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朝熙多看了两眼,直到屋里那个英俊的青年转过脸注意到他,他才忙转身要走。而青年走到了窗边,目光如炬打量着他,眼神犀利冷漠,仿佛是想赶他走。他感到莫名的敌意和警惕,顿觉恼火不安,匆忙不示弱也瞪了青年一眼跑了。
第二十七章
陈蒙记得这是她第一次离贺禹那么近,她在八岁的时候认识贺禹,听着他的名字长大。她每次见到贺禹都有些害羞胆怯,除了内心的爱慕让她羞涩,还有就是因为在母亲陈月兰的监视之下,她总觉得自己无处遁形,莫名产生爱慕一个人是件很羞耻的事情的感觉。所以她总是在渴望爱情和排斥情感中矛盾成长,唯独今天父亲林志强在场,说起要和贺家联姻的时候,她才觉得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那么自然亲近。她可以有勇气抬眼去看贺禹,在他回望的眼神中腼腆微笑。
当然联姻是句玩笑话,贺延忠当场表示不能做主孩子的事,而贺禹本人婉拒说不合适,他大陈蒙太多了。陈月兰则严肃说:“蒙蒙的确还小,性子还不定,现在是读书的时候,不要开这些玩笑。”
林志强笑而不语,摸了摸膝盖打量贺禹。贺禹装作没看到林志强探究的眼神,低头接起一个电话说了声失陪走出了房间。
贺家父子在金榕逗留了一两个小时告辞离开,回去的车上,贺延忠见贺禹忙于自己的工作一直在回复信息,他说了一句:“贺禹,其实你早点对婚姻有规划对你自己有好处。现在找一个做大生意的家庭很好找,但要找个官可不好找。”
“你自己还可以努力下,再婚找个好对象。”贺禹似笑非笑说道。
贺延忠闻言哭笑不得,不过他难得听到贺禹这么调皮和他说话,他也不由放松,问道:“我再婚你真的不在意?”
“不在意。怎么,爸,你有对象了?”贺禹抬了抬头看了眼贺延忠,他最近发现贺延忠在和一个女人打电话,每次都聊得很简短,但绝对不是公事。
“只是一个朋友。”贺延忠回答。
但他这种欲盖弥彰的回答方式,让贺禹更肯定他真有再婚或者说谈对象的想法了。
“好事。”贺禹笑了笑,放下手机,转开头看了看车窗外。
“你不好奇对方是谁吗?”贺延忠问儿子。
“等你们确定关系再说吧。”贺禹淡淡说道。
贺延忠微微颔首,换了话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回金洲?”
“明天。下午去看看奶奶,明早就走。”贺禹说道。
“事业忙碌是好事,不过学业和生活上的事情也要协调好。”
贺禹对贺延忠这句话没应答,只是想起了以前贺延忠一心只有事业,忽略家庭的样子。
谢寻意初三去了外婆家,每年去外婆家拜年是她最不喜欢的环节,因为她外婆那边的亲戚总要对她的穿着打扮评头论足。他们每个人都不是时尚搭配师,也没什么品味却能对别人的品味不屑一顾。
以前谢寻意像个男孩子,总是穿运动衫还圆滚滚,那些亲戚就大惊小怪对吴新云说:“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不讲究?再胖下去不行了。你怎么不给她买点裙子穿?裙子买的对,遮肉啊。头发留起来吧,总剪那么短干嘛?”
今年,她瘦了穿了裙子,他们还是有话说:“怎么这么瘦了?不是生病了吧?穿裙子怎么不穿靴子还穿运动鞋?头发怎么老是披着,不梳个发型?”
谢寻意对此的回复都是:“我就喜欢。”ĴŞǦ
亲戚们则纷纷议论:“这孩子还这么听不进去话!”
而今年吴广磊一家回来了,在众多人中,有个让谢寻意最讨厌的集大成者势利眼出现了,那就是吴广磊的老婆,她的舅妈林颖华。而林颖华因为是长辈对谢寻意之间的“友善”点评是短暂的,毕竟她是从金洲来的华丽贵妇,要接受众人的崇拜很忙,关注谢寻意的时间很少。但她的继承者儿子吴为和谢寻意之间的交锋是漫长的。
吴为大了谢寻意三岁,从小很调皮就喜欢欺负谢寻意,长大了去了金洲,眼界更宽广了,回来打量谢寻意就叫她:“土妞。”
谢寻意很生气,骂他:“呆子。”
吴为很聪明,但脑子从来不用在学习上,考了个三本大学,专业是计算机学编程。他觉得自己很了不得,大肆鼓吹以后程序员的职业前景,说着别人完全听不懂也没兴趣的话。谢寻意觉得他的样子就像个傻子。
总之,谢寻意在外婆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今年在酒桌上,她还被吴新云和谢秉正逼着去给吴广磊夫妇敬酒拜年,她端着饮料过去说了句新年快乐。林颖华不肯端起酒杯,说了十句:“寻意啊,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应该落落大方了。这里这么多长辈,你该主动起来敬酒祝大家新年好,还要等你爸妈催,也太扭扭捏捏了。上回你爸朋友找你舅帮忙,你舅都是白帮忙,所以你家要更记情才是。”
“你说这事干嘛?”一旁吴广磊皱眉。
“你是雷锋吗?帮自己妹妹还不让说?什么都不说,有些人还真以为我们欠了他们的。我们能在金洲生活是自己的本事,可不是重男轻女被偏袒得来的。家里的钱,我可一分没花着。”林颖华柳眉倒竖,借题发挥。
吴广磊脸上越发不悦,谢秉正和吴新云脸色变得尴尬,一桌子亲戚都在看戏。可林颖华还没打算作罢,继续说道:“那年妈说要给我们买房的钱,后来给了你妹家做生意,现在人家生意做大了,买了新房开着车,我们什么都没捞着还要被人说闲话。要我说,之前我们买房的钱应该算投资款,你就是个医生一年辛苦到头就赚那么点钱,以前我们帮他们,现在他们该回馈了吧?”
