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自以为很恐怖地尖叫了一声。
更安静了。
陈昭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甚至还笑了出声,环住女孩的手腕抖了下:“装鬼呢?”
她觉得尴尬, 强硬地抽回自己的手, 背对着他大步前进,走得飞快。
“嗯?生气了?”陈昭长腿一迈就跃到她身前, 倒退着往后走。
周岁看他一眼, 别过头去, 往相反的方向跨了一步。
陈昭跟上来堵住她的去路,像拎小鸡仔似的拎起她两条胳膊:“来,再吓我一次,我保证被吓到。”
“喂。”她成功被逗笑,“你真幼稚。”
“我幼稚吗?没你幼稚吧,周三岁。”
他散漫的拖着最后三个字地腔调,同时抬了手在她的头顶随便揉了一下,又迅速收回去。
路灯恰巧从他右边照下,衬得他一半脸埋于阴影中,另一半迎着灯光,将他眉眼描得更加深邃。
心跳又悄无声息的漏下一拍,不知从何蔓延出的丝线顺着血液流动经过她身上的每一处。
她庆幸还好是在夜间,脸红着也瞧不出来。
-
“怎么样?”陈昭带着她在一家湘菜馆前站定,“展凌给我念叨好一阵子了,我们先替他尝尝?”
周岁脑补了一下展凌知道这件事后气得发疯的表情。
不小心笑出了声。
对上陈昭疑惑的视线,她下意识敛了笑,回答:“好啊。”
服务员引着他们在一面落地窗前的二人座坐下,又取了菜单轻轻放在他们的桌上。
陈昭将菜单往她的方向推了点:“你点菜?”
她推回去:“你来。”
陈昭拎起菜单快速扫了眼,报了几道菜名给一旁举着笔的服务员,而后连着菜单一起归还回去。
等两人干坐着相对无言时,周岁在脑子里想了一百八十个如何打破沉默的话题。
没有适合现在说的。
她索性扭过头去看向窗外,落地窗之外,是整座城市的夜景。
不远处有个亮着七彩霓虹灯的摩天轮,缓慢而枯燥地转动着,她听夏瑶提起过,说有机会一定要来这坐一次。
这地方她没来过,说到底,湖城还是一个相对而言陌生的城市。
“在看什么。”
陈昭突然出声,周岁根本没过脑子:“摩天轮。”
“你听没听过一个传说,当两个人一起坐到摩天轮最高点时接吻,就会永远幸福的走下去。”
涉及到她的知识盲区,她低低地“啊”了声。
本以为陈昭会说出什么浪漫的爱情故事,他却又把话音一转:“但如果只是单纯一起做摩天轮,这份爱情终究走不到头。”
周岁听得晕乎,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爸和我妈当年就做了这个摩天轮。”他视线仍然死死地盯着摩天轮那处,因为距离落地窗的玻璃太近,呼出的气在窗上映上水雾,“他们一定没有在最高处接吻。”
她微微张大的瞳孔已然最好的诠释了她现在的心情。
他就这么坦然的,说着他满目疮痍的家庭。
陈昭视线又落回她身上,才有了些类似笑容的表情:“愿意听吗,我爸和我妈不幸福的婚姻。”
他似乎也放弃了扯着嘴角,硬凹出来的笑容也消失殆尽:“不想听也没关系。”
她接话很快:“要听。”
陈昭思索两秒,缓缓开口:“我妈妈算是个富二代吧,从小被家里宠着长大的那种。我爸呢,穷小子,穷得叮当响,摸遍口袋也搜不出二两钱的那种。”
“我妈遇到我爸的时候,她才十九岁。”陈昭顿了下,“也就比我们现在大两岁,心智也没多成熟,却死心塌地的爱着我爸。”
服务员恰巧此时上菜,短暂打破了略显沉重的氛围。
陈昭帮她把她面前的餐具用滚水烫了一遍递过来,才又继续:“我外婆当时已经相中了门当户对的友人的儿子,对此极力反对,把我妈都快扫地出门了,我爸那个脑子木讷的,什么忙也帮不上,全靠我妈自己一个人说服她们家所有人。”
周岁安静听着,没插话,也没有挪开半分目光。
“后来我外婆终于同意了,他们结了婚生了我,给我取名陈昭。听起来像是希望我像太阳一样明亮发光的意思,实际上只是我爸那个没文化的,随手从他和我妈的名字里各取一个字拼出来的。”
“很荒谬吧?”他像是在问周岁,却又不等她回答,自顾自接道:“你说他俩离婚了,我是不是得改名叫陈日召?”
