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结果似乎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围观众人的表情大多是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连掌声都是稀稀拉拉的。不过想到先前白越狠狠地将众人嘲讽了一番,这样的场面便不足为奇了。
拿过象征天下第一的翠玉佩剑之后,白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即转眼便离开了擂台。
他这一动,围观者顿时便回过神来,说道:“不好!别让这小王八蛋跑了!大家快追!”
秋后算账了吗……
我眉心一跳,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14章 终于找到你了
虽说最终的总决赛我败于白越之手,但我出色的剑法让不少人记在了心上。
白越刚走,便有不少人蜂拥上擂台,将我团团包围。有邀请我进入他们门派的,有打听我师门出处的,还有好奇地问我为何要以面纱遮面不愿意露出真容的……
如果是搁在以前,有这么多人对我表示友善,我早就乐得找不着北了。就算是现在,我也依旧有些飘飘然的感觉。我不再是那个人人喊打的妖女叶兮了,大家都认可我,尊重我,对我而言,这简直是做梦一样的乐事。
可下一刻,当我想到白越,想到那些尾随他而去的老少侠客,我只能艰难地推开了众人,决意从这分外友好的氛围中脱身。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五百年前,但我记得很清楚的是,我要寻找白越然后破解诅咒。
我再也无法承受他的衰竭,更无法去想象他的逝去。思及此,我将轻功施展到了极致。
快到城门的时候,我瞧见许多之前追赶白越的人。不同于他们先前的斗志昂扬,此刻他们纷纷倒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再也无力追击。
想来应该是那锦衣男子不耐烦被他们跟着,方才决定在出城的时候将这些跟在他身后的尾巴统统解决掉。他出手应当是用的刀背,所以此时众人虽是痛苦,却并没有性命之忧。
“就连刀子嘴豆腐心这一点也一样吗……”
低声呢喃了一句,我转身回头将尾随之人一并击倒,而后确定没有任何人跟踪以后,方才继续往山神庙的方向赶了过去。
我到的时候,发现锦衣男子正在庙前的空地上练剑,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你在这里练剑,不怕被人偷学吗?”
听到我的声音,锦衣男子的剑势一转,不过眨眼间,那泛着寒光的长剑便如先前在擂台上那般,直指我的咽喉。
黄昏将近,夕阳血红,将他冷峻的眉眼也染上了一层温暖的艳色。
他抬眸看着我,目光深邃,说道:“就算被人看到,旁人也无法理解这些剑招的精髓。倒是你,好似对本公子的剑法极为熟悉,而且在擂台之上,你似乎并没有使出全力?”
眼下我们站得极近,仅一剑之遥的距离,我几乎能看清楚他眼中我的倒影。
察觉到他的剑没有杀气,我索性眼一闭心一横,抬手将他的面纱一把扯了下来。
目若朗星,面如冠玉,锦衣金冠,如芝兰玉树,飘飘若仙。
我看着这张日思夜想了无数次的脸,一时之间竟忘记了言语。
锦衣男子没料到我会突然如此,脸上顿时有些恼怒之色,他收回长剑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扯下了我蒙于脸上的面巾。
“来而不往非礼也!”锦衣男子嘴角微勾,眼眸明亮,说道,“既然你窥见了本公子的花容月貌,那本公子也不能吃这个闷亏!”
面巾滑落,我的容貌也呈现在他眼前。他微微一愣,随后用审视的眼光将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方才再度开口道:“长得还算马马虎虎能凑合看得下去,不过论美貌,你是敌不过本公子的!”
就是这般嚣张的口吻,就是这般讨人嫌的言辞,就是……我的公子。
只此一句,便让我泪如雨下。我再也顾不得他为何不记得我,也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思念了那么久的人就近在眼前,还有什么比拥抱他更重要的事吗?
我想要拥抱他,感受他的存在,想要证明这是现实而并非一场梦。
是以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便果断扑进了他怀中,用力揽住了他的腰。
“公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本身力气就不小,再加上白越又十分意外地没有防备,我这一抱一勒,直接让白越翻了一个白眼,险些没喘过气来。
“男……男女授受不亲!你……你快松手!”
待反应过来,白越第一时间便想推开我,怒道:“放尊重点,别以为趁本公子不注意看了本公子的脸,便想趁机癞蛤蟆吃天鹅肉。”
我既担心一松手梦就会破碎,又担心他会立马逃之夭夭,便死死地勒住他的腰不肯放,说道:“公子,我们成亲吧!我一时一刻都不想和你分开了!”
