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许,这消息就传到段琮玮的耳朵里。彼时,他的车刚到住地的地下停车场,人都还没来得及下车。
他默坐了会儿,丢了条信息去兄弟群里。先艾特了霍星延:【我妹去琴和喝酒了,你不去守着?那么漂亮一小人儿,你就不怕被人觊觎,或是磕着碰着了?】
段琮玮此举纯属恶趣味,妹妹自家的,他肯定是会去的。眼下会多此一举,不过是想看霍星延打脸。不常见,有机会必须把握。
信息发出后两秒,华俊和就浮出水面,像是不明询问,实则一唱一和,做局引霍星延跳,【哪个妹妹?你妹妹那么多。】
段琮玮:【亲表妹,徐云雾。】
然后又说,【说同行还有一个姑娘,带了口罩和墨镜遮得妈都不认识,你们说是不是宛宛啊?】
【这两姑娘怪不讲意气的,喝酒也不叫我们?不叫你们就算了,我可是云雾她亲表哥小凤凰死忠。】
【哎哟,就两姑娘这招人的程度......不行,我得去看看!】
话到这里,段琮玮顾不上看霍星延打脸了,把手机甩进副驾驶座,重新发动了车。
城中另一大夜场诺澜也是灯火灿亮,奢华靡丽。
商栩冷倦地坐在卡座的一角,周遭众人怀里都有人,素雅的妖孽的都有,唯有他,形单影只。过于扎眼,动了虏获他心思的人也多不胜数,但没有一个人敢真正付诸行动。
各层级的玩家几乎都知道,一年多以前一个大网红,号称美得天上有人间无,令人销魂的主儿。逮住了个机会,没骨头似的往商栩身边凑。软馥馨香,没几个男人能扛住的诱惑。
换了商栩,看都没看她,弹了弹手中的烟灰,寡淡一句滚,也不管周围有多少玩家等着看热闹。
一刻多钟后,他冲凉换了套衣服,又将人叫了过来。当着她的面儿,在诺澜会所那片用地砖拼接而出的枫叶上,点燃了换下的衣服,火花渐渐浓重,他望着那人,轻佻勾唇,语调却似结了冰渣子一般,“不好意思,我有距离恐惧症。”
自那之后,无论心里有多想,都没人再敢靠近商栩。
他乐得自在。
这一晚,航大老友廖明亮生日,有空就过来坐坐。
喝过几轮,反应渐显时,乐鼎传媒的老总莫志源带着张旻海找了过来。慕川一直站在他们身后压阵,是以一路畅通无阻。
当他们恭敬地喊了声小商总。
商栩抬眸,目光却越过他们,停在了慕川身上。
周遭一切似被按下了暂停键,陷入诡异的静滞。过了好一会儿,商栩忽地一笑,抬起右手,掌心向下,食指轻动,“过来坐!”
慕川回以一笑,随后阔步走近,优雅落坐。这是慕川回国以来,两个人第一面正面撞上。
在商栩的授意下,侍应生为慕川斟了酒。
酒香漫开时,商栩低低开腔,“什么时候回来的?”冷淡却认真,仿佛是真不知慕川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慕川反手就是一刀,“回来很久了你不知道?我这热搜都上过好几次了。”
这话一出,再加上乐鼎传媒这两位,商栩确定这人是专门来膈应他的。
他勾了勾唇,幅度极为细微,“我忙得很。”
言下之意,哪里功夫关注你??
紧接着把话题带开,指了指他不开口至今不敢落座的莫志源和张旻海,“你带这两个人来什么意思?”
慕川:“家父同莫总有点渊源。”
慕川:“张旻海那昏招是徐沁指使的,人也是她带进去的,莫总并不知情。宛宛,也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如果可以......”
慕川真正想说的是,商栩所做一切过度了,宛宛自己来,断不会是这样。
商栩似读到了他真实的想法,忽地冷嗤了一声,短促明晰,“你是她的什么人?你凭什么确定她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慕川被噎了下,不由失语。
另一边,商栩的话还在继续,“是不是她心软,行为处事习惯先为他人着想,你们一个个就觉得她可以随便欺负?流量鼎盛脾气又好,遇事儿了永远往轻了处理,确实完美工具人。”
“但是凭什么被你们利用呢?她伤她努力的时候,你们都搁哪儿呢?”
“慕川!”
