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我肯定听你和医生的话,指哪儿打哪儿。”
经历长久分别的两人说了会儿话,可碍于隔帘有耳,也只能随便聊几句,秦羽荞坐在凳子上,忍不住起身坐到床边,缓缓俯身靠到了男人怀里。
她附在顾天准耳边,轻声说,“我很想你。”
声音又轻又细,顾天准只觉得耳朵一痒,回抱住媳妇儿,久违的温度和气味,他在战场上难捱的时刻,就靠着这点温暖撑下去。
两人享受着团聚时刻,用拥抱代替了所有话语,安静无言。
另一张床上的董川换了个躺着的姿势,有些纳闷,怎么话都不说了?
抱了一会儿,顾天准捏了捏秦羽荞的耳垂,又看着她的肚子,突然开口,“咱们孩子是不是长太好了,这么大。”
秦羽荞抿唇一笑,突然想起来他还不知道呢,“我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儿?”
“医生说,我怀的双胞胎。”
“双胞胎?”顾天准惊得合不拢嘴,怔怔看着秦羽荞,一会儿又盯着她的肚子,“两个?”
“嗯!”秦羽荞一看他乐得说不出话就发笑。
顾天准被这天大好消息砸了个正着,感觉晕乎乎的,好家伙,居然是两个,他半挺起身,一把搂住秦羽荞,“媳妇儿,你真厉害啊!”
看着一向挺沉稳的顾营长这副模样,秦羽荞更觉新奇,“我也惊讶呢,后来听妈说,奶奶当年就是生的双胞胎,估摸是遗传的。”
“奶奶也厉害啊,真是不得了,我家这边可没有双胞胎。”顾天准心里欢喜,要不是现在受伤了,他恨不得下床蹦跶两圈。
孟川躺在旁边听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人家不仅媳妇儿孩子热炕头,孩子居然还是两个,越听越心酸啊,不想听了!“顾营长,能不能把帘子再拉严实点啊,透风了。”
...
程前在家里休整一番,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裳,这才和一家人往军区医院去。
章如茵看着女婿受了伤也是满脸忧虑,细细问了一番伤情才放下心来。不管怎么说,儿子和女婿都平安回来了,是好事儿!
“小顾啊,你就安心在医院待着养伤,别管家里,一定要把伤养好了。”
“千万不能不在意啊,年轻时候不重视,等老了身子骨就差了。”胡梦珠是过来人,经验一套一套的,“你可得听奶奶的话。”
“妈,奶奶,我肯定听话,你们放心。”顾天准已经跟媳妇儿报了平安了,自然也安心,“荞荞跟你们一块儿回去吧,我这儿没什么事儿,她大着肚子在这儿坐着也难受。”
“我不走。”秦羽荞立马反对,好不容易才见着人,她哪里舍得离开。
顾天准怎么可能让秦羽荞大着肚子在医院照顾自己,况且自己腿伤也不算很严重,远不到那离了人就没法活的地步,好说歹说一顿劝,才把人劝走了,跟着家里回去。
临走前,还让程前替自己给京市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免得爸妈担心。
接下来的日子,秦羽荞每天都提着家里的饭菜往医院去,看着顾天准输液换药,顺便跟人说说话,可把董川眼馋得很。
两张病床前的帘子都没等他们动手,董川自个人就拜托护士给拉上了。
大半个月后,顾天准终于获准出院,可以回家歇着去,只需要定时过去换药就行,出院那天,他拄着拐棍走得还成,就是上楼费劲,三楼楼梯,程前把人给背了上去。
刚回家两天,吴峰就上家里来了。
顾天准刚回军区的第二天,吴峰来看望过,不过他当时忙着处理烈士的后续工作,只跟人说了两句话就走了,今天才得空过来。
“教导员,喝茶。”秦羽荞给泡了壶茶,缓缓退出卧室,“你们慢慢聊啊。”
“谢谢弟妹啊,你别操心,快歇着去。“吴峰也见着秦羽荞肚子了,转头就打趣顾天准,“你媳妇儿快生了吧?你小子也要当爹了,真快啊。”
“那是,还是两个!”顾天准有些骄傲,自己一下子就超过吴峰了。
“确实不得了,你语气倒好啊。”吴峰看一眼他的伤腿,关心一句,“你这腿伤没大问题吧?”
顾天准摆摆手,不当回事儿,比起牺牲的战友,自己这点伤不算什么。
说起牺牲战友,吴峰也沉默了,他这阵子忙着给牺牲战士申请烈士称号,还得处理烈士家属的安置工作,每回做这份工作,他心里都难受,可再难受也得咬牙干下去。
“我听说了,一楼黄哥牺牲了。”顾天准想起自己楼下的黄富贵牺牲了,心里不免伤感,“大家还是邻居,住一栋楼里,哎...”
