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我傻吗?”林蝉的眼泪如雨帘不住掉落在地板上,她听笑了,“我来永南的时候,已经五岁了,我有记忆。我想跑,被你们打断了腿,到现在都瘸着,我的身体也有记忆。不是你们一两句诓骗就能磨灭的。”
“胡说!打你的不是我们!”刘宁着急否认,话音落下,林跃东重重咳了一声,刘宁忽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捂住嘴。
林蝉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见说漏了嘴已经于事无补,刘宁破罐子破摔,站起来骂道:“死丫头!老娘养你十几年,不然你以为你有这个命活到现在?当年要不是我和老林生不出孩子,看你小丫头可怜把你带回来,你现在不知道被关在哪个地窖里给那些文盲生了一个又一个儿子呢!”
“我们还花了不少钱呢!”
林蝉的泪已经流干了,她只觉得可笑,荒唐:“多少钱?”
“什么?”刘宁愣了。
“我问你,你们从人贩子那买我的手花了多少钱!我还你!”林蝉一脚踹翻了一旁加座用的圆凳子。
她脑袋里绷着理智的那根弦即将断裂。她满脑子都是顾霆的那句话:“母亲因为女儿失踪伤心过度去世了。”
该死。真该死。
这个家让她恶心。
回到公交车站的时候,林蝉浑身还在颤抖。
她没给钱,刘宁和林东越,一分钱都别想从她身上捞到。她也不会再回林家。
出门的时候,刘宁嗓音都劈了,骂道:“贱蹄子,你滚出这个家门就死在外面别想回来!你有那本事就自己养自己!别想回来求我们!”
他们不会告诉林蝉,他们是花了多少钱买的她。人贩子本就是刘宁的亲戚,一定嘱咐过他们。
林蝉的手机震动几下,林腾发来消息,小心翼翼问:【姐姐……你还会回来吗?】
她眼睛鼻子通红,忽的破涕而笑。林东越刘宁两个人渣,没资格拥有这么好的儿子。
转给林腾两千块钱,林蝉嘱咐他:【好好学习,这钱留着,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随便花,不要告诉你爸妈。不可以做坏事。姐姐不是你的姐姐,你自己好好保重。】
回到宿舍,已经晚上十点,安佳回了家,宿舍只有她一个人。林蝉浑身乏力,头昏昏沉沉,倒头就睡。闭上眼前,她给楼祁发了信息:【我这几天先不去浴场了。休息一下。】
林蝉发了低烧,昏昏沉沉在床上躺了两天,等周日下午醒来时,饿得前胸贴后背,人却清爽很多。
手机里有几十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一一看过后,她看到了楼祁那条:【好,你好好休息。周末我带我妈去医院了,周一才回。】
他有光明的未来。
她也会有。
楼祁的母亲住院,开始治疗,楼祁肉眼可见的放松许多。
周末,他从后院出来,递给林蝉热牛奶,笑问:“小知了,明天看电影去吗?”
自从楼祁开始数学竞赛集训后,他们俩已经许久没有像这样好好聊一聊了。
林蝉笑道:“好啊,看什么。”
“你挑。”
林蝉随便挑了一部风评不错的,买了明天下午的票。这一整天,她都在期待着下午的两人约会。
她还从没有和楼祁一起看过电影。
但是到了下午约好的时间,迟迟不见楼祁到来。林蝉在影院门口等了很久,久到电影已经开始放映都不见人来。
她只等来楼祁爽约的信息:【抱歉,小知了,我妈突然发病了,我得去一趟医院。】
林蝉理解他:【好的,那这电影可就错过啦!】
她将电影票给了一对没买到票的情侣,坐在等候厅里发呆。
手机微信里,她的好友寥寥无几。
班级群里,她只加了班长,学习委员和安佳。剩下的,只有林腾,周旭阳,顾霆,以及,楼祁。再无其他。
她在永南县的生活像透明人,也没有社交圈。
她离开的话,不会有人在意吧?