我越想越觉得这个念头可行,好不容易找到了我的阿越,而且他还这样健康地活着,没有半点被诅咒后衰弱的迹象。再联想到这个时候枫华谷还并不存在,诅咒也还是没影的事儿,我心中的层层喜悦几乎无法控制了。
而白越似被我的话惊呆了,过了好半晌,我才听到他用莫名其妙的语气问我:“你方才……说什么?”
我抬头看着他的眼,一字一顿格外认真地重复道:“我说,我们成亲吧!”
将我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白越怔怔地看了我良久,问道:“你是认真的?”
我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是认真的!我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要是男孩儿就叫白恒,要是女孩儿就叫白汐!”
然而,白越被我严肃的态度惊吓到了,下一刻,他猛地抬手,直接将我敲晕了。
待到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一片漆黑,冷冷清清的山神庙前,除了我以外,便再没有旁人。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捆了一圈又一圈的麻绳,又好气又好笑:“跑了吗?”
麻绳虽然结实,却拦不住我,只略微用力一挣,绳子便纷纷断裂。
凝神查探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任何人靠近后,我便双手掐诀,任由绿色的妖气四周扩散。
“这四周的花鸟虫鱼,飞禽走兽,都且听我说,请你们帮我寻一个人……”
将白越的衣着打扮外貌特征说完了以后,便有无数细微的声音直接传入我的脑中。
待确定白越是往西南方向去了以后,我便按照山中生灵的指示一路追了过去。
大约在破晓时分,我终于再度寻到了白越。
彼时天刚蒙蒙亮,湿润的雾气笼罩在山林之间,我到的时候,乌发锦衣的白越正在清澈的小溪旁洗漱。察觉到有人靠近,白越瞬间便拔出了腰间的长剑,问道:“谁在那里?”
我原本也没打算藏着,便才从容地从林间走了出来。
许是没料到我这么快就追了上来,白越一副见了鬼一样的神情,问道:“你……你怎么跟上来了?”
我笑靥如花,道:“新郎跑了,新娘子一个人可没办法成亲。”
白越如玉的脸渐渐红了起来,说道:“你疯了吗!本公子昨天才与你第一次见面。”
听他如此一说,我心中不由得一叹。看来,重新回到这五百年前当真是有利又有弊,不仅枫华谷没有了,连带着白越对我的记忆也没有了。
不过既然我已经认定了白越,无论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我的心意都不会改变。
过去我不记得他的时候,他依旧愿意一次又一次地帮我,愿意默默地在我身边守候;如今他不记得我了,我也愿意如他一般,一直陪在他身边,他去哪儿我便跟着去哪儿,天涯海角与君相随。
我捋了捋鬓旁的碎发,继续问道:“你如今多少年岁?”
白越不解,道:“关你什么事?”
他不答,我便自顾自地接着道:“从外貌来看,应当是二十四五……”
白越出言打断,脸色不愉,道?:“什么眼神?!本公子正当弱冠之年,哪有你说的那么老!”
我记得有一次,唐恒还在枫华谷养伤的时候,我也这样问过他?:“公子今年多少年华?有双十否?”
白越的回答跟如今的只字不差。
想到过去种种,我神色越发柔和,问道:“那公子可曾婚配?有喜欢的姑娘否?”
白越这下连耳朵都红了起来,说道:“你一个女子,怎么能问这么羞耻的问题!”
“看来是没有了。”我笑吟吟地看着他,“你看,你已弱冠,又尚未婚配,又无喜欢的姑娘,而我也到了适合婚嫁的年纪,武功容貌皆不差,为何你我不能成亲?”
白越脸红似血,道:“话虽如此,但本公子对你又不了解……”
如今的白越和五百年后的白越相比,最明显的改变,大概就是现在脸皮薄了一些吧。
若是换作以后的白越,不仅不会脸红,还会一本正经地说,放眼天下,他觉得自己无一处不完美无一处不耀眼,只有他自己能够配得上他自己。
这简直让人话都没办法接。
可如今的白越脸皮还没厚到那种程度,说出来的话也比过去温和了许多,我很自然地便能把话题继续下去:“我叫叶兮,已到适婚之龄,最喜欢的食物是蜀地的酸辣粉,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最喜欢的话本子是《女帝和她的后宫男宠不得不说的故事》,最擅长的武器是剑。我家中亲人早亡独苗一根,不太擅长烹饪,但婚后愿意为了夫君学着洗手作羹汤,对于成亲唯一的要求就是忠诚,不接受半点背叛,决不允许夫君纳妾,勾搭小妖精的话,狗腿是要被打断的哦。”
我对他眨了眨眼睛:“除此之外,公子还有什么要了解的?”
