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夫人:“……”
说她轻浮吧,她也是个妇道人家。说她不轻浮吧,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那夫人尴尬笑笑:“这,我其实知道的也不多。”
顾馨之一脸无所谓:“没关系,咱就听个新鲜……您不知道,我这几年都没怎么出门,最近出门多了,也都是忙活铺子上的事情,对京里情况是一无所知,就等着姐姐们给我解惑呢。”
两句话工夫,就喊人姐姐了。
那位夫人愣了下,仔细看她两眼,发现她仿佛真的只是想听些新鲜事,遂松了口气:“那我抛砖引玉,先提几个。有缺漏的,几位帮我补补啊。”后一句是对边上几名夫人说的。
夫人们自然无有不可。
那夫人这才捡了那人尽皆知的情况开始说:“这两年,京里有几名数得上名号的姑娘。安亲王府的清沂姑娘自不必说,论才华,那琢玉书院钟先生的闺女,也很是厉害……”
顾馨之兴致勃勃地听着,就差手里揣上瓜子了。
她这边听着八卦新闻等着开宴,谢慎礼那边也差不离。
一堆同僚、哦不,旧日同僚嘘寒问暖完毕,几名大臣甚至直接与他讨论起各种朝事――当然,都是去年盖棺定论的事。他们是想听听谢慎礼的意见,倘若下回遇上,该如何调整。
谢慎礼习以为常,条理清晰、语速不疾不徐,慢慢与他们说道。
因天气干燥,顾馨之最近隔三岔五炖汤品,今早喝的是甜丝丝的银耳羹,不喜甜的他当时便多喝了几杯茶水。如今与诸位大臣闲聊,话多了,茶水喝得也多。
因此,未到开席,他便觉腹中憋胀,只得暂且与诸位大臣告罪,打算去寻个方便。
性子较随和的户部老尚书打趣道:“老谢成了个亲,虚了?”
谢慎礼:“……多谢大人关心,鄙人身体还行。只是今晨内人准备了汤品。”他微微叹气,“全是内人的拳拳爱护之心,鄙人只得喝了。”
老尚书被噎住,摆手:“行了行了,别显摆你那内人了,赶紧去。”
谢慎礼微微笑,拱了拱手,暂且退出。
边上伺候的侍童识趣上前,低声为他引路。
谢慎礼右手虚端在身前,慢条斯理地跟在后头,宽大的袍服袖摆微微晃动,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半点看不出来内急之态。
侍童偷偷打量他,只觉他好看归好看,却又让人望而生畏,也不知是为什么。
谢慎礼对侍童的偷N宛若未觉,一脸淡定直到更衣处。更衣净手,擦拭整衣,皆是慢条斯理,亦不需旁人伺候。
那侍童一直想上前伺候,皆被青梧挡在几步外。
谢慎礼收拾妥当,正要出门,想到什么,回头对青梧、苍梧道:“我慢些走,你俩也收拾收拾。”
青梧下意识摇头:“不――”
谢慎礼挑眉:“你们出门前不是才被夫人灌了姜汤吗?这会儿不急,待会都得急了。”
顾馨之昨儿就开始叨叨,说他们在屋里的还好,伺候的几个也不知道要在外头站多久,万一冻着了就糟糕了,所以一大早,就让人熬了姜汤,今儿跟着出门的,有一个是一个,全都得喝。青梧、苍梧自然也不例外。
青梧哑口。
苍梧挠了挠头,果断躬身:“多谢主子体恤。”拽住青梧往后退,低声,“赶紧的,又不费什么功夫。”
青梧没法,只得跟了上去。
谢慎礼再次转回来,依着记忆往前走。
侍童连忙跟上。
冬日萧瑟,即便是安亲王府也掩不去那冷意。除了宴席所在的场所摆满青松、红梅,别处多少还是能见着几分枯意,掩在精致的雕梁画栋中,颇有意境。
谢慎礼踱步而行,慢慢欣赏着沿途景致。
“……先生?”不敢置信的低柔声音突然从拐角处传来。
谢慎礼微微皱了下眉,转过头,朝快步而来的娇柔美人点了点头,便打算离开。
引路的那名侍童迅速朝来者行礼,还没等叫起,一阵香风掠过,面前哪还有自家姑娘的身影。他正诧异,就听后边传来说话声――
“先生……”温柔的嗓音带着几分忐忑,清沂拦在谢慎礼面前,“我、我想,我需要给您赔个不是。”
谢慎礼被迫停步,神色转淡,垂眸避开她视线:“若是有事,自有令祖父――”
“事关令夫人!”清沂情急道。
谢慎礼顿住,掀眸看她。
对方终于听她说话了,清沂却不觉开心。她暗吸了口气,温软道:“方才有位叔母开了个玩笑,令夫人仿佛不太高兴,与她起了些争执――”
“她赢了吗?”谢慎礼打断她。
清沂:“啊?”
