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宁一直在等谢寻意,见谢寻意开门回来,她忙跑去相迎问道:“晚上事情谈得怎么样,尘尘?”
谢寻意笑了笑说道:“还行。”
“能搞定吗?你是不是很累?”潘宁关切看着谢寻意。
“不累。有件事情要你帮忙,宁宁。”谢寻意笑握了握潘宁的手。
“什么事?你说,什么事我都能帮你做。”潘宁很高兴能帮忙,笑问道。
“我今天喝了治平哥的红酒,挺贵的。他让我不用还,不过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我听陈蒙说治平哥平时喜欢搭乐高,我想托你有空去商场帮我买盒乐高寄给他。地址我问问陈蒙。”谢寻意说道。
“明天下午我就有空,我陪你去逛商场。”潘宁笑说道。
“我明早就回去了,公司有事,而且金洲我一天也不想多待了。”谢寻意说道。
潘宁闻言缓缓低下头,很快她努力高兴说道:“好嘛,我帮你去买乐高。”
“谢谢你,宁宁。”谢寻意笑挽住潘宁的手臂,撒娇靠了靠她的肩头,又问道,“陈元恒不在家吗?”
“出去喝酒了。”潘宁说道。
“他经常出去喝酒吗?”谢寻意问。
“没有,偶尔朋友聚聚,他今天有朋友从英国回来,我不喜欢他在英国认识的那些朋友,就没和他一起去。”潘宁笑道。
“那你晚上吃了吧?”
“吃了呀,陈元恒做了饭出门的。”潘宁失笑。
谢寻意也被逗笑,说道:“他也算尽职。”
有时候,谢寻意觉得她心里关于过去的美好,只有潘宁和陈元恒了。
第六十六章
谢寻意在车间清点完捐赠的棉衣,看着一箱箱衣服装上车。时诚跟在她身边陪着,说道:“谢总,今年这批棉衣的防水面料比之前都好,面料是从南方来的,之前我专门去看过。”
谢寻意颔首,说道:“时经理,采购这一块你是老手,你入行比我久,经验比我丰富,生产这块有你,我很放心。如果说之前我给你的定位不太明确,今天之后,我希望工厂和产品质量,你能帮我把好关。其余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太多。”
时诚听懂了谢寻意的意思,一时垂首没话,好一会他说道:“我明白,谢总。”
谢寻意扫了他一眼,再次颔首,说道:“这个月有时间,你再帮我跑趟南方面料厂,找点新的面料。”
“好,谢总。”时诚笑点了点头。
等货装完发走,谢寻意开车离开,她在路上接到舅舅吴广磊的电话。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谢寻意本来不想接,后来想到之前谢秉正生病,吴广磊医院跑了好几趟,外冷内热还帮忙联系专家,她便按了接听键,喂了一声没有喊舅舅。
“尘尘,你在忙吗?”吴广磊的声音有些焦急。
“刚从工厂出来。”谢寻意回答。
“外婆晕倒了,你表叔刚送她去了医院,你赶紧先过去看看。你表叔这个人大老粗,什么都不懂,估计慌神了,打电话都说不清楚情况。我和你妈下午飞机赶回去。”吴广磊说道。
谢寻意闻言感到自己内心没有什么着急的波澜,但她会难过,她平静问了哪个医院,便挂了电话。
车子掉了头往医院去,谢寻意想到吴新云要来,脑子里有些空白。她们母女上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在金洲。她把吴新云赶出去,两人大吵了一架,具体吵架的内容现在想起来已经支离破碎了,她只记得吴新云流着泪看着她,还和她说:“妈希望你能幸福。”
她则说:“狗屁幸福,我只觉得恶心。”
谢秉正葬礼,谢寻意听说吴新云来了,但因为她不允许吴新云和姓贺的来,吴新云也没有出现在谢寻意面前。她便当吴新云没有来过。
医院里,谢寻意坐在外婆杨明月病床边剥桔子。杨明月晕倒是有中风倾向,现在人醒了,但四肢无力,恶心想吐,想吃桔子。
谢寻意剥好桔子,掰出一瓣果肉递给杨明月,见她无力抬手就送进她嘴里。
杨明月慢慢嚼着果肉望着天花板,她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呆滞,唯有眼珠里透着一丝倔强的光。饱满的果肉汁水沿着老人嘴角深深的皱纹渗出,谢寻意见状用纸巾给她擦了擦,问道:“外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杨明月摇摇头没说话,张了张嘴示意还要吃桔子。
谢寻意又给她嘴里塞了一瓣桔子,说道:“你儿子女儿晚上到。”
这句话让杨明月转动眼珠,目光犀利看向谢寻意,她的眼神里有责备。
谢寻意愣了愣,随即她沉着脸替杨明月掖好被子,坐了回去。吴新云和谢秉正离婚的事,杨明月不支持,但他们离了婚,她也没办法。杨明月一直认为谢寻意恨吴新云只是因为接受不了父母离婚,而吴新云还是提出离婚的那一方。孩子的仇恨一般都来自父母,杨明月一直怀疑是谢秉正在谢寻意面前说了吴新云坏话,才让母女两离间。所以,杨明月曾给谢寻意打过电话,劝她要体谅母亲。谢寻意当时很生气,也不管杨明月是外婆,就讽刺老人家:“外婆,我以前也没见您多疼我妈,怎么现在这么心疼女儿了?”