胡思乱想间,林蝉打开朋友圈,周旭阳发了一条新朋友圈。
配文是:【鸡飞狗跳的一天,终于能坐下来好好和帅哥美女吃一顿了。】
配图,是一张眼熟的容庄的乌金木餐桌,周旭阳的视角下,对面是两个人,一男一女的手。
男生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性感,是楼祁。女生白皙纤长,有夸张漂亮的美甲,手腕上带着一串标志性的潘多拉满串手链。
安佳科普过这样一串手链要多少钱。在学校里,她只见过时澜敢戴这么夸张的手链,做这么出格的美甲。
时澜的手边,是一只粉色的大号手持钱包,做工一般,缝合的针脚甚至很蹩脚。
林蝉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那是楼祁做的。和送她的那只卡包,是一套。
作者有话说:
本来打算一口气写完校园部分的,可是写到小蝉的自白时哭得难受。我感冒又严重了起来,只能先更了。
明天就写完校园这部分了,后天可能会休息一下,整理都市部分的细纲~
第25章 蝉鸣
五月中旬直到六月, 楼祁几乎都没有在教室上课,除去主课,他都会去实验楼的教室参加数学竞赛的集训,周末也不例外。
不仅仅林蝉和周旭阳他们找不到人, 时澜也如此。
高考冲刺倒计时, 时澜也没有精力再纠缠楼祁。林蝉平时在浴场, 见到楼祁的次数反倒比往常要多起来。
一切似乎回到了过去。
但林蝉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周末, 楼祁终于得空, 和周旭阳一块儿去取做好的钱包。楼祁换了一个驼色,偏红,像松鼠的毛色。这只钱包花了他一个月的时间制作, 更加精致,容纳量更大。
周旭阳靠在收银台, 打量着店员打包成礼盒,阴阳怪气地调笑:“楼哥,你做这么好看给谁的啊?”
楼祁斜他一眼,没说话。两人走出店铺。
湿热的风拂过, 刚下过小雨, 空气黏答答的, 闷得人喘不过气。
梅雨季了。
坐上周旭阳家的奔驰车, 礼盒摆在膝盖上, 楼祁轻轻摩挲天鹅绒礼盒。
八月十五,还有好久。
高考放假, 林蝉在宿舍看着教学楼被警戒线拉上, 安保森严。持续两天后, 高考结束, 林蝉在浴场值班,安佳跑来给林蝉送甜点。
楼祁从院子出来,被安佳扯住:“诶,楼祁,我可听说时澜大美女约你暑假青海大环线啊!”
默默翻了个白眼,楼祁甩开她的手,语气平淡:“我要去比赛,没空。”说着他看了眼林蝉,补充道:“省赛和国赛加起来需要一个月时间。”
如果能进国赛拿到一等奖,有可能直接保送清北,最次也能直接高考加30分。
这事和安佳没关系,她只在意八卦。帮林蝉询问似的,夹枪带棒:“哟,你听起来很失望嘛。”
“我不想和她一起去旅游,我跟她没那么熟。”楼祁无奈地回答。
安佳问:“那你和谁比较熟,和我们小蝉熟吗?”
林蝉拉住安佳的衣角,小声喊她:“佳佳……你别……”
她眼神小心看向楼祁,却发现他正在盯着她,没有表情,眼里却带着笑,默了半秒,楼祁勾唇轻笑:“我和小知了那不叫熟。”
林蝉心一沉。
然后听见楼祁继续说:“我们是友情之上。”
友情之上,恋人未满。
林蝉心脏剧烈跳动,一阵燥热蹿至四肢百骸,酥麻得她浑身不知所以然。
微醺似的状态下,林蝉心里不住地想问,那为什么呢?为什么还要将给时澜做钱包的边角料送给她?
为什么每回母亲有事,从不让林蝉参与,出现在他身边的都是时澜?
为什么这么对她?
友情之上,就是被排在最后吗?
时澜,安佳,周旭阳,都能排在她前面?
期末考期间,林蝉坐在前台背着书。久未联系的顾霆忽然发来一条消息。
这两个月来,虽然已经确定了林蝉的生父,但因为林蝉想这学期结束再见面,顾霆没有打扰她。
他问:【小蝉,这学期结束就去北京吗?】
林蝉想了想,回答他:【再等等。】
顾霆不明白地问:【等什么?】
林蝉:【等一个我离开的理由。】
等一个她彻底死心的理由。
七月初,期末考试结束,楼祁背上行囊和学校集训队一起去了省会江城,为期两周的夏令营集训,结束后,再参加省数学竞赛。
出发前,楼祁送给林蝉一个圆形玻璃罐,里面塞满了浴场的薄荷糖。五颜六色的透明糖纸亮晶晶的,像宝石。
站在楼梯拐角,无人问津。
楼祁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但语气却认真:“你省着吃,每天吃一颗,等吃完,我就回来了。”
热浪顺着台阶攀升而上,梅雨季过后,天气倏然燥热。树梢上已经隐隐有蝉鸣。
林蝉双手捧着玻璃罐回教室,塞进书包里,整颗心脏还在剧烈跳动。
她的心像吊在弹簧绳上的陀螺,随着弹簧绳的拉扯,一松一紧,陀螺飞快旋转一上一下。
每当她想离开,楼祁又给了她希望。
剥开糖纸,林蝉吃了一颗。薄荷糖在唇齿间泛开甜味,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刺激的凉意了。
那么,就等楼祁回来。她将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他。
她要告诉他,她和他一样来自北京。她有一个在大学当教授的爸爸,妈妈也是舞蹈演员,只是早早去世了。她来永南纯粹是一场意外,她会在离开前,将坏人举报。
她会问楼祁,去北京以后,他会来找她吗?还会和现在一样一起看书,看电影,聊天吗?
