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雪——纵虎嗅花【完结】
时间:2023-01-31 16:35:45

  “因为是送你的,我都做了好几次色稿。”
  “你用什么画的?”
  “马克笔,这个浪花是一个日本人的作品,叫神奈川冲浪里,很出名,我临摹的。”
  孙晚秋眼底幽幽浮动:“看来,贺图南给你很多灵感。”
  展颜抿了抿头发,脸微微热着:“他让我高兴,我希望你也能遇到一个让你高兴的人。”
  孙晚秋点点头:“你比以前大胆了,说真的,我没想到你会画这些东西,但我挺喜欢的。”
  展颜便说起自己的比赛,她们聊很久,直到孙晚秋把她送上公交,她趴窗户那,城市的流光在眼膜上点点跳跃,车开远了。
  她跟贺图南还在出租屋里住着,暂时没退,贺以诚则落脚于父母家中,他拿着钥匙,并没抱什么希望来到原来的花园小区。
  可意外碰到林美娟。
  他出来的事,她知道,这几年,她一次也没探过监,谁会去探前夫呢?他样子几乎没变,英俊的脸,高高的身材,她一见他,心里竟沉沉跳两下,觉得自己还是爱他,这就更耻辱了。
  “好久不见。”贺以诚很平静地跟她打了个招呼,林美娟鼻子一酸,爱的,恨的,怨的,什么情绪都翻腾上来了,她跟他,这辈子,好像也就凑巧过那么两回,她不信他是来怀旧的,就像她,这次也只是来拿点东西。旧早都怀完了,林美娟一直这么觉得,可他活生生一个人,又出现在眼前了,像做梦。
  她看见他手里的钥匙了,说没换,让他开的门。
  打上空调,屋里很快凉起来,沙发啊桌椅啊,都罩了布,这么个家,也曾满屋子欢笑,都是假的么?
  林美娟烧了点水,茶叶兴许过期了,泡也不是,可冰箱空空,什么东西都没有。
  “别弄了,坐下说说话,我也不渴。”
  林美娟直着身子坐下去,中年人了,比年轻人身姿还挺。
  贺以诚说:“我一直想着出来应该找你一次,说点什么,可无论说什么都太轻佻了,反倒令人不快,所以没找你。”
  林美娟想,她一定得满不在乎,她过的很好,潇洒的很。
  “没什么好谈的,确实,你讲什么都太轻佻了,根本不值得一说。”
  贺以诚道:“是我亏欠你,你恨我是应该的。”
  林美娟胸口猛地一颤,她咬牙说:“你知道就好,可你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你知道你欠我,可你也不会做什么,贺以诚,你就没爱过我,对不对?”
  这话太伤人了,不该问,男女之间,有答案的就不该问,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问的出口。
  贺以诚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我们都四十多的人了,人生早过半,再谈爱不爱的,没多大意思,既然分开了,我是希望你能过得舒服些,随性点儿,一切按自己心意来。”
  “我舒服得很,也随性的很。”
  贺以诚点头:“那就好。”
  “但我会恨你一辈子!”林美娟忽然发了火,什么端庄啊,教养啊,统统不要了,她就是恨他,恨他为什么无动于衷,恨他连表达歉意都虚伪极了,他根本没觉得歉意,只是恰巧遇见她,说两嘴,施舍她吗?
  她从椅子上站起,扑过来就捶他,打他,贺以诚不得不站起,她哭了,嘴里说的什么跟泪水混一起,听起来特别含混。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们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你为什么突然变了,你为什么要把她带回来,你为什么!”
  贺以诚给不了答案,他放任她打,林美娟到底是撒泼都不够,她就只是对着他胸口乱搡乱拍一气,连巴掌都没扬起来。
  “我真的好恨你啊!”她整个人累了,垮了,又趴到他怀里,揪紧他衣服哭号,像个小女孩,贺以诚抱着她,没说话,只是轻抚她肩头,帮她平息情绪。
  她太久没得到这种温存了,来自男人的,来自他的,她的□□从来都压在泉眼儿里头,洞口那样深,一股脑顶上来,凉的钻心。可身体是烫的,滚烫滚烫,林美娟仰头,糊了一脸的泪,嘴角全是,咸咸的去吻他,贺以诚别开脸,她便发疯似的吻他脖颈,去摸他,她从没这么热情过,主动过,她总是别别扭扭暗示,得他主动给,她是骄傲的。
  贺以诚什么欲望都没有,他没丁点情绪,钳住她手,说:“美娟,不要这样,咱们别这么激动,有话说话。”
  林美娟还是不管不顾地亲吻他。
  贺以诚心里一阵悲凉,他没说话,把人硬拉开来。
  她又扑他怀里哭:“你一定看不起我,我没办法,我真是恨死你了!可我还总想你,我寂寞,寂寞地想发疯,半夜醒来就要发疯,你为什么还要让我看见你!”