杨明月也很生气,说道:“你这个孩子从小被你爸妈宠坏了,一直没大没小的,我疼不疼你妈,你知道什么?”
“我就是知道。”谢寻意愤愤挂了电话。
至此之后,祖孙两人这两年里也没什么联系。此刻杨明月听到谢寻意还是连妈都不叫,觉得这个年轻人真的执念太深了。
谢寻意不想多说什么,她慢慢吃着剩余的桔子,出神望着病房里白花花的墙壁,虚度时间。
傍晚时分,谢寻意在病房陪杨明月吃完饭,正起身收拾碗筷,吴广磊和吴新云风尘仆仆走进病房。谢寻意见状,丢下收拾到一半的碗筷,回身拿过包就要走。
吴新云在后,越过吴广磊看到谢寻意,她心口一下抽疼,对着病床喊了声妈,但来不及看老人家的情况,便去堵要走的谢寻意。
“尘尘,你先别走,让妈看看你。”吴新云试图挽留谢寻意,伸手就抓住她的手腕。
而谢寻意一把甩开了吴新云的手,瞪向她警告说道:“别碰我,让开。”
吴新云收了手,抿嘴手足无措。但很快,她调整了情绪侧开身,隐忍说:“好,妈不碰你,你走吧。”
谢寻意面无表情从她身边过去,再没说一句话离开了病房。
吴广磊走到病床边询问杨明月情况,目光却看向母女两,他见杨明月因为谢寻意对吴新云的无理要生气,忙安慰说:“您别生气,尘尘现在每天都很忙,她们母女也缺少沟通,小孩有点脾气正常。”
而吴新云站在原地看着谢寻意走出病房,许久没有回神。她这两年也变化很大,谢寻意的仇恨压在她的心头像一座山时常令她喘不过气,也差点压死她最后一点对自由和爱的追求渴望。
谢寻意走出住院楼上了车,她发动车子却半天不走,见到吴新云让她内心受到很大的冲击。她看到吴新云打扮得高贵优雅,即便是着急赶来医院,她也是一丝不苟,这是吴新云一直以来的讲究做派。但她觉得这样的吴新云让她感到很陌生,陌生到很委屈。
谢寻意心底深处有一个最委屈也最不愿意面对的矛盾想法,她总是听到身边的人说为了她好,希望她幸福,尤其是吴新云无数次说过希望她幸福,那他们为什么没有想到她也同样希望他们幸福。她一直在关爱下长大,可她又何尝不是积极爱着他们?谢寻意恨贺禹骗她,更是恨他无形中剥夺了她成全吴新云幸福的机会。这种想法很矛盾,谢寻意极度厌恶吴新云婚内的精神出轨,恨吴新云伤害谢秉正,她不希望吴新云和贺延忠有任何关系,不希望他们过得好,却又希望吴新云能幸福。这个想法不仅矛盾,还让谢寻意感到难堪。而这样的矛盾和难堪,仿佛没有人能懂,只有谢寻意自己一个人不断在品味,越来越执迷不悟,越来越迷茫于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谢寻意想哭又哭不出来,靠坐在驾驶座上出神。她脑里闪过吴新云对她的好,贺禹对她的好,谢秉正对她的好,而即便闪过都是美好的画面,她却没有一丝爱的力气。
手机震动了两下,谢寻意徐徐拿起来看消息,孟朝熙给她发了一张照片,里面一枚旧旧的徽章。他还问她:“寻意,你吃饭了吗?”