还会给她薄荷糖吃吗?
八月,北京。烈日灼烧大地,干燥得地面蒸腾起失真的画面。四野都是蝉鸣,楼祁在阴凉的楼道里停了停,静静听了两秒蝉鸣声。
声嘶力竭,不知疲倦。
盛夏的呐喊。
从清大附中出来,楼祁将奖状和奖杯随手塞给身旁的带队老师。
老师吓了一跳,喊道:“楼祁,这是你的荣誉,你自己存着,给我做什么?”
“我有没有奖状奖杯,第一名都是我。”楼祁挑眉,面无表情地径自往省教育厅租的大巴车而去。
校门口不远处,一辆黑色保时捷忽然鸣了两声,清脆刺耳。
众人下意识看过去,老师招呼:“赶紧上车吧,别挡着人家。”
楼祁双手插在裤兜里,拧着眉盯着那辆保时捷看,长呼一口气:“找我的。”
说罢,他没等其他人反应,径自朝保时捷走去,走到车后排,长指勾起,指节轻叩黑色窗玻璃。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隽秀文雅的脸,男人比楼祁年长两岁,一身西装笔挺,头发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
他勾起嘴角,礼貌疏远地笑道:“阿祁,听闻你到北京,拿了优越的成绩,舅舅很高兴,他想见你。”
楼祁听乐了,嗤笑一声:“楼威想见我,我就去见?我是他呼之即来的小狗吗?”
男人听到了不礼貌的话,皱眉:“楼祁,他是你父亲。”
“周一恒,收起你那副傲慢高贵的嘴脸。他不过是贡献了点精子就算我父亲了?你那么想当他儿子,你自己去当。”楼祁嘲讽地说,眼里是不屑和厌烦,转身离去。
不远处的校车还等着他。
周一恒没有因为他的不礼貌而生气,依旧好脾气地扬声说:“你该回北京了。我会和你一起去永南。”
背影一顿,楼祁没有转身,只是默默竖起一只手,笔直修长的中指高高立起,将楼祁的鄙夷表达得淋漓尽致。
周一恒眼神一黯,车门缓缓摇上,车内是徐徐冷气,他嗤笑一声,低声骂道:“真没素质。开车。”
八月十三日,清晨。早晨的空气清新凉爽,林蝉推开窗通风。
林蝉从衣柜里找出玻璃罐,盘腿坐在床上打开盖子,罐子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颗糖。
楼祁该回来了。
手机震动一声,收到一条信息,来自楼祁:【我上飞机了!】
林蝉激动地从床上跳起来,随即便是莫名的心慌。要将自己的事告诉楼祁,他会不会接受不了?
她等了一天,直到浴场打烊,林蝉帮着外婆将整个浴场都清扫干净,直到接近午夜,楼祁都没回家。
外婆将卷帘门拉上,温柔地说:“小蝉,你别等了。阿祁估计是路上耽搁了,你先回去休息,明天阿祁就到家啦。”
林蝉还想再等等,可是低头看到手机聊天界面里七八条绿色对话框,而对方毫无音讯。
想了想,林蝉还是先回了宿舍。
半小时后,一辆加长版卡宴停在巷口。车门打开,楼祁推门下车,重重将门合上。
车窗摇下,周一恒靠在车窗上,勾嘴笑道:“给你订了酒店不住,非得回这种地方住?”
“这是我家,豪华套间我消受不起,周少爷自己享受吧。”楼祁冷哼一声。
周一恒脸上闪过不耐,抬高声音问:“听说你身边有在意的女孩儿。”
身形一顿,楼祁背对着周一恒,瞳孔忽的一缩,浑身发冷。
“如果是因为男女之间的感情不愿意回北京。我相信舅舅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的。”周一语速温吞,声音温柔,说出的话却让楼祁如坠冰窟。
就算远在永南,楼威也能知道自己和谁见了面,和谁说了话。就因为他认定自己将要成为他的接班人。
无论是母亲还是楼苒,以楼威的控制欲,他都要将一切都牢牢掌控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不容差池。
分明是夏夜,楼祁居然起了一身寒栗,呼出一口冷气。昏黄路灯下,四下安静,他轻笑一声:“你听错了。我身边有很多很多女孩儿,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转过头,楼祁讥讽地看周一恒,眼里满是鄙夷。
次日,林蝉被窗外早早响起的蝉鸣惊醒。她坐起身,噩梦里惊出一身冷汗。窗外艳阳刺眼,直射大地。