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长的一道伤口从胸口直到腰侧,像用钩子一样的东西生生嵌进皮肉拉下去的,整道伤口血肉外翻,看着便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此刻,白晟手里握着把薄如蝉翼的银色弯刀,有两个奴仆打扮的男子将白越的上衣粗鲁地剥下,然后将一层渔网一样的东西罩在了他的上半身。
做完这一切后,那两个奴仆便退下了,白晟则拿着那把小刀走到了白越的身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一〇九……不,现在你有名字了,应该叫你白越。”
白越依旧闭着眼,脸上无喜亦无悲。
白晟似乎早料到白越不会有什么反应,所以直接用力扯了一下贯穿他琵琶骨的铁链。
白越吃痛,闷哼了一声,下意识地睁开了眼。我原本想立马动手,可这会儿有巡逻的队伍刚好途经此地,我不能打草惊蛇,只能咬紧了牙关强迫自己冷静。
白晟见白越冰冷的视线终于落在自己脸上,这才松开了铁链,露出了一点笑:“我和父亲大人商量好了,为了防止那妖怪把你救走,可由我亲自剥下你的面皮,伪装成你的模样,等那妖怪前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白越没有答话,眼眸染上了一些血色,愤怒至极。
这样的表情似乎带给了白晟极大的愉悦感,他唇边笑意愈深,接着上面的问题自问自答道:“这意味着,我终于可以亲手杀掉你了,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吗?要不是因为你,我的母亲也不会死,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失去杀手榜第一的位置。不过好在你够蠢,得了第一,却带了个妖怪回来,且还为了那个妖怪甘愿放弃白家的一切。你不听从长老们的话,违背了他们的命令,就算你再强一样是弃子……”
白晟在那里絮絮叨叨说话的时候,不知为何我想要揍他的想法也难以抑制。
白越的出生并不是他能左右的,他也同样失去了母亲,且从小过得无比凄惨。
和白越对比起来,白晟从小在白瑜的呵护下长大,享受着最好的资源,学最厉害的武功,轻轻松松便坐稳了白家第一的位置。
可白越呢,他有过什么呢?母亲早亡,父亲对他又只有恨,他有过人天赋,但是被白瑜亲手封住,十几年来都是最差的存在,受尽了众人的欺辱。
就算后来在我的帮助下,他努力夺回了第一,可白家依旧没什么人认可他,如今更因为他喜欢的女子不是凡人,白家还想取他的性命,剥他的面皮,榨尽他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除去唐家那两个贱人,白晟算是我目前最讨厌的人了。而现在手里举着刀的白晟,还在加深我对他的讨厌。他将刀抵在了白越的胸口,坏笑着说:“父亲让我尽快结束你的性命,免得夜长梦多,可我觉得那样太便宜你了。你可知民间有一种刑罚名叫千刀万剐,割肉离骨,一刀一刀将罪犯身上的肉割下来处死。以往我杀人不过一招,眼下我却想在你身上试试这千刀万剐之刑,你觉得,你能挨到第几刀呢?”
好在白晟的刀就要隔着渔网开始精准割肉之际,那些巡逻的人也都走远了,我当即便用妖术定住了白晟,然后慢慢显出了真身。
对现在的我们而言,白家的人几乎都是敌人,若留下白晟,无异于日后再留下一个巨大的祸患。所以这次我没有任何犹豫,拿过他手上准备伤害白越的那把刀,捅进了他的胸口。
温热的血喷溅而出,白晟瞪大了眼,“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事不宜迟,在解决了他之后,我便用最快的动作将白越救了下来。
他原本中的剧毒还没有被解,这些日子遭受了太多的毒打虐待,近距离看见那些伤,我强忍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反倒是白越好像根本就不在意那些疼痛,只轻声对我道:“我原本以为你不会取他性命。”
我抬手擦了一把眼泪,恨声道:“我确实很少伤人性命,可他伤害了你,我就绝不会放过他。”
曾经因为心软,因为种种,我几乎让我的公子失去了一切。
如今,就算双手染血,就算化身成魔,只要能保护他,我便在所不惜。
但白越此时身上的伤实在太重了,连走动都困难,更别说逃跑。
我想了想,索性撩起衣摆擦干净了胳膊,放在了他唇边,说道:“公子,咬我一口,毒可解,伤势也能好得快些!”
白越怔怔地看着我的胳膊,似想起了什么,问道:“当初我几次受伤能好那么快,也都是因为你的缘故吗?”
