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雪——纵虎嗅花【完结】
时间:2023-01-31 16:35:45

  她皮肤白,薄薄的锁骨像小桥架着……贺图南猛地意识到自己过界,站起来,说:“那吃西瓜好了。”
  “等……”
  话没说完,门开了,贺以诚带着孙晚秋到了。
  贺图南便见到一个身材很丰满的女孩子,不黑不白,算不上漂亮,但第一眼看上去非常健康有活力,他对孙晚秋几乎没印象。
  他的眼神,立刻也变得和平时一样,看谁都一个样子的眼神。
  孙晚秋没见过这样的家,她几乎不能相信,展颜住在这种地方,一个人,可以住这样的地方,洗澡上厕所,学习睡觉,都可以在这方天地里完成。
  在这里,不用再忍受旱厕的熏蒸,不用面对蠕动的蛆虫,也不用担心随时闯进来的爸爸,或者弟弟。
  孙晚秋幻想一瞬,抬头看见了满书架的书,她扭头:“展颜,这是你的房间?”
  她们是没有自己房间概念的,好像,生下来就要面对一个破败、拥挤、吵闹的空间,没有隐私可言,耳边永远充斥着喋喋不休的唠叨辱骂哭闹。
  “这本来是图南哥哥的,后来,我住进来让给了我,他住另一间。”展颜把书柜里的洋娃娃拿给她看,尽管,过了玩儿洋娃娃的年纪,但她依旧很喜欢娃娃。
  另一间……孙晚秋接过洋娃娃,看了两眼,满不在乎说,“太幼稚了,你还抱着她睡觉吗?”她笑着捏捏展颜的脸,“你就是像个小孩子。”
  展颜给她看了所有的东西,孙晚秋一一过目,她意识到,自己和展颜已经隔了一堵墙。在很久很久以前,或者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们是一样的。
  分岔的路口,就是九九年的那个夏天,贺以诚的车子带着她,驶出小展庄,驶出米岭镇,要往哪里去,她们都是不清楚的。
  现在她清楚了,偶然误闯,惊鸿一瞥的世界伤人眼。
  “我去北京给你带了礼物,本来想寄给你的,可贺叔叔说,能接你来住两天,正好给你。”展颜高兴地把明信片、纪念品拿给她。
  孙晚秋对这种小玩意儿,似乎没什么兴趣,只是问:“你去北京了?”
  “对,我们去了故宫,颐和园,还爬了长城,把我累坏了!”
  “北京好吗?”
  “好,比这还大,有很多名胜古迹,人都戴着大墨镜,还有好多外国人,他们眼睛是蓝的,个子很高,有人问路,贺叔叔还用英语告诉他们的,贺叔叔的英语讲得特别正宗,就像老师放的外国电影里那样,对,就是那种口音,老师说,是英式英语,不是美国的。”展颜打开话匣子,什么都记起来了,说完,好像与有荣焉,笑得神气。
  孙晚秋默默听着,笑了声,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稀奇或者羡慕的神情,她手指在书架上轻轻一掠,问:
  “贺叔叔对你好吗?”
  “好,贺叔叔非常好。”展颜说到这,有些腼腆,“就是,有时候太好了,我反而觉得不自在。”
  孙晚秋嘁了声:“没见过你这样的,有人对你好,你还嫌?难道像你奶奶那样,你就高兴了?”
  展颜摇头:“当然不是,而是……你懂的吧?贺叔叔毕竟不是家人,他对我太好,我有负担。”
  孙晚秋眼睛亮亮的:“这有什么负担?如果我是你,我只会想着怎么对他好,他对我好,我也对他好就行了。”
  展颜无奈地说:“你也知道,我不像你,做什么都那么大胆,我总是会想很多。”
  “你也很大胆,贺叔叔你都没见几次,就敢跟着来。”孙晚秋靠在书架上,“你说,贺叔叔对你很好,都怎么好的?”
