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萝衣整个人都不好了,笑容也快维持不住,好想伸手擦掉,蒋彦实在太恶心了,他还不如直接翻脸,为何要慢慢折磨她。
蒋彦温柔地道:“是我不好,我来晚了,小萝衣,我们该喝交杯酒了。”
盖头的事情,就这样轻易揭过,今夜是蒋彦的新婚,他也无心去追究那几个被他派来照顾师萝衣的手下去哪里了,总归她们明日都得死。
他牵着师萝衣在桌前坐下,师萝衣松了口气,还好不化蟾不太聪明的样子。
她总算有时间找出蒋彦把头颅藏在了哪里。
她记得那头颅会动、会躲藏,是不化蟾的命脉所在,她必须一击即中,否则后患无穷。
师萝衣一面与蒋彦虚与委蛇,一面祈祷柜子里的卞翎玉千万别发出声音。
柜门在眼前被阖上。
所有烛光被遮挡在外,卞翎玉陷入一片黑暗中。他无法看,只能听。
他听见妖物靴子踏在地面的声音,听见少女温柔地说:你一直不来,我想去找你。
卞翎玉眼神冰冷,漫出讽意。
她以前说:“长渊师兄,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
“你不在明幽山的日子,我很想你。”
“我想永远和长渊师兄在一起。”
她的嗓音总是清甜含笑,即便是再板正无趣的卫长渊,也会忍不住弯起唇角,耳根染上红晕。
同一片杏花林中,他们都对她心动。
然而卞翎玉却始终只能在暗处,目光死死的追随着她,像只窥视觊觎她的怪物。
从那日开始,他再也不想再看见这样的画面。他宁肯在下雨或刮风的黄昏廊下,偶尔听听有关她的只言片语。
他是卞翎玉,他可以在此腐烂、凋零、此生与她永不相见,也不能变成一只向她摇尾乞怜,却永远求而不得的狗。
刀修之心,至真至纯。却是伤害所有会爱上她、却又得不到她之人的利刃。若师萝衣没有生出心魔,此生或许到死,卞翎玉都不会主动去沾染她。
此刻,外面红烛摇曳,卞翎玉一想到他们即将要做什么,他垂着头,唇角还带着血迹,神色变得阴冷。
她可以嫁人,可以和那人厮缠,可以一辈子眼里都装不下他。但他不允许师萝衣在自己面前与人缠绵。
他们把他当什么了?更何况那妖物还是不化蟾。
卞翎玉擦了擦自己唇角的血迹,手搭上锁柜,师萝衣布好的结界,在他眼中如同薄纸。
眼见柜门就要被他踹开,外面突然一阵诡异地安静,旋即响起男子阴森森的声音。
蒋彦握住师萝衣的手腕,语气暴怒:“谁!谁夺了你的元阴?”
卞翎玉:“……”
师萝衣被蒋彦握着腕脉,觉得蒋彦脑子大抵是有点问题的,生死关头,瞧瞧他关注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眼见蒋彦气得全身颤抖,嫉妒与怒意在他眼中蔓延。不化蟾灰色的皮囊在他脸上若隐若现,就像戴上了一张诡异的假面。
蒋彦倾身朝她压过来,双手掐住师萝衣的脖子。
妖物本就暴虐无常,此刻蒋彦眼睛变得通红,他状若疯魔,又悲又气,一只眼睛森然垂涎,另一只眼,却无声掉下泪来:“为何父亲得不到绾荨,我也得不到你……”
少女听不出他言语中的悲怆与黯然,神陨长刀无声出现在师萝衣手中,她被蒋彦掐得呼吸困难,眸中却十分冷静。
就是现在!趁蒋彦沉浸在情绪中无法自拔,她掷出长刀,长刀飞出去,干脆利落地斩断了龙凤烛中的“凤烛”。
凤烛断裂,掉在地上,变成一只丑陋冰冷的蟾蜍,那颗不化蟾的头颅,就像蒋彦一样,一只眼睛森冷,另一只哀泣温柔、默默垂泪。
她没有猜错,找对了不化蟾真正的头颅。
“啊――”
蒋彦怒吼一声,捂住自己的脖子,面目扭曲。
不化蟾若被斩下头颅,要不了多久,便会死去。它的凶性被激发,在师萝衣面前褪下人皮,身躯拔地而起,转眼便到了半个屋子大。它阴冷地看向师萝衣,长舌甩过来。
师萝衣心知还有一场苦战,连忙召回神陨刀,旋身躲过这一击。
不化蟾看上去笨拙,实则速度可怖,每每袭击,重若千钧。上辈子,众人一起围攻它,死了半数人,才能将它制服。
此世与上辈子发生太多变动,涵菽不在,卫长渊也不在。只剩师萝衣一个人。
但师萝衣的心里并无惧意,她只要撑住一时半刻,就能耗死不化蟾。
不化蟾濒死,也想在功力散尽前,杀了这个斩下自己头颅的冒犯者。
不化蟾是上古妖物,纵然涵菽在这里也不一定打得过,更何况师萝衣一个金丹期少女。利爪再次落下,师萝衣不得不用神陨刀去挡。
刀修的力气已经够大,然而这一击,仍令师萝衣丹田一痛,吐出一口血来。
不化蟾会术法,禁锢着她,长舌袭来,试图刺穿她的心脏,师萝衣避无可避。她咬牙,努力侧开身子,想避开要害,今日恐怕不死也要重伤!