我点了点头,说道:“不过当初只是用了一些参须和血,眼下你咬我一口,只是会留疤少肉,并不会伤我本体。”
事不宜迟,白越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一口咬在了我的胳膊上。
果然,他的情况有很大好转,但他的表情更加严肃了。
他说:“若能逃出去,我会开始学医,以后无论是解毒还是救命,你都不用再伤害自己了。”
我记得在我遇到白越的时候,他的医术就已经很高明了,但我真的没想过,他最早萌生了学医的念头,皆是因为我。
我心中有很多感动的话想说,但现在不是说的时候。
我当时想着,若能逃出去的话,我会对他说一辈子的情话。可由于我带着白越没办法再用隐身术的缘故,在逃至半山腰的时候,便再次遭遇到了白家人的围攻。
这一次白家重金聘请的那些道士也联合对我发动了攻击,我不敢大意,一经交手便妖力全开。我想要活下去,和我的公子一起。
我想和他去看看这个世间的美好,想和他携手度过余下的人生。
因为这样强烈的希望,再加上此时我身上的妖力正值巅峰,最终我带着白越杀出了一条血路,也因此耗费了我几乎全部的妖力。
白家的人见我力量减弱,便不依不饶地在后面追踪。白越身上的伤口再度崩裂,还没有彻底清干净的余毒也再次爆发,白家的人却在不断跟我们缩短距离。
听着后面越来越近的声音,白越忽然止步,低声对我道:“阿兮,你走吧。”
“不。”我断然拒绝,“白家已经将你视为弃子,而且我刚又取了白晟性命,这一次他们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你。”
天上惊雷炸响,瓢泼般的大雨说下就下,白越站在风雨中,用刀抵在了自己的颈侧。
他嘴角轻扬,对我露出一抹凄美的笑:“只要没有我,白家再没有一人可奈你何。”
他说:“阿兮,之前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母亲宁死也要将生机留给我。如今我明白了,因为对她而言,我比她的命更为重要。而你,比我的命重要。”
诚然,我的公子无论五百年前还是五百年后,都没有对我说过太多好听的话,花言巧语他不会也从来不屑于说。可是他待我的心意,却是那样真诚而纯粹。
泪水和雨水一道滑落,我脑中唯一的想法便是,既然公子愿意为我豁出一切,我也一样可以如此待他。
所以我用最后的妖力定住了他,然后迅速用刀戳进胸口,将心头血挤了一滴喂给他。
做完这一切后,我冒着雨将他藏到了一处安稳的地方。
我点住了他的哑穴,让他从头到尾无法开口说话。
因为我很害怕,他一开口,我就再也舍不得离开他了。
走之前我亲了亲他的额头,对他说:“我会努力想办法活下去,然后等你来寻我。以五年为期,如果那时我们都找不到对方,那就当我死了。”
白家的目标主要是我,只要我引开追兵,我的公子便能活下来。
搬来巨石封住山洞的时候,我看到公子眼角有水迹滑落,不知是水还是泪。
如果可以,我一点也不想离开我的公子。可是,我们毫无办法,谁让我技不如人,势不如人,没有朋友,没有家人……
我们拥有的只有彼此,希望对方能活着的,也只有彼此。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白越,我便将山洞彻底封牢了。
确定这附近十分安全后,我便刻意露出了破绽,引白家的追兵继续跟着我的方向追踪。
我一路把白家人往官道上引,毕竟他们杀手世家在天下仇敌甚多,一旦有人认出他们与他们发生打斗,便能够为我节省时间。
而事实也正如我所料,待进入官道后,很快便有白家的仇敌出来拦住他们。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为了抓住我,白家人竟然当街杀人视王法和人命为无物。我不忍见那些江湖中人白白送死,便只能再度往深山老林里跑。
后来雨越下越大,我的身体也越来越沉重,在路过一处水流湍急的大河时,我索性用尽最后的力气跳入了河中。闭目之前我想,只要能逃过此劫,我便去和我的公子会合。
而后再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再也不过问世事。可我想了那么多,唯独没想到,因为我将心头血给了白越的缘故,身体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损伤。
在我昏迷不醒随波漂流的那段时间,我渐渐忘记了那些过往,也忘记了我最深爱的公子……
第17章 沉迷自杀的美少年
我是被一阵寒意冻醒的。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处不知名的河岸边,河岸两侧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芦苇。
寒风一吹,芦苇便随风摇曳,似一层层的绿浪绵延至远方。
彼时正值黄昏,残阳如血,艳丽的红色染红了大片天空。
我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却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在这片河岸醒来。
身上的裙裾上有未干的鲜血,倒映在水面上的容貌又如花般娇美,我凝神想了想,觉得有可能是这样一种情况。