一直站着的谢寻意听不下去了,她伸手拿过林颖华面前的酒杯一把塞到她手里,然后端着自己酒杯就往上碰,不耐说道:“舅妈,你到底喝不喝?我干了,你随意。”说罢,她一口气喝完了饮料,留下林颖华被打断说话的节奏,一脸怨气。
谢寻意不想管大人之间的事,酒至半酣,她就从桌上溜了,跑到附近江边看人钓鱼。有个老伯钓了条大鲫鱼,她兴奋给人鼓掌,老伯一高兴用小桶给她送了一条鲫鱼。
谢寻意正在看自己不劳而获的鱼,兜里的手机响了,贺禹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他明天早上的飞机回金洲。
“噢,祝你一路平安,贺禹哥。”谢寻意笑说道。
“你要不要来金洲玩?”贺禹问道。他觉得自己很难融进谢寻意在榕城的生活了。
“可能没时间去了吧,也没人带我去。”谢寻意说道。
“明天我带你去?”贺禹半真半假说道。
“我明天约了同学烧烤。”谢寻意以为贺禹忘了她说过的话,尴尬说道。
“嗯,我知道,你明天好好玩,玩得开心点。有时间来金洲看我。”贺禹徐徐说道。
“嗯,好。”谢寻意胡乱答应。她感觉和贺禹之间那点暧昧越来越浅,风一吹就要散了。
但挂电话前,贺禹忽然很认真对她说:“尘尘,不要忘了你的梦想,好好读书考金洲大学,我在金洲等你。”
这句话只是兄长的鼓励吧?谢寻意问自己,她想答案是肯定的,只是还是会有隐隐约约的期待,让她不禁又添惆怅。
沿江提着水桶回去的半路上,谢寻意想了想把这尾不自由的鲫鱼放回了江里。但她知道那尾鱼还是会游往垂钓点,还是有可能会被钓起来。
初四一早,谢寻意跟着吴新云去菜市场买了一堆菜。临近中午时分,陈济通开车送三个孩子去他们游玩地点,孟朝熙已经到了,等车停下,他就上前帮忙拿东西。
陈济通打量干活利索的孟朝熙,夸道:“小伙子真是勤快。”
“可不是,孟朝熙经常帮他外婆干厨房里的活,样样都会。”谢寻意立马接嘴说道。
孟朝熙脸一红,瞪了眼谢寻意嫌她话多。谢寻意笑眯眯。
“回头叫你元恒哥好好学学。”陈济通笑对谢寻意说道。
陈元恒听到这话,不满嚷起来道:“我怎么了?我不也很勤快?我现在高三了要以学业为重而已。”
“那你赶紧跟陈叔叔回家去学习吧,可别耽误了。”谢寻意立马说道。
陈元恒气得直翻白眼,潘宁忍着笑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
谢寻意他们到没多久,余苗苗和另外三个同学也来了,他们也带了些食材,一帮人便一起热闹上山。
这次烧烤活动的发起人是谢寻意,她也一路指挥着大家分工合作,还会说笑搞气氛。孟朝熙从来没有感受过集体活动可以这么轻松愉快,谢寻意开始邀请他参加烧烤的时候,他很犹豫,后来他还是答应了。他心里知道自己当时只是因为谢寻意才同意的,但现在他很开心,甚至觉得有点温暖。
孟朝熙负责烧烤,所有人吃过他的烧烤都赞不绝口,余苗苗这些同学对孟朝熙是刮目相看。所有人都围着孟朝熙,他感受到强烈的友爱,整个心里都暖烘烘的。期间他休息的时候,他还和同行的一个男生聊起了运动,说起自己在学校跑步减肥的事情。那男生对此只有佩服,没有任何的惊讶。孟朝熙这才知道,其实班级里爱嘲笑人的就是那么几个人,大多数沉默的人也都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是每个人都像谢寻意一样勇敢会主动积极表达善意。
孟朝熙在大家中找谢寻意,他看到她和潘宁还有余苗苗坐在一起,三个人不知道在聊什么笑得很开心,尤其是谢寻意,笑得直拍手。她总是很生动,让人觉得和她在一起都不会无聊,还能感到很幸福。
孟朝熙不由脸红了,因为在这一秒,他莫名其妙想到以后要是能和谢寻意这样的人在一起,人生肯定不会那么艰难,生活可以充满安全感。
谢寻意这时恰好回过头,发现孟朝熙正在看她,她便向他招了招手喊道:“孟朝熙,你能再烤个茄子吗?”
