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自然界里冰对水的克制那样,重云的冰元素对控制鱼群破有成效。在短短的一会内,海岸线上的鱼群便已经被他们消灭了大半――只是海中依旧不断无休无止般涌现着那些怪异的鱼类,虽然大半的部分只一靠近便被冻成了冰坨,接着被两人合力击杀,但架不住其源源不尽产出的数量。可偏偏忌惮于那些鱼类的锋锐的牙齿,重云和七海不敢有半分懈怠,渐渐显出了几分被动。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七海眉头紧皱,咬着牙作出结论,“只要术式能够维持,这些怪物就能无穷无尽地从这片该死的大海里蹦出来!!!”
――而鉴于敌人那无尽的咒力来看,若要达成这一目的,除了将其祓除别无他法。
“大海,是万物的生命之源……”*
不知何时,身后的浓雾悄然散去,似乎同样意识到这样继续缠斗下去不是办法的陀艮放弃了与胡桃的缠斗。特级咒灵高高地停滞在空中,独属于鱼类的双目无感无情,视
“只要我站在我的领域之内,「死累累涌军」便能无穷无尽地喷涌出式神。”*
“咒术师,你很难缠。”
“嗯嗯,谢谢夸奖,你也是。”
经历了刚刚的缠斗,胡桃身上也带上不少擦伤的痕迹。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一只白色幽灵小鬼正焦急地缠绕在她身上。它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在应该是脸上的部位所做出的那颇为生动的“QAQ”表情,就足以说明其对少女伤势的忧虑。
在先前的一番交战里,或许因为有着束缚的成倍反噬,两方谁也没占到便宜。如今虽然都没有率先行动,但绷紧的身体却随时准备着在对方露出破绽时,发动下一次攻击。
“咒术师,为何要违反「束缚」……”
“喔?是吗?难道不是你们先违反束缚,趁着姐妹校交流会的时候袭击学生们的?”
在这件事上,胡桃可是相当的有底气――虽然她最开始本来也没打算要遵守约定,但毕竟先出手的自然要理亏一些。正因如此,胡桃才能理直气壮地站在这里,继续圆她先前心血来潮直面咒灵时说的谎话,
“既然你们先一步袭击了往生堂的人,我们这边自然会默认你们打算撕毁约定,那如果再不出手的话,那不就是等死吗?祓除你们那边的咒灵也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眼见对面的咒灵逐渐被自己的言语激怒,胡桃舔了舔嘴角,似笑非笑地给出了最后一刀,
“毕竟,本来祓除咒灵,就是我们咒术师的职责啊。”
“人类……都是一样的――”
饱含咒灵愤怒的攻击,以比音速更快的速度直直落下,
“――虚伪!!!”
然而k并未向预想的那样击中胡桃:一股强力从侧面袭来击中了k,力道之大,让陀艮狼狈地滚落在远远的沙滩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而刚刚造成一切的七海泄掉了力气,轻轻落在咒灵刚刚所在之处的地面上。紧接着便转向陀艮摔落的方向,眼神凝重,言简意赅地招呼胡桃,“速战速决。”
要一个人承担两份压力,重云那边撑不了多久。
“是~是~”
看似轻浮的答应声的尾音还未落下――两人甚至没有交换视线――便已经心照不宣地同时脚尖蹬地,瞬步袭向从沙地中慢慢起身的咒灵。
而那边被彻底激怒的咒灵甚至放弃了人类的言语,只发出浑浊不堪的吼叫。自k体内,从该是腹腔的位置生生游走出两条大鱼,驱使其张牙舞爪地袭向冲来的二人。紧接着又借着这一瞬间制造出的空隙,双手比出结印,发动术式――
空气凝滞。
接着,在海岸之上被重云冻住的浮雕,从海水之中奔涌出的鱼群,正与两人缠斗的游鱼蓦然融化消失。海水再次躁动起来,比刚刚还要巨大的阴影猛然自海底浮起,破开水面,掀起涛然巨浪。
“杀了他们。”
“重云!!!”
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胡桃大概从未像现在这般惊慌过,她目眦欲裂地看着小山一样的海鱼尖啸着张开血口,扑向岸边。
再没有心思考虑眼前的咒灵,往生堂的咒术师转身就要奔向海岸边的同伴。
“小心!”
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胡桃伸出手,眼睁睁看着冰蓝发色的少年方士因躲闪不及,被海鱼一口吞入腹中,偏偏这时耳边迟一拍地传来七海建人惊喊出的警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放慢,少女依旧大睁着双眼,怔怔地偏头,看着朱红色的敌人携裹着咒力的双臂在视野中无限放大,身体却动弹不得,做出哪怕一个防御的姿势……
“轰――!!!”
