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禹的家,谢寻意很熟悉,当贺禹给她开门,他们都有一瞬间回到了过去了。两人都面有复杂的尴尬。
贺禹很快回神,在他知道谢寻意愿意来他家见贺景龄的时候,他就知道谢寻意在努力跨过过去的那道坎。同时,他也察觉到贺景龄让谢寻意来的用意,他猜测谢寻意还会再拒绝他一次,所以他心里有所准备。
贺景龄和贺律这天早上就开始在忙活,母女俩做了一个新年蛋糕,这个时间点把蛋糕切出来就成了下午茶。
蛋糕摆好在桌上,贺景龄见门铃响后,贺禹开个门,玄关半天没响动,她便走去看情况。只见谢寻意才进门低头在脱鞋,贺禹则弯身从鞋柜里找出一双干净的粉色棉拖鞋,轻轻丢在她脚边。
谢寻意看到这双拖鞋,犹豫了片刻,才慢慢穿进去。两人之间虽然尴尬,却不再剑拔弩张。
贺景龄暗自松了口气,扬起笑脸热情道:“尘尘,你终于来了,我做了蛋糕,你快进来尝尝看。”
谢寻意抬起头冲贺景龄笑了笑,没再看贺禹往里走。可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变过,她实在太熟悉了,所以每一眼看到的都是回忆。
沙发上坐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手上抱着一个刺猬玩偶,谢寻意一眼认出那是她的刺猬尘尘。曾经她把这个刺猬尘尘当宝贝,经常抱着在家里走来走去,她还有很多戏。
有次,她玩笑抱给贺禹,和他说:“你抱抱你女儿吧,她一直哭不肯睡,我哄到头疼。”
贺禹一脸懵,随即被她气笑,说道:“我小孩不会这么丑,你别胡说,它还不是活的。”
“可能是活的,你看它的眼睛,黑溜溜的,好像会说话。”谢寻意一本正经把刺猬举到贺禹面前。
“你说这话很吓人,它要是活的,我就给它送动物园去。”贺禹抬手毫不客气拍了刺猬尘尘的脑袋。
谢寻意心疼抱回刺猬摸了摸,假装生气对刺猬说:“你爸爸好残忍,你长大后别孝顺他,冬天别给他囤食物,饿死他。”
贺禹闻言哭笑不得,绕开谢寻意的时候拍了拍她的屁股,说道:“有你这么教小孩的吗?”
“你不是不认它吗?”谢寻意笑道。
贺禹无语,又折回来把刺猬抱过来说道:“算了,还是爸爸养你,你妈妈只会乱教。”
谢寻意被逗笑,开心抱住贺禹的手臂。他们就假装一对父母在客厅里晃荡了半天哄孩子睡觉,然后谢寻意忽然和贺禹说:“假的少了点没意思,我们生个真的孩子吧。”
贺禹又是怔住,他很惊讶又不由有些惊喜问:“你真的想要孩子吗,尘尘?可是你明年才毕业,不行,你不是说不想太早要孩子吗?你现在说的是认真的吗?”
谢寻意看着贺禹语无伦次,忍不住大笑,笑到肚子疼。贺禹好一会才回神,意识到自己被谢寻意一句话就耍了。
他佯装生气把刺猬丢在沙发上,她便忙去哄他,又亲又抱才哄消停。当时谢寻意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日常情趣就是没事找点事做都很开心。
而他们那年要是没有分手,顺利结婚,可能已经有真的孩子了。那他们的人生和责任就会完全不同。
现在这个刺猬尘尘已经只是一个普通的玩偶,它被一个小女孩抱着,谢寻意对那女孩笑了笑,后者从沙发上跳下来,和她打招呼,挥手说了一声“hi”。过去瞬间堙灭如尘埃。
“她是我女儿贺律,贺禹的妹妹,小名蔷蔷,蔷薇的蔷,因为她也叫 Rose。”贺景龄走来抬手搭在谢寻意肩头,笑说道。
“她的确很像蔷薇花,很漂亮。”谢寻意礼貌恭维了一句,接下这个话题。
贺景龄让贺律过来认识谢寻意,说:“叫尘尘姐姐。”
贺律闻言,碧绿的眼睛一亮,摸了摸刺猬说:“她和这个同名。”
谢寻意尴尬笑了笑,贺禹一直没说话看着谢寻意,观察她的举动。她在笑的时候,嘴角的梨涡还是会出现,只是怎么也不像过去甜蜜。
贺景龄看着两人,伸手牵过贺律说道:“吃蛋糕吧。”
四个人坐在餐桌边,一开始都是贺景龄在说话,她说在国外的生活工作,还有抱怨一些有的没的事:“小禹家规矩太多了,家里好些餐具不让用,一不小心就犯了他的忌讳,他要给我脸色看。”
