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馨之无奈,只得陪着假笑:“这么巧,谢先生也在此宴客吗?”
谢慎礼拱手:“非也,在下只是心情烦闷, 出门走走,正遇上饭点,索性进来用膳……顾姑娘是来看铺子的吗?若是无事,不若一同用膳?”
什么心情烦闷……这家伙越发厚脸皮了啊。顾馨之暗笑,面上却绝情绝义:“不了, 我今儿有约, 谢先生自便吧。”
谢慎礼不死心:“不知顾姑娘约的哪家?若是方便, 今日便由谢某做东,请顾姑娘赏脸。”
顾馨之暗瞪他:“不方便, 谢先生请吧。”
谢慎礼叹息:“顾姑娘, 虽说……以我们两家的交情, 吃顿饭并不会让人误会。”
顾馨之:“不, 我只是不想――”
“哎哟哎哟。”几道人影快步过来, 打头一名圆脸中年人朗声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谢先生吧?今日是我们几个宴请顾姑娘,若是先生不介意,可否赏脸让我们当一次东道主。”
顾馨之:“……”
谢慎礼则脸露诧异,看着他们几个,问:“恕在下眼拙,请问几位是……?”
圆脸中年人拱手:“在下锦绣布坊的陈章。”他介绍身边几位,“这位是霓裳成衣铺的刘姐,这位是冬夏布坊的秦二……”
随着他的介绍,其他人一一向谢慎礼、顾馨之行礼。
“谢先生、顾姑娘,久仰大名,在下秦二。”
“老身姓刘,年岁比两位大了许多,斗胆自称一声姐。”
……
一群人逐一行礼。
顾馨之年龄小、辈分小,自是一一福身回礼。
谢慎礼却端手肃立,有人行礼只微微颔首,看起来高冷又倨傲。但他有功名在身,与商贾相处,这般才是正常。
圆脸的陈章等人更是习以为常,见完礼后,他再次请谢慎礼:“谢先生既然无事,不如移步共饮?”
谢慎礼迟疑地看向旁边的姑娘。
这里诸位掌柜哪个不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脸上神色丝毫不变,只通通看向顾馨之。
顾馨之:“……”她挤出笑容,“谢先生若是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谢慎礼拱手,“在下荣幸至极。”
众人:“……”
顾馨之:“……”
一行人转移场地,来到二楼临街一张大桌前,周边还摆着几座石雕、盆栽,与其他桌席隔开些许,颇有些隔间的味道。
谢慎礼身份最高,被迎到了上座。
顾馨之想着自己年级最小,很自觉地敬陪末座。殊不知,她刚坐下,众人又看了过来。
顾馨之:“……”她看向上首的罪魁祸首,皮笑肉不笑道,“要不,我走?”
谢慎礼当即收回视线,垂眸敛目,宛若未闻。
顾馨之轻哼一声。
众人侧目。……怎么仿佛觉得他们有点多余啊?
圆脸陈章最快回神,笑呵呵道:“顾姑娘说笑了。”
顾馨之也就是随口一说,自然不会紧追不放。
陈章招了招手,侍从连忙上前奉茶。
有谢慎礼在此,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顾馨之也不怕有什么意外,劳神在在地端起茶盏抿了口,装模作样点头:“好茶。”
圆脸陈章:“哎哟,顾姑娘也懂茶啊。”
顾馨之笑道:“不算懂,曾听人讲过几句。但这茶喝得清爽回甘,无需太高的品茶功力,也能喝出一二。”
陈章眉飞色舞:“哎哟,还是顾姑娘识货,我带来这些好茶,他们一个个都不懂欣赏,简直浪费我一番心意!”
那霓裳铺子的刘姐笑着接口:“这茶我们是不懂,咱又不是那等风雅之人……你要是拿块布料出来,在座哪位不懂的。”顿了顿,想起谢慎礼,忙又道,“谢先生可别笑话我们。”
不演戏,谢慎礼又是那面容沉静的谢先生。他淡声道:“茶再风雅,也得给俗人解渴。”
众人愣了下。
“说得好!”陈章率先拍掌。
刘姐叹道:“不愧是先生,真知灼见。”
秦二:“先生高才,喝口茶都能品出这等人生道理。”
……
一场鸿门宴,因谢慎礼的到来,生生成了一场奉承大会。
顾馨之无奈,干脆直问:“诸位请我过来,敢问是有何贵干?”
