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连你也不听我的吩咐了。”
鸿雁禁了声,嘟囔一句:“小的去帮忙了。”
陆怀琤点点头,还是和从前一样,安安静静坐在柜台前收账,那些话似乎对他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秋辞偷偷看过他几眼,也没看出什么来。
她没有放弃,这是任务,她要回家就不能被这一点挫折打倒,她还是照常去找他,跟在他身后,帮他浇浇花除除草,只是她身边多了一位红玉。
秋辞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好几次她都想质问陆怀琤,是不是真的喜欢红玉,不喜欢她,可她现在成熟了,会压制自己的情绪,以任务为重。
直到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陆怀琤将几幅画像摆在她跟前,问她:“这几位都是庐州城里有名有姓的人杰,表妹看看喜欢哪一个,我好叫红娘带你去相看。”
虞秋辞懵了:“你,这是在给我相亲?”
“你年岁也不小了,再过一月也要到十八了,我想着可以尽早看起来,早些定下亲事,免得出了什么岔子,这事我跟父亲母亲商量过的,他们也都同意。”
“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她抬眸,看着他。
“表妹何出此言?”陆怀琤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秋辞心中酸涩难当:“你要着急把我嫁出去,是因为我上次说了那些话吧?就因为我喜欢你,你觉得恶心,所以就这么迫不及待。”
陆怀琤没想到她会这么想,拿起画像的手指忍不住轻颤:“我并没有此意,即使没有这件事,你到了年纪,还是要嫁人的。”
秋辞别开头,撅着嘴:“我不嫁人,我不成亲,如果伯爵府容不下我,我自己搬出去就是了,不会打搅你们。”
“你怎么能不嫁人?”陆怀琤问。
“那你又为何能不成婚?”她反问。
陆怀琤扶额,有些无奈:“这不一样,我身有残缺,成婚也是拖累旁人,而你不一样,你身体健康,性子活泼,会有一个好的归宿。”
秋辞争辩:“这是一样的,我心有意中人,成婚也是膈应别人。”
陆怀琤一怔,他放下手中的画像,收到一旁,郑重其事地到她跟前,认真地看着她:“我一直以为你在和我说笑,因而并未正面回答你,今日我们好好谈一谈。”
“好,谈一谈。”她不怕谈,只怕不谈。
“那日我说的话是真的,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只因你在庐州没有熟人才许你日日来缠,你应当记得,我从一开始便与你说过,我们之间不必往来的太过频繁。”他看了她一眼,继续道,
“或许我该与你说,我有过一个未婚妻,只因我双腿受伤,她家不肯再与我缔结亲事,可我并不能忘了她,如今不肯成婚,也是为了她。
你与她相去甚远,不是我心仪的类型,若是我从前做了什么叫你误会,那我先与你道一声歉,往后你不必再来找我了,那间花店,我也不会再去了。”
短短几句话,说得狠心又绝情,虞秋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他的院子里走出来的,她只记得那天的天气很好,太阳很大,院子里有丫鬟再踢毽子,而她什么也没听见,耳旁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话。
她病了,病了很长一段时间,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下不了地,大夫说是春夏交替,着了凉才会如此,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因为,她不仅失去了短暂的扆崋爱恋,也失去了回家的希望。
睡梦中她好像听见了妈妈的声音,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饭,妈妈在厨房里炒菜,伸着脖子喊她吃饭:“秋辞,来端鸡汤!”
可一睁开眼,什么都没有,还是这个冰冷的游戏世界,听侍女们说,陆大人陆夫人都来过,陆怀铭也来过,她抱着膝坐在床上失声痛哭:
“系统,我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系统默默打开界面给她看:“恭喜宿主,陆怀琤的好感度已经到达40。”
秋辞有些懵,擦了擦眼泪,仔细端详界面上的两颗心,惊讶:“这是什么时候增加的,我怎么不知道?”
为了避免失望,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好感度了,完全不知道这好感度是因为什么来的:“难道他骂我就会对我产生好感度?”
她浑身一颤,后背发毛,眼泪挂在睫毛上,喃喃道:“应该没有这么变态吧...”
“总之,回家还是有希望的,请宿主振作起来。”
果然什么都没有实打实的好感度来的有用,她喝了口水,爬起身走到铜镜前坐下,看着自己消瘦的脸,忍不住拍了拍。
还行,不丑,应该不会惹人厌恶。
不管陆怀琤说得有多难听,她可以不喜欢他了,但是不能放弃回家,从现在开始,她要把这里的一切都当成一场游戏,不会再对任何纸片人动心。
她梳了好看的头,换了身好看的衣裳,朝陆怀琤的院子里去。
第12章
刚到门口,她就看见了院中那片纯白的栀子花,花前只坐着陆怀琤一个人,他正在给花浇水。
秋辞抬起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陆怀琤扭头,见是她来,面露惊讶之色:“表妹怎么来了?”