谢寻意认出了徽章是她以前送给他的礼物,面无表情回复了问题:“吃过了。”
“嗯,好好照顾自己,工作不要太累了。”孟朝熙秒回。
谢寻意读完信息锁上手机,不知道该继续回复孟朝熙什么。她疲倦继续靠着座椅好一会,然后系上安全带,挂档开车。
孟朝熙正坐在梳妆镜前让造型师化妆,梳妆台上放着吃到一半的盒饭。余览过来和他核对综艺节目录制的流程和问题,他一面听一面时不时看手机,等到录制开始,他也没有再收到谢寻意的回复。
孟朝熙能感觉到现在的谢寻意冰冷得像铜墙铁壁,他从蒋隆那听说了谢寻意父母离异和父亲过世的事情,他一直在想是不是家庭的变故让谢寻意改变了许多。孟朝熙十分能理解家庭带给人的痛苦,他很心疼谢寻意,却觉得无法靠近她。他在有了谢寻意的微信之后,每天都会给她发信息,关心她一日三餐,有时候也和她分享自己在做什么。她很偶尔会回复他,大部分时间全都是他在自言自语。
这种情况很折磨孟朝熙,今晚更是到了一个零界点。在进摄影棚前,孟朝熙忍不住给陈蒙发了条信息,问她:“陈蒙,你能不能告诉我,寻意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蒙今晚回了家,和林治平一起陪父亲林志强吃饭。而让陈蒙没想到的是,今晚林志强还请了贺家父子过来小聚,不过陈蒙能看出来这两父子是被各自邀请来的,因为他们人是都来了,却仿佛都没看到对方的存在。陈蒙看着都替两人尴尬,林志强却不以为然,直接提起父子间的间隙和伤疤,说道:“你们是父子,不要为了外人搞成仇人。你们一个上市公司老总一个精英才俊,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值得你们这么闹?这么儿女情长也不怕被人笑话。”
贺延忠听着没说什么,看了眼贺禹。
而贺禹却在看林志强,因为他在这一个瞬间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侮辱。他们的家事丑闻对他们来说是不堪重负的精神压力,林志强就这么邀请他们来还戳他们痛处,颇有几分冷眼旁观看笑话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贺禹忽然想起几年前,他在酒吧说孟朝熙的那些话,当时谢寻意有些生气着急,他却不以为然。在这一刻,他透过林志强,才猛然发现自己曾经的嘴脸有点可恶,傲慢清高。
更让贺禹生气的是,林志强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他有意撮合他和陈蒙,所以让他们父子把家庭关系先搞清楚。
和贺禹一样生气的是陈蒙,只是前者脸色上已经表露出不耐,而她是暗自生气。她气父亲没有提前和她沟通,就做这样的事。不过陈蒙心情也挺复杂,她看了眼贺禹,其实她一直觉得他是不错的结婚对象,只是她不知道他和谢寻意之间是不是真的能放下。
这顿晚餐,一桌人都吃得不算开心,林志强觉得被不配合的贺禹拂了面子有点生气,其他人则都觉得被林志强压得喘不过气。
林治平吃了饭就告辞要走,仿佛一秒钟不想多待,而贺禹也随他一起告辞,陈蒙见状也忙说自己要走。林志强脸色铁青,贺延忠见状说年轻人事情多,让他们先走,他自己则留下和林志强谈事情,这才勉强圆了场。
出了家门,林治平沉着脸一言不发,陈蒙见状追上去问他:“你这两天有没有收到什么东西?你家的地址是我给寻意的,你可不要生气怪她。”
林治平听到这事,停下脚步回头皱眉看陈蒙欲言又止,最终说了一句:“我退回去了,她那朋友潘宁又送到我家楼下,我不得不收了。”
“你就收了吧,不要让寻意觉得欠了你。”陈蒙嘀咕。
“我下次干脆不帮她了。”林治平说道,看了眼贺禹。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蒙着急道。
林治平叹了口气,说道:“医院里有事,我先走了。”
陈蒙有些摸不到头脑,她今天看到林治平就觉得他不太高兴,她知道他这个人很注重隐私,估计是因为谢寻意送礼的事在生气。
林治平一走,就剩下陈蒙和贺禹。陈蒙见贺禹也准备走,赶忙喊住他问道:“贺禹哥,你和寻意之间还有可能吗?”
贺禹没想到陈蒙那么直接,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她说不可能了。”
“那你就放弃了吗?”陈蒙脱口而出急道。
贺禹没说话好像默认了这件事,拉开车门上了车。
陈蒙皱眉,这时她看到手机上孟朝熙的信息,不由胸闷气短思绪混乱,她只能给当事人谢寻意打电话,和她说:“你知道吗?我爸让我和贺禹哥相亲。”
谢寻意猝不及防怔住了神。
第六十七章
榕城的有钱人有病就想往金洲跑,吴新云和吴广磊照顾了杨明月两天,就给她办了转院去金洲。
临走前一天,吴新云去看了谢寻意,她到谢寻意现居小区门口等她,从中午一直等到傍晚。谢寻意这套房子,是谢秉正在她大学时给她买的,当时吴新云和谢秉正一起来看房,吴新云很不高兴谢秉正又把房子买在榕城,一直要他去金洲给谢寻意买房。
谢秉正则说:“金洲再说吧,她以后就算留在金洲,也总有回来的时候,得有套房子住。”
吴新云没辙,她和谢秉正的争执从来没有赢过,他总有他的道理,并且一定要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去做。
这么些年的婚姻,吴新云的印象里就是一个字“忍”,而忍到最后,她没有忍下去,因为在她找到写作事业之后,她的人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她曾年纪轻轻被迫相亲结婚,很快毫无准备有了孩子,没有事业只能囿于家庭,于是,她想的越多越发敏感自卑,那是一段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煎熬。她也最讨厌那个时期的自己。
吴新云知道周围的人都认为她的转变是因为贺延忠,但事实上她曾经很抵触他的接近,真正改变她的想法和认知的是她写的小说被人认可了。她变得自信变得想在生活里掌握更多的主动权,就在这样的时候,她和贺延忠才有了互相了解的契机。他无意发现她在写作,便给她推荐了不少书和电影,慢慢地,她才对他改观甚至有了一种期待。她曾一度沉溺,以为自己遇到了良人,但现实非常残酷,在她得知谢寻意和贺禹在相爱的时候,她很纠结痛苦。如果说没有贺延忠捅破这件事,她可能会在离婚后和他保持地下恋情,但他的所作所为让她彻底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