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瞻笑出了声,只是那双清冷的眸中全无笑意,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匀齐成朵,芽芽直立的龙井嫩叶。
“既然如此,那就不再打扰了。”袁瞻起身整了整衣服,然后自然地看向闻瑎,“对了,珩屺,若是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随时来找我,那承诺任何时候均可来寻我兑现。”
闻瑎点了点头,“多谢,文璲哥。”
袁瞻未在此处多留,闻瑎也不是那般爱寒暄的性格,自然也不打算多留他。闻瑎将袁瞻送至门外,便目送他离开了。
所以皇后娘娘真是行动迅速,但是她到底是用什么理由来说服袁瞻的。闻瑎不敢相信要是自己真的将心中真实想法告之袁瞻,会带来什么一系列的影响,而且现在她并没有想原来那把压力巨大了,并不急于一时。
闻瑎回到屋内,发现刚才袁瞻面前的那杯茶,几乎和自己倒的一样多,袁瞻除了最开始轻抿了那一口之外,再也没有动过了。
这茶有什么不对吗?
闻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是那个味儿啊,虽然比自己在家中喝的似乎要好上一些,但是这是皇宫内的茶叶,比家里好应该是正常的。
但是那家伙刚才头头是道把这茶说得好像茶中极品一样,却只浅尝一下。莫非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所以心情不愉。袁瞻应该没那么小气吧,估计是品味和自己不同吧,她是觉得这茶挺好喝的。
而且老师说得对,自己原来就是太喜欢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了,不过这也不能怨她。作为新世纪在红旗下长大的五好青年,从小就是被这般教育的。
所以原来真的活得好累啊!不要为他人的情绪负责,闻瑎又喝了杯茶解渴,这句话老师说得真的很对。
几天之后,又到了闻瑎当值。
风平浪静,初秋微凉,这时候正是一年之中最舒服的日子。
陛下今日没有召见大臣,整日几乎都在御书房内批阅奏章,那架势堪比高三备考的学子。不过也因为这样,闻瑎几乎没有太多需要记录。
她脑中思索着下次休沐要干什么,几乎是瞬间,脑海中就浮现了垂钓的画面。真的好久了没钓过鱼了,久到她都不清楚现在还能不能熟练地把鱼钩扔到湖中。
闻瑎手指动了动,有些手痒,真想现在就飞出宫去。啊,似乎不行,她得先去找师兄,唉,最近的事真是一个连着一个。
闻瑎的一时高兴一时难过一时犹豫踌躇,不过外人看来,就是闻瑎站在那处,目光直视前方,神情还异常严肃,几乎看不出她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问题。
谢郁敲了敲桌面,闻瑎没什么反应,他又敲了一下,闻瑎还是站在那处,目不斜视看着谢郁身侧的书架。
看来闻瑎最近休息得不错,难得见她会在自己这里发呆。他只得好笑地喊了一声:“回神了,起居郎。”
闻瑎双眸瞬间凉了一下,凝聚视线和声音的来源对视,然后立刻低头,“陛下,微臣刚才有些走神,还望陛下勿怪。”
谢郁将手上的奏折瞬间合上,发出了啪的一声,闻瑎耳朵抖了下。
然后几乎是她眨眼的功夫,谢郁已经站到了自己的眼前,搂着她的肩膀往外带,“朕在这里批阅了快要一天了,也有些乏了。正巧,爱卿你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谢郁比闻瑎要高上半尺之多,身形有比闻瑎健硕很多,她几乎是被谢郁的左手搂到了胸前,被陛下推着在走。
闻瑎双手尴尬地不知道要放在哪里,也不敢触碰谢郁,“陛下,微臣可以自己走了。您可以放开微臣了。”
谢郁低着声嗯了一下,那声音顺着闻瑎的耳骨直接送到脑海之中,泛起一阵诡异的感觉。
“闻大人,你不会还在建议那晚朕的玩笑之语吧。若是那样,闻大人也太过小气了。”
谢郁可以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明明朕见兄弟、友人之间,若是关系要好,也是这般的。若是闻大人实在拒绝,那朕只好当做闻大人还在生朕的气了。”
闻瑎的嗓子仿佛被一个鱼刺给卡住了,想说的话上不去下不来,陛下这种威胁的话,她上辈子小学三年级都不会再说了。
就这样,太监宫女们跟在谢郁和闻瑎身后,前面的两人勾肩搭背或者说一个把另一个搂在怀中,就这般走向了御花园。
闻瑎抿了下唇,她能说什么,她能拒绝吗?现在只能庆幸御书房和御花园距离不远,大约就半柱香的路程。
谢郁感受到闻瑎的身体越发僵硬,他“善心大发”地松开了闻瑎的肩膀,然后又用手拍了拍她的右肩。
“闻瑎,朕与卿真的是一见如故,此言并非嬉之。偶尔朕也会想,若是朕未出生在皇家,你我二人说不定会是至交好友。”
闻瑎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表情,她舔了下唇,睫毛颤抖。
他们,原来的确也是。
闻瑎喉咙干涩,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她最后只是沉默,然后低下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谢郁挥退身后跟随的侍从,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哑,尾音勾着笑意,“爱卿,你觉得这皇宫如何?”