她没有走进去,站在院门口,苍白又显瘦的小脸上露出点点笑意:“我来是想跟表哥说,无论表哥心中有没有其它人,讨不讨厌我,我都会喜欢表哥。
我知道自己的死缠烂打只会让人更加讨厌,但我还是管束不了自己的心,我会尽量少烦表哥,还请表哥与舅舅舅母说一声,秋辞不想那么早嫁人。”
“我...”陆怀琤扯了扯嘴角。
“表哥不必对我有歉意,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明白的,我不会强求表哥,我先走了。”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心里没有那股伤心的劲儿了,反而觉得自己的表现不错,有些开怀。
系统昨天告诉她,感情就是这样的,要学会拉扯,让对方猜不透摸不着,这样对方才会心动。
她不知道说得对不对,但眼下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因而,第二日听闻相亲对象约她出去玩时,她也并没有生气,反而开开心心地和人一起出去了,她不但要出去,还要大肆宣扬,让府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她相亲相得很顺利。
相亲完,过了两天,她眉飞色舞地去找了陆怀琤,这一次,还是和上一回一样,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陆怀琤不知怎么了,身上盖了毯子,看起来像是大病过一场,脸颊瘦得已经凹陷下去了,见她来,他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她叽里呱啦道:“有些日子没来看表哥了,有些想念,于是来瞧瞧,表哥不会介意吧?”
陆怀琤正要说话,又被她打断:“我这两日去相看了薛家公子,他人不错,长得也好,表哥真有眼光。不过,我心里还是只有表哥一个。但,表哥说得也对,我是要到嫁人的年纪了,或许真的就该这么嫁出去。”
她一番话,拐了十八个弯,陆怀琤听得脸上红一会儿白一会儿。
沉默了许久,他道:“薛家公子品性俱佳,确是好人选。表妹若是喜欢,不若早些定下亲事,等表妹出嫁时,我会亲手打一幅头面送给表妹。”
“不用。”秋辞摆了摆手,“这些东西要准备也是由舅母来的,表哥送我,倒会落了口实,薛家公子要是知道,恐怕会不高兴。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那一抹靓丽的背影毫不犹豫地离开,剩陆怀琤一人坐在原地不知所措,他看着毯子上浓烈的日光,只觉得现下比冬天还要冷。
嗓子猛然袭上一股痒意,紧接着就咳了起来,咳得整张脸都红了,往日平静镇定的神色不复,看起来有些狰狞扭曲。
鸿雁听到咳声,从房中赶了出来,推他回房间,着急劝道:“少爷您这是何苦呢?”
陆怀琤被扶去了床上,他闭着眼摇头,眼角似乎有泪滑过,他问:“我的栀子花呢?”
鸿雁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些花花草草呢?可眼见这人已经病成这样,自是不忍心再骂,只能去窗台前,将那盆栀子花抱了过来,递到他怀里。
人都是抱枕头,抱猫儿狗儿,自家这位爷可好,生着大病,还要抱着冰冷的花盆,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我无事,你出去吧。”陆怀琤几乎是用尽力气才说出一句。
鸿雁无奈摇了摇头,没说什么,退了出去。
终于安静下来了,这里只剩他们了。
陆怀琤伸出手,轻轻戳了一下花蕊,看着那娇嫩的花枝轻颤,忍不住扬了扬嘴角,他用力扬起脖子,脸贴在花瓣上,一滴泪落下,陷入花芯里,不见了。
他病得有些重,比上次秋㛄婲辞病得还要重,整个人昏睡着,时不时还会梦魇抽搐,看上去像是时日不多了。
鸿雁请来了大夫,大夫只留下一句心病难医便走了。
陆夫人也来过,一开始是伤心,后来哭着哭着又骂起来,骂陆怀琤不孝,临死也没给她留下个孙子。
鸿雁怕陆怀琤听到这些病得更重,着急忙慌将人请了出去。
后来来的人便是陆府里的各个主子,也都是坐了一会儿便走了,估计是以为陆怀琤这会是要不行了,所以来送最后一程。
鸿雁心中难过,想请秋辞来看看自家少爷,可两人闹得那么僵,一个不许再进门,另一个便真的不进门。
他叹了口气,坐在床边守着,轻轻煽动药炉子里的火,炭火热得他直冒汗。
扇着扇着,他忽然看见床上的人动了一下,立即跳起来去看,果见陆怀琤的眼睛睁开了,他大喜道:“少爷您终于醒了。”
陆怀琤扯了扯嘴角,在屋中扫视一圈,看见那盆栀子花安静地待在窗台上,心中松了口气,撑着身子要起床:“鸿雁,扶我去书桌旁。”
鸿雁放下手中的扇子,轻手来扶:“您都病成这样了,就不要再起身了,好好休养两日,等身子好了再说。”
陆怀琤没有理会他,坐在书桌旁,从锦盒里拿出宝石轻轻打磨。
鸿雁知道这是什么,是要送给表小姐的头面,他上回在角落里听得清楚,少爷要给表小姐送头面,表小姐不收。
“您这是何苦呢?”鸿雁喃喃道,“您有这心,为何不直接将表小姐娶进门呢?”
