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绯云有些讶异,望向苏眠月的眼神也变复杂了。
苏眠月一听,便知对方必然与那刘大厨子相识,追问道:“你是何人?怎么会认识刘大厨子?”
“与你何干?你又去找他做什么?带着几个男人去找一个厨子?你们目的何在?”
“我带不带男人都与你无关,那刘厨子曾在我家馆子做过主事,我去拜见故人需要什么目的?”
秦绯云打量着苏眠月:“你是八珍馆的人?”
苏眠月眼睛被长时间缠着有些不舒服,加上手脚被捆,耐心也逐渐售罄。
“关你何事?还不快将我放了?”她尝试着挣脱手上的麻绳,开口道:“你们与闻绪风的纷扰我一概不知,你抓我没用问不出我什么。”
“放了你?你今夜来满春院究竟是为了什么?特地乔装打扮,只怕别有目的吧。”
秦绯云摸了摸她的下巴:“今夜是谁同你们接应?又是谁,给你们的图?”
“先把我眼睛这块布摘了。”
“你先回答我问题。”
苏眠月挣了挣,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擂台上舞剑的杂技戏班子,是你吧。”
“你!!!”
秦绯云怒不可遏,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的剑术是杂技戏子。
“你如何认出来的?”
即便被蒙住了双眼,苏眠月依旧没忍住翻了翻白眼:“芙蓉花酥。”
“你狗鼻子?这都闻得到??”
苏眠月皱了皱眉头:“快把我放了,我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秦绯云左右打量,怎么看也不觉得眼前人无辜,但是又好像的确一无所知的模样。
正当她还在犹豫时,窗外却跳来一人。
那人一身黑衣,身型彪悍,脸上带着不耐烦的表情。
“事情办妥了吗?”
听到来了同伙,苏眠月瞬间噤声。
秦绯云摇摇头:“什么都没问出来。”
那人狠狠吐了一口气:“这点事都没办好?”他看了看门,外面隐约有闪烁走动的人影。
“此地不宜久留,先带着这小子走。”
听到要被转移,苏眠月瞬间惊慌道:“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那大汉表情怪异地看了看秦绯云,见对方表情也转变得有些复杂。
“你是女子?”
他蹲下,用手狠狠地捏住了苏眠月的下巴,细腻的触感证实了他的猜想。即便男装在身被蒙住了眼,还是能看到柔软殷红的嘴与高挺小巧的鼻子。
苏眠月只觉得下巴被捏的生疼,此人指腹有厚茧,想必也是练箭习武之人。
“有趣。”那人起身,笑着靠近秦绯云,上下打量对方的身段。
那眼神实在是让人不适,秦绯云无可避免地皱了皱眉头。
“想不到你竟还想着送我如此大礼,那我就带走了。”
感受到对方的靠近,苏眠月连忙问道:“你要干什么??”
秦绯云也没忍住开口:“我还有事情要问她,你别乱动我的人。”
那人一把将苏眠月扛在肩上,突然起来的失重感让她感到天旋地转,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
她从未经历过这类事情,无论在何处,即便此地不是什么法治社会,她始终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实在没有遇到过这种荒唐之事。
对方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块半湿润的帕子,粗暴地捂住了她的口鼻。还没挣扎几下,她就在对方肩头失去了意识。
秦绯云一把将他拦住,不悦道:“此人我还要审问,你将她迷晕做什么!??”
那人冷哼一声:“等你要审到何时?闻绪风他们已经发觉,要么留下与他周旋,要么和我走。”
说罢,那人扛着肩上的苏眠月,一跃而下夺窗而出。
秦绯云紧咬着嘴唇,那莽夫是个疯子,苏眠月落在他手中不知会有什么下场。
她不知为何始终觉得惴惴不安,于是未过多犹豫,便急匆匆跟着离去。
另一边,几个店小二上上下下来来回回跑着找着。那满春院的老鸨和几个姑娘站在一旁,心惊胆战地低头站在气压极低的闻绪风旁。
“小的…小的真的没找到……”
怜心已经哭得涕泗横流,来回踱步看着闻绪风。
接应完那几人,崇影留下了一些人马替闻绪风驻守院内外。
闻绪风双眼如蛇,不见一丝温度。
“我让你把人带去包房,你为何把她带去一楼大堂。”
声音嘶哑,暗压的怒意还未爆发,就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那位公子…那公子许是觉得累了,先回去了也未可知呀……”那老鸨有些胆怯地劝慰着:“让下人们再找找……”
苏眠月无论去哪,都不可能抛下怜心。更何况按怜心所说,苏眠月几乎是不知不觉消失在身边。今夜本就不是寻常夜晚,他不信苏眠月的失踪有这么简单。
他转身,脸上已然没有刚才来时一副温和公子的做派,面若阎王看着那行人:“若找不到人,你们就等着遣人去城南墙头替自己收尸。”
此话一出他们腿都软了,不管这个石大人是什么来头,光是见此人气势,都被震慑得不敢不信。那柳离霜方才还喜滋滋依靠在这位大人旁,此刻却只觉得眼前人凶恶如地下鬼魅,让人望而生畏。
“我们再找找!一定找找!!”