“我觉得你应该回家洗个冷水澡冷静冷静,别以为外面对你赞誉有加,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在我这里,你没那么大的面子。”
明晃晃地轻视,或许许多年前,年少的商栩还会因人们拿他和慕川对比情绪波动,现在的他,不会了。
他笑了起来,只是一分未至眼底,“今日你若为他们跪,我收手!”
慕川睨他不语,目光泛冷。
明显谈崩了。
商栩心里却莫名舒坦,他拿了自己手机,站起之前,冲廖明亮喊了声,“亮哥,我还有事儿,先走了。今晚我请,生日快乐。”
廖明亮自知留不住他,今晚他能来,就是做了个天大的面子给他。明日过后,整个上流社会都会知道他廖明亮是商栩的校友老友,纵横名利场,能够得到许多隐形便利。
“你忙你的,有空再约。”
商栩不置可否地应了声,大手自然而然地搭在膝盖上,起身。
同慕川错身而过时,他低缓的声音响起,仅他们二人能够听到的音量,“宛宛最讨厌逞凶斗狠,她知道了,不会开心的。”
商栩最厌憎地就是从他口中听到“宛宛”两个字,心火在隐秘处烧起,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慕川的右肩,“那你告诉她?”
说罢,阔步走人!
真正没将眼下的一切当个事儿,包括慕川。
“商先生去哪儿?”等他坐定,老张借后视镜看了他一眼,低声问道。
商栩:“回明泰。”这时候,他还未意识到,自从知晓了温宛住在这里他日日都回。而在这之前,他都是哪儿方便住哪儿。
老张当即应下,开车。
许是被慕川激着了,一上车就犯困的商栩破天荒睡不着,明明方才已感受到醉意,这会儿却清醒得像猛灌了三杯清咖。
“......”某小花的魅力当真惊天。
这个念头浮出时,商栩不由地勾了勾唇,带出了一抹极柔和的弧度。当即拿了手机,解锁。
原是想给温宛发条讯息,结果看到了段琮玮半小时前留下的那几条。
稍许沉寂,他抬眸凝着老张,“去琴和。”
城中两大会所隶属于一个大商圈,不到二十分钟,商栩的车停在了琴和门口,有人迎客,替他开了车门。
看到是他,神色和言辞皆恭敬,“商先生。”
商栩轻轻颔首,随后问他,“段琮玮过来了吗?”
那人回说,“过来了,在浅海包厢,我带您过去。”
商栩:“谢了!”
走了一段,他再次打破沉默,“霍二也到了?”
那人也未迟疑:“到了,在浅海隔壁的包间。”
有些话,他没说。
那包间本来有人的,霍二来了要,专门腾出来的。好在他的面子在那儿,劳师动众也都是和和气气,没见阻滞。
商栩默了一瞬,“去他那儿。”
那人恭敬道好。
浅海的隔壁,质地极好的深棕色的木牌上印刻着【红树林】三字。
商栩的目光落于其上,“你忙你的。”
话落,直接推门而入。
霍星延听到动静也没回头,似是知道谁到了。商栩以惯有的速度来到他身旁,挑了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霍星延凝眸看商栩,静默持续,直到商栩在他面前大长腿伸展开,一副轻佻不羁的样儿,“你来干什么?老段又没艾特你。”
商栩淡声,“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这很难猜?”
霍星延难得被噎住,片刻后,笑说,“你还怪诚实的。”
商栩:“比你,那是要诚实许多。”
停顿须臾,又补了句,“相应地,困难度也比你小上不少。”
霍星延生生给气笑了,“这么笃定,活像你已经追上了。你可别忘了,你家老爷子属意孙媳妇儿是温家大小姐。”
商栩:“我愿意听,他的属意才有意义。”否则,就是屁话一堆。
这话,霍星延是赞同的,他们这群人多反骨,想按着他们的头去做什么,难度堪比登天。几家长辈除了商老爷子,其他的基本都放弃了。
“温宛她知道吗?”
商栩:“还不知道,等等再说。”
霍星延:“为了我哥那电影?”
商栩:“大部分吧。”剩余的那一部分是什么,他没言明,霍星延也没问。
只是笑,“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喜欢温宛这样的。”
商栩似来了点兴致,黑眸微亮:“你觉得我会喜欢什么样儿的?”
霍星延竟认真思忖了会儿,“性感妩媚、风情万种那一类。”
温宛太过柔软敏感,似一朵娇贵名花,美丽也难养,他不觉得商栩有这个耐心去养护。
结果倒是挺出乎他的意料。
话落时,他俯低身拿了烟盒,问商栩,“要吗?”
商栩:“不要了。”
烟燃起时,商栩问他,“来多久了?”
