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馨之即便知道那荷包不是自己绣的,也被恶心得不行。她伸手:“拿来。”
谢宏毅伸手欲递,临到头却顿了顿,迟疑道:“你不会骗我吧?”
顾馨之瞪他:“我骗你干嘛?这种破荷包――咳咳,不就一个荷包吗?我多的是。”
谢宏毅半信半疑,抵不过心里的渴望,慢慢将荷包递过来。
顾馨之嫌他动作慢,上前两步,一把夺过来:“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谢宏毅愣了下,紧张地看着她。
顾馨之反手将荷包扔给夏至,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谢宏毅有点着急:“那荷包……”
顾馨之不耐烦:“少不了你的,回去等着就是了。”
谢宏毅不放心,视线下滑,落到她腰上配挂的荷包上,试探道:“要不,先把这个给我?”
顾馨之瞪他:“要么回去等,要么啥都别想,你选一个。”
谢宏毅呐呐。
顾馨之:“好了你可以走了。”
谢宏毅却很是担心:“什么时候我才能拿到荷包?”顿了顿,想起什么,忙又问,“你要如何送给我?”他似欣喜又似紧张,期期艾艾道,“若是不方便,我们约在外头碰面吧?”
顾馨之挤出虚伪假笑:“放心,我自有办法,你安心等着收荷包就是了。”
夏至听得心惊肉跳。
谢宏毅却听得心花怒放:“好,那我等你消息。”馨之心里果然还有他……是的,她曾经对自己一往情深、情深义重,怎么可能突然就变了呢。唉,说来说去,还是他往日有眼无珠。
如是想着,他脸上便显出几分不舍,踌躇不动。
顾馨之柳眉一竖:“还要不要荷包了?”
谢宏毅当即服软:“好好,我先回去……你也别呆太久,外边冷。”满脸的关切,仿佛他仍然是顾馨之的夫君一般。
顾馨之:“……快滚。”
谢宏毅黯然了两分,接着又振奋起来:“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好好,我走,我走。”
顾馨之才不管他想什么,握紧拳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她自认是恶狠狠,但一身华裳丽裙,配上粉腮杏眸,只让谢宏毅觉得是打情骂俏,心中越发怜惜,一边看着她,一边慢慢后退。
顾馨之被看得烦死了,不等他走远,转身,压低声音对夏至道:“走,我们从别的地方绕回去吧。”这园子是没法呆了。
夏至忙不迭跟上。
谢宏毅见她走动,当即停步,痴痴地看着。
“宏毅。”
平静的声音传入耳中,谢宏毅一惊,连忙转身:“小叔。”
谢慎礼淡然无波地扫他一眼:“很闲?这个点还在园子里乱晃什么?”
谢宏毅:“……今天年初一。”
“年初一便是歇息的理由?”谢慎礼声音平静,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留情面,“你考出那般成绩,何来歇息的心情?”
去岁,谢宏毅下场秋闱。他的学识成绩本就不算扎实,又遇到各种杂事,还被从桃李书院挪走……以他的心性,秋闱自然名落孙山,甚至,成绩非常糟糕。
谢宏毅:“……”
谢慎礼往前走了两步,没听到脚步声,回头,拧眉:“还不走?”
谢宏毅打了个激灵,连忙行礼,灰溜溜离开。
谢慎礼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甩袖,再次往前。
走进花园,绕了一圈,也没发现自家娇妻的身影,他只得退出来,沿着来路往回走,准备回设宴之处再问问。
还未抵达,就在一侧树下石桌处看到那热烈如火的裙裳。
谢慎礼微松了口气,大步过去。
“……不可再见了,万一被老爷――”夏至的声音戛然而止,飞快福身,“老爷万福。”
谢慎礼扫过她慌乱的脸,落在顾馨之身上。
后者方才一直捂着耳朵装听不见,见夏至福身,会意回头,脸现惊喜:“哎哟,你可算出来了。”
谢慎礼没看出不妥,走上前,搀她起身:“怎么在这里坐着?石凳凉。”
顾馨之顺势起身:“就坐一会不碍事。”
“怎么不在屋里等着?”谢慎礼松开她胳膊,改牵住她柔荑。
“别提了,屋里三姑六婆烦死了,我才出来透透气的,这不,刚坐下呢。”顾馨之反过来捏了捏他的手,抱怨道,“你怎么这么久,让我好等啊。”
谢慎礼顿了顿:“抱歉。”
顾馨之嘿嘿笑:“算了,原谅你了……走走走,赶紧回去,吹了半天冷风,冻死我了。”
吹了半天冷风,刚坐下……这小小前院,还有何处可逛的?思及方才站在园子里的谢宏毅,还有夏至那未完的半句话……
谢慎礼微微垂眸,掩去眸中冷意。
(
第100章 夫人何时得空
与东府诸兄嫂辞别后, 俩人相携返回西府。
顾馨之前一夜没歇好,加上有午休的习惯,回到家里就开始打哈欠, 索性直接回屋,换衣歇息。
谢慎礼敛下思绪, 转回书房。
青梧习以为常,迅速泡了茶送过来。
谢慎礼却没有喝,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紫檀木书桌上轻叩。
青梧偷N其脸上神色,登时提起心来。
果不其然――
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上回让你找的东西,都找回来了吗?”