眼睁睁看着往生堂的两名咒术师的身影在短短几秒内先后消失在了敌人的攻击中,七海建人那只伸出的手臂因错愕僵硬如石膏。
没有留下思考的时间,男人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也被一块更大的阴影吞噬。
看着近在眼前,仿佛山一般高的海虫袭来的尖利口器,尽管身体动弹不得,七海建人的脑海内却突兀地闪出了对眼前事态的总结:
如果现在胡桃的生得领域停止了作用,也就是说……
对面的攻击,是必中的。
第56章 蝶引来生
“唰――唰――”
是木质的扫帚在地板上滑动的声响。
这已经是顺平来往生堂打工的第二周了――说实话, 最开始他被钟离先生对于往生堂实际业务的介绍吓到,以至于对打工内容有些惴惴不安。不过到了现在,顺平也适应了目前的生活节奏:每天放学后先来到往生堂干一些杂活, 对他来说已经轻车熟路。
是的, 往生堂用着极优渥的工资,雇佣拥有咒术师才能的吉野顺平,结果却居然只是让他干些杂活。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清扫地面,收拾屋子, 但最多也就是负责接洽那些焦急不安过来求助的普通人顾客。整体来说工作清闲又简单, 包括重云在内的「往生堂」成员对他的态度也很友善。
就是安抚顾客对于他这个社交苦手, 实在有些难办……
顺平苦哈哈地在心里叹气。
今天胡桃和重云他们出门营业,往生堂内的上下两楼悄寂无声。顺平并没多在意, 只管认真打扫他负责的区域。
等到将一二楼的公共开放区域打扫完后, 他局促不安地敲了敲茶室的门,“钟离先生, 那个,请问我能进来打扫一下茶室吗?”
……
门内寂静无声,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传来男人温润的回应。顺平一时有些怔愣――无他, 虽然不知为何,但这位举止言谈高雅的男性在他记忆里宛如不变的岩石般, 从未离开过二楼。大部分时间他都只是坐在茶室的窗边,静静品茶沉思。
“钟离先生?……那我进来了?”
又敲了两次门后, 顺平抿唇犹豫了一会,还是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阳光透过在风中纷扬的纱帘, 在地板上投落出一片被窗棱切割得方正的光影, 白净的陶瓷茶盏端正地被放在木桌上。白雾从茶盏内袅袅升起, 茶室内一切如旧, 只是往日里惯常坐在那里的饮茶人不见了踪影。
・・
“三对三……这样才公平。”
看着那边不远处再无力爬起的少女身下那团慢慢洇出的血迹,特级咒灵学着少女先前的口吻,仿佛人类一样地嘲讽着。
四周再寂静不过了,只有海浪打在沙滩上时发出的哗啦声响。陀艮简单环顾四周,除了少女外,倒在另一边的男人如今的生命力已经极其微弱,被k确认失去了再战斗的能力。不过,k并不急于给他最后一击――等夏油回来,或许能从这个咒术师那里获得什么情报。
现在只剩下一个还没有确认了――k刚刚召唤出的海鱼胃内同时存在着强酸和剧毒,那个咒术师也只有剩死或者半口气的可能了。
束缚强烈地反噬在陀艮的身上,但如先前所提到的那样,对于咒灵来说除了传导来的痛苦之外,造成的伤势根本无关紧要。
【比起失去花御的痛苦,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咒灵抬起脚,向海岸交界线走去,只一挥手,从将咒术师吞入肚内就安静搁浅在那里的海鱼便乖乖消散,在式神空出来的地方,隐约可见那里躺着个人影。
“你要去哪呀……”
阴恻恻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鬼魅哀怨如从地狱爬回的亡灵。
陀艮步伐稍停,那只还未消散的硕大海虫扑朔着翅膀,飞到了k的身侧,“你还活着?”