场中顿时冷了下来。
几人倒是想说,看看上座的谢慎礼,那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顾馨之察觉了,忍不住瞪了眼那装高深的家伙。她索性直接挑明话题,道:“可是冲着我那香云纱过来的?”
几人微讶,皆凝神看她,只得她继续往下说。
顾馨之:“……”她看向上座的谢慎礼,好声问道,“先生,我们这边要谈些俗务,恐污了你的耳朵,不如,下回再吃饭吧?”
这是直接赶人了。
几人大惊。
陈章正要出言打圆场,就听谢慎礼道:“无妨,我如今无官无职,家中又无夫人掌家,这些俗务,自然得学习起来……还望顾姑娘不要嫌弃。”
这言辞语气,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陈章几人:“……”这,真的是谢先生吗?
顾馨之无语:“你不走,他们都不敢说话了。”
谢慎礼环视一周,怀疑道:“谢某这般吓人吗?”
陈章几人:“……”
“不不不,谢先生温和可亲,怎会吓人呢?”
“对对,谢先生一看就是温文尔雅之人,不吓人不吓人。”
顾馨之皱眉,敲敲桌子:“你们若是继续这样,那我走咯?”
众人并谢慎礼:“……”
圆脸陈章迟疑片刻,终还是提起话题:“顾姑娘,都知道你铺子卖的香云纱是你家自制……但香云纱的制作法子,连南方也知之甚少,你是如何知道的?”
顾馨之:“看书。”总不能说上辈子留下的工作技能吧?
陈章等人:“……”
谢慎礼敛眉,掩去眸中笑意。
顾馨之接着反问:“我如何学会的,与诸位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堂堂正正制布卖布,各位若是想要,大可到我铺子里订货购买,若是不要,大家各卖各的,也无甚关系。你们劳师动众约我来一趟,就是想知道我如何学会制作香云纱的吗?”
陈章:“……那倒不是。”
顾馨之:“那就有事说事。”
霓裳的刘姐看了眼谢慎礼,终是开口:“顾姑娘,实不相瞒,我们铺子卖的香云纱,都是从南边跋山涉水送过来的,抛去买价不提,光那押镖送货的价格便低不了。你铺子里的香云纱摆出来,我们手里的香云纱直接砸手里……我们往哪儿说理去?”
顾馨之诧异,忍不住摸了摸脸颊:“我看着像你家长辈?”
刘微微沉下脸:“顾姑娘此话何解?”
顾馨之放下手,不解道:“那你买货买贵了,卖不出去,为何问我?”
刘姐:“……”
其他人:“……”
陈章连忙打圆场:“咱都是京城里做布料生意的,平日里大都以朋友自处,相互商量习惯了,并非找你麻烦的意思。这香云纱确实耗资巨大,我们几家都压着货,现在有些着急,想看看你那边是什么情况――毕竟,你那铺子不是每天限量售卖嘛。”
这话倒是中听……就是来探探情况,看她有多少货了。
顾馨之神色稍缓,道:“我也没有压死大家,自己一家独大的想法。我这香云纱确实量不多,才搞这个限量销售……”她沉吟片刻,坦然道,“算下来,约莫再卖个七八天,就得停了。”
众人一喜,接着又是迟疑。
陈章吞吞吐吐:“那什么,再过七八天,八月都过去一半了,回头就得入秋――”能卖的日子没几天了。
顾馨之摇头:“这我不管,我已经将我的存量告诉诸位,要如何在入秋之前把货清掉,是诸位的工作。”
确实。陈章苦笑:“罢了罢了,今年只得亏些,尽快清掉了。”
其他几人也面带几分菜色。
“那明年……”较为沉默的秦二开口,迟疑地看向顾馨之,“顾姑娘方才说了,这香云纱,我们也能买?”
不知是不是谢慎礼在场的关系,这几位掌柜的态度都颇为亲和。顾馨之也没有怼天怼地的习惯,点头道:“卖,倘若没有意外,明年应该会增产,到时欢迎各位前来订购……作价,肯定比南边来的便宜。”
陈章几人大喜,齐齐拱手:“顾姑娘大度!”