青梧头皮发麻,小心答话:“不敢欺瞒主子, 还有一物不曾取回……”
谢慎礼:“荷包?”
青梧低应了声:“是。其余杂物,已全部让人换了出来, 只余那枚锦鲤荷包……”他欲言又止。
谢慎礼面无表情:“继续。”
青梧硬着头皮:“听说那位将荷包随身携带, 日夜不离身,咱们的人实在难以下手……”察觉书房冷下来的气息,他识趣地闭上嘴。
“日夜不离身?”谢慎礼轻声重复, “好一出深情厚爱。”
青梧不敢吭声。
谢慎礼冷声:“让人把荷包绞了。”
青梧迟疑:“万一被发现――”
谢慎礼:“让他直接来找我。”
青梧:……谢宏毅哪来的胆子?
他放心不少,躬身应是。
谢慎礼这才收起一身冷意, 转回正事:“将晏书年前送来的书册拿来。”
“是。”
青梧很快将书册全搬了过来, 谢慎礼略整理了下,挑了一本慢慢翻开, 偶尔还要拿笔做记录。
虽是新年,书房这边却格外安静, 只有翻书磨墨的些许动静。青梧很习惯这种状态, 安静地站在旁边, 不时给主子换茶、磨墨。
及至午后, 阳光从西窗倾泻而入,正院方向突然起了喧哗。
谢慎礼专注于书册,似无所觉。
青梧却下意识往声音方向看了眼,心道,这是夫人午歇起来吧?也不知在玩什么新花样。
自打主子成亲以来,正院那边隔三岔五总要吵一回,不是夫人在跳绳跳操,便是夫人带着丫鬟一块儿游戏。刚开始主子还会问上一句,如今,都当听不见了。
以主子这喜静的性子,这府里,也就夫人敢造次了。他暗忖道。
正胡思乱想,却见一人鬼鬼祟祟在门外探头。
青梧看了眼专心翻阅的谢慎礼,悄悄退了出去。
那人看到他出来,松了口气,压低声音:“夫人往东院那边送……荷包了。”
青梧:“!!”他惊问,“怎么回事?”
那人小心:“就刚才送的,听说――”
“什么事?”不知何时出来的谢慎礼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那人顿时噤声。
青梧朝他脑袋轻拍了下,低喝道:“还不赶紧说清楚。”
那人“诶”了声,吞吞吐吐道:“夫人上午让人去铺子里取了一箱荷包帕子,送到东府,按人头送的,各姑娘少爷都有……”
谢慎礼:“嗯,然后呢?”
那人压低脑袋:“给大房的大少爷送的,是锦鲤纹样的荷包、帕子数样。”
谢慎礼:“……”他皱了皱眉,宛如自言自语般,“无端白事的,怎会突然往那边送帕子荷包?”
青梧俩人不敢吱声。
谢慎礼想到什么,眯了眯眼,对着青梧吩咐:“找个理由去后边找夏至,问问情况……她约莫知道些什么。”
“是。”
东府,流云苑。
邹氏皱着眉头:“午间不是给了红包吗?怎么又往这边送东西?”她翻开匣子,拨弄了几下,没好气,“还送这么些上不得台面的荷包帕子,一股子穷酸味儿。”
传话丫鬟不敢接话。
邹氏放下手,问:“全府都送了?”