一连串的话说完,白越也慢慢冷静下来,说道?:“你先前还没有回答,你为何会对本公子的剑法如此熟悉?为何一定非本公子不可?”
我不愿意对他说谎,便特别诚实地回答道:“如果我说,我来自五百年以后,在那里我们彼此相爱,我才会对你特别熟悉,这样的话你信吗?”
白越果断摇头。
若非我亲历了这些事,我肯定也是不相信的。
轻轻叹了口气,我又道?:“真相你不信,第一个问题我便没办法回答。至于第二个问题,我只能说,因为我心悦你,宁死不悔。”
若非濒临死亡,我的公子可能永远也无法说出那样肉麻的话。
正因为如此,此言才显得尤为可信,此话我才能铭记一生。但眼下的白越对我并没有半点印象,我的话他自然便不会相信。对他而言,我不过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他会信这突如其来的深情才有鬼了。
我说罢之后,这一次,他便再次敲晕了我,迅速远离。
白越的想法我约莫能猜到一些,他内心善良,所以不愿意伤我性命,同时他又不可能接受与我成亲的提议,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
白越这一离开和上次一样,并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如果我只是普通的江湖女子,天大地大,人海茫茫,还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去寻找呢。不过好在我是妖,可以如先前那般恳请山间生灵帮忙寻找。
白越逃一次,我便追一次,无论他如何小心谨慎,我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找出来,就算他易容,可他能改变容貌也无法改变自身的气息,因此我还是能准确无误地将他找出来。
我就这样一路追着他,从柳絮纷飞的三月追到了金桂花开的初秋,从烟雨迷蒙的扬州追到了黄沙漫天的塞外。
月亮河畔,水波粼粼,驼铃叮当,贴着一把大胡子,扮作中年沧桑大叔的白越正在和西域商队的商人把酒言欢,回头见我裹着西域姑娘的长袍,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笑容顿时便僵在了脸上。
“公子,我又找到你了!”
白越抽了抽嘴角,一开始并不想承认,还用西域话问我:“姑娘你是谁?你认识我吗?”
恰好我也会西域话,便用同样的语言回他道:“你不想承认身份也没关系,总之我不会再和你分开啦!”
白越目光渐沉,漂亮的眼眸里是沸腾的怒意。
恰在此时,呼啸的狂风由远及近,黄沙遮住了漫天的星辰。
西域商人们急忙骑上了骆驼,大声惊呼:“不好,有沙尘暴,大家快逃!”
西域诸国除了绿洲以外的地方,几乎都是沙漠。沙漠昼夜温度悬殊,除了缺少水源,还时常有突如其来的沙尘暴,若没有熟悉情况的西域人引路,一般人很容易会葬身这片沙漠。
我和白越只略微耽搁了一会儿,那沙尘暴就瞬间逼近眼前。
眼看着那片巨大的黄沙风暴即将把周围的一切都彻底吞噬,我担心再出上次诡异红光的事件,遂急忙将白越扑倒在地,将他彻底纳入保护范围之内。
白越抬手抚额,语带遗憾:“这下完了。”
我紧紧地抱着他,声音坚定:“别怕,一切有我!”
下一刻,沙尘暴便以无比凌厉残暴的姿态降临,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待到沙尘暴彻底平息以后,我先一步从沙子里钻了出来,然后又用力将白越从沙堆下面拉到了外界。
此时天已大亮,灼灼烈日高悬空中,蒸腾的热气让人恨不得将身上的衣衫都脱得一干二净。
当然,我是没什么感觉,只是看着白越满头大汗的样子,这样推断而已。
“我们居然还活着吗?”抬手摸了一把额头的汗,白越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道,“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我捧了一把月亮河的河水饮尽,回头对他微微一笑道:“这是上天赐予我的神奇力量,普通人是没有办法理解的。”
白越弹了弹衣衫上的黄沙,道:“不愿说就算了。”
不过一夜的工夫,这一片原本石林遍布的地方,便统统被黄沙掩埋了,可神奇的是,月亮河依旧清澈见底,还是昨天初见的那般大小。
白越走到我身旁,用河水将脸上的泥沙彻底清洗干净后,我才听他再度开口道:“你究竟还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斩钉截铁地道:“当然是一辈子!”
许是早就料到了我会如此说,白越黑着一张脸又道:“就算你跟我一辈子,我也不会娶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