她不会安慰人,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不会离婚的。”
“会离婚的。我外婆一早就预言他俩走不长久。我妈是个娇生惯养的,我爸是个爱吃软饭的,这俩人在一起有什么好结果?”
“婚后我爸也不改,还是那副死性子,吃我妈的用我妈的穿我妈的,每天只想着不劳而获,向我妈要钱一次比一次贪婪,把我妈惹怒了,开始变得疑神疑鬼,总怀疑他拿着她的钱出去找别的女人。”
周岁的声音有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爸爸对你好吗?”
陈昭的笑带着自嘲,冷淡又讽刺:“连我妈都不怎么管我,他怎么会对我好。”
周岁的手攥着拳头垂落在身旁,此刻无论说点什么都稍显无力。
她没有经历过这种事,虽然偶尔会和白颜吵架,但他们一家三口至少过得是幸福的,没有裂缝,没有无底洞般的争吵。
陈昭看着面前小姑娘皱起的眉,有些不忍心继续往下说。
他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这个把腐烂的一面剖开给她看的陈昭。
他企图开个玩笑让氛围变得不那么糟心:“听起来是不是像我在卖惨?”
周岁却觉得不好笑,眼里的心疼满得近乎溢出,声音压到最轻最温柔:“家庭只是每个人的一部分,你还有朋友,你还有未来,不要因为家庭的问题就把自己困在这小小一座牢笼里。”
“周岁,你很幸福。”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直白的跟她说,她很幸福。
但不知如何回应才显得不那么单薄。
“其实我觉得我每天过的还挺开心的,我甚至巴不得她俩离婚,这样虽然家庭不是完整的,但至少总有一方会解脱,不是吗?”
周岁没见过这样的他,不是平时那个会懒洋洋跟她开玩笑的陈昭,反而像一只把伤处露在外面毫无伪装的小羔羊。
“到此为止吧。”他选择终止话题,不忍心看到女孩因为他口中与她并不相关的人而情绪波动,“你就当我找了个树洞倾诉,不需要回应,你也不需要记得。”
由摩天轮开始的这个无厘头的话题就这样戛然而止。
这顿饭周岁吃得心不在焉,陈昭的一字一句都在她脑海里反复浮现。
不断重复又拉大。
她没法忘掉,没法不心疼。
夜色深了,陈昭不放心女孩一人走夜路,坚持要将她送回家。
周岁没推辞,有些话正好留在路上讲。
回家路上经过一片人工湖,不少老爷爷老奶奶在广场上跳他们的广场舞。
晚风安静又张狂,肆意卷着湖面荡起波纹,又略过周岁的发梢,吹起的几根发丝扬在陈昭的面前。
被他伸手拨开,小心翼翼地替女孩拢好凌乱的发尾。
周岁没察觉,走了几步停下,转身仰着头看他:“陈昭,你一定会幸福的。”
“那就借你吉言?”陈昭眼底炸开笑意,“其实我现在就已经很幸福了。”
她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仍旧仰着头逼得他停下步子:“你的未来会一路顺风顺水,你会考上南城大学,你会有自己的人生,也许——”
“你也会有自己的爱情。”
“嗯?和谁的爱情?”
“你别打岔!”周岁用手背敲了下他的手臂,“至少在我这,你就是那个明亮发光的太阳,会一直照亮我的!”
“就像现在,我走夜路也不怕啦!”
“真的么。”
陈昭的声音被淹在晚风里,没有回应,这一刻,他好像不需要回应。
周岁的眼睛在暮色里也像闪着光,勾得他失魂,完全沦陷。
她往前蹦了几步,扭头冲他挥手:“走啦,有点冷。”
“来了。”
-
后半程陈昭明显心情不错,脸上的笑容不再僵硬死板。
一路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周岁想说不用送了。
陈昭却坚持要送她到单元楼下:“你怎么知道小区里没有坏人。”
“好吧。”她妥协。
“那一栋就是我家啦!你真的不用送——”话音未落,她猛地推了下陈昭。
“你赶紧走,那好像是我妈。”
陈昭闻言望去,一个跟周岁七八分相似的女人站在那栋单元楼下,面色发沉。
他简单道了声别就往回走。
越走近,白颜的身影就越发明显,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直到完完全全地停在她面前,她的不安已经到了极致。
她刚才肯定看见陈昭了吧。
我该撒点什么谎圆过去。
老天爷,现在能不能来个天使拯救我。
没有天使,只有白颜冷得接近无情的质问声。
“周岁,你跟刚才那个男孩子,是在谈恋爱吗?”
