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面色如常,把头低了又低,“奴婢该死,还请陛下息怒。”
李昌烨伸手按着自己的额角,良久后幽幽开口问道,“太后那边怎么说?”
祝英缓慢开口,“太后说,她忙于筹备言姑娘婚事,旁的事陛下您自己做主便好。”
作者有话说:
要!成!亲!啦!
今日外出一直在坐车修文不太方便,这一篇删减了一部分情节,明天晚上九点,和零点后各有一更~
第38章 端午
入了夜, 朦胧的月光映照着慈宁宫越发安静冷清。
殿内的佛堂前虔诚的跪着一个美艳妇人,她面容平静,手上的佛珠有规律地拨弄着, 口中念念有词。
云姑姑从院外走进佛堂门前, 见太后还在礼佛便候在门前没去打扰。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言太后缓缓睁开双眼,见状云姑姑连忙小步上前搀扶着她起身。
言太后靠在贵妃榻上, 执起宫人端来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淡淡的开口:“出去了这么久, 可打听出什么来了?"
云姑姑细心的替太后拿来了帕子,说:"昨日小王爷的确不在宫里,而是在祠堂跪了一整夜。"
言太后眼尾轻扫了下,念道:“祠堂......”
"奴婢留心派人去打听了一下,昨日应当是小王爷生母舒太妃的生辰。"
言太后眸色深深, 沉思了片刻说:"他倒是个记性好的,那贱人死的时候他不过才七岁, 若是放到寻常人家的孩子身上,兴许早就不记得母亲容貌如何了。"
云姑姑有些担忧, 眉头紧锁着说:"娘娘,小王爷一向聪慧,若是他对当年事的尚有记忆, 会不会影响您们之间的母子情分。"
言太后听了这话冷哼一声,“母子情分?”
“这人和人之间情谊,就那么点东西, 风一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李家的人向来无情无义, 咱们那位皇帝如此, 李昌焕也是一样。”
云姑姑颔首, 没敢接这个话。
片刻后,她像是猛然间想起什么事,又说:“娘娘,奴婢先前按照您的吩咐,将给来自襄城的两名进士的书信改成了沈从安的名字,此番皇帝下令重考,这沈从安洗清了嫌疑,阁老却停职在家一直没能重返朝堂,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言太后站起身,看向外面无边的黑夜。
“皇上派下去的锦衣卫半路丢了性命,这事儿无论是不是兄长做的他都不会这般轻易地放松警惕。就先让兄长在家中清闲几日吧,待这个风头过去了再议也不迟。”
云姑姑点了点头应和道:“娘娘说得有道理。”
言太后耳边的东珠微晃,她抬手抚了鬓发又说:“明日就是端午,文武百官共赏龙舟宴,是时候该将云衿的婚事提上日程了。”
龙舟宴前需行祭天之礼,文武百官齐聚太和殿门前,锦衣卫跟随在御前,禁卫军更是一早就守在宫道处严阵以待。
徐青芜穿着御赐的飞鱼服,腰间别着绣春刀正围在午门前晃悠,他生的马蜂腰螳螂腿,整个人一眼看过去身形高大肩宽腿长,倚靠在宫墙之上时显得格外慵懒。
目光看向身后站在的一众禁卫军,他突然放松了姿态,晃悠着走向为首的人身边说:“我当是谁呢,汪埔兄怎么也被调来御前伺候了?”
“禁卫军重整人手调动多,一时周转不开便带着我的人过来接应一下。”汪埔侧首看向徐青芜,平静道:“皇上马上就要出来了,不带着你的人去御前伺候着,跑这儿同我讲什么闲话?”