霍星延抬手,瞧了眼表,“一个小时吧。”
商栩听完,禁不住嗤了声,“你也有今天。”
霍星延不乐意听这话,朝他吐烟。
换个人干这事儿,商栩能要他半条命。眼下,不仅没恼,嘴角还细微上翘,黑曜石一般的双眸盈了笑,只是有些刺人,“见过怂的,没见过你这么怂的。”
说罢,潇洒利落起身。
霍星延手一伸,香烟搁烟灰缸上弹了弹,不甘示弱地反击道,“舔狗一只。”
“小心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音量不大不小,刚好让商栩听到。
成功狙停了他的脚步,转过身,隔着两米睇着他,“那是他们不行,等着看我应有尽有。”
霍星延:“......”不仅舔狗,还不要脸!
骂归骂,到底是不放心在隔壁喝酒的姑娘,木门还没阖紧他便起了身,紧跟着商栩的步伐去了对面。
一进去,看商栩站在门后不远处,“......”
两个姑娘不知道喝了多少,白皙素净的小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并肩倚在酒桌的一边,一个摇着筛盅一个在大声数落段琮玮,这些年端得死死的名媛包袱碎了一地。或许是太难缠了,包间内冷气开得极低,段琮玮那个怂货额头覆了一层薄汗。
不经意间,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商栩和霍星延,眼顿时就亮了,随后,长长地舒了口气,“可算是有支援了。”
“平时温柔得能掐出水的两姑娘,喝多了怎么这么疯的?”
“酒品太烂了。”
“看把我胳膊掐的。”
他咋咋呼呼吼了一通,没催动商栩和霍星延两位爷,反倒是把两位姑奶奶惹恼了。
徐云雾:“你输了不脱衣服你还有理了?”
温宛认真点头,“对,愿赌服输,你是不是玩不起?”
直到这一刻,酒意上头的两个人都没往门口看,更不在乎段琮玮刚才在和谁说话。二位爷几时受过这种冷待。
特别是商栩,他才向兄弟坦承自己对温宛的心意。而正主呢,喝得醉醺醺的不说,还想扒别的男人的衣服。
很好,好极了。
他提步往前,气场不知不觉漫开。段琮玮眼皮子开始狂跳,虽然不知道商栩这狗东西在气什么,但他无比确定小凤凰要完!
他哪儿舍得阿!
赶忙冲温宛使眼色,暗示她少说两句。
结果人根本不领情,还歪着小脑袋,软软地说,“小段,你眼睛抽经儿了吗?”
段琮玮;“......”神他么的抽经!老子不管你了,看商栩怎么削你吧!
吵嚷间,商栩停在了温宛身旁,居高临下睇她,“温宛!”
温宛抬头,斜眼看他,停滞数秒,有些不确定地,“商栩?”
商栩不吱声,但神色,怎么看都像是不高兴。
即便是醉狠了,她都本能地觉得眼下很危险,晃了晃小脑袋,手掌撑着酒桌,想要从地毯上站起。
摇摇晃晃,很是费力。段琮玮舍不得,伸手想扶。商栩察觉到他的意图,明晃晃的冷光扫了过去。
段琮玮下意识收手,“......”与此同时,一个疯狂的念头击中了他。商栩不会是把小凤凰划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了吧?旁人碰不得的。
酒意顿时醒了一半。
温宛是想站起来的,即使醉了,她也不喜欢有人居高临下同她讲话。当这个人是商栩,就更不能接受了。这些年,她一直在为和商栩并肩而立而努力,眼下的距离差她势必容不下。
然后酒醉,浑身乏力,再加之一直趴在那儿玩,起来时才知脚麻。
种种因素加叠,试了两次,温宛也没能够站起来。
再一次跌坐在酒桌旁,温宛有点烦了,罕见地大小姐脾气上头,“商栩。”
她气势汹汹地吼着,“你就不能扶扶我?”
“噗呲!”商栩还没反应,段琮玮没忍住,先笑开来。心想:你这小凤凰什么都好,就是眼力见差了点儿。商爷这会儿扭断你天鹅颈的心都有了,还想他扶你。
温宛才不管,借着一身倔劲儿,定定盯着商栩,杏眸似燃了火,亮得触目惊心。
陷入对峙。
一分钟,两分钟......商栩看这姑娘仍旧纹丝不动,仿佛只要他不扶她,她就一直坐地上一直瞪他。
服了,真的服了。
他终是伸出手,生平第一次在对峙时向谁妥协。
段琮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