作者有话说:
omg,被妈妈发现了!!
第36章 不舍
客厅里的氛围冷得让周岁觉得仿佛处在冰窖, 她和白颜一个坐在沙发边缘,一个坐在沙发里端。
中间大概隔着一道让牛郎和织女都无法相会的银河。
她试图说些什么来建起一座可以让她们交流的鹊桥:“妈妈,你不是让王老师告诉我你今天出差吗?”
白颜睨她一眼:“我要是现在坐上飞机了, 我能看到这么精彩的画面?”
很噎人。
气氛死寂得令她开始害怕。
“说说吧, 回来这么晚去做什么了?”白颜右脚搭在左脚上,翘起二郎腿, “别跟我说什么也没干,我刚在楼下看得一清二楚的。”
“妈妈——”
白颜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现在叫妈?回来这么晚也没想起我来,我要是不回来,你是不是连个电话也不会给我打?”
周岁发出因为心虚而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不是。”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高二?一个高二学生, 最主要的是什么?就是学习,宝贵的一个晚上你不用来学习你去干什么?你是浪费时间。”
“我在学校做完了作业才出来的。”
“你现在不是什么小学生初中生, 你的目标不是为了完成作业,你是要高考, 要上大学, 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巩固复习你所学过的知识, 而不是单纯的觉得做了作业就是学习。”
周岁不觉得她说的完全正确,又因为被白颜的强势压着,只敢小心翼翼地挣扎:“可是我觉得做作业的时候就是在巩固知识, 我把不会的题目弄懂,我不也是学习了吗?”
“扯远了。”白颜对她的争论没有表态,“我现在问的是, 刚刚那个男孩子他是谁, 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周岁低着头抠着手心,瓮声瓮气道:“他只是我的同桌。”
为了让解释显得不那么苍白, 她又补充:“他成绩很好的, 经常辅导我的数学。”
“可我看你数学成绩没点长进呢?”
周岁又是一哽。
如今还没进入高考的一轮复习阶段, 各科都还在学习新知识,每一次考试的试卷都是新的知识点。
有时候才堪堪把上一轮试卷的知识点弄明白,下一轮月考就到来了。
这就是她数学成绩一直没能有较大进步的根本原因。
白颜是不可能想这么多的,她只关心每一次的分数和排名,但凡不顺她心了,那周岁就是哪哪都有问题的。
“明天我会跟你的班主任说换座位的事情,不管你那个同桌是不是成绩好,你都不要再和他有接触了。”她的语气坚决,无一点转圜余地,“这个节骨眼上,我不希望有任何人任何事去影响你。”
“妈妈,我不想换座位。”
白颜已经起身,听到这话又扭过头来:“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这个座位必须换。如果那个男孩再来骚扰你,你可以告诉我,我去跟他亲自说。”
周岁还想再说些什么,白颜已经踩着拖鞋进了她的房间,门“砰”的一声关上。
毫不留情。
看得出关门的人心情很不好。
-
翌日,几乎很少在早自习出现的王斌破天荒的早早候在教室门口。
教室内的同学一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迫于班主任的威严,个个都拿着书出来做样子,连抄作业这种事情,都只能偷偷摸摸的进行地下交易。
王斌在看见楼梯口出现的周岁时,冲着她招了下手。
她躲不开,硬着头皮上前,听见他说:“先去把书包放了再出来。”
她猜测八成是换座位的事情,进了教室连夏瑶问她问题都没听见,机械地放下书包又重新走出门。
王斌一手撑在走廊的窗台上,笑吟吟的,就是不知道笑里藏的是刀还是糖。
“周岁啊,最近学习感觉还好吧?”
从小到大的所有老师找她谈心,开口第一句话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随意又敷衍的点了下头。
没有更多弯弯绕绕,下一句王斌就直接开诚布公:“今早接到了你妈妈的电话,说是要让我给你换一个同桌,你自己知道这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