k冷眼看着少女摇摇晃晃地从沙地上爬起,并不急于攻击――对面的生命之火在k眼里只是颤巍的一簇,现在的行动也不过是将死之蝶在蛛网上最后的扑腾。
比起直接解决她,陀艮现在更想让她再在绝望中挣扎一会,为她先前所做的傲慢言论付出应有的代价。
“咳……还死不了呢……”
胡桃看上去连站立都透露着几分勉强,她的腹部还汩汩流淌着血液,脸上在刚刚的攻击中同样破开了几道,在惨白脸色的衬托下,那几抹猩红显得异常刺目。
“我啊……咳咳……是往生堂第77代堂主……”
少女的左眼浸满了鲜血,只剩下右边的梅花瞳灼灼注视着不远处的咒灵,瞳眸里仿佛含着她最后的火焰,在安静无声地燃烧着,
“七海君说,咒术师……不存在无悔的死亡。”
她摇摇晃晃地向陀艮走去,在咒灵眼里她的行为愚蠢得宛若濒死的羚羊在走向狮子。随着她的迈步,其身后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
“我说……既然如此,那我便是特例……”
“我改变主意了,现在就让你死在这里。”
无法继续忍受对面那意味不明的絮叨,陀艮本只想注视眼前人类濒死前挣扎的丑态,可眼前对方的语气和状态,竟隐隐让他在心底生出几分危机感,恼怒瞬间袭上心头。
海虫震动起翅膀,巨大的躯体昂立暴露出隐藏在其下的多根利爪,陀艮再度唤起咒力,在领域中必中的攻击携着强风,向那边的黑发少女方向轰鸣着袭去。
“往生堂……主持阴阳两道平衡,承纳逝者,渡人往生……”
“扑棱――扑棱――”
在甲虫鸣动翅膀发出震耳的嗡鸣声的掩盖之下,另一种微弱的震动频率悄然出现。
黑色布料已经被血液浸透,余下那些承载不住的血液顺着边角流动,在重力的召唤下凝为血珠,眼看就要滴落在地上――
血珠内倏然生出了猩红的双翅,最终竟在落地前化为了蝴蝶的形状。
一只艳丽蝴蝶轻巧地立在黑发少女左眼皮上,在调皮地扇动了下翅膀后,翩翩飞入同类的群体之中。
“往生堂的仪倌,或许是离死亡最近的职业了……”
由咒术师体内涌出的鲜血化出的蝴蝶虽生着相同的形状,色彩却不尽相同,它们盘旋着,起舞着,组成在一起竟化为一团耀若黄昏的烈火。锦团忽的四散而去,吞噬起周边一切存在的色彩――直到它们皆化为生长着艳红花朵的荒原。
“砰――!”
带着咒力的拳头冲撞在了朱红的枪体上,缠绕其上的红莲般的焰火突然像是有生命一般,撕咬起咒灵与之接触的部分,转瞬便将咒灵的手臂化为薪材,烧灼吞噬。接着又像是食欲未得到满足的蟒蛇般,还试图继续向上攀爬。
等陀艮急急退开时,身体已被那火焰吞噬了大半:“不可能!你怎么――!!”
“……所以,”
少女依旧自顾自说着,语言也逐渐流利了起来,
“「往生堂」的历代堂主,绝不会存在什么【死前的遗憾】啊!”
――疯子。
陀艮脑中突然闪出了先前漏瑚对这个人类的评价。
“若是在这里被怨灵杀了的话,本堂主可绝对会死不瞑目的喔?”
体内流出的血液尽数化为滚烫的火焰,明亮刺目到甚至连太阳的光芒在这片大火中也逊色几分,而比那火更明亮的,是在其中灼烧的一双血色梅花瞳,里面装载着令人心惊的执着狂意。
“只好换做你死了,陀艮。”
高大的海虫愤怒地嘶鸣着,为了掩护正用咒力反转伤势的领域主人,式神以完全不符合其身形的敏锐冲向那边的咒术师。
无羁之火净能化天地的污浊。
朱赤的柴禾将摒退一切妖邪。*
在极短一瞬内,□□裹挟着疾焰,猛然从式神的腹中贯穿,汹涌杀意竟是硬生生穿透坚硬的甲壳,将其开膛破肚,刺成了两节。火焰自裂口处无声燃起,瞬间蔓延,直至将整座小山般的虫甲烧灼吞噬,化为灰烬。
陀艮本已退到了海岸边,被对面的那不顾生死的威势惊到,下意识地就要退回海里――至少在那里,无边无际的大海是不会畏惧遇水即熄的火焰的。
然而在升空前,脚下突然传来了冰冷沉重的束缚感――
不知什么时候,坚冰在湿润的海滩上冻结出了一片冰原。在咒灵刚刚怔愣的片刻,冰层便已经悄然来到咒灵的脚下,在k行动前猛然封锁住了k的行动,隐隐还有向上蔓延之势。
“你!!!”
是那个被海鱼吞进肚的术士,该死!他竟然也还活着!!!
不会再有时间留给k懊悔了,坚冰在烈火中倏地融化,长枪快狠准地猛刺入咒灵的脑部,从k体内爆发出炽热的火焰,火舌舔舐薪柴的破裂声转瞬被极尖锐刺耳的嚎声盖住。
黑暗如潮水再度涌来,只是这次带上了死亡的阴影。荒原的领域彻底弥漫到整个世界,海水,沙滩,树林如幻觉一般消失了。
“唉,这可比我想象的要狼狈多了……”
精神骤然松弛下来后,疲惫感随即涌上身体的各个部位。胡桃的身形在原地晃了晃,最终还是体力不支地跪倒在地上,她勉强抬起头,看了眼那边的重云和七海建人,“咳咳,看来回去要被数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