  好像这辈子都不曾这样倾诉衷肠过,只不过太晚,又或许,从来就没这个对的时间。
  贺以诚站着不动,等她实在没力气哭了,啜泣声变小,他去浴室找到条早干硬了的毛巾,湿了水,细致地给她擦了脸,擦了手。
  “美娟,忘了我吧,咱们都往前看,我这么糟,实在不值得你再去想什么,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过来。”
  林美娟呆呆的,她一脸疲惫地看着他,他蹲在眼前,只能看到发顶,他有白发了,稀疏几根,可仔细瞧,是能看到的。他出来后一直在为公司奔波,忙得像狗,再没从前那份风光,得求人,得赔笑脸,她想也能想出来。
  “你后悔吗?”
  贺以诚把毛巾丢开,又站起来:“后悔不后悔,都已经过去了。”
  “你不后悔,我知道。”
  贺以诚没否认。
  “我拿些东西就走,你也回去吧。”
  林美娟说:“我不走,我要坐一会儿,你走吧。”
  “那我陪你一会儿。”
  “你能陪我一辈子吗?不能的话,你就滚,”她面无表情说道,“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你。”
  贺以诚觉得很累,身体的,精神的,他已经不再去想什么爱情啊女人啊,太无聊了,他现在只想两个孩子有好的前程,好的生活;他得对跟过他的那些人负责,他必须爬起来,就这么两样事,其他的,随风去吧。
  他先离开了这栋房子,没回头再看一眼。
  送展颜这天,贺图南开着姑姑的车,给她搬行李,他给她买了台笔记本,从北京带回来的,贺以诚对他倒腾钱的事儿没作评价,但心里肯定。
  “明年暑假回来学车吧,你今年弄这个比赛,车也没学成。”
  贺图南把后备箱当啷一下关上,跑水槽那洗了脸,撩起衣角胡乱擦两把,贺以诚看在眼里,微微一笑。
  展颜坐后头,说:“我申报奖学金材料递上去了,不知道能不能评上,九月就知道了。”
  大清早他就开始折腾她,到现在,两腮都是酸的,好像两人唇舌就没分开过,她下意识摸了摸脸。
  “要看看牙科吗?”贺图南透过内视镜冲她笑,笑得暧昧,贺以诚问,“颜颜牙怎么了?”
  展颜不由攥了下包,贺图南没事人一样,说,“她啊,她这几天吃肉吃太多,牙疼。”
  她有点恼他,当着贺叔叔的面,也太放肆了,生怕他不知道么?
  到车站时,她到后备箱想拿箱子,贺图南的手按住她,那么细微地一捏,展颜慌乱中踩到他脚。
  他们碰巧遇见宋如书,她变苗条了,皮肤也白了点,化着淡妆,瞧见几人时是贺图南主动打的招呼:“回学校?”
  宋如书本来想装看不见的,这么些年,贺图南的身影总还是会牵扯一份心肠,他不恨她了,也没再怪她,她其实早知道。
  连贺以诚都跟她点了点头,宋如书手心全是汗,不过,在贺图南冲她微笑说“路上注意安全”时,她整个人忽然就松下来,好像二十年的包袱都没了。
  她跟他们几人挥挥手,走进人潮。
  “这孩子也长是大姑娘了,”贺以诚说,“她念的人大?”
  “对,宋如书一直都很上进。”贺图南说着,很自然地给展颜把额前碎发拨了拨,“热不热?袋子里有手帕,记得用。”
  展颜点点头,她上了火车,找到座位,见两人还在月台站着,挥了挥手,她含情脉脉地看向贺图南,又喊了句“图南哥哥”,那眼神,自己没意识,落在贺以诚的眼里,忽的就被刺了下。
  他不由转头,贺图南嘴角微抿,眼里有那么点笑意,跟她摆摆手。
  一直到火车开走,展颜的脑袋还探出来,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看谁。
  “颜颜好像很依赖你,你这哥哥看来当的尽职。”贺以诚跟他出了站,边走边说。
  贺图南不动声色往停车场走,说:“她小孩子,你那时刚出事把她吓坏了,哭着喊她妈妈,我看她哭的心肺都要吐出来了,心里很难过,觉得她真是可怜,她又没地方去,除了我能依赖谁?我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贺以诚说:“她找妈妈了?”他眼睛一下湿润,在大太阳下一闪一闪的。
  贺图南打开车门,一阵热浪。
  “对,可她妈妈早去世了,她上哪儿找去,爸别怪她像小孩子那样不是爸说的吗?长兄如父,我照顾她时也想,也许吧,我就得扮演着这么一个亦兄亦父的角色。”
  贺以诚许久没说话,他陷入回忆。
  “开车吧,以后不会叫你再这么辛苦。”他说完,阖上眼休息。
  贺图南发动车子,看他一眼,汽车开进了盛夏的尾声里。
  作者有话说:
  这章交代一些配角的事,明天晚9。
 
 
第61章 
  展颜最终错过奖学金,她输给陈满,陈满是优秀学生干部,两人专业成绩不分上下,但陈满更为活跃,会组织各种活动,获奖无数。
  她看到自己与陈满的差异,曾试图改变,但无济于事,她并不喜这种学习生活的方式。
  那就服输,展颜只是遗憾了一段时间,跟贺图南说起此事,云淡风轻带过去,他安慰她,贺图南找到一份投行实习,比低年级更为忙碌,这个时候,身边人围着推研出国工作的大事转,他也不例外。
  “你要继续念书吗?读研究生?”展颜问他。
  贺图南说:“不念,找工作赚钱是正经事儿。”
  “那你会留在北京吗?”