孟朝熙紧张了一下,随即失笑,没好气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回道:“知道了!”
余苗苗见状拽了拽谢寻意,轻声说道:“他好像有点不耐烦了,要不算了吧?”
“不会的啦,他说话就是这个样子,你看他不是去烤了吗?他人很好的。”谢寻意笑道。
余苗苗这才稍稍放心,笑道:“我感觉你胆子好大,寻意,要是我肯定不敢和孟朝熙先说话,除非他找我。”
谢寻意有点不解余苗苗不敢的点,一旁的潘宁却懂了,她笑着小鸡啄米般点头说道:“对对对,尘尘胆子超大,我感觉她什么都不怕。”
“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怕啊?”谢寻意匪夷所思看着潘宁。
潘宁笑扑过去抱住她说道:“反正在我心里,尘尘你是最棒的。有你在,我就很安心。”
谢寻意也笑和潘宁拥抱在一起。
孟朝熙在烧烤燃起的烟火里看谢寻意和她的朋友拥抱,也看到了这半山腰所有的美好风景。
第二十八章
高一下半学期开学之后,谢寻意发现高中的时间好像开始变得很快,而变迁也在忽然加速。
这一年,陈元恒考大学,他和一般苦大仇深的高三学生不一样,完全轻装上阵,心态极好。他考上了金洲一所三本院校的金融系,2+2 模式,国内两年英国两年,烧的就是钱。
而在这一年的六月份,谢寻意他们住的院子终于要拆迁,三家人都陆续从这里搬离:陈家在榕城有新房却不会住,他们一家在陈元恒高考结束之后,就搬去了金洲;潘家搬到了新市中心一个最热闹的新楼盘,小区环境优雅,是榕城这几年最好的楼盘;谢家则搬到了和原先小院同区域的一个新楼盘,环境也很好,只是离现在的市中心远了些,但谢秉正觉得很靠近他的公司工厂,非常方便。
这几年,陈家和潘家都慢慢脱离了工厂实业,很多钱都放在房地产投资,他们跟着贺延忠在金洲投了不少房产,赚了很多钱,下半辈子连着儿女,都只要躺着收厂租房租就好。只有谢秉正没有全跟,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没偏财的命,就是劳碌命,还是喜欢做实业。”且他当时不看好一直疯长的房价,一度认为这种狂热会过去,结果至今金洲的房价还在不断涨。有钱人的房越来越多,没钱的人越来越买不起房。
搬家的六月中旬,谢寻意还在学校里准备期末考,她在电话里得知搬新家,有好奇激动,但更多的是惆怅难过。她一直问:“等我月假回去,院子应该还没有拆吧?苹果树现在还在吧?我还想再回去看看。”
“七月底才正式拆,你回家赶得及。”吴新云柔声宽慰道。
谢寻意握着电话筒点点头,许久她呢喃了一句:“我们的新房为什么不和潘叔叔陈叔叔买在一起呀?”这样大家就能像以前一样了。
谢寻意这句无声的感叹扎了吴新云的心,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女儿,人最终都会被分流,陈家和潘家已经往上走,而他们还在原地飘摇。他们的家庭领航是谢秉正,但她看到他总是那么刚愎自用,她们的未来前景都跟着他在飘摇。
最终,吴新云只能和谢寻意说:“尘尘,你不要想这些了,好好读书,以后找份好工作,把人生掌握在你自己手上。”
“好,我会好好学习的,妈。”谢寻意发现她上了高中之后,吴新云对她的期望变高了,或者说吴新云变了。吴新云似乎开始催促着她赶紧长大,她能感受到母亲心里的焦急和莫名的担忧。
谢寻意挂了电话,心里感觉沉甸甸的。她站在原地望着电话机出神,这时窗口的张阿姨探头奇怪打量她说道:“你还要打电话吗,寻意同学?”
谢寻意惊回神,下意识摇了摇头。
“你那个哥哥好像很久没给你打电话了。”张阿姨说道。
谢寻意闻言,一面抬脚欲走一面说道:“嗯,他现在非常忙,要做大事业。”
“那好啊,你哥要做大事业成功了,你以后也不愁了。”张阿姨笑道,她看到谢寻意小跑着走开留下背影。
谢寻意回到寝室,想起贺禹第一次来访他们的院子,她带他去江边,在出门前,他们站在院子里看苹果树。那时候的贺禹有点忧伤,谢寻意不懂,还问他是不是喜欢吃苹果。现在,谢寻意懂了他的忧伤。
金榕期末的气氛很胶着,每个学生每天都在做作业,恨不能二十四小时,老师也盯得很紧。谢寻意这个学期的成绩进步了,上了班级前十五名,她已经能在金榕的难度里游刃有余,多余的时间还能教孟朝熙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