  这把展颜问住了,她想了想,举了几个例子,说一个,孙晚秋就“哦”一声,两人在房里很久才出去。
  贺以诚给足客人面子,并没有因为她是中学生就怠慢了,相反,烧了一桌好菜,孙晚秋默默留意他动作、神情,一举一动,穿梭于烟火气之间,也有魅力极了。
  “听颜颜说,你很能吃辣,我做了道毛血旺,又麻又辣,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来,尝尝。”贺以诚笑时,眼角会有细细的纹路,他皮肤依旧紧致,那些纹路,倒像锦上添花的沉淀。
  被人尊重、照顾的感觉好极了。
  孙晚秋这顿饭是人生十六年里,最快意的一次。
  一个人,原来还可以这么活着。
  可是所有句子的开头,必须有“听颜颜说”,所有表情的伊始,也必定有包涵爱意的一瞥——贺以诚每每跟她说话,要先笑看展颜。
  孙晚秋承认,她第一次嫉妒展颜。
  已经不是羡慕一词能评判的了。
  这种嫉妒,好像深藏躯壳深处,连她自己都不曾知道,她对展颜,会有嫉妒。她比展颜聪明,展颜比她漂亮,这是十几年里的一组对照,孙晚秋并不以为意。
  “味道怎么样?”贺以诚说着,忽然对起身去拿饮料的贺图南错了个响指,“给晚秋拿点果汁,可乐不解辣。”
  展颜歪着脑袋,冲贺图南笑:“那我也果汁。”
  很奇怪,一跟孙晚秋在一起,她就习惯什么都和她一样。
  贺以诚一晚上都在留心展颜,他知道,她很高兴,很舒展的那种高兴,他便也跟着高兴,准备接下来几天要抽空陪着孩子们。
  晚上,两个女孩子一起洗澡,坐在瓷砖上。
  孙晚秋帮她缓缓搓着背,展颜的腰很细,脊柱骨很漂亮。
  水流哗哗。
  “你高兴吗?贺叔叔人很好吧?我就说,你来这里不要拘束。”展颜把头发都往后梳,眉毛湿漉漉的。
  孙晚秋微笑:“高兴,贺叔叔一直对你这么好吗?”
  “是的,但他很忙,有时我周末回来他不一定做饭,今天你来,特地招待你的,是不是贺叔叔厨艺很厉害?”
  孙晚秋下巴忽然抵在展颜肩膀上,她鼻尖的水,滑落到她肩头:“展颜,你真幸运。”
  展颜怔了下,想回头,孙晚秋却继续说:“我简直嫉妒你,真的。”
  这一下,展颜不得不回头了,水汽氤氲里,两张青春的面庞雾蒙蒙的。
  她抱住了孙晚秋。
  “我刚到一中时,可想你能跟我一个学校了,我知道自己很幸运,但是,这种幸运好像是我用妈妈换的,我宁愿妈妈活着,我们一起在永安实高念书。”
  孙晚秋摸着她柔软的黑发,一声喟叹:“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嫉妒总是有人对你好,明姨爱你,展叔从不让你下地干活,现在,贺叔叔还有他儿子,都对你这么好,你说,为什么没有人对我这么好呢?”
  展颜没法回答,孙晚秋能一直念下去,也许是初一那次竞赛,她战胜城里的孩子,拿到一等奖,有一百块奖金,那一百块强烈刺激到她的爸爸,知道上好学,是可以挣很多钱的。
  她们像小时候进澡堂那样,互相搓背,说悄悄话,赤条条的时刻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孙晚秋松开她,忽然说:“你看你,像只大白鹅,浑身上下没一点黑的地方。”
  展颜笑着拍她脸:“你才是大鹅。”
  “你这里又长大啦!”孙晚秋戳了一下她的胸口,展颜一缩,懊恼地说,“你看,我这里长毛毛了!”
  孙晚秋见怪不怪,她大方展示着自己的身体,说:“看我,这儿,这儿,全都是毛,这说明你发育得很好。”
  她像老师那样教育她。
  展颜却摇头:“丑死了。”
  孙晚秋跟她截然相反:“不丑,这是正常的,要不然我们怎么长大?”她笑嘻嘻地帮她涂沐浴露,又起了很多泡泡。
  “好香啊!”孙晚秋拼命吸鼻子,趴她脖子,后背上乱嗅一气,展颜觉得痒,两人在浴室打闹起来。
  她们不知道洗了多久,换上睡裙,孙晚秋把两根肩带松下,露出浑圆的肩头:“我觉得这样更好看。”
  她喜欢自己有女人的感觉,并且知道该怎么做。
  这种感觉,从来例假之后就苏醒了,血仿佛在灵魂里流动,她总想挣破什么。
  展颜只觉害羞,说:“睡觉穿的,没人看。”
  孙晚秋笃定说:“以后会有人欣赏的。”她四肢同样修长,结实有力,是青春才有的弹性。
  她说这话时,有几分妩媚的神气。
  展颜觉得孙晚秋身上,有些东西,令她深感陌生,但那陌生,又掺杂了新奇,引得她想一探究竟,好像她已经进入了一个她尚且不知晓的世界,谜一样幽深。
  “对了,贺叔叔说明天带我们去游乐场,再去博物馆看看,等后天,我带你去北区,那儿有个可大可大的工厂了。”展颜说着自己的计划,孙晚秋笑吟吟的,“贺叔叔跟我们一起去北区吗?”
  “贺叔叔不去,我跟图南哥哥带你去就行了。”展颜把空调温度调好,被子一扯,关了灯。
  两人像寒假那样,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小区里有车过,灯光在窗帘上一闪,映出外头那棵树葳蕤的影子,又极快消失了。那影子,像记忆的无数细小分叉,引得她们有说不完的话。
  黑暗中,孙晚秋热热的身体又凑上来,她低声说:“你知道我现在想干什么吗?”
  展颜已经有些困了,她含糊问:“什么?”