“自是极好,巧夺天工。”闻瑎不知道谢郁此话何意,也不敢多言。
谢郁偏着头,凑近她说道:“那爱卿想要一直留在这里吗?”
闻瑎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表情也僵了一下,“微臣愚笨,还请陛下明示。”
“愚笨,你若是愚笨,那天下可没几个聪明人了。闻瑎,你想留在朕身边吗,就像朕那天晚上说的,朕待你不会比汉哀帝对董贤差。”
闻瑎面色瞬间苍白,跪倒地上,“陛下,微臣——”
谢郁拦住了闻瑎跪拜的动作,他的用手撑着闻瑎的手臂,任凭闻瑎如何使力也下不去了。
谢郁依旧是唇间含笑的,他将闻瑎凌乱的发丝拂到了耳后,然后才说:“爱卿,难道未曾有人告诉你,性子不用这般急,听朕说完再跪也不迟。”
闻瑎如坠冰窟,牙齿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她颤颤地拱手道:“多谢陛下指点。”
“这般才对。”谢郁看着闻瑎,面如冠玉,眉如墨画,若是闻瑎是女子,也该是倾国倾城之色。
“可惜了,你若是个女子该多好。”谢郁的手抚上闻瑎的脸颊,将她蹙起的眉头抚平,在她的脸颊上游走着,“若是如此,朕愿为你遣散众人。”
闻瑎此刻是真的吓傻了,她一动也不敢动,任由着那双大手在脸颊上抚摸着,直到唇瓣之间忽然有了异样之感。
“陛下,唔,您,唔——”
谢郁舌尖舔了下唇,喉结也在缓慢地滚动,他掐着闻瑎的下颌,手指在她的唇内。闻瑎的舌尖不断抵抗,但皆是无用。谢郁闷笑了起来,“你现在的模样,甚美。”
“爱卿,若你真是庸懦无能之徒该多好。朕就不会这般不忍,让你被束在这高墙之内,只能见朕一人了。”
谢郁松开了闻瑎。
被□□过的唇此刻是充血的艳红,闻瑎忍住干呕的冲动,“微臣为陛下为大齐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但是微臣不愿当一个佞倖之臣。”
谢郁:“朕也舍不得,卿有王佐之才,青云之志,委身与朕亦是大齐的损失。但是爱卿,若让朕这般轻易放手岂不是博了朕的面子。你若是愿意帮朕一个忙,即便是朕想,那天下也是不愿。”
谢郁的手抚摸着闻瑎颤抖的后颈,“就是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作者有话说:
快要换地图了
第96章
自然是同意的,她哪里敢不同意呢。
至于陛下让她去干何事,倒是一字也未说。
闻瑎收拾了包裹,便离开的紫禁城。她并未被撤职,现在依旧是六品起居郎。不过陛下允了闻瑎十天的假,之后让她再到宫中来,到那时他就会告诉自己,到底要帮他什么忙。
闻瑎从谢郁的言辞之中,已经嗅到了些许危险的味道,这一旬的假期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不知道之后她会面临什么。
闻瑎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中,告诉陆阿喜她请了一段时间的假,陛下已经允了。
陆阿喜不知道闻瑎在宫里经历了什么,但是观她面容知道定不是什么好事,“少爷,你最近一段时间消瘦不少,既然陛下都同意您请假了。那不如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上次您让我为您备的渔具我都准备好了,等您啥时候兴致来了就直接吩咐老奴为您备马。”
“陆叔,多谢。那我先回屋休息了,今天没什么胃口,就不用备我的晚膳了。”
闻瑎不是没有看见陆阿喜踌躇的担心的神色,但是她现在脑子有点混乱,也不想解释什么。回到屋内,闻瑎把门锁上,什么也没有干,直接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七月下旬,晚上已经有些凉了。
闻瑎侧躺在床上,额头上冒着冷汗,惨白的双唇在小声说着什么。阖上的双眸不断滚动着,她现在是在做梦,而且是一个噩梦。
半夜三更,闻瑎被吓醒了,她掀开被褥,拿起已经凉透的茶大口灌往嘴里灌水,心脏扑通扑通,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闻瑎难以忍受身上的黏意,随手披上外套便去浴堂冲洗。闻瑎家里没有太多的仆人,而这时候除了她自己以外,所有人都在深睡之中。
闻瑎拿起瓠瓢往身上泼水,冰凉的水让闻瑎瞬间清醒。
梦里,她被发现了女性的身份,各种流言蜚语纷至沓来,然后她被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关进了后院之中,度日如年,无法逃脱。