“以后若敢再说这这样的话,我便将你赶出府去。”
他的语气极轻,可鸿雁知道这不是玩笑话,是认真的,若是他以后再敢说这事儿,少爷真会将他逐出门去。
鸿雁不敢再劝,默默退出门去,到了门口,又没忍住回头说了句:“少爷,不要忙太久。”
说罢,他走了出去,摆弄那些花草。
院子里的花,他只能碰那些盆里的架子上的,花圃里的栀子花是万万不敢动的,上回红玉手快动了栀子花,直接被少爷赶走了。
他叹了口气,弄不明白,也不是多珍贵的玩意儿,怎么看得跟眼珠子死的。
正想着呢,外面传来叫门声,他伸头看去,是二少爷陆怀铭。
第13章
鸿雁立即放下手中的工具,将人迎进门:“大少爷刚醒,正在书桌前坐着呢,您直接进去就成。”
陆怀铭点了点头,直接跨步进了门,看见了陆怀琤手中的东西,好奇道:“大哥不好好休养,这是在做什么呢?”
陆怀琤没有刻意避开,如实道:“表妹快要成亲了,我给她打一副头面。”
“原来是这样。”陆怀铭忽而一笑,“前两天在府里听了些大不敬的话,我说了大哥可别生气。”
“你说吧。”陆怀琤头也没抬。
“我听下人议论,说是大哥快不行了,要催着表小姐快些成亲,免得到时候耽搁了。”
陆怀琤的手顿了一下,脸上神色不变,淡淡道:“是吗?”
陆怀铭摆手:“唉,那都是那群下人胡说,我已经惩治他们了,我看大哥这样子,一定能长命百岁,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不过,大哥对表妹的事可真上心。”
“表妹父母早亡,独自在陆府,我们这些当哥哥的自然是要上心一些,不要让她在外面受了委屈。”
这话说得板板正正,滴水不漏,让陆怀铭没来由的心烦,他站起身来,走到陆怀琤身边,坐在书桌上,拿起打磨好的宝石,对着光看。
他道:“其实我也挺喜欢表妹的,现下表妹的亲事还没有定下,我想跟父亲提一提这事,只怕他不同意,不知道大哥能不能帮我说说情?若是表妹嫁了我,以后还能常常来探望你。”
陆怀琤沉默了很久,连手中的锉刀也停了下来:“这事,你还要问过表妹的意见,只要表妹喜欢你,父亲也干涉不了什么的。”
“唉。”陆怀铭撑着头,似乎有些苦恼,“话是这么说,可女孩子嘛,总是信父母之命那一套。至于喜不喜欢,我觉得表妹要是不喜欢我,也不会主动亲我。”
陆怀琤扬起的嘴角再也撑不住,慢慢垮了下去。他感觉胸口闷着一股气,上不去也下不来,整个人顿时呼吸急促起来。
“大哥,大哥?”陆怀铭的手在他脸前晃了晃,耸了耸肩,小声说了句没意思,大步跨出门,将鸿雁喊叫进屋,自己潇洒离开了。
鸿雁连忙扶着陆怀琤往床榻上去,端着药碗要来喂他喝药,可他紧闭着牙关,不肯开口,默默垂泪。
“这这这...二少爷是跟您说什么了啊?这再怎么样也不能不吃药啊!”鸿雁急得头都要冒烟了,可仍换不来陆怀琤的配合。
他躺在床上,双目空洞地看着头顶的帐子,口中不停喃喃道:“花,我的花...”
鸿雁知道陆怀琤说的是那盆栀子花,他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将花盆抱来:“少爷,花给您抱来了,您吃一口药吧...”
陆怀琤接过花盆,紧紧抱住,一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那药里有几味安眠的药,药水刚下肚不久,一阵困意袭来,他抱着花盆,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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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辞回到陆府时,太阳已经要下山,整个天几乎是像要烧起来那般,绚丽火红,她抬起手臂挡住阳光,蹦蹦跳跳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