谢慎礼面无表情再问一遍:“有人与我内人起争执了,我内人赢了吗?”
清沂愣了下,迟疑道:“……也算,赢了罢?”
谢慎礼颔首:“多谢告知。”抬脚,绕开她,径自往前。
清沂:“……?”
这是何意?
第108章 身体抱恙
清沂不解,也不愿,遂再次追上来。
“先生,暂且留步。”缀着缤纷落梅的雪白披风在风中打了个璇,挡在了谢慎礼面前。
谢慎礼被迫停步。
“先生。”许是在院子里待了些时候,清沂的脸颊鼻尖被冻得微微发红,衬得那张柔美娇容更为楚楚,尤其是她带着委屈、隐忍、不甘望过来时,那双盈盈水眸,几要让人心醉。
谢慎礼毫无所动,甚至还退后两步:“姑娘,请自重。”
清沂颤了颤,委屈道:“你我只是巧遇,我有何不自重之处……我只是、我只是……”她咬了咬唇,压低声音,“我只是不甘。”
谢慎礼神色淡漠:“姑娘说笑了,你甘心与否,与我何干。”
清沂低语:“你这般人物,那二嫁的顾馨之如何配得上你?让我如何甘心?”
谢慎礼神色骤冷。
清沂一直盯着他,如何看不出他神色变化。她心中难受,忍不住道:“她二嫁是不争的事实,你能让我闭嘴,能堵住悠悠天下口吗?若非她插上一脚,此刻站在您身边的,应当是我。”
谢慎礼:“……”他慢条斯理道,“姑娘,京中名医无数,当请则请。这点银钱,想必王府还是出得起的。”
这是在暗指她有病?清沂不敢置信:“先生,你怎会……说出这般无礼之语?”下一刻,她仿佛找到理由,“是不是那顾家姑娘?方才我便觉得,她太过无礼――”
“姑娘。”谢慎礼打断她,“倘若我没记错,你应当是安亲王的孙女。”
清沂怔了怔,面露欣喜:“是的。”他记得自己……是不是说他――
“我与安亲王平辈相交,即便我敬他年长,礼让一辈,那也是你的长辈。”谢慎礼的声音低沉肃冷,一字一顿,“按制,你得称我内人为婶婶。”
清沂怔住。
急促脚步声传来。
“主子!”青梧俩人迅速靠过来,然后给清沂行礼,“三姑娘,新年好。”这位清沂姑娘曾经在琢玉书院呆过一段时间,他俩自然不会错认。
清沂顿了顿,抿唇颔首。
看到近侍归来,谢慎礼亦是神色稍缓。
“走吧。”他扔下一句,转身离开。
青梧俩人忙应声,朝清沂拱了拱手,便迅速跟上。
眼看主仆三人就要离开,清沂下意识挽留:“先生……”以俩人身份,倘若今日错过,下回再见,便不知何时了。
她不舍得。
谢慎礼却听而不闻,端着手径自向前。
清沂的眼眶霎时红了。
年少相见,她便倾心于谢慎礼。为了配得上他,她琴棋书画无有惫怠,针线厨艺管家不敢放松,甚至为了他进入琢玉书院,修习本不需要学的经学、策论。
她不介意他是丧偶的鳏夫,好不容易也说服了祖父母、父母,只等着他原配丧期过去,便要与他共结连理……却不想,等来的,却是他与侄媳有染的传闻。
她开始不以为然,以为不过是旁人污蔑。谢慎礼如斯年纪便身居高位,多的是人弹劾他。
等到谢慎礼为了这位侄媳辞官,她才如遭雷劈。
至此,父母便不肯替她出面与谢家议亲……她不顾父母反对,极力哀求疼爱自己的祖父,让他再问一问。
结果如何,自不必说。
她伤心欲绝,只能听着宛如闹剧的追求传闻一波一波传入耳中,直至俩人定亲,她终是彻底死心,然后便病倒了……直至年前,才堪堪缓过来。
她多年付出,如今,却连问上一句的资格都没有吗?