  贺图南说:“暂时呆北京,等你毕业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展颜犹豫说:“你想过没,北京的机会肯定最多,你说的投行,我都不懂是干嘛的,如果我将来去的地方没办法让你施展拳脚怎么办?”
  贺图南笑道:“无所谓,我做什么都能做好,别担心我。”
  展颜下意识摇头:“不好,如果干的不是你喜欢的,时间久了,你日子不会快活的。”
  贺图南说:“你把我想复杂了,颜颜,我是什么钱来的多来的快就干什么,我不是那么在意喜欢不喜欢。”
  他忽然促狭补了一句,“只要你不回你们村儿,我都行。”
  又是秋夜,凉凉的风直往脖子里灌,展颜笑声里呛了秋风,她轻咳起来。
  “颜颜,如果我以后让你到北京来发展,你愿不愿意?”贺图南问道。
  展颜愣了愣,她沉默了会儿,开口道:“图南哥哥,有些话我早想跟你说了,南京很好,北京也很好,但我并没觉得太留恋,我来这里念书,见识了许多东西,但假期一回去,我才知道,我还是念着我们的小出租屋,我在那里踏实,以后,我大概是要回去的,新区划了那么大片地方,未必没有我的用武之地,发展早着呢。当然,这是我现在的想法,以后会不会变,我也不知道。”
  她声音柔软,说不清是眷恋着什么,“你会不会觉得,我在外头念了几年书居然还想回去很傻?”
  贺图南听得莞尔:“是谁说还要去美国的?”
  展颜反驳他:“去美国学习,我也没说留美国呀,我学好了,回来好好建设家乡。”
  跟小学生写作文似的,贺图南问:“哪儿是你的家乡?”
  “小展村一半,城里一半,”她娓娓说,柔情万千的,“因为有你在城里那半才算家,要不然,我不认的。”
  贺图南说:“真要被你这几话哄死了。”
  “我没哄你。”
  “你哄不哄我,我都信。”
  展颜忽然说了两句本地方言,他自然不懂。
  “搞什么鬼?”
  “我在讲南京话,你说像不像?”
  两人电话总会消耗些无意义的事,琐碎的,寻常的,冷不丁冒出点有趣的来,像月亮露了头,清辉下来,人跟着心情好。
  比赛周期很长,天气转冷,寝室只有她跟陈满各自组队参加,外人看来,两个是竞争者,陈满在寝室同她几乎不说话,鲜有交流,但一转身,跟别的室友言笑晏晏。
  展颜知道,两人之间有种暗流涌动式的较量,也许,陈满将她视为对手。但她没有,孙晚秋不念书之后,她觉得自己永远少了样东西,好像孙晚秋之外,没有人值得对抗。
  公示结果出来时,距离酷暑之下的辛苦测绘已经过去两个月。
  学姐亢奋地来找她,说你看到公示了吗?当初叫你去答辩是对的,你那么漂亮,往那一站就都看你去了。
  学姐没有贬低的意思,她太漂亮,总难免叫人生疑,声音又那样动听,眼睛看向谁,谁就会觉得自己被爱。
  展颜没有狂喜的神情,她无端想起初三那年估分,在结果出来之前,她从不轻易有喜怒哀乐。
  公示结果一周,有疑问的可以给组委会发邮件。果然,组委会的人找到她,说有邮件对她的作品入围有所怀疑,要跟她核实一些情况。
  第一是针对投票,第二是质疑她的设计理念。
  “投票是评委的事,一共四轮,我就算贿赂也没办法一层一层贿赂到底,评委第三轮都不再看前面的成绩,我更没有操作的空间。”展颜面对老师时,觉得不能理解,“如果评委不认可我们的理念,作品就不会入围,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回答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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