,她想到肯定得用钱,赶紧让夏至揣了点平日封好的红包出来,这会儿正好合适。
夏至低应了声是,松开她,掏出一份红封,低头往前走了几步,福身,递上红封。
那位黄大夫看了她两眼,不确定道:“是,夏至姑娘?”
举着红封的夏至僵住了。
顾馨之诧异:“您认识她?”
黄大夫捋了捋长须,笑道:“说来凑巧,夏至姑娘过年的时候,在老夫好友那边休养了一段时日,老夫去拜年的时候与夏至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顾馨之:“……休养?”
黄大夫诧异:“夫人不知――额,许是老夫认错了,呵呵,认错人了。”
“这都是小事。”苍梧突然挤过来,从夏至手里拽过红封,往黄大夫手里一塞,揽着他往外走,“黄大夫,今日劳烦您跑一趟了,接下来就不麻烦您了……对了,你家在哪儿,小的驾车送您回去?”
几句话功夫被揽着带出门外的黄大夫:“……”
顾馨之:“……”
柳老好奇:“真认错人了?”
夏至低着头:“那位大夫认错人了。”说完,迅速回到顾馨之身边,低头搀着她,不再吭声。
柳老挑眉,看向顾馨之。
顾馨之:“……先生您脚不疼了?”如此八卦。
柳老立马扶腿:“哎哟,疼死了,快给我开点消肿止痛的药,这么疼,怎么活啊。”
顾馨之:“……”
诸大夫:“……”
顾馨之索性转头,跟几位大夫谈论起柳先生这段时间的治疗安排。
后头的白露悄悄碰了碰夏至。
夏至抬头,脸色苍白地看着她。
白露吓了一跳,无声问了句“怎么了”。
夏至苦笑了下,摇了摇头。
柳老毕竟年纪大,年轻人伤筋动骨都要一百天,何况他这种年纪。这时代还没彩超ct,也不知道骨头里究竟有没有碎片。虽然邱大夫他们说问题不大,顾馨之依旧很紧张。
征求了邱大夫等人的意见后,顾馨之决定让他们几个轮流到柳家盯着。
担心柳老夫人他们担心,安排好好,就不再耽搁,准备回城了。
号称送黄大夫走的苍梧不知何时又回来了,由他背着柳老下山。
一行人匆匆而来,又匆匆赶回城,还在路上遇到打马而来的柳家人。
一群老少爷们冲到马车边,一叠声询问情况。
柳老隔着窗户开骂:“这是谢夫人的马车,她还在这里呢,你们一个个的,凑过来干什么?还懂不懂礼数了?”
还没看到人就被喷一脸的众人:“……”
顾馨之忍笑,将大夫的话转述了一遍。
柳晏书当先松了口气,拽马离开几分,道:“方才伯父声如洪钟、精神依旧,可见确实问题不大。”
柳老忍不住笑骂:“臭小子,不要阴阳怪气。”
听起来精神确实不差,众人也放下心,稍微退开些。
一行人再度启程,奔向柳府。
到了柳家,安置好柳老,安慰了一番柳老夫人,顺带还留下吃了顿午饭,顾馨之方告辞离开。
因着一路奔波,即便在柳家坐了好一会,还吃了饭,顾馨之这会儿亦觉得疲意上涌,靠在软枕上昏昏欲睡。
夏至、白露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
“夏至。”顾馨之眼皮也没抬,声音轻飘飘的,“过年的时候,老爷让你去忙什么事了?”
夏至一僵,改坐为跪,低头道:“夫人,老爷――”
“想好了再说。”平日娇软的声音此刻是平静无波。
夏至俯身低头,额触掌背,呐呐不敢言。
白露着急,推了她一把:“快说啊。”
夏至低声:“奴婢、奴婢绝对没有做对不起夫人的事……”
白露:“那你说啊!”
夏至又不吭声了。
半晌,顾馨之掀起眼皮,看着跪在跟前的丫鬟,叹了口气,道:“忠仆难得,可惜,这忠心却非我所有。等到了铖州,你去伺候先生――”
“夫人。”夏至声音颤抖,“奴婢过年犯了错,老爷罚了杖责三十,此前是在南山寺下刘田村休养。老爷担心吓着您,不许奴婢透露半分。老爷说了,若有失漏,奴婢便不用再跟着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