清沂伤心欲绝,终归是忍不住,追上几步,颤声问出心中疑虑――
“敢问先生,我究竟何处不如她?”
“一个出身低下、遭遇离休的绝户女,凭什么能得到你的青睐?”
话音未落,她已是语带啜泣。
青梧、苍梧瞬间头皮发麻。
谢慎礼也停了下来。
青梧、苍梧对视一眼,急忙跟着停下,低头含胸,飞快退到两边。
谢慎礼果真回转身。
清沂犹自继续:“我出身安亲王府,又师承岑章先生,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即便只论皮相,我自问亦是世间少有……我那里比不过她?”
落梅霜雪披风裹着那美眸含泪的柔美娇颜,端的是我见犹怜。
谢慎礼直视她,冷声道:“就凭我内人绝不会在背后污蔑他人。”
低头听着的苍梧腹诽:可不是,他们家这位夫人,有什么仇,当场就报了。
对面的清沂可不知其中内里,听到谢慎礼这句宛若指责的话,登时泪洒当场。
“我、我只是情之所至……”她软下声音,“先生,你休了她,娶――”
“姑娘自重。”谢慎礼冷声打断她,朝青梧吩咐,“将三姑娘好生送回去。”
青梧:“……是。”他一外府仆从,怎么把王府姑娘送回后院啊……怎么说,都得惹一身骚啊。
谢慎礼自然不会忽略这点,道:“顺道去找夫人,就说,我们该走了。”言外之意,他只是顺道遇到三姑娘罢了。
青梧傻眼:“啊?主子,这还未开席呢……”
谢慎礼:“不吃也罢。”语中嫌恶,满的让人无法忽视。
清沂如遭雷击,愣愣地看着他甩袖离去。
……
顾馨之正兴致勃勃地听着八卦呢,就看到一名丫鬟匆匆进屋,飞快走到一名姑姑身边。
她记得,那名姑姑,是扶着安亲王妃出来的,应当是安亲王妃的亲信近侍。
只见丫鬟附耳与她说了几句,她当即脸色大变,顾不得说话,三步并作两步往主位走去。
顾馨之一下来精神了。
只见那姑姑快步走到安亲王妃身边,待其说话停歇的功夫,立马上前,假借换茶的动作,低声说了几句。
正笑着的安亲王妃登时皱了眉,下意识扫了眼下首某位夫人,问:“怎么回事,怎地这般突然?”
来参宴的哪个不是时刻留意着,那姑姑上前时,说话声便悄然降了下来,等安亲王妃这话一出,屋里顿时没了声音。
那姑姑低着头:“听说是身体抱恙。”
“他抱恙?”
“是。”
安亲王妃无语:“他一箭能射八百码,壮得跟牛似的,找的什么破理由?”
那姑姑不敢多言。
“四嫂,谁身体抱恙了?”坐在左下手的康王妃好奇问道。
安亲王妃没好气:“谢慎礼那小子啊,无端端的,说身体抱恙,让人过来接他媳妇,说要先走了。”
众夫人:“……”谁身体抱恙?狐疑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顾馨之。
顾馨之:“……”她也不知道,她也很懵逼啊!
安亲王妃也看过来:“虽然不知道慎礼在搞什么……谢夫人,往后有空,常来走动。”
顾馨之茫然起身,下意识福身应好。
安亲王妃见她傻乎乎的,忍不住笑:“去吧,那小子已经派人在外头等着了。”
“……是。”顾馨之便晕乎乎地开始行礼告辞。
绕场一周后,终于得以脱身。
走出大门,她便看到院子里探头探脑的青梧。
看到她,青梧脸现惊喜,疾步迎上来。
顾馨之看了眼后头,压低声音:“怎么回事?”
青梧苦着脸:“夫人,这事吧,奴才不敢说。”
顾馨之:“?”
青梧想想不妥,又赶紧找补了句:“也没啥大事,主子就是嫌弃闹腾。”
顾馨之:“……你这说的,更奇怪了。”谢慎礼又不是第一回 参宴,还能嫌闹腾?“别不是真的不舒服吧?”
青梧这回啥也不说了。
顾馨之攒了一肚子好奇往外走,在二门处看到自家马车,立马快步过去,一把掀开帘子。
面色如常的谢慎礼已大马金刀坐在里头闭目养神。
听见动静,他掀眸望过来。
狭长黑眸中,是一如往日的沉静。
看到顾馨之,他眉眼柔和下来,道:“上来。”
顾馨之却不忙搭理他,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认啥事没有,扭头问青梧:“你管这叫抱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