“是,他媳妇儿和闺女也无依无靠的,看着就难受,我跟组织上打了报告,给人尽快申请下来烈士补贴,还要经常关心烈士家属的思想情况,帮助她们早日走出来,自个儿过好生活。”
两人寒暄一阵,吴峰也不好扰了顾天准休息,起身告辞,秦羽荞挺着肚子把人送到门口,本想留人在家里吃饭的,可是吴峰死活不肯。
“弟妹,你快回去,到时候孩子生了必须请我们吃酒啊,老顾可盼着当爹呢。”
秦羽荞微微一笑,“行,教导员,那你慢走啊,我就不送了。”
两人刚说完话,吴峰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楼下一阵吵闹声。他们站在三楼朝下望去,倒是把院里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院子里,黄芳芳拿着块石头恶狠狠瞪着隔壁家属楼的周小军,那周小军今年八岁,长得挺壮,是一团一营营长周中年的儿子。这会儿和薛玲告状呢,说她闺女要打自己。
薛玲这阵子本就在悲痛中,一见闺女还惹事儿,心气更是不顺,“你怎么还打人啊?拿着石头做什么?”
黄芳芳没回薛玲的话,咬着牙看着周小军,把手里的石头给扔了出去,却被周小军闪身一躲,躲过了。
“嘿嘿,没打着!”周小军嬉皮笑脸冲黄芳芳闹,更把人气得不行。
黄芳芳拔腿就要往前追,却被薛玲一把拦下,“你就是要给我找事儿是不?”
薛玲想着男人去了,闺女还不听话,一时又觉得头晕,眼泪说掉就掉,压根忍不住,“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妈...”黄芳芳见妈妈哭了,也跟着哭,哭得抽抽搭搭,说话也说不利索,“我没找事儿..我没有...”
“那你砸人干啥?我是这么教你的吗?你爸在的时候是这么教你的吗?”
“就是!”周小军一听来劲了,顺着薛玲的话说,“好好听听你妈怎么说的。”
黄芳芳努着嘴,脸上还挂着泪珠,凶狠地瞪着人,没再开口。
“这是咋啦?”周小军他妈从家里出来,见到自己儿子跟人说话,一瞧这模样就不对,等听儿子说了话,她立马打圆场,“哎呦,小孩儿闹着玩儿的,都散了吧。”
“我打死你!”黄芳芳趁薛玲不注意就往前冲,一头撞向周小军的肚子,直接把人给撞到在地。
“哎呦!这是干啥啊?”
“黄芳芳!你反了教了是吧?”薛玲上前把闺女拉起来,吼了一声。
秦羽荞和吴峰从三楼下去,比其他人慢了些,等到了院里已经一片混乱。
黄芳芳被薛玲质问着,一言不发,就是小姑娘眼泪汪汪地看着让人心疼。
“嫂子,你快歇歇,芳芳一直是个乖孩子,不可能无缘无故打人啊。”
“是啊,芳芳这丫头我们都是知道的。”
薛玲一抹眼泪,也不想管了,“问她也不说,我也不想管这孩子了,早知道我就跟着我们老黄去了算了。”
“妈...”黄芳芳一听这话,嚎啕大哭起来,抱着薛玲的腰不撒手,只一个劲儿掉眼泪。
“嫂子,有什么话好好说,芳芳懂事得很,没见过比她乖的孩子了,你也别说气话。”秦羽荞扶着薛玲坐下,又扫一眼周围的人,走到王天华面前,“王天华,你刚刚一直在下头是吧?”
王天华突然被点名,磨磨蹭蹭靠过去,点了点头。
“那你说说芳芳和周小军怎么了?”
“我...”王天华看一眼远处的周小军,人高马大的,正瞪着自己,他一哆嗦,吞吞吐吐道,“我也...不...不知道。”
要说这孩子不会撒谎呢,秦羽荞一眼就看出来他没说实话,大概率还是别周小军吓唬他了,搬进家属院这些日子,她隐约也听说了一点,那周小军脾气不大好,还爱欺负人,反正是个好惹事儿的。
“你跟芳芳平日里玩儿得好呢,你看看刚刚芳芳和她妈都闹成啥样了,就不能帮帮她?她妈现在以为是芳芳使坏...”
“芳芳没有使坏!都是周小军使坏!”王天华脱口而出,等说完了才捂上嘴,又回头看一眼周小军。
“怎么使坏?你再不说,一会儿芳芳都要被她妈给扔出去啦。”
王天华禁不住这连哄带骗的,只能把这事儿招了。
原来黄富贵牺牲后,院里人都知道了这事儿,周小军是个嘴上没个把门的,这几天竟然说黄芳芳没爹咯,那模样真是讨打,黄芳芳是忍不了了才拿着石头要砸他。
薛玲震惊地看着闺女,一口气没憋住,“他这么说你的?”
