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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着数第八个节目,姜姝的《璎琅》。大雾弥漫的尽头,虚薄处有佳人玉手纤纤,微抬,再落下......都是极为寻常的动作,却似天外神女亲至,仙气袅袅。
某一个节点,音律没有任何预兆的转骤,似有惊天巨浪袭向她,她随之打转。一转,两转,三转......速度越来越快,力气却被一点点抽离。
以虚弱之躯,沉沦于绝望。但她从未想过放弃,眼中始终亮着一簇光,细弱而亮晶晶,那是她微薄的希望,直到她彻底精疲力竭阖上了眼。
星陨。
霍星槐近距离的看着,有感于舞台上姑娘表达能力的同时,脑海里涌出一句话:有玉微凉,是为璎琅。
或许是因为情绪起伏,他稍显沉静,为身旁的商栩所感知,既而低低笑了声。
霍星槐回过神,睨向他,“笑什么?”
商栩:“还不至于无可救药。”
眼下之意,舞台上这个比他之前交往的那不知道好上了多少。
霍星槐从不怀疑商栩看人的眼光,正因为如此才生出几分好奇,“有什么不同?今天也是你第一次见她?单靠一支舞?”
商栩难得的明快地给了他一个明白:“她的眼睛很干净,年纪轻轻能把舞蹈练到这个份上,掌控力落到了细节,她绝对专注。”
一个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她一旦对一件事过于专注,就不会再有余地去搞些有的没的,单纯而热烈。
“我不认识她,并不妨碍我欣赏这个人。”
话题就此终止,商栩在五分钟后离开,看到了霍星槐晃神,他今日这一趟够本了。霍星槐本就不想来,坐到这会儿耐心告罄。他起身,随着商栩一道离开。
与此同时,都还没缓过气的姜姝收到了卢惠宁的短信,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火急火燎,【霍星槐走了,你要不要追出去要个联系方式?】
姜姝:“......”
这建议是姜姝没想过的,她也不敢。但眼下被好友大剌剌地摆了出来,她的心湖又给激起了丝丝涟漪,她竟然认真思考起是否要追出去要联系方式。
拢着手机默坐了片刻,最后还是放弃了。
妄念就是个无底洞,她若是一再追逐,得到了一个又想更多,步步深陷,可能有一天她就困于无底洞中再也出不来了。
元旦过后,进入期末。
为了应付专业考试,姜姝投入了大量的时间,一忙起来,她想霍星槐的时间就少了,也很少再去搜索框搜他的名字。偶尔她也会意识到这点,但她觉得挺好的,本来从头就是她一个人的表演,由她浓烈,自然由她淡去。
只是一个名字深植脑海中后,想要再彻底剥离何其艰难。更遑论,年底年初,各大电影类时尚圈颁奖礼,哪儿哪儿都少不了霍星槐这个权贵圈和影圈的核心玩家,哪怕他还没从校园走出。
一月九日,霍星槐再登热搜,起因于他的影片在华洛奖揽得多个奖项。词条是他的名字和影片名字的组合,里面除了夸赞,画风都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嫁给霍星槐,帅有钱才华横溢......这男人真的有缺点吗?】
【而且他才21岁,再过十年,他能走到什么样的高度?】
【怪不得就算女朋友总是在换,还是不断有人冲。】
【丑渣那么多,防不慎防,那还不如挑个帅的?听说,霍大少对前女友都是很大方的。】
【大方这事儿我可以作证,我一姐妹......】
【谈恋爱你情我愿地,有什么好说的?要是霍星槐愿意跟我谈,我也跟他谈,谈一天是一天。】
这一天,姜姝多少觉得自己有点病,明明不想再看了也和她没有多大关系,可她还是像一个逮到自己男朋友出/轨的女人一般,将词条里的留言翻了一页又一页。几日后,霍星槐竟又上了热搜,这一次,他的名字旁边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一个女人的名字。
姜姝本不想看,也笃定自己不会看,毕竟自小练舞练就的意志力摆在那里。哪知道晚上和宿舍的小姐妹在护城河边烤串时,有不知情的小姐妹说起这事儿,还将他绯闻女友的照片show给她们看。
“霍少这审美,多少年如一日在线,肤白貌美大长腿波/霸大杀器。”
“等我有钱了,也去整个这样的胸。”
“钱另说,不疼吗?这么大,顶着进进出出不累吗?”