它还未触到她的身体,仿佛被什么吓到一般,嘶鸣一声,缩回了舌头。
却俨然已经来不及,师萝衣腰间的一把桃木小剑飞出,穿透不化蟾的口腔,它扭动着,最后化作污水,消散在空中。
消散前,它还不忘喷出毒液,要置师萝衣于死地。
一切发生得太迅速,师萝衣没办法,只能护住自己的头脸。
意向中的疼痛并未到来,身上一沉,旋即传来一身闷哼。
她移开手臂,看见了卞翎玉死死抿唇,支撑在自己上方。
师萝衣方才被喷毒液,都不怎么心慌,此时却心里一沉,慌乱起来。
“卞翎玉?”
他怎么回事,被不化蟾的气流掀过来的吗?否则不要命了?
两人四目相对,少女蹙起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里凉透。
师萝衣觉得,卞翎玉恐怕下一刻就会咽气。然而少年始终撑着手臂,甚至没有触到她柔软的身子。
他闭了闭眼,忍过去那股疼痛,咬牙站了起来。
师萝衣躺在地上,难得呆呆地看着他,又看看旁边的不化蟾:“它……喷的墨汁?”这到底是蟾蜍还是章鱼?
卞翎玉垂下眸,并不说话。
少女收了长刀,从地上爬起来。师萝衣不看那滩妖物的化成的脓水还好,一看心里拔凉。
只见她以为魂飞魄散的不化蟾,化成的脓水无声流入地面,仿佛会动。
蜃境骤然轰塌,富丽堂皇的蒋府消失不见,不远处就是一大片枯败的池塘。
没有荷花,也并非夏日,冬日的寒冷猝不及防袭来,师萝衣打了个哆嗦。
“怎么会这样……”不化蟾到底死了吗?
“不化蟾有两个元身。”
G?师萝衣诧异地看过去,就见卞翎玉难以支撑,单膝跪地。师萝衣连忙扶住他:“你别动了,我带你去休息一下,帮你看看伤。”
清水村本来的面貌露出来――质朴的村落,大片大片池塘,塘中结着碎冰,天上也没有月亮。
夜晚显得厚重却又苍白,师萝衣找了一块大石,让卞翎玉靠坐过去。
她心中有些沮丧,本以为不化蟾死了,所有人就安全了,可是不化蟾竟然有两个元身。纵然她杀了一个,还剩另一个危险地在杀人与繁衍!这是她前世不曾知晓的。
难怪后来他们落入陷阱,自己九死一生,涵菽也死了。原来是不化蟾的另一元身在作祟。
更糟糕的是,此时卞翎玉的状况看上去太糟糕了。他全身都是血,还有不化蟾的黏液。
师萝衣心中很愁。
她不是丹修,只好用法决帮他勉强疗伤和清洁。她折腾了半天,明白这样恐怕不太行,要救卞翎玉,恐怕得赶紧找到涵菽长老或者卞清璇。
她们说不定能帮他疗伤。
她收回手:“我带你去找涵菽长老。”
话音落下,却不见卞翎玉回应。师萝衣抬眸,却对上他的目光。
那是一种分外安静、专注的目光。他在她毫无所觉时,默默地看她。
却又在她抬起头时,他的视线错开垂下。
师萝衣也说不清为什么,她与卞翎玉见面时,十次有七八次,他都是在生气。这一次,他伤得那般重,她却意外发现他很平和。
她蹲在他身边,觉得氛围怪怪的,想起他方才的目光,甚至想要摸摸自己的脸有什么古怪。少女犹豫了一下,关心地问他:“你很不舒服吗?”
眼神又不一样了。
她记得自己把卞翎玉塞进柜子里时,他的眸子还仿佛要结冰,握住她手腕的力道,似要掐碎她的骨头。
现在夜晚诡异得安静,她蹲在他身边,不知道他眼神怎么那样奇怪。
卞翎玉喉头动了动,莫名有些尴尬:“嗯。”
听他说确实不舒服,师萝衣下意识就想到这个倒霉鬼比自己还要倒霉,被气流掀飞还撞在了毒液上。不化蟾的毒液,没喷在自己身上,反而喷在了卞翎玉背上。
她心里一紧,怕他出事:“我看看你的伤?”
