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臣——木白苏【完结】
时间:2023-01-31 16:32:16

  乐音一起,那些舞者皆踩着轻快的步伐舞动起来,腰间坠着的银铃铛随着她们的动作发出魅人声响,乐律至最高处,舞女齐齐摘下面上薄纱,台下登时掌声雷动,江稚鱼亦不自禁被吸引了目光。
  她瞧见那些女子并非中原人,而是生得颇有西域样貌,个个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眉不画而浓,唇不描而红,倒真如画中飞天神女般优美,难免叫人移不开眼。
  江稚鱼望得出神,并未听到简是之出言唤她,直到简是之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眼含询问看向他。
  简是之未开口,只是默然打量她,心中有些闷闷的不痛快,只觉她盯着舞女时的那般痴心模样,活像叫人生生勾了心魂去,就差有口水飞流直下了。
  简是之欲将江稚鱼拉回屋内,可手还没来得及触到她,便被另有一双手捷足先登。
  简是之愣愣瞧着不知何时有一娇俏美人硬生生挤到了两人之间,此刻双手攀上江稚鱼的小臂,娇嗔说道:“这位爷,您可是想要饮些酒?如此良辰佳夜,让妾陪您吧。”
  说着,便从身后小厮手中接来一酒樽,利落地斟满酒,递到江稚鱼手中。
  江稚鱼只是怔怔然下意识接过,眼前一切发生的太快,她还来不及反应,此刻她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眼前这位姐姐比今晚她在此见到的任何一个都要好看!
  那漂亮姐姐也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将手中白瓷酒樽与江稚鱼手中的一碰,接着便仰头缓缓饮下。
  江稚鱼亦紧跟着她啜饮,不过她很清楚自己的酒量,虽是与此等绝色美人对饮,她还是存有理智地只浅浅啜了一口。
  “瞧爷的装束,像是读书人,怎的会途径此地?”漂亮姐姐忽而冁然一笑,玉面之上顿时更添了几分颜色,又泠泠俏皮接道:“莫不是,为了与妾相知?”
  江稚鱼亦笑笑,想到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断不能与旁人言说的,索性随便胡诌道:“姐姐猜的不错,我本是入京求学,谁知前些日子家中突然来了书信,让我即刻返乡,我便也不敢多停留,择了近路欲赶回家中,谁知半路在此歇脚时,就遇到了姐姐。”
  漂亮姐姐笑得越发明媚勾人,凤眸微微眯起紧盯着江稚鱼瞧,两人本就分寸之距,她却又上前一步,直欲贴到了江稚鱼身上,朱唇轻启,声音越发娇柔,道:“那便好了,想来当真是缘分,爷今夜便是妾命定的贵人……”
  她忽而环住江稚鱼的手臂,媚眼如丝瞧着她,眼中星光直欲摄人心魄,嗔念道:“妾近日不知怎的,总觉胸口憋闷,不大能喘得上气,爷既是读书明理的,不妨为妾瞧瞧……”
  说罢,也不顾江稚鱼此刻一脸懵愣的神情,双手扯着她便要走。
  简是之一直在一旁默默瞧着两人的你来我往,此时面色寒厉得较十二月霜雪更甚,他立时出手握住江稚鱼的素腰,将人一下扯入了自己怀中。
  对上那位姐姐的错愕神色时,简是之只冷冷抛下一句:“对不住了,他不喜欢女的。”
  话毕,也不顾怀中人的挣扎,揽着她就大步回到了房间。
  待到锁好房门后,简是之才松开锁在她腰间的手,江稚鱼当即又羞又气,脸都涨红了几分,他说完那话后,她清楚瞧见了那漂亮姐姐瞧向他们二人的眼神都变了,就差没当场说明他们二人有私情了。
  既令她丢了脸不说,还错失了看漂亮姐姐的机会,当真讨厌,可还不等她发作,简是之却抢先一步冷嗤一声,幽怨道:“江大人怕不是忘了自己尚有公职在身,怎能放纵情志寻欢作乐?”
  江稚鱼满心无奈,她不过是瞧那美人着实漂亮,多看了几眼而已,怎么就被他说的好像不清白了一样,不过观他那副愠怒神色,倒像是真的生了气,却也不知他为何如此生气,有美人大家一起看就好了,他不看竟还管着自己。
  “哦……”她好似恍然明白了什么,扬起一双潋滟眸子直瞧进他的眼中,含笑道:“我知道了,王爷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甫一对上她那噙笑眉眼,简是之登时心中一烫,被她诘问得哑言,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底气反驳。
  那娇媚丽人如此蛊惑勾引江稚鱼,叫他心里如何舒服。
  江稚鱼泠泠笑笑,一副将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接道:“那漂亮姐姐来同我讲话,而不是和你,你便为此心中不快,对不对?”