“也是,那我还平着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成功省下一笔钱。”
喧闹响起,又归于平静。
姜姝一直表现得很得体,只有卢惠宁在众人目光的盲点,拍下了她的胳膊,“没事吧?娱乐圈这种绯闻太常见了,当不了真。”
姜姝:“当然没事,都过去了。”
当晚回到了宿舍,姜姝的书桌上目光正前方多了张便签纸,上面写着,
【不准再搜,不准再想。】
哪里知道,一周多以后,兴海传媒的一个艺人助理来到了北城舞蹈学院。通过正规流程,透过姜姝的辅导员联系到她。
“您说霍星槐请我去试镜?”学校外的一间奶茶铺,灯光柔和,还是清晰照出了姜姝眼中的诧异。
艺人助理名唤赵义,他对姜姝的这份诧异习以为常。一是见多了,也是对霍星槐这三个字的笃定自信,就这样的一次演出机会,幸运的话,可以直接和爆红和荣华富贵划上等号,是多少人求不来的。既是如此,惊诧是再自然不过的反应了。但职业素养使然,明面上他表现得还是很客气。
详细说明了情况后,他把霍星槐助理的名片推到了姜姝面前,“你可以考虑看看,我们等三日,三日若是没收到答复,我们这边就当放弃了。”
临走时,他不知出于什么考量,又多说了两句,“我听侠哥说,我这一趟是霍导授意的,从没这样。我感觉这次虽说是试镜,角色戏份也不重,但成面很大。”
“在霍导电影里做配,比在其他最后都不知道能不能拿到标上映的电影里做女主好多了,而且我们也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能行。”
“不过呢,最后成不成看你。”
姜姝有感于他的善意,面露微笑。漂亮,却没有一丝攻击性,“谢谢义哥提点,我一定会好好考虑的。”
一声义哥让赵义觉得自己的善意得到了响应,眼角眉梢有笑意绽出,人也显得可亲多了。他离开后,姜姝一个人在奶茶铺里又坐了近一刻钟。在这段时间里,她发了会儿呆,搜索了一下这部电影相关,然后给卢惠宁发了信息。
十数分钟后,两个人在学校操场碰头。
卢惠宁将那张名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发给了娱乐圈里的熟人去核对,确定真的是霍星槐助理的名片,当即把姜姝抱住,紧到她都能感受到疼。
“女人,你真的是大出息啊,再过过姐妹就高攀不上了。”
“霍星槐亲自叫你去试镜,太牛批了。”
“你什么想法啊?你有没有想过去娱乐圈发展啊?”
卢惠宁的话还是很多,但姜姝一点都不在意,甚至可以说喜欢这份无私的关切和热情。略一思忖,她如实回答了卢惠宁,“我现在还有点懵,你有没有什么意见,说来听听?”
在这一日之前,姜姝学舞一是喜欢二是家人的要求,不断精进未来成为一个大学舞蹈老师或是开个舞蹈机构教人跳舞就是她想象的极限。
她从未想过跳舞还能进娱乐圈,但另一方面,也不是很排斥。
卢惠宁认真思忖后对她说,“先去试镜,反正也不要钱,就当见识见识!”
“别慌,我陪你去,面试上了我们再说以后的事儿。”
姜姝接受这个建议,当即加了霍星槐助理的微信。
通过后,确定接受试镜。
周五下午,姜姝和卢惠宁请了一节课的假前往兴海传媒。抵达,依循着霍星槐助理喻侠给的指引,乘坐升降机去往肇兴大楼的二十六楼,这栋大厦的二十六二十七楼是兴海传媒所在。
数字在跳动中增加,卢惠宁又开始为姜姝科普了,带着一丝莫名的敬仰之意,“你不知道吧,兴海传媒的老板是霍星槐和商栩,不够两年,就已经有了让业内瞩目忌惮的能力。”
“就说人和人不能比,不然能生生气死。”
姜姝听完,由衷赞叹,“确实非一般人能做到的。”
她和他,本来就差距甚远,像平行线一般生活才是正确的。先前的短暂交汇,不过是她强行造出的,注定长久不了。
眼下当平静,该干什么干什么。
不再碰注定不属于自己的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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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兴海传媒,一盏热茶还没喝完,霍星槐到了。他不知道才从哪里来,竟是白衬衣搭了黑裤的通勤装扮,只是袖口这会儿随意地撸起,有点皱了,一侧衣角也从皮带中抽出,不甚规矩,但一点都不会显得邋遢,反而让他多了些慵懒不羁的帅气感。
四目相对,一秒即撤开。
姜姝为躲,霍星槐却经由这近距离的对视记起了一些事情。有一晚,一个姑娘撞到了他,竟是姜姝。
还挺有缘份。
仅此一叹,霍星槐的注意力就转到工作上。无论上次那一撞是艳遇还是故意,之于他都算不得什么。他今日请姜姝过来,也仅仅是因为她的形象和特长很适合新电影《海盐》中的女三,一个舞蹈学院的女学生,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走向了绝路。或许悲情,却是个对演技有着极高层次感要求的角色,对于任何演员来说都会是个好角色。更遑论,姜姝一个新人了。
后续都是喻侠在接待。
姜姝和卢惠宁被带到了一个空旷的房间,休息了片刻,喻侠给她了一张a4纸,纸面上印着《海盐》的一段情节。
给了她些时间熟悉内容,喻侠问她,“需要给你讲讲吗?”