或许是冷水的刺激亦或者是身体的劳累,闻瑎浴后,发梢还未干透,便又睡了过去,这次她没有在做梦。
翌日,闻瑎一反常态的没有早起,陆阿喜知道闻瑎的心情不好也没有催促,一直到了午后,一束和煦的秋阳透过花窗照到了闻瑎身上,照在了脸颊上,有一种暖融融的感觉。
这时,她的睫毛眨动着,双眼微睁。半晌,闻瑎坐了起来。
她靠在床榻上,伸了个懒腰,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停滞得仿佛已经锈掉的大脑才开始缓缓工作,重新转动起来。
好像有些冷啊,打了个冷颤,闻瑎又披上了一件薄衣。
闻瑎走到窗户,打开了半扇窗,微风拂面,树影婆娑。
原来已经是这个时辰了吗?闻瑎脑中刚发出这个疑惑,已经空了将近一天的肚子突然咕噜噜地叫起来。
闻瑎失笑,刚准备去厨房吩咐厨子做些东西,她刚把门锁打开,眼前突然就黑了,身子就晃了一下,脚步踉跄差点摔到地上。
闻瑎一手拽着木门,一手撑着额头,她双眸禁闭,眉头蹙起。约莫过了一小会儿,闻瑎才感觉不再眩晕,她慢慢走回屋内缓缓坐下。
闻瑎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两侧,惊觉额头竟烫得惊人。屋漏偏逢连夜雨,她这是病了?真是好事不来,坏事成双。闻瑎胡思乱想,再次探了探额头,不是自己的错觉,额头依旧发烫,或许是昨夜凉水沐浴所致。
一直说要去山上的庙里拜一拜,结果一直推到现在也没有去过一次,闻瑎轻轻摇了摇头,越发难受了。就算是求安心,她过几日也要去庙里一趟。
刚醒来那会儿还没什么感觉,现在闻瑎越发觉得头疼欲裂,若她是个孩子早就不顾形象地在地上打滚了。闻瑎抿着苍白的唇,整张脸却都是热得粉中带红,仿若涂了一层胭脂一般。闻瑎趴在桌面上,额头直接触着冰凉的桌面,她闭着眼睛期望能缓解一些头部的抽疼。
太阳悬在正上方已经好些时候了,陆阿喜看闻瑎还未醒来,就不放心地亲自来看看。
“少爷,少爷,您怎么在这里睡着了。”这脸怎么这般红,陆阿喜伸出手刚触碰到闻瑎的额头,就被这温度吓到了。
“少爷您先去床上休息,我去找郎中来。”陆阿喜刚准备走,就被闻瑎的手拽住了衣角。
“没事陆叔,不用太担心。我估计是受了风寒,您吩咐厨房给我熬些姜茶。我自幼身体就好,喝了那东西便没事了。不用大费周章请人来家中,不碍事的。”
这话不知触动了陆阿喜哪根神经,话音还未落,他就用严肃的甚至有些怒意的声音说道:“少爷,这般老奴就不依您了。老爷他早些年生病了全靠自己硬抗,就因为如此,落下多少病根。”
“陆叔说的是。”闻瑎有些心虚地收回了手,好像是嫌他还不够尴尬似的,饥饿的肚子此刻又发出了一声咕噜噜的声响,闻瑎抿了下唇,然后小声地仿佛害羞似的说道:“陆叔,我想吃鱼。”
陆阿喜看了他一眼,气势汹汹的模样逐渐软化,这才离开了。
没过多久,一个婢女就给闻瑎换上了热水,将一般是冬天才用的汤婆子塞到了闻瑎手中。
然后紧接着,厨子大叔从端来了一碗素粥,有些憨憨地说:“少爷,陆管家吩咐了,您现在还病着,所以不能吃什么鱼肉之类的,让我专门给您称上来一碗熬得烂糊的红枣稷粥。”
有吃的就行,她已经要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等人一走,闻瑎拿起盛粥的碗,拿起勺子扒着,咕咚咕咚三下两除二就全部塞到肚子里,身上渐渐有了暖意。
郎中很快也来了。恶寒明显,头痛,脉浮紧,风寒表证。
几乎是喝完药的第二天,闻瑎发热恶寒症状就已经消失了。但是在陆阿喜的监督下,闻瑎接连喝了三天的中药,吃了三天的素粥,才被勉强允许吃其他的东西,搞得她这几天一直馋得不行。
即便如此,闻瑎喜欢这种被长辈关心的感觉。
翌日,宋府。
宋端最近十几天都待在户部,晚上也睡在那处,萧家背后账务的清查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安稳睡过觉了。
今早宵禁结束之后,宋端将所有卷宗整理好备案,片刻也不想留在户部,直接回到府中。
这时候天还没亮,宋府门口的侍从刚轮换一班,正是最困也是最松懈的时候,猛然看到宋端的身影,个个打起了精神,生怕宋端迁怒。
不过此时,他心里半分没有将这些事入眼,回屋之后,宋端看到桌面上被闻瑎管家拒收的几封信,然后面无表情地把这些信放到火炉中烧掉了。
莫非是那一步做错了,小师弟已经一个月没有理会过自己了。他知道小师弟可能已经猜到自己派了一些人手跟在她身后,或许是因此生气了。
也是因为如此,宋端虽然将那些人都撤了回来,只是,闻瑎拒绝了和他所以的会面,他根本无法告之闻瑎自己那般做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