  听得这话,简是之眸中的慌张顿时褪去,无奈地翻了翻眼睛,不再接她的话,只淡淡抛下一句:“睡觉。”
  江稚鱼似乎这才将将记起,他们来此,是为停脚歇息的,可不是看美女的。
  见简是之走向床榻,她愣愣杵在原地,方才内间里的窘境便一股脑涌上心头,她极力压下面上的滚烫,转身出去找那店小二理论。
  于红绿人群之中寻了许久,才找到初时迎接他们的那个店小二,他正挨桌上酒,看来今晚生意万分火爆。
  江稚鱼足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听到,眼下天色已晚,她也倦了,不想再多耽搁时间,便直言:“小哥,你为我与我朋友开了同一间客房,劳烦快些再多开一间,我们赶路辛苦,想早些歇下。”
  那店小二看了她几眼,嘴角笑意又深了深,走近她身边道:“这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本店的房间已满,莫不如……您便与您朋友一起睡一间罢。”
  江稚鱼登时涌上火气,他们来时她还特别注意了一下,三楼的客房几乎都是空的,怎么一下子竟都满了?
  “你们这么大的店,房间说满就满了?”江稚鱼没好气地质问他。
  那店小二只朝一旁推杯换盏的人群抛去一个眼色,江稚鱼思量一瞬,便知晓了他的意思,这客栈挂羊头卖狗肉,住店人少,做别的事的人倒是满盈。
  “客官,您与您朋友既都是男人,便也不拘于这些,那屋内床大,你们今晚就挤一挤,过会儿我多退些钱给你们就是了。”说罢,也不等江稚鱼点头,转身便又满面笑容地走入另一群男男女女之中。
  江稚鱼心里生气,这小厮的态度着实有恃无恐,不过这地方荒芜一片的,除了这家客栈也没别的去处,她也只好吃了这哑巴亏。
  转回房内,江稚鱼同简是之将方才她与那店小二的对话重复了一番,却见他仍旧面色平淡,并未有一丝愠色,这倒当真奇怪,要是搁在平常,敢叫他吃亏,他早就想出千百种方法报复回去了。
  见江稚鱼仍旧愣愣杵在原地,简是之坐在榻上轻轻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柔声道:“江大人,快些过来啊,本王可要灭烛了。”
  撞上他眸中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时,江稚鱼登时心跳一顿,脸色也不自禁红了几分。
 
 
第30章 、金风玉露
  他这是什么意思, 叫自己过去,过去和他同睡一张床吗??!
  不行不行不行!
  她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 怎能和一个外男睡一张床?
  简是之见她仍旧不动, 又催促道:“磨蹭什么呢?快些过来,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呢。”
  江稚鱼越发不好意思,含羞垂下眼眸, 犹豫道:“臣以为,臣与王爷同枕一榻,有些不妥……”
  简是之很不理解她的犹豫迟疑, 抬眼瞧她又见她面色红了几分, 便道:“一个大男人, 矫情些什么,本王都未觉得不妥, 你倒是脸红了。”
  被他这话一激, 江稚鱼的脸色当即不受控制般又红了些, 就听简是之又道:“就该将你扔在三军军营里住上几日,镇日与十数名兵卒同吃同睡,沐浴洗澡也是几百人一起, 便没什么好羞赧的了。”
  江稚鱼心中叫苦,若要真把她送入军营里,和那么多男人同吃同住又一同洗澡, 那场景, 简直不敢深想。
  她尴尬笑笑, 走上前去, 动作利落地将榻上一软枕拿了过来抱在怀里, 对简是之道:“王爷, 臣睡地下便好。”
  说罢, 又小心翼翼地躲过简是之,将榻上一卷好的被子扯了下来,火速又铺在了地上,紧接着将软枕放好,便要躺下。
  却被简是之一把扯起,将她拉到了榻边,双手压着她的肩令她老老实实坐下,而后瞧着她轻叹一声,随即道:“你睡榻,我睡地上。”
  江稚鱼呆愣愣看着他拉开被子,和衣躺了下去,而后并未再多言一句,轻轻阖了眼。
  呆看了半晌,江稚鱼方缓缓起身,熄止了室内烛火,只余窗外透进的丝丝灯光映照进来,昏聩晦暗。
  接着便是良久的沉默,两人都未再张口。
  江稚鱼却心内难静,她委实没想到简是之那般尊贵清高之人,会为了自己这样做,而且未带有丝毫迟疑不决。
  臣子卧榻,君主枕地,这是怎样的道理。
  她侧身静卧,借着些微光亮垂目看向他,能瞧见他被昏黄灯火勾勒出的侧脸,轮廓清晰明朗,面色平淡安稳,江稚鱼就这般瞧着,一时失了心魂。
  说来也是奇怪,从前听闻宫人们私下称赞齐王殿下的容貌时,她都是默然不语,不置可否,她虽也承认他生得一副极好皮相,可却总是觉得,同样相似的面容,简明之看起来便是清风朗月,盛世贤君的姿态,而他眉目之间却总是透出些不靠谱。
  可现下她瞧着他,见外间交错光影映在他的脸侧,她瞬间没来由得生出一股难名情愫,但见他一眼,竟似胜过凡尘千千万,只愿捎上浊酒与长剑,于风月江湖场上,描摹他眉间春山。