对于一个没有受过任何训练又非科班的新人来说,霍导给的那一段剧情,表演起来堪称高难度。是电影尾声海边自溺的剧情,在一步步走入深海之前,她踩水逐浪,很开心地跳舞,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小小的渔村,极度匮乏的生活,可是日日有鱼有贝小炉滚茶,每个夜晚都在期待明天的到来。她的结局是悲剧的,然而她最后的舞步却是欢快的。
面对他善意的询问,姜姝迟疑了数秒,“侠哥,我先按照自己的理解试试,不行的话,您再给我讲讲?”
喻侠说可以。
密闭幽静的空间里,没有任何的伴奏,也没有海浪,被白裙衬得单薄纤柔的姑娘跳出了一支欢快的舞,她的每一个舞步就是音符本身,触人心弦。
一切戛然而止的那一瞬,有泪从她光洁如玉的脸上滑落。
一直在镜头前看着的霍星槐并未错过这滴泪,俊颜神色淡得很,叫人完全搞不清他在想什么。
几日后,姜姝收到了喻侠发过来的信息。她得到了《海盐》女三的角色,懵懵懂懂地踏进了娱乐圈。女三戏份不多,整个拍摄期满打满算就三天,姜姝没多想就应了下来。又一个周五,卢惠宁因为母上大人生日早早回家了,姜姝独自一人去往兴海传媒签约。
合同模版来着,姜姝也笃定霍星槐这类权贵公子不会搞那些下三烂的动作,认真核对了主要条款便签了下来。
霍星槐真的大方,三天,给足了六位数。姜姝很满意,毕竟是靠自己劳动换来的,也是第一次对娱乐圈这个圈有概念。
她来得晚,出兴海传媒时已经近五点。
饭点到了!!
想着才签下一个天价合同,姜姝决定犒劳犒劳自己,去城中有名的自助餐厅佳华海吃一顿。688一位,堪称天价。
当然了,以前姜姝也是消费得起的,只是练舞需要维持形体总是诸多克制,去自助餐厅等同于自虐。
今天就不同了。
哪知才出电梯又差点撞到了霍星槐。他今日穿得十分的闲适,宽松的黑t搭了黑裤,浑身上下唯一有亮度的东西大概就是他手腕上的那支钻表吧。
姜姝对表并不了解,但这并不妨碍她确定霍星槐手中的那支钻表很贵。
对视稍许,姜姝回过神,从电梯出来,克制有礼地同霍星槐打招呼,“霍导。”
认真说起来,霍星槐早已熟悉霍导这个称呼,工作层面上,喊他霍导更是没毛病,可这一刻,他似有个大病,莫名地对这个称呼不是太满意。
而他这个人,不满意一定会掰扯到自己满意为止。
“没人的时候,叫学长就好。”片刻后,他当真开了口,神色从容又淡定,叫人完全看不出一丝端倪。
姜姝略一迟疑,还是順了他的意思,“学长。”
紧接着:“谢谢你给我的这个工作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尽量不拖后腿。”
霍星槐的嘴角开始压不住,“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你看起来淡然到笃定......”
她的两支舞都给了霍星槐这样的感觉。
姜姝或许不是天资绝艳的那种,但她勤奋自律执行度高。就是你给她一个角色,她会做很多功课反复琢磨,直到她笃定她能够很好的呈现。
姜姝从未想过会从霍星槐口中听到这个,而且这会儿他俩是在电梯口聊了起来??过于神妙了不是?
因为这份神妙,姜姝在片刻沉默后失笑出声,她脸颊上的小酒窝又一次悄咪咪显现。
霍星槐的目光在那处停了停,才说,“笑什么?”
姜姝如实道:“没想过像现在和学长你聊天。”
“说出去,会遭人记恨的。”
霍星槐:“......”
至此,姜姝主动终止了话题,“我去吃大餐了,也不阻学长做事儿了!”
“后续有什么事儿,可以随时联系我。”
“拜拜!”
许是很少有人像姜姝一般在霍星槐叫停前抽身,哪怕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闲聊,他有些不适应,只是面上未显分毫,“去吧,拜!”
姜姝朝他笑笑,随即离开。
霍星槐在原地站了数秒,提步进了电梯,哪知就在电梯门就要阖上的前一秒,他的右手一抬,车钥匙的一端抵在了开门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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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在佳华自助餐厅坐定,姜姝的心神还在晃荡,涟漪久久未散。
这人到底是在干嘛?他看着也不像是会吃自助餐的人阿?而且叫她请客?怎么想的?还真是越富越抠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