黄芳芳含着眼泪点点头,面对妈妈,满眼都是委屈。
“个不要脸的东西!你凭啥说我闺女!”薛玲立马起身朝那小娃冲去,要不是被旁边嫂子们拦住,就要上手打人了。
吴峰听了这话,也忍不了,烈士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烈士家属还在这儿受这窝囊气?
周小军他爸,一团一营营长周中年赶到的时候,一听说这事儿差点两眼一抹黑。
自己好兄弟牺牲了,留下孤儿寡母,自己儿子居然能说出这种话!
“教导员,我儿子是不懂事儿,我回去肯定好好教育他。”周小军他妈在旁边赔不是,这孩子真是会给她惹事儿,“薛玲妹子,是我没教好这娃,你别往心里去啊。”
“周营长,你看看这事儿,虽说是个半大小子,可是伤人啊。”
周中年一摆手,满脸悲痛,“老吴,你放心,我今天不打死这个祸害就不姓周。”
说罢,他随手抄起隔壁邻居家放在门口的笤帚,直接往自己儿子身上招呼,一下一下,抽得刚刚嬉皮笑脸的周小军嗷嗷哀嚎。
“哎呦!我错了我错了!”
周小军奋力奔跑,想躲他爹的棍子,然而周中年可是上战场的人,教训个半大小子能失手吗?
“老子是这么教你的啊?还敢去嘲笑烈士家属,哪天要是老子死在战场上了,别个也要来嘲笑你没爹了,你到时候心里舒坦不?啊?!”
一棍又一棍,周中年把手里的笤帚抽散了架,周小军的薄褂子被抽烂了,露出里头一道道红痕。
薛玲刚刚一腔怒火倒是被周中年给抽没了,她原本想着要给闺女讨个公道,没有这么侮辱人的,可现在看着那半大小子被抽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倒是说不出话了。
“周中年,你真要打死你儿子啊?你快住手!”周中年媳妇儿冲上去一把按住他挥舞的右手,也跟着嚎起来,“小军知道错了,快,快给你爸认错!”
“我错了我错了。”周小军背上伤痕累累,被抽得打了几个激灵,嘴里就嚷嚷着这话,鼻涕眼泪一起流,看都不敢看他爸一眼,是真害怕,他从没见过他爸这么凶。
吴峰在一旁看着,眼见周中年是下了死手的,半点没留力,教训够了,总不能真把人给打个半死不活吧,于是也上前帮着劝,“周营长,我看小军也知道错了,以后肯定不会再犯了,你们领回去好好教育下吧。”
周中年动了怒,赤红着眼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怒目相视,“你下回再给我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死你!去!给你薛婶儿和芳芳妹子道歉去!”
想起自己副营长牺牲,他心里也痛,并肩战斗的战友就这么没了,现在自己儿子居然还说这么剜心的话,真是把他气得快要厥过去。
“薛婶儿,芳芳,我...我错了。”周小军一边说话一边吸着气,身上伤口痛得他直抽气。
薛玲看着人这幅模样,也没再说什么,可也说不出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牵着闺女回屋了。
“给我滚回家去,以前就是我太纵着你了,你皮真的是痒了!好好反省!”周中年把笤帚一扔,拎着周小军进屋了。
吴峰来看顾天准没想到遇到这种事儿,暗道自己忽视了烈士亲属的安抚工作,还得加强一下其他亲属的思想教育工作,今天这种事儿发生一回就让人痛心。
他进门和薛玲说了一番话,这才回军区准备和团长商量一下军区的思想教育工作。
秦羽荞和温倩也跟着进了薛玲家屋子,这些日子,两人也时不时来看看她们,不过失去亲人的痛苦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平复的。
薛玲正抱着闺女默默掉眼泪,“是妈不好,我们芳芳这么懂事的,怎么会打人呢。”
“妈,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听着他说那话,我...呜呜呜...我难受。”黄芳芳小嘴一撇,又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哭了。”薛玲拍着孩子的背,轻声哄她,“以后有啥事儿你都跟妈说,别一个人闷着,今儿要不是看周小军被打成那样,我肯定要上手的。”薛玲也不管那么多,什么邻居不邻居的,被人欺负到头上,她还忍个什么劲儿。
“嫂子,你们喝点水缓缓。”温倩和她熟,轻车熟路给倒上水,让娘俩喝两口。
“嫂子,上我们家吃饭去吧,饭菜都做好了。”秦羽荞也没提她们的伤心事,尽量帮她们转移注意力。
“不了不了,你们快回去吃吧,今儿谢谢你们了。”薛玲被闹了一通,更没有胃口,不过孩子还小,她还是强撑着起身准备去厨房煮碗面给芳芳吃。
秦羽荞和温倩劝了一阵,见她坚持也没法,临走更是听到薛玲一句话,“过阵子咱们吃顿饭,以后估摸就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