  “看够了吗?”简是之似是感受到了那隐于幽暗之中的灼灼目光,也并未张开眼,只淡淡吐出一句。
  这忽然而起的一道声音立时打破了江稚鱼的神思,她蓦然回神,反应过来时,不自禁脸色绯红。
  “王爷,您……冷吗?”她脱口而出这一句话,为打破这若有似无的尴尬氛围。
  不过言辞中的关切却是真真切切的,此地虽不似上京般寒冷,但此刻入了夜,加之他又宿在地上,定是有寒气往身体内钻的。
  “不冷。”他温声答她。
  江稚鱼仍旧怔怔然望着他,似是借着屋内晦暗的缘故,便多了些有恃无恐,并没有立即从简是之的身上移开目光。
  可也不知怎的,简是之明明紧闭着眼,可就是明确地知道那榻上之人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瞧,便出声道:“你若是再看,本王可就上榻去抱着你睡了……”
  江稚鱼被他出言一逗弄,耳尖瞬时都红了,即刻老老实实收回目光,乖乖躺好。
  “盖好被子。”他又柔声接道。
  江稚鱼当即听命,三两下扯过被子将自己裹了进去,连手指头都没有露出来,似是生怕他真的上榻来抱着自己……
  窗外光影渐渐落下,屋内也陷入了无边寂静,最后一丝微光落幕的时刻,简是之微微勾起唇角若有似无地笑了笑。
  翌日东方天幕将将露出青灰之色时,江稚鱼便起了身,悄悄伸了个懒腰,昨夜确是她自皇宫出来后睡的最好的一晚了。
  她穿好鞋靴下榻,却见简是之已不在了屋内。
  江稚鱼下楼,于一层正厅中寻到了他,他此刻正在桌案前悠闲地享受早餐。
  江稚鱼走到他对面坐下,朝他微微一笑道:“王爷,昨夜睡得可还好?”
  简是之随口答道:“本王睡得挺好的……”
  他的话音略微迟钝一瞬,眸底随即浮上一抹不可察觉的狡黠意味,语气仍旧轻松道:“只是江大人,似乎睡得不太好……”
  江稚鱼一口汤粥还未来得及咽下,当即被他这话惊得呛了一下,连连咳嗽几声后急忙问道:“臣……怎么了?”
  “也没什么……”简是之并未从面前瓷碗中移开目光,只淡淡说道:“就是江大人睡至半夜,突然开口连声唤起本王的名字,足说了好久,也不知,是梦到本王什么了……”
  他这话说得含糊暧昧,叫江稚鱼心头蒙羞,却又无法理直气壮地反驳,因为她着实不知晓自己睡觉时有没有说梦话,也着实记不得自己有没有做关于他的梦。
  可观他面色,却不像是在故意说笑,她心里也不免犯起嘀咕来,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睡前确实盯着他瞧了许久,谁知会不会梦到他……
  江稚鱼一时哑言,有些赧然。
  简是之抬眸瞧了她一眼,将她此刻的神色尽收眼底,旋即便勾唇笑了笑,不再多言,专心于吃食。
  江稚鱼懵懵然看着他,足过了半晌,才猛然间发觉自己似乎又被他戏弄了,哪有什么梦不梦的,纯粹是他胡说八道,却就这样将自己诈了进去。
  两人用过饭后,又重新上路匆匆而去。
  弃北往南,又似前时那般苦行了数日,幸而他们脚程快,竟比预估的早了两日抵达江宁。
  甫一入江宁境内,江稚鱼便深切体悟到,这里的气候与上京大有不同,虽已临近十一月份,此处却仍旧温暖如春,她瞧着街市上往来行人,都只着素衫单衣,步履轻盈,脚下生莲,女子发髻两侧皆簪三两朵娇嫩鲜花,倒比珠花更显出灵动鲜活,叫人眼前一亮,独具江南女子的温婉柔情,一颦一笑都尽显风韵。
  他们二人是入夜时进的城内,此刻街市两旁灯火通明,自城门到内街有无数商贩吆喝叫卖,夹杂着奇异杂耍、吹弹奏唱之类的,倒像是个大型的夜市般,其内行人往来,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江稚鱼与简是之亦步入其中,这江南城镇的晚间之景象,倒是比上京更具烟火气一些,叫他们二人不自觉便放缓了脚步,左右顾看起来。
  一路顺着人流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秦淮河畔,堤岸杨柳依依,暮风残月,天上亿万星子倒映进水中,随着潋滟波光欢欣起舞,恰似银河坠落凡间。
  江稚鱼看得呆了,于河畔驻足,简是之亦于她身侧停下。
  有一船夫从不远处望见两人,便撑起竹竿将画舫渡到岸边,朝两人扬声问道:“两位公子,可是要坐船?”
  江稚鱼又一次眼含星光地望向简是之,毕竟钱袋在他的身上,做什么都是要请示他的。
  简是之未犹豫片刻,立时从荷包中摸出两锭银子交到那船夫手中,接着便拉着江稚鱼上了船。
  那画舫船内里装饰华美,且有一玉案横在船室中央,简是之拿起案上青瓷壶,打开盖子一闻,便霎时有醇香酒气扑鼻而来。
  简是之晃了晃酒壶,对江稚鱼笑道:“闻着可是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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