少女救人心切,并未想那么多,去解卞翎玉的衣衫。才触到他腰带,手被人按住。
黑夜中,他注视着她,低声道:“师萝衣。”
只是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师萝衣讪讪收回手,脸颊后知后觉染上红晕。她惭愧地想起,上辈子的几月前,她伤害他时,也扒过他的衣服。
她当时不通人事,大致了解有这样的步骤,然而因为她对眼前少年并无情意,她解了他的衣,却并未解完,心魔驱使下,她敷衍到甚至没有俯身亲他一下,也没有碰过他的上身一次。
最后卞清璇闯进来,半敞开的衣衫,还是他自己阖上的。
“……”师萝衣难得脸颊发烫,有些尴尬。她肯定给卞翎玉留下不可磨灭的恶劣记忆。师萝衣没再坚持看他的伤,她意识到,不管那是墨汁还是毒液,作为只会砍人的刀修,她都无能为力。
卞翎玉也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我歇片刻,快天亮了,等天亮,我们去找清璇。”
“哦。”她自觉地离他远了一点,希望他别害怕自己。
虽然卞翎玉脾气不太好,性子也冷淡。但她现在也看出他和卞清璇是不一样的人。
不管他有何古怪,他还知道要通知自己不化蟾是假的。
他不可恶,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显得她以前真是个禽兽。师萝衣难得有些头疼。
晚风送来荷塘里的气息,带着些许泥腥气,不再是妖物的腐败恶臭。
师萝衣也被打伤了,她胸口闷闷痛痛的,但好在是轻伤。卞翎玉在这里,她不好意思伸手去揉,只得严肃着小脸,装作若无其事。
少女冷静下来,心中生出不少谜团,比如,桃木小剑是怎么回事?卞清璇在上面做了什么手脚吗?卞翎玉又是如何得知不化蟾有两个元身?她并未在卞翎玉身上感知到仙气或者妖气。
她以为卞翎玉不会再与自己说话,没想到他沉默良久,突然开口,却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那个不化蟾是谁?”
师萝衣愣了愣,旋即说:“嗯……应该是蒋彦。此次穿云宗失踪在清水村的少宗主。”
“蒋彦。”
他低声缓慢地咀嚼着这个名字,语气有点凉。
蒋彦啊,呵。
第17章 阴毒
大殿灯火通明,狂风呼号,天幕压抑暗沉。卞清璇睁开眼睛时,便看见这样一番景象。
她衣衫破烂,跪在破碎的琉璃之上,双手举着重逾万斤的九州鼎,全身都是雨水。
天幕漆黑,一个头上受了伤、身着玄袍鹰纹的男子,冷笑地带着几个不怀好意的跟班走过来。
“清璇啊,都说过多少次了,让你不要与我争。”男子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嘲讽道,“父亲有那么多孩子,偏你的心最野。你的母亲,不过一个千人睡万人骑的下贱货,我母亲大发慈悲,把她收留在家中。你好好待在荒域,在那里乖乖驻守,有什么不好呢?你看,想害死兄长不成,还成了这幅模样,哥看着也很心疼啊。毕竟清璇可是我们家最好看的、小野种啊。”
来人自称卞清璇的兄长,却长着和卞翎玉截然不同的脸。
他用折扇挑开卞清璇的衣襟,卞清璇跪下举着鼎,根本无法反抗或还手。身后几人目睹卞清璇的狼狈,都纷纷笑起来,目光在她身体上流连。
“好好跪着吧,求求我母亲,说不定她能大发慈悲,给你那个贱妇母亲留一口气。或许,你再坚持一下,跪到父亲心软?”
他哼了声,拂袖离开,剩下几个男子,却并未走。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围住她。
“清璇,你这眼神,是不满大公子吗?”
“大公子心慈手软,不愿管教你,咱们几个倒是可以好好代劳。”
她抬眸,从他们眼中清晰地看见下流的□□。
卞清璇神情有一瞬恍惚,旋即轻轻笑了笑,低声道:“你们几个要代劳?”
他们的手,已经触到了她的衣襟,笑得放肆。
卞清璇也跟着笑,笑容靡丽,她将原本举着的九州鼎,轰然扔过去。几个男子瞬间被砸倒在地,压碎肋骨,口吐鲜血。
他们惊怒地看着她:“你疯了!”
卞清璇从地上站起来,饶有兴趣地笑了笑,她轻轻地说:“废物东西,连九州鼎都接不住,还肖想□□我?”
鲜血从卞清璇膝盖汩汩流下,她膝盖里隐约可见琉璃碎片。
她沉吟着,笑眯眯从膝盖中拔了一块最锋锐完整的碎片下来,向那几个男子走去。他们总算慌了:“你要做什么,疯子!滚,滚开,大公子,大公子救我们!”
他们试图推开九州鼎,然而那鼎压在身上,仿佛无形的禁锢,比几座山脉还沉。他们涨得面红耳赤,也推不开分毫。
“嘘!”卞清璇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别喊了,被人拖入这里,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几个男子破口大骂:“贱妇生的小野种!把我们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