“小姑,你差不多就适可而止,我压根没给过你脸色看。我不是不让你用,只是那些东西也不全是我的。”贺禹徐徐说着,目光缓缓落在谢寻意身上。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要不是人还有感情,东西是谁的都一样。”贺景龄说道。
谢寻意完全听懂了两人在说什么,她感到无奈又好笑,看了眼贺禹。
贺禹眼里也有无奈,他站起身向谢寻意说道:“尘尘,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吧。”
贺景龄闻言,看向谢寻意,眼神里一闪而过恳求。
谢寻意最近有一种感受很无力,她发现除了贺延忠,他们每个人都很可怜,想去爱又爱不动。她站起身答应和贺禹出去走走。
他们一同出了门,贺禹回身关门,谢寻意走去按电梯,就像他们以前每次一起出门一样。在电梯里,贺禹先开了口,他按了负一楼说道:“尘尘,其实你不用辛苦跑一趟,我和我爸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我知道怎么做。我知道你也不想管。”
谢寻意不动声色,但这感觉很熟悉,她和贺禹之间一直都是这样,任何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她想什么不用说,贺禹都能猜到八九不离十了。
“贺奶奶走的时候没有闭眼吗?”谢寻意问道。
贺禹没回答,看着电梯跳动的数字,大概在下了三层楼之后,他说:“我上次已经说了,我们都重新开始吧,尘尘,过去的事情就让它都过去。”
谢寻意也不再追问,各自承受自己心里的遗憾和痛苦,承受得住就是一种重新开始。
贺禹开车载谢寻意在金洲漫无目的转着,两人都没有说话,后来车子开到了谢寻意以前的工作室,贺禹停下了车,说道:“前段时间有人租了这间工作室,也是个大学生创业。”
谢寻意想起从前的热情和活力,心里感慨却一个字也不想说也不用说,只是将目光落在贺禹身上。
“要吃蛋挞吗?”贺禹回头问谢寻意,对上她注视的目光。
四目相对,他们眼睛里都闪动着暗涌的情感。
“贺禹,我们这次真的分手了吧。”谢寻意说道,她面带微笑,眼里泛起泪光。
“我尊重你,尘尘,但是,”贺禹颔首,始终看着谢寻意,问道,“你能诚实告诉我,你还爱我吗?”
“我有时候会在想,如果那年我们能站在一起解决问题,可能到今天彼此的遗憾都会少一点。我爱你,但我已经承受不住爱这个字,以前是不懂爱,所以事情发生之后,我对你的信任荡然无存。从本质上说,我只相信我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我也只想爱我自己。我不可能很爱你,我还会再次放弃你的。你也是,我们都很清楚再在一起会很痛苦,我放不下过去那些伤害。我爸是肺癌去世的,理智上我知道不能怪其他人,但有时候想起来,我还是恨你爸还有我妈。”谢寻意眼里的泪光越来越亮越盛越满,有一颗滚圆的泪珠滑落脸盘,声音依旧平静。
贺禹看看谢寻意的眼泪又看向前方,许久他说:“我们还是朋友,可以联系,是吗?”
“我们并没有需要联系的地方了。”谢寻意笑了笑说道,她落下的眼泪很快干了,眼里的泪光也在消失。心里还在难受。
“我也还爱你,尘尘。”贺禹说道,“所以我知道不能勉强你了。我以前总觉得让你放下很简单,因为只要你高兴,我们也都会高兴。但看起来只有你自己能让你自己开心。我只能往后退两步。”
“你不觉得把高兴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很痛苦吗?”谢寻意问。
“我说不清楚,我也还在想,尘尘,我尊重你,你也尊重我,不用劝我怎么去做。”贺禹说道,“我最近会在想那年我跨入那个院子,在你的苹果树下就和你表白,那该多好。可能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所以有时候想太多关于感情的意义没什么用,我那时候就是考虑太多了。”
谢寻意安静听着转开头,贺禹的话有一个瞬间让她想冲动抱住他,只是那股冲动很短暂一下撞在她自己的心门上,随后是淡淡的释然和难过。
车厢里短暂沉默之后,贺禹重新发动车子,问:“孟朝熙回来找你了吗?”