  “我想吻一个人。”
  声音像小蛇一样,钻了进来。
  展颜一个激灵,眼睛铱誮睁得老大:“你说什么?”
  孙晚秋伸手在她唇上揉了揉,气息吐上来:“我说,我想跟一个人接吻,用嘴巴接吻,这你总懂吧?”
  “是谁?”她心里咚咚跳,孙晚秋便凑过去在她耳边低低说了。
  展颜像被雷劈了,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怎么这样……”等她再开口,都快哭了,好像孙晚秋突然变成了邪恶本身,这是展颜没想到的,她也只能找到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这件事。
  孙晚秋低笑了两声,轻吁口气:“吓着你了吗?我开玩笑的,我就知道你是小孩子。”
  说着,几乎是趴她肩膀上,“你没有想要接吻的对象吗?有吗?我们寝室会说男生的事情,一中的寝室会说吗?”
  展颜的脸一下红了,她觉得,孙晚秋已经用言辞蛊惑了她,那个世界,是危险的,像美女蛇。孙晚秋压了她半边身体,这是女孩子在说悄悄话,她想挣开,却又懒懒的,贪恋似的。
  她扭过头,呼吸有些不清不楚,看向窗帘上时不时跳跃的光影:“我没有,室友喜欢讲男明星,我都跟同桌一起学习,没参与过。”
  “真是傻子,只知道学习。”孙晚秋笑她一声,翻过身,她很快睡去了。
  可展颜却不困了,她听见孙晚秋均匀悠长的呼吸声响起,心跳得很快,鬼使神差地把手轻轻伸进裙子,仔仔细细摸了摸自己,她的皮肤,牛奶一样,那样滑,那样细腻,直到外头楼下不知谁按响了车喇叭,展颜一惊,随即羞愧地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第34章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似乎夜里那些奇怪的躁动的情愫被太阳蒸发掉,或者说,见光枯萎。
  出门后,展颜不停留神孙晚秋,她还是那么大方,跟贺叔叔侃侃而谈,她能接住大人的任何问话,时事也可以谈,孙晚秋一点不关心时事,她没兴趣,好像无论世界怎么变,都跟她没关系,她一个月生活费还是那么点儿。不过这不妨碍她从老师那里借来《半月谈》《人民日报》。
  比别人聪明,比别人懂得多,是她唯一能拿出手的东西,这个道理,孙晚秋从小就知道。
  所以,当路过一个新楼盘,她们都忍不住往上瞧那些建筑工人时,孙晚秋忽然问:“贺叔叔,听说你们城里以后不分房子了,是不是以后要盖很多楼房?”
  贺以诚没想到一个小姑娘会关心这种事,他没有敷衍:“是的,政府都在招商引资,你对这个感兴趣?”
  “你接我时,我在汽车站看到东城的宣传标语,说那里会开辟新城区,建住宅商业街还有公园。那是不是以后,在城里盖房子会很挣钱?”
  彼时,本市东城区还是一片荒芜之地,芦苇林立,河流淤积,有废弃的火车轨道。
  贺以诚微讶,她一知半解但脸上极有兴趣,他笑着说:“应该是的,以后地产商人会很有钱。”
  贺图南在旁边觑她几眼,偏过头,跟展颜低声说:“你同学能说会道。”
  旁边,展颜正盯着巨大广告条幅上的“新世纪,新概念家居”几个大字出神,她被他呵气弄得痒,扭过脸:“她可聪明了。”
  “看出来了,”贺图南似笑非笑,“你傻。”
  展颜瞪他一眼,说:“这片楼房盖好之后,就叫新世纪吗?”
  贺图南笑,指着下面一行字:“傻子,巴黎庭院看不到吗?”
  “这跟巴黎有关系吗?”
  “没关系。”
  “没关系,为什么叫巴黎庭院?”
  “噱头,马上整个欧洲都在咱们城里了。”
  贺图南揶揄地扫视一圈,这是云上地产新开发的楼盘,盖的飞速。
  游乐场人很多,展颜跟孙晚秋两个把小时候没玩过的玩了个遍,贺图南觉得无聊,戴着墨镜,在长椅上坐着喝冷饮。
  贺以诚又带她们去喂鸽子,鸽子走来走去,不怕人,在掌心轻轻一啄,孙晚秋忽想起什么,趴展颜耳朵旁说:“昨天错了,你不是大白鹅,你像一只鸽子那么白。”
  展颜不好意思,余光瞥见贺以诚去卫生间,才扯扯她:“你昨晚说的……”
  “逗你玩儿呢。”孙晚秋嘴里咕咕地引着鸽子,若无其事。
  展颜半信半疑,她们后来又去商场,贺以诚给孙晚秋买新裙子,她没有展颜那样的思想负担,跟贺以诚道谢,而且,拒绝和展颜穿差不多的款式。
  “我没你瘦,也没你白,穿这种裙子只会显得我又壮又丑。”她冲展颜吐了下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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