满春院客人仍在欢饮,只是那院中上下早已暗潮涌动。
闻绪风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吩咐照顾好怜心,便只身进了一间包房。
“出来吧。”
一妖娆的白衣女子从帘边走出。
闻绪风头都没转,开口道:“是谁。”
“我猜,秦绯云。她今夜在楼下舞剑,方才也不在此处。”她伸出双手,递出了一把扇子:“我刚去她房中,人也不在,在角落找到了这个。”
闻绪风低头,一眼就认出来这扇子正是今晚苏眠月手上所用。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折扇,语气越发嘶哑。
“什么来头。”
“村野出身,孤儿。”
“孤儿?”
闻绪风冷笑了一下,嘲讽道:“孤儿会舞剑。如此可疑之人你竟到今日才发现。”
“是我失职了……”
闻绪风看着手中的扇子,她今夜本要先回去的,是自己,不知为何发了昏,失了判断,硬生生将她留了下来。
如果自己看到她就放她回去,或许就不会给人可乘之机。
汹涌的懊悔排山倒海,骤然压得他喘不过气。
第60章 折磨
秦绯云拆开布条, 看着苏眠月的脸。
那面容她已经全然不识,只是同对方有关的记忆却还未消失。
她本就是从死人堆被刘大厨子捡来的。
他当年还不及如今有名气,死了老婆, 膝下无儿无女, 所以待她视如己出。
她什么都不会,八珍馆都是些训练有素的人手, 岂能容下她一个连杀鸡都害怕的小孩。
那刘大厨子单靠自己倒也能养得起她,所以也不曾动过让她去后厨受苦的念头。于是她成日也只能在街头逛着,看着那些戏班子街头变脸耍剑卖艺打发日子。
不过那些年她也去过几回八珍馆,那八珍馆换过掌柜, 听说是一对颇有姿势的姐妹。其中一位后来嫁给了一户好人家,生了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儿。
有一年隆冬大雪, 她在八珍馆门口堆着雪人。
“你在做什么?”
秦绯云抬头,却看到一个双颊冻得通红的玉娃娃。
那人同她差不多大小, 不过梳着漂亮的发髻, 头上还装扮了精致可爱的首饰。雪白的狐毛衬托得她更像一块瓷白的玉, 只是那如乌珠晶莹的双瞳,闪耀着流光的色泽,散发着莫名的生命力。
“堆雪人。”
“雪人?”对方小心翼翼地蹲下, 那袄子雪白的毛边挨到了雪地,粉嫩的袖口伸出了一个小手。
她指着那不成型的雪人,冲她笑着道:“这分明是在堆门边的石狮子呀。”
记忆远去, 秦绯云看着开门进来的大汉, 起身坐在一旁闷闷地喝着酒。
“人我已经盘问过了,确实一无所知。”
“问不问得出东西有什么重要。”那人俯下身子, 捏起苏眠月还在昏睡中的脸。
“这模样, 在你们满春院也能顶个头牌。难怪能让相府那小姐恨得牙痒痒。”
那玩味的语气让秦绯云升起不详的预感:“我警告你别乱动她, 此人与闻绪风有婚约在身,不是你能惹的。”
大汉转身玩味地看着她道:“闻绪风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块碍眼的绊脚石。”
“说得轻巧,这块绊脚石砸死你我如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看着秦绯云略微有些反常的谨慎,那人笑道:“你今日倒是不寻常,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我还以为天王老子都降不了你。”
秦绯云侧过身子,脸上的厌恶之情毫不掩饰。
苏眠月意识逐渐回笼,手腕的刺痛让她微微皱眉,虽手脚仍被捆绑,但她能感受到眼前的黑布条已被解开,耳边也是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突然她像是反应过来了自己,身子僵硬,眼睛都不敢睁开。
“哼,还摆上架子?放心,这人并非动不得。”那彪汉靠近秦绯云,伸出手玩弄着她的发梢。
“苏府两位小姐,这位不过是庶出,即便不娶这位,还有另一位等着这有福气的小子,用不着你担心。”