“是。”谢寻意回答。
贺禹没搭腔,捏了捏方向盘,他不敢问谢寻意现在怎么看待孟朝熙。他和谢寻意之间仿佛已经把话说开,但一切都是虚妄的,理智过后,在提起“孟朝熙”的名字之后,他复杂的风度和修养只剩下嫉妒。
谢寻意平复心情低头看手机,见孟朝熙说已经赶回金洲找她,她觉得很难在信息里拒绝他。于是她想,今天也把话和孟朝熙说清楚吧,她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过去的感情已经过去。谢寻意答应同孟朝熙见面,问他哪里方便安全见面。
谢寻意没有告诉贺禹要和孟朝熙见面,只是告诉他地址说晚上约了另一个朋友碰面。而贺禹把谢寻意送到之后就离开了,但在回去的路上,他越想越不安,理智情感不断交战,他在想他和谢寻意之间放不下彼此为什么要各自安好,克制和理解就真的能带给他们幸福?他自己推翻自己的想法,践踏自己的修养,于是车子没开多远,他又掉头回去找谢寻意。结果,他看到谢寻意和孟朝熙在拥抱。
第七十三章
往事重演,贺禹看着两人拥抱,想起那年在医院的场景,一切历历在目。他想像那年一样过去将两人拉开,但他怎么也动不了。这一秒很快也很慢,贺禹想了很多,最终转身离开。
而谢寻意在看到贺禹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的着急和愤怒攀升至顶点,她用力一把推开孟朝熙,想去追贺禹,但他落寞的背影让她停住了脚步。就在这结束吧,谢寻意心里想,他们都累了。
孟朝熙被推开,顺着谢寻意的目光也看到了在公园转角消失的贺禹,他愣了片刻,看向谢寻意,在她脸上读到了痛苦。他忽然忘了词。
许久,夜里的冷风吹得两人都一个激灵,谢寻意回神,目光严肃犀利缓缓看向孟朝熙,说道:“孟朝熙,够了,我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不管你现在为我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当初分手给我造成的伤害,我们也回不去了。过好你自己的人生,一个人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做什么她都不会感动。”
“寻意……”孟朝熙哑口无言。
“我最后再说一次,不要再来找我。”谢寻意一字一顿,说道,“我今天就是想和你把话说清楚,做朋友也不要来找我。”
孟朝熙杵在原地,他第一次看到谢寻意真的生气。
而谢寻意离开了公园走到马路上,她从包里掏出烟站在路边抽着,孟朝熙的车开出来停在她旁边,放下车窗。他看着她欲言又止,她也看着他不说话。他觉得她很狠心,又觉得自己很差劲,许久他才说道:“对不起,寻意……”
谢寻意闻言,烟到嘴边没抽又缓缓放下手,皱眉说道:“你走吧,孟朝熙,你没有对不起我,快走吧。祝你新年事业更上一层楼。”
孟朝熙目光微沉,最终他升上车窗驾车离开。
谢寻意转开头继续抽烟,月色朦胧,她抬起头望着天空对着夜空吐了口烟,长长叹了口气心想:“终于结束了吧?”
潘宁在家等谢寻意,到了十点多见谢寻意还没有回来,她有些担心便开始打电话,结果接电话的人是陈蒙。
陈蒙喝了酒,说话有些不利索,笑嘻嘻对潘宁说:“潘宁,你快来我家,谢寻意被我喝倒了!我赢了!”
“你胡说!我没有醉!”谢寻意试图抢手机,嚷嚷道。
潘宁一听两人都醉了,她担心问:“你们两这是怎么了,喝这么多酒?”
这个问题让陈蒙忽然笑到停不下来,但又很神秘说道:“嘘,不能说,我不能在电话里和你说,你要过来喝酒,我才能和你说,狗她太搞笑了,她遇到的事情太搞笑了。你快来!”说罢,陈蒙就挂了电话。
潘宁皱眉,和陈元恒说了句要出门,拿了车钥匙去接谢寻意。等陈元恒在游戏里回神,潘宁已经出了门。
潘宁赶到陈蒙家的时候,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出来给她开门,她们把潘宁拽进门,七嘴八舌开始说话。潘宁一个头两个大,见茶几上堆满了酒瓶,她摇摇谢寻意问:“尘尘,你怎么了?干嘛喝那么多酒?”
谢寻意呵呵傻笑,说道:“因为开心。”
陈蒙听了哈哈大笑,说道:“我刚才和她说要是孟朝熙和贺禹再来烦她,我就帮她起诉他们两个,要是法院不受理,我就自己帮她把两个人都追走。不过,她得先告诉我,他们两为什么喜欢她,我就学她的样子去追人。”
潘宁直皱眉,问谢寻意:“你下午到底去干嘛了,尘尘?”
谢寻意还是傻笑,陈蒙喝了酒变成了话痨,抢着答道:“哈哈哈哈,她去演狗血剧了,去见贺禹还有孟朝熙了!哈哈哈哈哈,她太好笑了,我来给你演!”
潘宁看着陈蒙东倒西歪站起来要表演,谢寻意开始拍手鼓掌,这场面看得她心惊肉跳。
在两人嬉闹中,潘宁了解了事情始末,她拽住谢寻意,捧住她的脸,问道:“尘尘,你真的喝醉了吗?”
谢寻意目光闪烁笑嘻嘻。
“你的意思是贺禹哥误会你和孟朝熙复合了吗?”潘宁严肃说道。
谢寻意还是傻笑,但她说道:“陈元恒不是一个小喇叭吗?你赶紧告诉他,他会告诉贺禹的,我希望他不要误会但也不要再来找我了……其实,我觉得他也没有误会,但我们都累了……”谢寻意说着笑里带了泪。
潘宁闻言难过抱住了谢寻意,谢寻意再忍不住抱着潘宁大哭起来。陈蒙见状摇摇晃晃走过来,趴在谢寻意腿上,抬头看她掉眼泪,担忧说道:“别哭,狗,我明天就帮你起诉他们,免费给你打官司……”
潘宁哭笑不得,伸手摸了摸陈蒙发红的脸,说道:“你是真的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