比如有一位高权重的男子爱上了来路不明的我,但他家里又给他安排了一段门当户对的婚姻,他为了我拒绝了那个姑娘,然后那个姑娘怀恨在心,趁他外出之时便把我暗害了抛入河中。
就在我想着这个位高权重的男子究竟是俊美的年轻皇帝比较好,还是纵横沙场的战神将军比较好时,对面的河边却传来巨大的水花声。
起初我还以为是哪个没有公德心的家伙把不要的重物抛入了河中,可待我仔细一看,发现那里似有红色的衣袍从水中浮了起来。
我先是一怔,随后立马一头栽进水中向那处游了过去。
我想,若是有人抛尸,我便寻到那人让他入土为安,若是那人还有气息,我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好在,待我游过去的时候,捞住的那个人身体还有些余热,更好在,他虽然是个男子,却身体较为瘦弱,我借着水的浮力,没多时便把他弄到了岸上。
所谓救人如救火,我把他弄上岸以后,就两手摁住了他的腹部,开始替他压出腹中的积水。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我才彻底让他吐完了所有的水,得以脱离了生命危险。
一整套动作下来,我也有些累了,也顾不得什么淑女形象,便一屁股坐在了他身旁的芦苇地上,然后开始打量被我救上来的人。
男子看上去十八九岁,身上穿着一身红色的织锦长袍,领口和袖口都绣着精致繁复的暗纹。
这非常骚包的颜色和款式,就算一些容貌姣好的女子穿着都难免有些压不住这艳色,可穿在这少年的身上无比妥帖惊艳,仿佛只有这样好看艳丽的衣裳才能匹配他的容貌。
原本我在水面看清楚自己倒影的时候,还曾美滋滋地感叹自己最起码也算得上是绝代佳人,如今和这少年一比,我便觉得自己顶多算清秀罢了。
那样好看的一张脸,仿佛融进了这世间所有的艳色,让人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出如何形容他。
暮色渐渐四合,明月和星辰取代了骄阳的位置,重新成为天空的主人。我保持着观望的姿势,从黄昏看他看到了晚上,越看越惊艳,越看越觉得这张脸真是百看不厌。
可是,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掉入河中的呢?
还不待想出结果,那少年便剧烈咳嗽了几声,缓缓地睁开了眼。
见我蹲在一旁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少年怔了怔,方才用清冽如泉的声音问我道:“我死了吗?这里可是地狱?”
我摇了摇头,喜滋滋地对他道:“放心吧,是我救了你,你还活得好好的呢。”
只此一句,少年的眼神顿时变得凶狠万分。
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语气十分恶劣:“你多管闲事干什么?谁稀罕你救了?”
我想了很多他醒来后会对我说的话,却唯独没想到,他不仅不感谢我,反而还这么凶。
听闻此言,我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么说你不是被人暗害,而是自己跳河寻死了?”
少年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冷漠地道:“要你管?”
若是寻常,我早就生气了。
可许是他那张脸太具有迷惑性,又许是我隐约觉得这样年轻便寻死,肯定是有莫大的伤心事,所以我没有扭头就走,而是耐着性子跟他说:“我还偏就管了!”
少年不再搭理我,只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脚,便站了起来。
我见他打算离开,便也站起身来,跟在了他身后。我一路跟着他从河岸边走到了芦苇地,然后爬上了河堤,走上了官道。差不多隐隐能看到城镇的时候,少年察觉到我还没走,终于怒了:“你究竟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我面容平静地看着他道:“跟到你放弃轻生念头的时候。”
少年好看的唇勾出了一抹轻笑:“你又不是我的谁,凭什么管我的事?我是死是活又与你何干?”
我无比严肃正经地解释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少年哼了一声:“你觉得这种鬼话,我会信?”
我抬手将鬓边被风吹乱的发拨到了耳后,对少年的话深以为然?:“换作是我,我也不信。”
少年没料到我会这样说,愣了愣,才又道:“那你是要我谢你救命之恩?”
我摇了摇头,决定实话实说:“不……我只是单纯觉得,你长得这么好看,死了多可惜啊。”
明明是夸赞的话,可少年一听反而更加生气,直接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便要往脸上划,说道:“你倒是提醒了我,只要没了这张脸的话……”
那样漂亮的一张脸,就算起一颗小疙瘩,都会让人觉得是莫大的罪过。
如果毁了,便真是暴殄天物。是以在察觉少年动作的瞬间,我便上前用力扼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