顾馨之笑:“我还得多谢各位照顾生意呢。”
陈章笑呵呵:“应当的应当的。”
谢慎礼见顾馨之游刃有余,暗松了口气,端起茶盏慢慢细品,打算当个安静的听众。
另一边,秦二再次开口:“顾姑娘,在下听说前几日你铺子举办了场名曰走秀的活动……可惜当时不能亲临,无法领会其中意蕴,不知顾姑娘可否与我们介绍一二?”
顾馨之正等着他们问呢,脸上笑容更盛几分:“没问题。”当下就开始详细解释走秀,场地、服装自不必说,重点介绍了走秀的宣传功效。
几人不太相信。
“谁都有穿新亮衣衫的时候,路上也常见新衫,怎么不觉出彩?”
“而且,衣服来来去去就那些款式、纹样,穿上走两圈,怎就会让人下单子呢?”
顾馨之笑眯眯:“诸位知道,我铺子那天走了十八身样板衣,卖了多少单子吗?”
众人自是不知。
顾馨之以指沾茶,划了个数字。
众人:“……”
“当真有此奇效?”陈章问道。
顾馨之怂恿:“你们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旁观的谢慎礼看到诸人脸上的意动,开始头痛了。
第71章 与我何干
顾馨之看出他们的动摇, 立马加把火:“你们要是觉得不放心,干脆几家一起联合,搞成大型的, 搭一个堪比戏台子的舞台。”
谢慎礼嘴角抽了抽, 连忙开口,委婉道:“城里怕是没有这般大的地方。”有当然是有, 但普通老百姓可不能占用。
言外之意, 搞太大了, 怕是不太妥当。
其他人听音知意, 顿时有些失望。
顾馨之却摆摆手:“哎呀,要是搞这么大, 肯定不在城里折腾,直接去城郊找块空地, 搭上大台子,不光走秀, 还可以找些戏班子表演,再穿插一些互动游戏, 哦, 还能找些小摊贩一起,人们过来又能看秀听曲又能买好吃的……诶?这不就直接搞成一个类似灯会、庙会的大型活动吗?”
陈章几人惊呆了。
谢慎礼头更疼了。
刘姐咋舌:“这,怕是耗资巨大吧?”
“不会吧, 大头的钱应该是搭台子, 各家出一点, 分下来就不多了。要是银钱不就手, 就不着戏班子了呗。”
“那摊贩……”
顾馨之诧异:“我们把人拉过来, 他们趁机做生意赚钱, 不收他们摊位费就不错了, 还要我们花钱吗?”
众人:“……”
谢慎礼:“……”
顾馨之琢磨了下,拍掌:“下个月不是有个重阳节吗?大家都要出城踏青,正好摆起来,将秋季新款推出去!”
众人:“……”
这,这就连日子都定好了??
谢慎礼捏了捏眉心:“顾姑娘――”
“哎哟,差点忘了一件事。”顾馨之看向谢慎礼,“谢先生,你跟京兆尹熟吗?”
谢慎礼顿了下,慢吞吞道:“还算有两分交情。”
顾馨之拍掌:“那就好,到时要麻烦你替我们在京兆尹面前美言几句,让他多派点人过来巡视一二,省得人太多,出现打架斗殴的情况!”
谢慎礼:“……”
众人:“……”
不是,这是连治安都安排好了?
顾馨之:“好了,说完大方向,我们来捋一下细节。既然是联合走秀,主题不用太过标新立异,就定名秋季新款展示会吧,直白告诉别人是展示秋季新款的。不过,你们各铺子的主题和方向,还是得好好斟酌……对了,陈掌柜,你那锦绣布坊,以什么著名?”
圆脸的陈章听得一愣一愣的,被她一点名,当即道:“我们家铺子以绫制裙裳扬名,许多贵人都会在我们家坐裙裳。”?
顾馨之点头:“那锦绣布坊就以这个为主,做一系列的新衣裳。”
陈章呐呐:“可是,这些衣裙都是给贵人们做的,连绣样都是指定花纹……”
“什么?”顾馨之震惊,“你们家做衣裳都是顾客指定?没有自己设计――没有自己花点心思做点新款,给顾客挑选吗?”
陈章被问的很是心虚:“啊……贵人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