闻言,徐青芜爽朗地笑了几声,他拍了拍汪埔的胸膛说:“什么你的人,我的人,咱们都是替皇上分忧,是皇上的人才对。”
京城禁卫军原本是掌握在永宁侯谢淮手中,自谢家被弹劾永宁侯中风以后禁卫军也随之被一分为二,一部分兵权在皇帝手中,另一部分却是在言氏一族手里。
而汪埔则正是得到了言太后的赏识与提拔,才坐到了禁卫军首领的位置,徐青芜这话显然对他的有意敲打。
前头的宫人已经捧着锦盒依次站好,皇帝马上就要出殿,二人见状默契地回到各自的岗位。
李昌烨头戴着繁琐的冠冕,明黄十二章加身,胸间盘踞着凶猛的金龙。他少年老成,性子一向稳重,此时自汉白玉台阶稳步下来,周身竟是难以直视的清明威严。
锦衣卫仪仗队分列于两侧,文武百官整齐地跪在殿下叩首,山呼万岁。
李昌烨站在石阶上,看着远处的红墙碧瓦,碧空万里、看着世间万物皆跪,唯他独尊。他站在高处无端生出一股寒意,顺着脊背不断攀爬,做皇帝的滋味并没有他幼时想的那般好。
李昌烨沿着长阶缓步向前行,他走得很慢,像是回顾这一路而来的艰辛。
文武百官中,谢延卿保持着叩首的姿态缓缓抬起头,看向太极殿门前的石阶,朦朦胧胧间他仿佛看见了石阶上站着一位身穿火红官服两鬓斑白的老者。
那人将官服递到他面前,语重心长地劝说道:“有官守者修其身,有言责着尽其忠,望你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做一位好官,成就一番事业。”
谢延卿闭上眼,像前世一般对着白玉石阶虔诚叩首。
光禄寺备好了宴席后,文武百官开始陆续寻着自己的位置等待开宴。今日端午,为了迎合各方官员的习惯,尚食局做了几十种口味的粽子以供挑选。
皇帝龙椅旁边的位置是留给言太后的,司礼监的掌印福安一贯识得轻重,早早的在言太后身侧预留了位置给太后捧在心头的宝贝侄女言云衿。
彼时言云衿刚梳洗好准备出门,她是女眷不必参与祭天之礼,只等宴席快开时在过来也不迟。
虽是到了端午,但皇城这几日的风依旧大了些,她刚经过拐角便被风吹乱了衣裙。
今日宫宴,满朝文武都会参加,自然谢延卿也在。
言云衿起了个大早化了精致的妆容,光是挑选搭配衣服就用了小半个时辰,只盼着能美美地出现在他面前。
而现在她看着被风吹乱的发丝和裙摆,显得有些气愤。
白竹看着她这般模样在一边轻笑出声,“姑娘,要是现在有笔墨纸砚,奴婢真想把你现在的样子画下来!”
言云衿整理好鬓角的碎发,侧首瞪着白竹道:“你这丫头,现在学会拿自家姑娘寻消遣了吧,你看我不也弄乱你的头发让你在御前丢人!”
说着言云衿抬手欲扯她的发簪,白竹笑着躲闪,她便追着扯。
猛然间一个转身,撞到了一堵人墙。
言云衿回首看清来人后,快速后退了几步,礼貌道:“冲撞了侯爷,云衿给您赔不是了。”
傅见琛轻笑了下,说:“言姑娘真是每一次见面都能带给本侯不一样的惊喜。”
言云衿刚想问此话怎讲,突然想起上一次见面时他嘲笑自己不够端庄得体。
她微笑了下说:“殿前的宴席就要开始了,侯爷您不过去吗?”
傅见琛低头看着她,目光坚定,一语未发。
见状,言云衿客气道:“既然侯爷不着急走,那云衿先行一步了。”
说完她侧身迈步前行。
“言阁老停职在家已有半个月,你们言氏一族就要大祸临头了,言姑娘还有心思去赴宴呢?”傅见琛戏谑地声音从身后传来。
言云衿转回身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事情的真相三法司尚未查清楚,侯爷就这般言之凿凿的给我言氏一族定了罪,意欲何为?”
傅见琛冷声道:“从科举舞弊到谋杀锦衣卫,在到先前的麓安惨案,桩桩件件哪一个不能置你家于死地,言姑娘不会以为有太后娘娘在擎天撑着,万事都能化险为夷了吧?”
言云衿笑笑,对他的话并不在意随口问道:“那依侯爷之间,我应该怎么办呢?”
傅见琛收起脸上轻松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难得一见的认真。他走了几步站到她面前,沉声道:“不如你嫁我吧?”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在零点后,可能会稍稍迟一点发~
第39章 心意
言云衿被他的话惊地愣在原地, 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
傅见琛说要让自己嫁给他,活了两辈子可以说这是言云衿听见过的最为荒谬的笑话。
先不说他们两个根本没有多少交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姑母有意拉拢傅见琛时, 都被他以重伤难行为借口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如今他站在自己的面前说这样一番话, 一时间言云衿摸不清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思。
她稳住心神上前几步笑问道:“侯爷莫不是近来军务没那么繁忙,来拿我寻消遣呢?”
傅见琛脸上却是一如既往地认真,说:“你嫁我, 于你而言会是最好的选择。”
“此话怎讲?”
傅见琛又迈出一步, 拉进了与她之间的距离, 说:“太后蓄意从皇帝手中夺权,言阁老如今在朝野之上又位高权重党羽甚多,皇帝早就视你们家为眼中钉,昔日永宁侯府一事难道还不是前车之鉴吗?”
言云衿绷紧唇角,没有说话。
傅见琛又道:“皇帝之所以在处理谢家时留了几分情面, 一来是因为于公,谢氏一族百年来替大周守江山劳苦功高, 威远将军谢洵更是为此以身殉国。二来于私,谢家姑娘是他此生挚爱, 而谢洵留下来的谢家军还需要有谢氏一族血脉之人前来接管。同谢家想比,你们言氏一族有什么是值得皇帝再三顾虑的?”