秦绯云直接将那人推开,一脸厌弃。
“如此算来这人还和周青那毒妇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秦绯云看着那张丑恶得让她反胃的嘴脸,闷声道:“不管和谁有关,你别对她轻举妄动。我还有话要问清楚。”
“你们和周青是什么关系。”
二人回头,见苏眠月已经清醒,皱着眉头看着他们。
那大汉见到睁开眼的苏眠月,愣住了一下,尔后冷笑一声,慢步走了上去。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扫在了苏眠月脸上,她只感觉脸上传来火辣的疼痛,脑袋磕到身后的墙,疼得耳边嗡嗡作响直发晕。
“你干什么?”秦绯云上前拉住了他,那大汉却一把将她推开,伸手扯住了苏眠月的头发。头顶的疼痛感传来,苏眠月脸上也露出了吃痛的表情。
那人声音如蛇蝎,靠在苏眠月耳边道:“方才没发现,你这模样倒是和周青那毒妇有几分相似,一样令人作呕。”
说罢又将她的脑袋朝那墙壁用力一磕,钝痛感让她没忍住惊呼,额角火辣的刺痛倒是让她清醒了几分。
秦绯云拔出了手中的剑,一把拉住了他高声道:“我说了,这是我的人,如何处置要由我来!”
苏眠月感觉自己的思考能力正在减退,她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的二人,手臂暗暗发力。被粗糙麻绳所捆的手腕早已磨出了血,她试图用那痛感强迫自己清醒。
“你着急什么?看到这张脸没忍住罢了。”
“别忘了上面怎么吩咐,等下就要走了,别节外生枝。”
苏眠月能感觉到秦绯云同他并非完全一路,她深呼一口气:“可以先绑我把手解开吗。”
秦绯云瞥了一眼她的手腕,鲜红的血痕格外显眼。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了匕首,替她割着绳。
那人下手实在重,苏眠月一副柔弱无力的模样,即便手上的绳子割开也跑不了。
苏眠月缓了缓气,冷静开口道:“我不知你们是何人,但是我什么都没做过,与你们毫无关系。把我放了吧,我不知道你们的身份,更不会去报官。”
那大汉嗤笑一声:“少说梦话。”他看了秦绯云一眼,开口道:“未按时辰到,你知道什么后果。”
双手松开的瞬间苏眠月感觉自己的手臂都快脱臼了,眼眶的泪水被逼出,她被疼得深吸了一口气。
秦绯云看到她这副模样也不知该说什么,这人的确不该被卷入,只是自己至今还未从她口中知道对方今夜来满春院的目的,难免有些烦躁。
“快走吧。”那大汉伸了伸身子骨打了个哈欠:“再不走,我就亲自去了。”
秦绯云起身,苏眠月似乎预料到她要离开,条件反射地拉住了对方的裙边。
秦绯云低头,看到苏眠月睁大双眼,眼中是没有来得及藏住的恐惧。方才还算整齐的秀发正凌乱,脸上红肿挂着刮痕血迹。
她有些犹豫,只是又想到什么,只能咬咬牙狠心转身。
“你最好别轻举妄动,此人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我都会体无完肤。”
“知道了知道了,”那人一脸不耐烦地催促着:“快去快回,这贱妇我也不想多看几眼。”
苏眠月慌忙开口:“别走!先把我放了,你们要问什么我知道的我会说!”
“哼。”那莽夫蹲下,瞥了她一眼,轻蔑道:“我们想知道闻绪风和邵王的计谋和藏着的线人在哪里,你知道?”
苏眠月紧抿嘴角。
“既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何不放我走。”
那大汉踢了一脚旁边的凳子,对着秦绯云吼道:“还不快走,这贱妇废话连篇,浪费时间。”
秦绯云不语,看着无力靠在墙边的苏眠月转身离去了。
苏眠月将手伸到后面,紧紧地握住方才偷偷藏着的匕首,神经紧绷地打量着不远处的那个男人。
大汉给自己倒着酒,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嘴边还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