“是。”
邹氏来劲了:“别的院子是什么东西?还是就我们拿了这些破落货?”
传话丫鬟呐呐:“听说,都是这些。”
邹氏:“啧,真是的……等会,大家都一样的,你们怎么分的?我这匣,不会是旁人挑剩下的吧?”
若是顾馨之在这里,肯定会嘀咕一句,现代人谁不知道红楼梦里,林黛玉那句经典的“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会给我”……她又不是那周瑞家的傻货,怎么会干这种蠢事呢?
传话丫鬟也如实道:“不是的,西府那边送来的时候,每个匣子上面都贴了纸条,指定送到各院的。”
邹氏皱眉:“那你如何得知别人的东西也是一样的?”
传话丫鬟:“西府的许管事送来的时候,就全部打开让二夫人看一遍的,奴婢看得真真的,大家都一样,只是花色各有不同而已。”
邹氏撇嘴:“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周全了?”
传话丫鬟自然不敢接话。
“行了行了,找个角落扔着就是了。”
她的亲信丫鬟忙劝道:“夫人,毕竟是西府大张旗鼓送过来的,做个样子也好。”
邹氏:“我这不是收了吗?还要怎样做样子?”
亲信丫鬟:“那边打着给晚辈送些小礼物的旗号,总还是得给少爷他们送去。”
邹氏:“……送送送,这么点穷酸东西,当谁在意似的。”
丫鬟不敢多言,呐呐看向她亲信,后者连忙接过匣子,挥手让她出去。
半刻钟后,匣子被送到谢宏毅面前。
彼时,他正在书房看书,张明婉在旁边伺候笔墨,不时与他说上两句话。
当真是岁月静好――张明婉是这般认为的。
故而,当那匣子锦鲤荷包、锦鲤帕子摆在谢宏毅面前时,她登时绷不住,当场低讽了句:“好歹也是长辈,怎的如此不要脸面?”
谢宏毅压根没注意她说什么,快步走向丫鬟,又惊又喜地看着匣子,道:“送给我的?!馨之送的?!”
竟直呼长辈名讳?!那邹氏的亲信丫鬟吓出一身冷汗,忙不迭找补:“少爷恕罪,是奴婢没说明白,这是五夫人送给大家的新春礼物,府里小辈们人手一匣。”
谢宏毅怔了怔:“人手一匣?”
丫鬟:“是的。”
后边跟过来的张明婉大松口气。
谢宏毅张了张嘴,接过匣子,打开一看,满匣子的荷包、帕子,上面皆是各色各样的锦鲤纹,鱼跃水面、枝下游鱼、双鱼结草……
他惊喜交加,忙又问:“这是东府那边指定送的,还是二伯母分的?”
丫鬟迟疑了下,道:“听说,是许管事提前分好的。”
谢宏毅登时喜上眉梢:“那这是给我的?”他捡起一枚荷包,仔细端详。
张明婉一眼看出,是与他那枚被勾破了口子的荷包相似的图案。她心中暗恨,忍不住问道:“好端端的,五婶怎么送荷包帕子过来?”
丫鬟:“奴婢不知。”
谢宏毅高兴不已地放下手,道:“好了,东西我收了,你回去吧――等等,我要不要给馨――五婶回点什么礼?”
丫鬟忙道:“不用呢,许管事说了,这是五夫人进家门后第一回 过年,特地送的,往后不会再有,也不必回礼了。”
丫鬟不敢再多话,东西送到了,赶紧福身告辞。
谢宏毅也不留,等人走了,捏着那枚荷包坐回去,慢慢把玩,脸上神情混着怀念、不舍、欣喜……复杂又耐人寻味。
张明婉岂会不懂,扫了眼他手里荷包,从匣子里捡了个,看了几眼,状若漫不经心道:“五婶有心了,这一看,就是锦绣布坊里的东西,不便宜呢。”
谢宏毅愣了下,抬头看她:“锦绣布坊?”他下意识辩解,“怎么可能是锦绣布坊的,你想多了。”这是顾馨之给他换的,肯定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张明婉听明白言外之意,心中暗恨,面上却要笑着说话:“夫君不懂针线,自然看不出来。这荷包、帕子上面的针线,用的是苏绣,而京城里,只有锦绣布坊的绣娘是苏绣出身,铺子里的衣裳、物件也大都是用苏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