短短几瞬,言云衿背后生出一片冷汗。
傅见琛说的没有错, 当年永宁侯谢淮把持朝政,行事飞扬跋扈之时,皇帝也只是收回了谢淮手中的禁卫军兵符, 拔除了谢淮在朝中的党羽, 使他成了一个空有其名的侯爷。
有谢家百年战功摆在哪里, 即便是后世之人有罪, 也只会责罚有罪之人,不会有连坐之举。
然而前世她们言家最后却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除了已经嫁人的她,和身为太后的姑母,全家一百多口人被贬的被贬,流放的流放。
时至今日她方才明白谢家姑娘之前说过的话,无论再怎么富贵,再如何有遮天的权力,抚了龙的逆鳞便是死罪。
傅见琛看她许久没说话,以为她想清楚了其中利害受了惊吓,便放轻了语气。
“依我之见言阁老此番自请停职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太后娘娘贪恋权势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如今的皇帝已然不如她的意,她甚至想培养瑞王李昌焕,让小王爷日后接替皇帝的位置,她好再继续手握大权,垂帘听政。”
此言一出如同一声惊雷在言云衿脑海中炸开,她只知道自己姑母贪恋权势,处处同皇帝作对意图夺权,却从未想过姑母还有这样的盘算。
这件事倘若稍有行差踏错之处被流传出去,她们言家必然会落得不得善终的下场。
言云衿摇了摇头说:“不会的,姑母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那我问你,文华殿是什么地方?”傅见琛语气冷了几分质问道。
文华殿是皇帝亦或者是未来储君做功课的地方,她不会不知道。
傅见琛说:“她让小王爷日日于文华殿学习功课,还几次三番派人刺杀谢家姑娘想至她于死地,为的是什么?”
言云衿后退了几步,他即将要说的话显得十分抗拒。
傅见琛不断向她靠近,直至逼她于墙角处,让她退无可退。
“我来告诉你,皇帝执意要将枕边人的位置留给谢家姑娘,太后不加阻拦更是不会让谢家姑娘有皇帝的血脉,如此一来时间久了她就会以皇帝无子嗣一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逼他立自己的弟弟为储君人选,届时储君继位她便还是大权在握的太后娘娘。”
前世的记忆不断涌入脑海,国丧的钟声在她耳边萦绕着。一直以来的疑问在此时得到了答案,原来她姑母被幽禁慈宁宫致死并非母子离心,也并非失了权势,而是意图谋逆。
言云衿有些惶恐地捂住耳朵,喊道:“你都是你一面之词随意编排,我姑母不会做这种十恶不赦的事!”
傅见琛捉住她纤细的手腕,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言阁老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彻底脱离朝堂,不再过问朝政。云衿,我可以以我傅家全家一百多口的性命起誓,倘若你嫁与我,我定会保你,你的父亲母亲、弟弟安然无恙。”
他所言皆是出自真心,虽然如今这份真心吐露的地方不对,时机也不对,他不知言云衿此时听了这番话作何感想,但他自己的心意他还是希望她能早些知晓。
在见到言云衿之前,傅见琛自认为是个清心寡欲的人。这么多年来他的一颗心一直扑在领兵打仗之上,从未想过儿女情长。
言云衿不知道的是,他其实很早很早就已经认识她了。那年他被永宁侯手下的人追杀,身受重伤躲藏到慧济寺佛香供桌之下时,言云衿恰巧和宫人一起出来上香祈福。
供桌下的缝隙不足以塞下他这样的一个大活人,傅见琛额头抵着木板躺在地面上艰难的喘息着。
余光透过缝隙时看见眼前跪着一个黄色衣裙的姑娘,尚未来得及仔细打量,傅见琛看见自己身下的鲜血缓慢的一点一点的流淌出来,逐渐蔓延至供桌之外。
他见自己即将暴露,便用尽浑身力气将自己的腰牌朝着那人跪着的方向一扔,他想赌一赌,赌面前之人会看在他是朝廷官员的份上能出手相救。
叮叮当当的几声,腰牌稳稳地落在她面前。
那姑娘甚是伶俐聪慧,想是看见了流出来的血迹,借口以丢了钗环派随行而来的宫中侍卫围着山四处搜寻。
如此大张旗鼓的动作,使得永宁侯手下的人不敢冒然出来行刺,那些人等了许久寻不到机会,便只好悄悄撤离。
待他见四处无人准备出来时,除了慧济寺的僧人以外,已经寻不到其余人的踪影,唯有面前的蒲团之上多了一包绷带和伤药。
后来他返京述职,宫宴之上隔着席面,遥遥望见言太后身边站着一个与当人女子穿着同样衣裙的姑娘。
听人身边的人说起,那是言太后的嫡亲侄女,言阁老的爱女言云衿。
从一开始他拒绝的一直都是太后抛出的橄榄枝,而并非言云衿。
傅见琛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远在永州听闻太后欲将言云衿许配给自己的消息时,一向挨着枕头就能睡着的他,坐在营帐外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